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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世变真难料 ...

  •   接下来两个人都默不作声,贺南翔还从没见过沈平林这样,两年来两人也从未争论过什么,更别说吵架了。
      沈平林总是让着他的,哪怕他再无趣,沈平林也能从这无趣的生活中翻出一朵花来,可是如今,沈平林身上那特有的青春活力与满脸的笑意几乎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身的沧桑与疲惫。
      贺南翔怎么也没想到再见会是这种光景,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他,好多事也没来得及完成,这人就要不属于自己了。
      该怎么办呢?贺南翔想。
      这跟他想的不一样,明明他都想到两年以后的光景了,甚至更长,他不相信沈平林没想过,可半路上却被别人横插一脚,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可还没等他细想,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贺南翔心不在焉的“喂”了一声。
      那边停顿了一下,说:“阿翔。”
      贺南翔心里一跳,皱着眉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号码,然后又将其贴在耳朵上,眼睛瞟到沈平林,发现他在听到电话里的声音那一瞬,一下就睁大了眼睛。
      是李长青。
      他们都听出来了。
      贺南翔问:“什么事?”
      那边直接说:“沈平林是不是去你那了?”
      贺南翔说:“是。”
      李长青深出一口气,命令道:“你让他回来。”
      贺南翔皱了皱眉,没说话。
      李长青又说:“马上回来,听到没有阿翔?坐飞机,用最快的速度!”
      贺南翔还想说什么,李长青又马上打断他:“别浪费时间,他爸爸出事了……”
      这时候沈平林抢走他的手机,接着李长青陆陆续续的说了一串话,俩人都听的不是很真切,贺南翔是听不清,沈平林是理不清。
      好不容易才听懂了李长青说的每一个字,沈平林只觉得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摇摇晃晃的稳住心神,沈平林慢慢说:“在哪家医院?”
      李长青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接电话的会是沈平林,但也只这一下,便继续说:“你打个车到双流机场,坐最近的飞机,我在这边等你。”
      沈平林说:“……好。”
      他是真想不到,到了这一步,居然还是要靠李长青。
      沈平林慌忙站起来,还没迈出半步,眼前就又是一黑,感觉整个房子不停地晃来晃去,让他不得不扶在沙发背上,闭了一会儿眼睛,再睁开时,这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贺南翔也站起来扶住他,顺势又将他按回沙发上。
      沈平林张了张口,说:“怎么会这样呢?……”他开始语无伦次,“昨天他还好好的,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我……”
      他想说,他也只是离开了一天而已啊!
      他奔波了二十多个小时,这一路都在路上,上楼来也不过半个小时,屁股还没坐热,就给了他这样一个惊天消息。
      贺南翔给他倒了杯水,沈平林愣愣的喝了两口,心里还是不能平静。
      沈平林又站起来:“我得回去。”
      贺南翔也连忙站起来,衣服也来不及收拾,只匆匆的拿了些钱,便揣着身份证出了门:“我跟你一起回去。”
      这时候沈平林都顾不上拒绝了,两人不约而同的忘记了刚刚还在说分手的事。
      一路上沈平林都在想两年前的那件事,那次沈彦拾在工地上出事,也是生死不明的躺在医院里,最后用几根肋骨换了一条命,也不知道这次会怎样。
      生命中就是有这么多突然和意外,让人措手不及,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就发生了。
      他是说不出的紧张,一面安慰自己没事的,一面又胡思乱想若是没事,李长青也不会冒冒失失的通过贺南翔来联系他。可为什么不直接联系他呢?沈平林想了半天,直到登了机,空姐在提示将手机关机的时候,他才想起,他手机早就关机了。
      怪不得。
      原来生与死的距离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一天一夜很长了,长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也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生死。
      就在昨天,他和沈彦拾还坐在家里的客厅吵架,现在想来,如果人生中和对方的最后一句话居然并不是什么好话,那该有多遗憾、多悔恨呢。
      飞机到了最高点的时候,沈平林更是心慌,这二十多个小时过去,他几乎没有合过眼,但他也没心情去睡觉,脑子像是有颗炸弹嗡嗡直响,就等着引线烧到最后,然后再“砰”的一声炸的稀碎。沈平林不说话,贺南翔便默默的陪着他,而且要不是有贺南翔在,沈平林也不能确定自己能否顺利的回去。
      又过了一个小时,飞机开始慢慢下降,越到目的地,他想的反而更多,然后又猛然想起李长青在电话里说的并不是很清楚,反而还就是因为这样的不清不楚,才让他乱了方寸,到现在,他甚至不知道沈彦拾到底是怎么了。
      兴许是李长青的调虎离山呢?
