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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万事到头都是梦 ...

  •   这一场不为人知的爱恋终于捅到了明面上。
      沈彦拾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两人隔着马路遥遥相望,沈平林没有觉得无地自容,沈彦拾也没有怒气冲冲的走上前来给他一巴掌。
      那短暂的十几秒对峙,仿佛就是他们的一生了。
      末了沈彦拾只觉得胸腔内有一股血,连带着他的五脏六腑都有股血腥味,差点当街就吐了出来。但他还是忍住了,慢慢的一步步走过去,一双手早就攥了个满拳。
      他确实是想打人的,可是该打谁呢?
      是拂袖而去的那个男人,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前者早就不见了人影,后者呢?他怎么舍得下手。
      等沈彦拾走到沈平林跟前,他甚至都没有停下脚步,只在他身旁擦肩而过,低低的说了一句:“先回家。”
      沈平林摸不准沈彦拾到底是什么态度,他对自己也无从辩解,只觉得这一刻心中开始坦然起来,因为沈彦拾看到的结果从来都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如果今日站在他身边的是贺南翔,他是定要嬉皮笑脸的跟沈彦拾解释清楚,若是这一招行不通,他就算豁出面子苦苦哀求也是好的,总之沈彦拾同意就好了。沈彦拾若是因此大发雷霆,沈平林也不会太跟他较劲,等顺了他的毛再好言相劝,反正总有能让他接受的一天。
      可偏偏今日不是贺南翔,他是李长青。
      沈平林这一通真情无处发泄,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实在是没必要。
      总之他跟李长青结果如何,实在不是他想关心的。
      门开了又关,只不过这次关得严严实实,沈彦拾甚至连窗子都关上了,沈平林只觉得气压越来越低,心里早就打定主意迎面这场狂风暴雨了。
      这下沈平林已经彻底明白沈彦拾到底是什么态度了。
      ——他不同意,别说要同意了,甚至是不愿意的。
      这大概是这二十年来,沈平林第一次见他这样生气。
      平心而论,他不想伤沈彦拾的心,他甚至早就想过这种后果,当时想着若是他和贺南翔的事一朝爆发,他就是跪也要跪出个结果来,可真到了这一刻,沈平林只觉得疲倦。
      他和贺南翔还有什么结果,自己已然这样了,沈彦拾又是这样的态度。
      他只觉得万般悲哀,沈彦拾也是凄凉又震惊,目光中还带着点不甘,向他确认:“你和那人……是什么关系?”
      沈平林心里愈发举步维艰。
      终于问出来了,这一刻终于来临了。
      他想矢口否认,他跟李长青没关系,至少不是沈彦拾看到的那种关系,可他想起贺南翔来,心里还是万般的难受,他们真的没结果了吗?若是沈彦拾能同意呢?那是不是代表着还有希望。
      沈平林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还是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听了此话,沈彦拾一下怒火攻心,来回忍了半天,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扬起手一巴掌打过去,清脆的一声响,回荡在客厅。
      沈平林偏了偏头,摇摇欲坠。
      这时候沈彦拾又说:“你高考那年,也是他?”
      沈平林闭了闭眼睛,说:“是。”
      沈彦拾心头一震,不可置信的退了两步:“你们,你们……”他只觉得好没有道理,两年了,甚至还不止,两年前在医院时的种种还历历在目,他们曾经就在他眼皮底下,他愣是没发现。
      沈彦拾吼道:“你们是不是有病?”
      这一声吼带动着里间卧室的门一开,沈新月露出半边身子来,刚刚想说两句什么,又被沈彦拾吼了进去:“把门关上,不准出来!”
      沈新月静了静,又进去了。
      沈平林听到关门的那声响,才苦苦说道:“……我就是有病。”
      沈彦拾来回走了几步,心里想着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他也不是没看到过,工地上多的是糟心的事,一群工人一个工程下来一干就是几个月甚至一年,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子,谁又没点不能说出口的密辛,都是玩玩而已,当不得真。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他是可以冷眼旁观,甚至能当个笑话来瞧一瞧听一听,可如今偏偏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
      他笑也笑不出来,只觉得满腔烦闷,觉得这是报应来了,若是沈平林也是玩一玩……不行,玩一玩也不行!要是当了真,那就更不行了。两个男人之间哪有什么牢固的关系?他自己也是男人,欲望来的时候指不定能和谁发生关系,这样混乱的关系又如何维系。
      当不得真,当不得真,是疯了才会当真。
      可沈平林竟然当了真!
      他这半辈子也算长见识了,最大的见识竟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
      偏偏沈平林还不是个能知错的,只觉得这件事发生的理所当然,甚至还想求他答应:“开始他并不想理我,都是我求来的,我用了好大的力气,爸,你答应我们吧!”
      沈彦拾荒凉的笑了两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要是他是个女的,你觉得我会不答应?”
      沈平林挣扎道:“我从小就没见过什么女人,我妈死了,我姥姥你也是知道的,他看到我就烦,我没接触过女人,也不太会和她们相处,我看到她们也烦,就只有新月,难道你想看我们□□吗?”
