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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锦城旧事不堪论 ...

  •   沈平林又一次觉得很无能为力。
      小时候觉得自己哪哪都厉害,好了不起,现在长大了,才发现他什么都不是。生活给了他诸多压力和痛苦,他没办法自己解决,反而还依靠了别人。
      现在想来,才知道,小时候之所以觉得自己了不起,那是因为他背后有人,有靠山。而这座山倒了,他也只能自己撑起来。
      其实这栋房子常年都没人住,他和沈新月一直都住在学校里,只有放假了才会回来,沈彦拾回来的次数更少,所以卖与不卖实际上没有多大影响。
      沈平林以前一个人回来还觉得清净,现在给他的感觉就只有清冷。说实话,他不太想待在这儿,但他又无处可去。
      沈平林想了想,说:“我去给你找点吃的吧。”
      也不等李长青回答,他便起了身去翻冰箱。他以为他不会翻出什么来,因为就连冰箱也是常年不通电的,他甚至做好了准备去外面买包泡面。
      可冰箱里居然有很多东西,还插着电,虽然大部分都不能再吃了。但沈平林突然就想到了,国庆节沈彦拾肯定是打算长待的,他买了很多菜回来,可能还想过好好陪一陪他和沈新月,可是……可是,不能了。
      沈平林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这些菜好像还是昨天买的,因为没人动过。但又好像不是昨天买的,毕竟都过去快二十天了。
      沈平林清理了一下,将坏掉的、蔫掉的丢进袋子里,然后去厨房煮了一碗面,这已经是最快、最简单的了。
      等他忙完了,李长青还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沈平林端着碗走过去,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沈平林恍然想起,李长青在这将近二十天里,也同样没有休息过。等手术,等飞机,等他回来,然后又处理车祸后的所有烂摊子,沈彦拾的后事,甚至可能还安抚了工地上的一批工人。
      沈平林能清清静静的在医院待这十几天,全是李长青的功劳。
      沈平林将面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看电视,他看不懂,只是盯着那屏幕发呆,有那么点声音在,他才不会觉得孤单。
      渐渐的,那碗面的热气散了,没人去动它,它就慢慢坨了,沈平林将视线移过来,又盯着这碗面发呆,最后他不得不站起来,将它倒进了垃圾桶。
      沈平林又去厨房煮了一碗,这次他刚放在茶几上,便拍了拍李长青,说:“吃点东西再睡吧,李哥。”
      李长青睁开眼,恍惚了一下,才说:“哦。”
      他挑了两筷子,似乎没什么胃口,所以只吃了一点点。
      沈平林缩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只默默的盯着那碗面,李长青看了,最终还是吃了干净。然后沈平林像完成任务一样,站起身来拿走了碗,回来时对他说:“去洗个澡睡觉吧。”
      李长青也站起身去了浴室,沈平林跟在后面,告诉他洗发水、沐浴露、牙膏牙刷都放在了哪里,有些是新的,有些是用过的,李长青浑然不在意,沈平林又拿了浴巾,然后站在门口背过身去,说:“我们家有很多房间,当然,你也可以跟我睡一起。”
      李长青抬了抬眼皮,并没有拒绝,只说:“好。”
      等李长青洗漱完,沈平林指了指卧室,也开始洗澡,这个过程他全无表情,像例行公事一样,等他也进了卧室,做好了一切打算,却发现李长青又睡着了。
      他的头发还有点湿,即使闭着一双眼都显得眉目似剑,这样子似乎年轻了好几岁,但也只有这时候才不会无端的让人紧张。
      沈平林徒增烦恼,在床边上站了一会儿,一言不发的上了床。
      就这样,一日一日,沈平林心甘情愿的跟在了李长青旁边,不闻不问,安静的扮演着这个男朋友的角色。
      说实在的,“男朋友”这个词对他来说还挺遥远的,遥远的有点慌张。好似这并不是一个什么好的词,他一边排斥着这个身份,一边又不得不尽快适应这个身份。
      因为这“男朋友”的那一头,已经换了人,沈平林心里清楚,但有时候又不是那么清楚,最后连他自己都有点搞不懂了,他扮演这个角色究竟有什么意义。
      李长青来的时候,他配合一下,李长青不来,他也会像往常一样,三点一线的逛图书馆,起码在外人看来是没什么变化的。
      只有沈平林自己知道,哪里都不一样了,没了贺南翔,他的光已经灭了。
      他和李长青在一起的时候,常常都是坐在酒吧的角落里发呆,看着这红尘中的痴男怨女,又或者是这世俗中的种种不堪。
      沈平林默不关己,置身事外。
      梁鹏有时候也会来,但更多的是审视沈平林这个人,眼里既有好奇又有嫉妒,嫉妒是真的,好奇?其实更多的是不解。
      凭他对李长青的了解,原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自己,可遇到沈平林,他便看不懂了。若说喜欢,李长青喜欢沈平林什么呢?若说不喜欢呢,又何故做到如此。
      无论如何,李长青是不会跟他作对了,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梁鹏想,可是到了如今,他反而不是那么明白了,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是想像从前一样比肩而立,还是如今这样快要形同陌路。
      李长青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只是他们选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可是如今,明明都站在同一条路上了,怎么俩人倒还是没能站在一起呢?