      不不,他又马上告诫自己,想什么呢,沈平林告诉自己,哪有人会拿生命开玩笑,而且他又算的上什么,李长青凭什么用这种方式来骗他回来,也太看得起他了吧。
      他和李长青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时候的沈平林几乎是数着时间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他害怕看到两年前那样的光景,更害怕连两年前那样的都看不到。
      下了飞机一路冲出大厅,就在堪堪下楼的扶梯上,沈平林看到了等在楼下的李长青,从楼上看过去,那人背着身,身边还有一个人,是梁鹏。
      沈平林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旁边的贺南翔,想也不想的推了他一下,说:“你别过来。”
      贺南翔愣了愣。
      沈平林突然清醒过来,他怎么能让贺南翔搅进这摊浑水里呢,还放任他跟过来,不该啊!也怪他自己,这一路方寸大乱一直想着沈彦拾的事,又为了给自己找个心里寄托,这才拉了贺南翔垫背。现在想来,麻烦他来回奔波还不算,甚至差点将他自己此番成都之行付诸东流。
      要不是看到梁鹏,要不是梁鹏在,沈平林在这近乎脆弱的防线中,几乎想不到这一层。
      这一路的悲伤和沉默终于在此时被他强行压在心底,勉强道:“阿翔,你回去。”
      贺南翔闭了闭眼睛,喊他:“沈平林!”
      这还是贺南翔第一次开口叫他的大名,沈平林自己都有点不习惯。
      贺南翔说:“你一定要在这时候跟我生分吗?”
      沈平林压抑着自己,说:“你回成都去,别再回来了。”
      贺南翔咬牙切齿:“我来都来了!”
      沈平林回答:“来了也会走,你能待多久?能待一辈子吗!”
      贺南翔哑口无言。
      沈平林看了看楼下,李长青他们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于是他又说:“我不会再去成都了,你也别再回来了,说分手就是分手。”
      贺南翔没动,只说:“你为什么非要较这个真?”
      沈平林朝他指了指下面:“你不走?要下去打个招呼吗?眼见为实你总该信了吧,无论我之前愿意不愿意,今后我都会选了他了。”
      贺南翔心中一震,慢慢说:“为什么偏偏是他。”
      沈平林心想,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
      这看似是一个疑问句而实际上就是一句陈述句。
      为什么偏偏是李长青,是他们共同认识的一个人,要是换梁鹏也好啊,或者这大千世界中任何一个他们不认识的人,他们都能咬咬牙再继续下去。
      哪怕万千人会觉得有悖常伦,世俗不容,他们都会顶住压力在一起。
      可这人偏偏是李长青。
      沈平林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坎,贺南翔也并不能明白沈平林的顾虑。他甚至觉得,只要俩人按照他以前的计划,毕业后在成都工作,这些问题都能抛在脑后。
      可,若是沈平林最先放弃了这条路,他贺南翔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罢了,难道还能把人绑到成都去不成吗。
      沈平林看着贺南翔,恍然觉得那忧郁的眼神又回来了,这次是他造成的,虽然他不忍心,但他还是说:“没有李长青也会有别的人,好话你听不懂吗贺南翔?我们不会永远在一起的,前两年小不懂事,现在还能不懂吗?两个男人怎么在一起啊?”
      贺南翔说:“我们能的沈哥……”
      “怎么能?”沈平林看看楼下,突然烦躁起来,“你能不能体谅体谅我,我不想再来回的跑了,我们差了何止三千里。”
      贺南翔说:“你等等我,我不会再让你跑的。”
      沈平林笑了下:“我不是不等你,阿翔,我是不能等你了。”
      贺南翔颤抖的伸出一只手,拉住他,说:“你说过的,你明明说过,不会反悔的。”
      沉默了片刻,沈平林揽过胳膊抱住他,说:“对不起。”
      沈平林能明显的感觉到贺南翔的身体一震,他也知道自己说了这三个字就再没退路了,他们之间本不该说这些,可这三个字一旦说出口就表示,他们快两清了。
      两人之间有债才最怕别人说抱歉,不论是人情债,还是金钱债。所以他和贺南翔之间其实是有情债的。
      对不起,相对应的就是没关系。
      所以不管贺南翔与他之间的情债有多深,贺南翔又会不会接这句没关系,他们,都没关系了。
      沈平林说:“是我食言了,所以我不值得。”
      说完这句,他松开贺南翔,然后顺着扶梯下了楼。
      他知道,若是贺南翔原谅他,他们就再无瓜葛了,若是贺南翔不肯原谅他,那他也只能对不起他了,可无论结果如何,他也不得而知,而这两种结果中的任何一种,都能让他一生有愧,抱怨终生。
      终究还是他对不起贺南翔啊!
      贺南翔朝他的背影叫着:“我洒脱不了沈平林,别的人不管谁要走,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你知道的,错过了这一次,我们这辈子……就没机会了!”
      沈平林脚步一停,偏了偏头,说:“我们早就没机会了。”
      贺南翔双手握的紧紧的,这一口气堵的他喘不上来,生生吞了下去,他什么都不怕,哪怕是横刀夺爱,他也不怕。总之他生命中走了这么些人,他不为任何人挽留,只有沈平林,就是抢,他也想抢回来,有什么大不了。
      可这些,从来都不是他能做主的,他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偏偏他就做不了主。他对沈平林的那些念头,那些想念,都快让他发了疯。
      可是,还能有什么办法。
      从楼上到楼下,这几步万般沉重,沈平林每下一分,心里的重量就压上一分。好不容易才走到楼底,沈平林停顿了一会儿,看到李长青转过头,先是快步跑到他跟前来,然后微微抬起头眯了眯眼睛。
      贺南翔应该还站在那里,也不知道他那两声吼,李长青和梁鹏有没有听到。
      但沈平林知道,他不会跟过来了。
      沈平林强迫自己没有回头,反而还偏过头看了一眼梁鹏,只说:“快走吧,去医院。”
      李长青不动声色的将眼神带回来,盯着沈平林,说:“情况不是很好,你得做好准备。”
      虽然沈平林这一路早就有了一万种心里建设,但听到这话,还是不由自主的颤抖。
      等到了医院,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沈彦拾,真的和两年前一模一样。
      这说明,情况也许不是那么糟糕。他想。
      只是他没有想到病房里还有沈新月,同样昏迷着。他只来得及看一眼,就被医生赶出了病房。
      沈平林难以置信,喃喃道:“到底怎么回事?……就一天而已。”
      主治医生说:“是车祸,你妹妹没事,只是有点脑震荡,她现在睡着了。你爸就……严重点。”
      沈平林静静的听着。
      主治医生看了看他的面色,继续说:“他以前是不是断过几根肋骨?”
      沈平林恍然退了一步,说:“……是。”
      医生说:“很抱歉,车祸的时候震动太大,听警察说,他大概是为了护住你妹妹,挡在了她身前,所以整个胸腔承受的压力更大,肋骨又断了,很严重……”他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非常抱歉。”
      沈平林又退了一步,正好撞到李长青身上:“怎么会出车祸……”
      怎么会?为什么总有这么多意外发生?他想,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件接着一件,难道就没有好事可发生了吗。
      医生同情的看了他两眼,没再说什么,摇摇头走了。
      沈平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一夜又是天翻地覆,他以为他的霉运已经到了头,可没想到还有。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呢?他想,还能有什么等着他呢。
      所以,这和两年前不一样,沈平林悲哀的知道了这个事实。
      以前总觉得死亡离自己很遥远,像电视上演的这些桥段也永远都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真的经历了,他才知道,很多事都是不受控制的,也都是注定的。
      沈平林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李长青沉默着不说话,梁鹏早就回去了,这时候又有人走过来,很小声、很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
      沈平林抬了抬眼睛,看到一个男人,他眼里有着三分焦急,还带着七分的惊恐,着急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他说:“……我不是故意的。”
      沈平林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人应该是肇事者,他没跑,就一直在医院里等着,等着沈平林来,他低着头,整个身子显得很渺小,卑微的像是要埋进地里边去。
      也是,他这种普通的人,怎么能承担一条人命。
      沈平林到医院这么久,若不是这人主动找上来,他几乎想不起应该还有一个肇事者,甚至连这人就在身边他也没注意到。
      那人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沈平林从上到下将这人打量一遍,只说:“你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
      那人身体一晃,连声音带着点祈求,然后抱歉般的说清来了来龙去脉,“因为我……我开的货车。”
      半个月的长途跋涉,早就让他疲惫不堪了,出货之前他答应过家人这次会早点回来,同事也是很体谅的把最近的路程换给了他,因为半个月后的今天就是他女儿的六岁生日,他赶在这一天回来,行程没耽误,货也没耽误,他这个人也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只在进城的临门一脚出了事。
      但出事的不是他,是沈彦拾。
      就像他说的,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想,若是没有这件事,他现在已经回了家,然后洗过澡,坐在餐桌上给女儿唱着生日快乐歌。而不是等在医院里,连个电话都不敢打。
      沈平林安安静静的听完了,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然后那人又说了一遍:“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沈平林忽然觉得很烦,一字一句的问:“你不是有意的,那又怎么样?”