      说到底,他不甘的不过是因为,李长青选了这条路,却不是为他而选。
      梁鹏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平林,他们离得有点远,隔着人群看的并不是很真切,但他知道,沈平林和往常也没什么不同。
      他总是静悄悄的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跟这热闹的酒吧一点都不融洽,但无端的又让人觉得,他早就融进了这片闹声中。
      直到有一人靠近了沈平林,梁鹏动了动,刚想站起身来,慢慢又想起了什么,最终还是不动了,他依然直视着那个方向,看那人的嘴型一张一合,无动于衷。
      反倒是沈平林眼睛轻轻一眨,看向了来人,有点眼熟。
      沈平林想了想,在记忆里找着这个人的身影,他戴着一副眼镜,温温和和,仿佛只要靠近他,就会被他感染似的,整个人都带着点书卷气。沈平林想,人的气质其实是与生俱来的,若是去掉这副眼镜,大概有点像……他爷爷。
      但也是他小时候的记忆了,毕竟他爷爷都去世十几年了。
      沈平林发了会呆,又将视线转到那人手上,也不能怪他这样上下打量,没有礼貌,毕竟来人看上去大概都有五十多岁了,而且他手上拿的是书,而不是酒。
      他本身的气质就跟这样的酒吧格格不入,更别说拿本书了。也是,来酒吧的人都是为了要放纵下自己,哪有人在酒吧看书呢,闹中取静,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沈平林看了一会儿,脑海中慢慢想起那日在图书大厦看到的老人,两个身影一重合,他就慢慢想通了。
      是他。
      恰好那人也将视线移过来,沈平林听到他说:“我知道你。”
      沈平林皱了皱眉。
      那人扬了一点点嘴角,对他说:“建筑系的学霸,你叫沈平林,对吧?”
      沈平林一愣。
      那人问他:“你知道我吗?我姓杨,杨岩。”
      沈平林惊讶了一下,张了张口,说:“杨教授……”
      杨岩这个人,沈平林听过,之所以没有交集,只是因为杨岩是科大化学系的教授。沈平林一个建筑学院的,很难跑到那边去,所以只能是只闻其人却不知其人。
      杨岩在学校口碑非常好,学术也是最拔尖的,他从不与学生生气,总是耐心指导,想成为他关门弟子的学生不在少数,只是杨教授总是将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并没有想要收学生的欲望,他人虽温和,却不怎么与人亲近,实在是清心寡欲。
      沈平林也没想到,这样一个人,居然会来酒吧,而且还带本书。按理来说,理科生最烦看书,可杨岩却能在这半文半理中来回穿梭,确实了不起。
      不过沈平林对他最深的印象,还是在图书大厦。
      此时杨岩看着沈平林,眼神中颇有深意,沈平林不明所以,喊了这一声,便沉默了。
      不熟悉的人,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他也不想说话,虽然这样很不礼貌。
      杨岩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慢说:“你很不在状态。”
      沈平林没吭声,偏了偏头,正好看到梁鹏走过来,他顿时将头偏回来,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感觉到慌张。
      说实在的,比起梁鹏,他宁愿跟李长青在一起,虽然李长青也并不能给他的内心带来什么安定,但确实比梁鹏这种压抑更好受些。
      他又来了。沈平林想。
      杨岩歪过头看了看梁鹏,稍稍眯了眯眼睛,转过头来对着沈平林说:“你很焦虑?”