      那人说:“我、我……”两个“我”过去,便再说不出什么。
      李长青插话进来:“你有什么事找警察,别在这待着了。”
      沈平林歪过头,像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那人又站了一会儿,终于走了。
      沈平林靠在墙上,慢慢闭上了眼睛,想着为什么沈彦拾总是留给他这样的难题,每次都等着他做决断,他没有那个本事啊。
      第二日沈新月醒过来,她一句话没说,只躺在病床上发呆。沈平林进来过一次,她也不说话,后来李长青进来了,她稍微有了点反应,然后慢慢又暗淡下去,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
      后来张胜不知从哪听到消息匆匆跑过来,前前后后忙活了半日,电话还是一个个接不停,沈平林无暇顾及,也不想再听到关于工地上的任何消息,最后张胜叹口气出了门。
      沈平林看到李长青和张胜在走廊里说着话,他也只看了两眼,又默默将头转回来。
      他知道李长青在给他垫后,无论是车祸的事,还是工地上的事。但他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守着沈彦拾。
      又过了两日,沈新月已经大好,国庆节也到了头,沈平林将她送回学校,然后回了一趟平山。
      回来时天已经黑了,李长青不在,沈平林难得安静一天,周围没有人跟他说话,也没有人在他面前走动,他反而觉得轻松起来,心里也不那么压抑了。
      沈平林在病床边趴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贺南翔回来了,就站在他旁边,低头看着他,也不说话。他迷迷糊糊的很想睁开眼睛,可就是睁不开,贺南翔站了一会儿,似乎觉得他要醒了,所以转身就要走,沈平林急急忙忙的伸出手去扯住他的衣角,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贺南翔从期待到失望,慢慢眼里没了光,沈平林的手也渐渐松了,于是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走了,他又赶紧抓了两下,这次没抓住,贺南翔便消失了。
      沈平林睁开眼,在黑暗中来回探了两下,然而没有看到梦中的那人,这才有点清醒了。他动了动发麻的手臂,然后歪过头看了看沈彦拾,发现他也睁着一双眼。
      沈平林惊了一跳,赶紧打开灯确认,四目相对,他愣了好久才明白过来自己是确认无误,沈彦拾确实醒了。沈平林朝他笑了下,有点不知所措,在病房里来回跺了好几步,终于想起来该去叫医生。
      可他才刚转个身,就听到沈彦拾喊他:“平林。”
      沈平林赶紧跑回来弯下身,说:“爸,你醒了?”
      沈彦拾目光灼灼,一双眼清明透亮,朝他弯了弯嘴角,说:“我当然得醒了,我要是就这么死了,怕你难过。”
      沈平林想,他当然不止会难过,甚至还会自责。可他没说,只跟着笑了笑,说:“你不会死的。”
      沈彦拾沉默了一会儿,避开这个话题,问:“新月呢?”
      沈平林说:“学校开学了,我让她回学校了。”
      沈彦拾微微点了点头,说:“好。”
      沈平林高兴极了,又想着去叫医生来,可沈彦拾张了张嘴,叫他坐下,沈平林乖乖的听了,然后他听到沈彦拾说:“我看到他了。”
      沈平林抬起头,问:“谁?”
      沈彦拾还笑了一下,说:“还能有谁?”顿了顿,继续说,“他,还不错。”
      沈平林拄着下巴,没吭声。
      夜里的长廊上静的要命,因为这世上有百分之九十八的人都在睡眠中,而病房里更是昏昏暗暗,亮着这一盏灯,也跟没亮似的,窗帘挡住了大自然所有的光,渐渐的,头顶上这盏灯也开始脆弱起来,急急的闪了两下,灭了。
      黑暗里,沈彦拾问:“坏了?”
      沈平林“嗯”了一声。
      沈彦拾抱怨说:“怎么医院的灯也能坏。”
      沈平林叹口气:“这不是想让你休息嘛。”
      沈彦拾笑了两声,渐渐适应了这段黑暗,然后在漆黑的夜里看到沈平林的身影,慢慢说:“该是想让你休息才对。”
      沈平林说:“我不累。”
      沈彦拾调笑一声:“这么黑我都能看到你的黑眼圈,胡子都冒出来了。”
      沈平林摸了摸下巴,说:“我长胡子是应该的,说明我长大了。”
      沈彦拾附和了一声,说:“对,你长大了。”
      又过了一夜,沈平林早上醒过来,发现沈彦拾还睡着,主治医生过来转了一圈又静静的出去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沈彦拾似乎再没有了那晚要醒来的迹象,身上所有的器官一点点衰竭下去,这让沈平林恍然的都以为那一晚只是一场梦。
      等到了第十二天的时候,心跳监视仪毫无征兆的变成了一条直线,医生护士慌忙跑进来,来来回回抢救,巡视,再抢救,所有的方法都用了,可是没用。
      沈平林被推到角落里,目瞪口呆的盯着这一切,病房里那样吵,可他似乎一个字都听不到。他木然的站着,脑子里来回穿梭着一个时间,这次他听到了,可是他听不懂了,他想了很久才明白,那是沈彦拾的死亡时间。
      然后他慌了两下,两滴泪就这样豆大般的落下来,沈平林连忙用手去擦,可是擦不完似的,总有泪继续落下来。
      从今以后,再不会有人管他了。
      沈平林本以为他会受不了,或者晕过去,可是没有,他听着医生的所有嘱咐,一字一句,然后一一记下来,想着后续的所有事情该怎么一步步解决。
      首先他应该通知他的所有亲人,然后他仔细想了想,发现并没有什么亲人,他的世界单调的就只有这一家三口,思来想去,他告诉了张胜,接着他去学校接回了沈新月。
      两人一起办完了沈彦拾的所有后事,从住院到入土,沈平林现有的钱几乎花的一干二净,这还不算李长青垫的,沈新月也一夜之间被迫成了大人,可结束了这一切,沈平林反而觉得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因为他头顶没了那片天,他做什么事都不会有人管,当然也不会有人为他兜底了。
      沈新月变得更为沉默寡言,她总是看着一个地方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可这样的状态也只是持续了两天,她就又回学校了。
      倒是沈平林不想回学校,他已经翘课很久了,学校的事他不想管,李长青的事他也顾不上,他比沈新月更恍惚。
      李长青送他回平山,一路上安安静静,到了目的地,李长青却不走,跟着他一路进了门。
      沈平林也由着他进来了,俩人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甚至还打开了电视,音量调的很小很小,画面里尽是广告,李长青木然的盯着电视机,还是一句话没说。
      沈平林想了想,最先打破了平静,喊他:“李哥。”
      好久没这样称呼过他了,连李长青都是一愣,他歪过头,听到沈平林说:“我想把这房子卖了,你认识的人多,帮我问问吧。”
      李长青眯了眯眼睛:“什么意思?”
      沈平林说:“没什么意思,我没钱了。”
      李长青盯着他:“所以要卖房子?”
      沈平林轻轻一笑,说:“是啊,不然我欠你的,该怎么还呢。”
      李长青猛然抓住他的胳膊,说:“我要你还了吗?而且到底是谁欠谁,又欠了多少,你算的清吗?”
      沈平林也盯着他:“我是算不清,但我不能不识好歹。”
      李长青抓着他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天警察先是跟你打电话没打通,这才打到了我这儿,手术结束后,我也找了你半天,最后,我猜你是去了……他那。”
      沈平林一句话没说,跟没听懂似的。
      李长青又说:“你不问问警察为什么会找我?你爸爸手机里又为什么有我的电话吗?”
      沈平林顺着他说:“为什么?”
      李长青说:“因为那天,我和你爸见过面,就在这外面。”
      沈平林抬起头,没听清似的:“什么?”
      李长青说:“我看到你们先后一起回家,我就在外面。”
      沈平林呆呆的问:“你说这些干什么?”
      李长青吸了口气,说:“所以我是有责任的。”
      沈平林不说话了。
      李长青盯着他,不容置喙的说:“所以,我有责任,也轮不到你去卖房子。”
      沈平林都要笑了:“他是我爸,你能有什么责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别管我的事?”
      李长青坚定的说:“不能,而且也不是跟我没关系。”
      沈平林悲哀的说:“可我不想跟你有关系了,两年前是你,现在还是你,我该怎么还?你明明知道,我不想跟你扯上关系的。”
      李长青瞳孔一震,慢慢松开了他,然后又将目光移到电视上,也不知看没看,总之最后他说:“不会太久了,我们很快就没关系了。”
      沈平林看着他,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接着李长青站起来,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说:“卖房子是没用的,你想尽快摆脱我,那就好好配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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