      沈平林笑了笑,说:“怎么会。”
      说完他不动声色的向后一靠,眼睛瞟到遥远的舞池里,那里有着世人所有的活力,和使不完的力气。
      沈平林看了一会儿,突然被人挡住了视线,他抬了抬眼皮,先是看到那人的下半身,然后慢慢往上,便怎么也看不真切了。
      那么多人,灯光忽闪闪的,一会儿是红色,一会儿又变成绿色、蓝色、紫色,照在人身上七彩斑斓的,所有人都很开心,他们唱歌,跳舞,喝酒,尽情释放,尽情享受。
      偏偏沈平林眼睛里就只有那人了,他一步步走过来,灯光照在他身上都让人觉得温暖,即使在这乱糟糟的地方,都觉得超尘出俗。
      沈平林眨了下眼睛,努力的看着那人的眉眼,想要看的再清楚些,因为看到这人,他心中的那份慌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平林张了张口,无声的喊了两个字:“阿翔。”
      同时脑海里“叮”的一声响,沈平林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再睁开,周围的一切都清晰起来,他模模糊糊的对着眼前人喊:“李哥。”
      李长青朝他点点头,然后偏过头去看了看梁鹏,两人对视一眼,梁鹏倒将头偏到杨岩那边去了,最后杨岩盯着沈平林,神色复杂。
      还是梁鹏开了口:“长青,他这样子,真是……”
      真是什么,他又不说了。
      李长青皱了皱眉头,一声不吭。
      杨岩又看了一会儿,慢慢说:“他从前不这样。”
      梁鹏问:“你知道他从前什么样?”
      杨岩说:“在学校,有过数面之缘。”
      “是吗?”梁鹏笑了笑,也不知是笑这杨岩说话文绉绉的,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最后他说:“都是科大的,好巧啊。”
      巧在哪,沈平林有点听不懂了。
      倒是李长青偏过头去,上下打量了下杨岩,对着梁鹏说:“你认识?”
      梁鹏也歪着头,笑着说:“同样有过数面之缘。”
      这句话说的有点投机取巧,李长青回过头来看着沈平林,沈平林顿了顿,干巴巴的说:“化学系的杨教授,杨岩。”
      李长青“嗯”一声。
      梁鹏眯了眯眼睛:“不认识下吗?”
      李长青甚至笑了笑,对着他说:“不了,我最烦老师了。”
      梁鹏想了想,最后说:“那倒是。”
      接着李长青碰了碰沈平林,对他说:“走吧。”
      沈平林点点头,也没问要去哪,李长青开了车,他这次没叫张磊过来,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夜里的灯光越来越暗,高楼大厦也随之远去,零星的光亮一闪一闪的,像天上的星星。
      在穿过一大片果园之后,车子终于停下来,头顶是棵极大的树,一墙之隔的里面也不知是哪户人家。沈平林摇下车窗,远远的还能听到两声狗叫,静了一会儿之后,似乎连蟋蟀的叫声都能听到了,可十一月的天气,早就没了这些东西,就连那片果园,都看的不是很真切,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果子。
      而头顶这棵树,也跟他自己家的那棵好像啊,可惜记忆里的那棵树,早就砍掉了。
      沈平林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那时候爷爷还在世,沈新月还不会走路,他家后面有很大一片地,他一个人可以穿过整片田疯跑,到了傍晚还可以坐在地坝上看日落,麦子成熟的季节他和麦田一般高,玉米成熟的季节他钻进去就再也找不到人。
      如今这季节,玉米早就收完了,地中间也许还会像小时候一样,立着很多玉米杆,晒干了可以当柴烧。不过沈平林能想到的却是,他可以钻到下面藏起来,也可以爬到上面去睡觉,夜里还能看星星。
      小时候他很不听话,经常跑的不见人影,到了晚上也不见得能回来,有一次他就躺在那垛玉米杆上看星星,他很坏,明明听到爷爷在下面喊他,到处找找不到人,可他就是不吭声,直到听到沈新月哭着喊哥哥,他才会跳下来。
      但有时候他也会很听话,沈新月会走路了,他就会拖着她翻到上面去,把最好的位置让给她,然后跟她一起躺在上面吹风,过年的时候还能坐在上面看远处的烟火。
      后来,再不会有谁家会将玉米杆立在地中间,所有的庄稼都成了机械化,爷爷去世了,爸爸出去打工,现如今也去世了。
      沈平林看着远方,思绪慢慢回到现实来,那些事都过去很多、很多年了。这个季节,他想,这个季节如果还有什么果树,那应该是苹果了。
      这时李长青忽然问他:“想什么呢?”
      沈平林回过头来,慢慢将车窗摇上去,说:“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
      李长青愣了一下,轻轻说:“印象很深?”
      沈平林点点头,说:“是很深吧,小时候嘛。”
      李长青听了,慢慢解了安全带,沈平林也跟着解,在这若无其事的缝隙中,李长青又说:“那么,是你印象最深的时候吗?”
      沈平林愣了愣,仔细的想了一下,发现自己脑海里出现的并不是小时候的记忆,而是几个月前,在成都的那段时光。
      小时候难忘,是因为再也回不去,而那时难忘,却是因为,明明近在眼前,却好似天边一样遥远。小时候回不去的是那段年龄,现如今不能回的却是那段路。
      于是沈平林说:“不是吧。”他笑了笑,歪着头继续说,“小时候嘛,再深刻也忘得差不多了,毕竟那么多年了。”
      李长青已经推开门下了车,沈平林也跟下来。车子闪了两下落了锁,两人肩并肩的走了两步,没想到李长青不依不饶,问他:“那是什么时候?”
      沈平林只好说:“在成都的时候吧。”
      李长青不说话了,又走了几步到了门口,沈平林没话找话:“这是哪?”
      李长青停下来,不声不响的看着院子里,没有一个灯亮着,安静的像没住人一样,然后他说:“我家。”
      沈平林没反应过来,脑子里突然冒出贺南翔家的那栋楼,他们从小住一起,门对门的两邻居,这又是他哪里的家?
      李长青想他所想,解释道:“我爸妈都是老师,很小的时候就跟他们一起去了城里,这么多年,再没回来过这儿。”他从没跟人说过这些话,这天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慢慢又说,“没想到,他们退了休,又回来了,大概是再不想看到我,所以躲到这儿来了。”
      沈平林不明所以,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恍然想起,刚刚在酒吧,李长青说他最烦老师了,大概也是因为他父母就是老师吧。
      好多学生其实最不希望的,就是自己有一个亲人是老师,更何况李长青还有两个,而且还是至亲,生在这样的家庭,读书的时候压力巨大,偏偏李长青这人,一点书香世家的基因都没遗传到,年轻时的纨绔叛逆倒是学了个十成十,沈平林只能说一句,怪不得。
      但沈平林忽然来到别人家,还是大半夜的,心里又说不出的尴尬,他也不好明说,只踌躇着不想上前。
      这时李长青说:“他们睡得早。”
      沈平林偏着头:“……”
      李长青说:“你别多想。”
      沈平林皱了皱眉,恍然想起第一次去贺南翔家,好像说的也是这种话,这俩人……还挺像,他想。
      沈平林不解:“为什么带我来这?”
      李长青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散散心吧。”
      沈平林说不出话来。
      李长青又说:“总之明天你就知道了。”
      一阵儿风吹来,沈平林微微闭了闭眼睛,细细的感受了这股风,没有高楼大厦遮挡,也没有掺杂城市的喧嚣,只有细微的麦苗和泥土的气息。
      这才是安静的、能让人平心静气的地方。
      好多人在大城市里上班,就因为白天压力太大,所以才会有晚上的夜生活,到了凌晨依然没有回家。可远离城市的这些人,往往睡的很早,因为他们活的轻松。
      所以李长青说带他来这里散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李长青家和沈平林家其实很像,一路开了大门就这样偷偷摸摸进了屋,说偷摸其实一点都不夸张,主要就连李长青这个主人都像是做贼一样,隔壁的灯没亮起,也没有人出来,李长青悄悄的关了窗子,不知道从哪搬出来一床被子,推搡着沈平林上了床。
      这个季节乡下很冷,李长青没有开灯,沈平林什么都看不到,也分不清方位,只好乖乖躺在床上。
      也不知为什么,自从到了这里,沈平林整个人都不是那么局促了,能和李长青这样心如止水的待在一起其实不多见,也许是近乡情怯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挺好。
      这一夜睡得也挺好,第二天,沈平林是被一阵儿说话声给吵醒的,醒来时李长青早就不见了踪影。
      沈平林迷迷糊糊的掀了掀窗帘,发现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无奈的又放下了。这时候他才四处打量了一番这间屋子,猜想着这是李长青小时候住过的。
      等收拾好自己,沈平林以为李长青会回来找他,所以就坐着床上等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也不好出去,昨天半夜悄悄的进了家门,这时候一个人出去就跟做贼一样心虚。
      可等了好久都没人来,沈平林只好拨了李长青的电话,没人接。
      沈平林想了想,又等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站起身出了门。
      门刚一开,隔壁的门也开了,一个个人陆陆续续的走出来,沈平林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人,突然又好想将腿迈回去,可是不能了,这些人也发现了他,齐刷刷的站在院子里盯着他看,沈平林战战兢兢的扶着门框,差点把窗子都抠出个洞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像什么呢?沈平林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此时的自己就像那农村里刚过门的小媳妇,等着村里人上门来观望,然后他还得笑嘻嘻打招呼。
      沈平林尴尬的歪了歪嘴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又有一人走出来,沈平林的目光随之飘过去,他眯了眯眼睛,一阵儿天旋地转,脚步不由自主的又上前一步,随之手上的门松了,顺着弹簧弹回去,“咣当”一声关上了。
      那人听到声响,也将头转过来,四目一对,沈平林余光里看到院子里的那些人慢慢出去了,没人上前来问他是干什么的,也没人对他的出现感到奇怪,沈平林甚至不知道这其中哪两个是李长青的父母。
      两人对视了很久,沈平林心里不停的提示自己,这是假的,因为他看到那人是贺南翔。
      可无论脑海里“叮”了多少声,沈平林再睁开眼仔细看时,发现那人样子依然没变。
      还是贺南翔。
      沈平林都有点迷茫了,他不太相信自己,明明昨天在酒吧他都能清醒过来,及时的发现他不是,怎么过了这一夜,反倒不能了。
      这难道是真的?沈平林想。
      可他又马上否认自己,不是真的,这是李长青家,贺南翔怎么会在这。
      果然,他刚这样一想,脑子里又是“叮”一声,眼前人清晰起来,是李长青。
      沈平林慢慢走过去,若无其事的喊了声:“李哥。”
      那人静了静,没说话。
      沈平林指了指门口:“刚刚那些人……?”
      那人看过去,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你饿不饿?”
      这么一说,沈平林确实有点饿了,那人带他进了另一间屋子,也没有人,两人面对面的坐下来,沈平林啃了两口馒头,心里想着,自己这样不请自来的上了门,居然并没有人关心。
      那人似乎看出了他所想,解释道:“他们很早就起来出去了,只是有点忙,并不是不欢迎你。”
      沈平林“哦”了一声,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只说:“我们要在这儿待多久?”
      那人没说话,很沉默的看着他,似乎眼睛里都是哀伤,沈平林不明所以,只听那人说:“不知道。”
      沈平林不说话了。
      周围没了人,一早的尴尬也慢慢消失不见,说实话,沈平林原以为自己和李长青独处的越久,就会越来越局促不安,可没想到,居然不是,他反而还有点享受这样的感觉。
      或者是远离了那座都市,来到了最朴实无华的地方,所以人的心境也会跟着变。平心而论,抛开所有有关毒品的问题,其实李长青也不算个坏人,不管先入为主也好,还是这两个月潜移默化的影响也罢,总之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坏人和好人,全看自己怎么评价而已。
      沈平林又吃了两口,蓦然抬起头看向对面,发现那人样貌又变了,他几乎不假思索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那人愣了下,迟疑道:“你又怎么会在这?”
      沈平林脑子里一乱,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在做梦,他怎么会在这……不就是李长青带他来的吗?可李长青就在这,为什么还要问这个问题?等等,这个问题是他先问的,沈平林心里咯噔了一下,随便敷衍了两句:“不就是你带我来的吗?”
      这颠三倒四的一通对话反而弄得那人更沉默了,沈平林又低下头去吃饭,也不知怎的,总觉得心里堵得慌。他察觉到那人正注视着他,所以心里更加慌乱了,也不知自己再次开口说出的话是不是依然颠三倒四。
      这样可不行,沈平林隐隐察觉到自己这种现象越来越频繁,以前他还能强迫自己稍稍镇定,可现在也不知怎的,大脑完全不受控制。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微微抬起头来,想要再看一看那人的眉眼。
      没想到刚一抬头,就听到那人喊他:“沈哥。”
      沈平林拿筷子的手一颤,慢慢又将头低下去,分不清是自己听错了还是想错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那人自言自语般的问:“我们到底哪里一样,会让你这样分不清。”
      沈平林也常常这样问自己,可是他找不到答案。
      又吃了两口,他将筷子放到桌子上,不想再吃了。那人很快将碗推到一边去,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桌子,沈平林再没有抬起头来,只垂着一双眼,看着桌角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伸出一只胳膊抓住他的手,沈平林刚吃过饭,连手指都是热的,而那人的手却带着点点寒气,抓的他都觉得冷。
      沈平林顿了一下,下意识的想将手抽回去,那人却紧拉着不放,只说:“这双手看到虫子都会抖,却能画出一手好画来,他在冬青的叶子上刻过字,还画过很多春宫图。”
      沈平林有些怔怔的,微微抬了抬眼皮,那人却使了大劲,一下将他拉过去,然后慢慢站起身来,弯着半边身子,低着头浅浅的在他唇上一吻,声音很小很小:“这些,李长青知道吗?”
      不知道,沈平林想。
      他抬头仰视着那人,喊他:“……贺南翔。”
      “是我。”那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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