      话音刚落,脸上陡然又落下一巴掌!
      沈平林只觉得整张脸火辣辣的,嘴里蔓延着一股血腥味,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人更晕了,愣了好久才恍然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他居然说出这种浑话,果然是发了疯!
      沈彦拾更是又惊又呆,整双眼像是充了血,要杀人一样。他心惊肉跳的看着沈平林,不能相信他的儿子会说出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
      话自然是大逆不道的,若是成了真,那更是大逆不道。
      也不知道沈新月听去了多少。
      这当头一棒敲得沈彦拾一阵儿后怕,他魂不守舍的坐在沙发上,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言,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直到了天荒地老。
      就在沈平林想为自己的言行道歉的时候,沈彦拾终于平静的开口了:“你过来坐,我们谈一谈。”
      沈平林听话的走过去,呆呆坐下,只盯着茶几发呆。他也觉得自己挺糟心的,这十多天的生活如梦如幻,既没有改变他的生活状态,又叫他的整个生命翻天地覆。
      他压抑了这么久,无从开口,无处发泄,想躲躲不开,想逃逃不掉。
      想爱的人再不能爱。
      而那个他爱的人,在他的生命中甚至无迹可寻,他们那样相爱,可是到头来,在别人眼里摇身一变,成了另一个人。
      所有人都觉得那人是李长青,连他自己都差点信了。
      贺南翔这个人,到底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沈彦拾歪过头看着他的脸,想着这个节骨眼儿上逆着他反而是不行的,人都有反叛心里,越是忤逆就越是倔强,于是慢慢说:“你变了不少。”
      沈平林扯了扯嘴角,迷茫的说:“……是吗?”
      沈彦拾说:“你不觉得你话少了吗,也不太爱笑了。”
      沈平林无言以对。
      沈彦拾想了想,说:“那年在医院的时候,正是你们的热恋期吧。那时候你的脸上是盖也盖不住的笑容。你曾经那样开朗阳光,总是笑嘻嘻的,有什么不好的事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上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没变,这次是怎么了?这恋爱谈的并不顺吧,能让你这样万念俱灰。”
      “……”沈平林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彦拾继续说:“既然在一起越来越不快乐,又为什么不肯放手呢?”
      沈平林动了动嘴角,想说,“不是这样的。”
      可不是这样,又是怎样呢。
      沈彦拾说的没错,他看到的是对的,跟李长青在一起他不会快乐,只会觉得又惊又怕。可沈彦拾不知道,那人是贺南翔,是贺南翔啊。
      沈平林只能说:“我就是喜欢他。”
      沈彦拾笑了笑:“喜欢能干嘛?有用吗。我和你妈当年也称不上喜欢,还不是有了你们。”
      沈平林小声说:“不一样。”
      沈彦拾说:“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喜欢他呢?”
      沈平林生平第一次有了和自己的爸谈心的想法,他只觉得如果再不说,可能就什么都完了:“不是我非要喜欢他的,就好像你当初也不是非要娶我妈的,你有你的顾虑,我也有我的身不由己。”
      感情的事,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
      他喜欢上谁,也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沈彦拾听了这话,只觉得沈平林到底还小,说出来话也是小孩子心性,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也只有小孩子才会挂在嘴边上。他只觉得好笑,只好说:“……我居然还生出个情种来。”
      但沈平林却是溃不成军,只觉得沈彦拾这是有所松动了,他挣扎的心终于看到了希望,一瞬间溃败开来。
      他想知道贺南翔在哪,可贺南翔在哪呢?沈平林知道,他在成都。
      他还想知道贺南翔好不好,他想去找他,日日夜夜都想,想的发疯!可是,如果贺南翔……如果他……沈平林也怕,怕他想了那么多,却唯一没想到,贺南翔根本就不想见他呢。
      开始是他不能,后来是他不敢。
      沈平林说:“我想他,我真的想他。”
      沈彦拾眯了眯眼睛,问他:“你觉得你们能在一起多久?”
      沈平林摇摇头。他不知道。
      沈彦拾说:“你们连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的机会都没有,你这段情只能埋在角落里自己品,开心的时候没人分享,难过的时候也只有自己受着。你就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吗?”
      “……”沈平林觉得他说的对,但还是咬牙道:“别人怎么看关我什么事。”
      沈彦拾“哦”了一声,说:“这么说你不在意,那你这两年为什么就不敢告诉我呢?你想着等东窗事发了再来解决问题?你想过没有,如果他是女的,或许根本就轮不到我来问,你早就带她上门来了。这就是差别。”
      沈平林:“……”
      沈彦拾继续说:“你还说你不在意,现在光是我在这儿对你挑剔你就已经受不了,要是再来一些人呢?你走在大街上,别人看到你就躲,看到你们就指指点点,说你们不正常有病,到时候你还会说不在意?”
      沈平林狡辩:“不是……”
      沈彦拾攻击道:“不是?你连你自己这关都过不了!”
      是这样吗?沈平林瞬间万念俱灰,因为沈彦拾恰恰说到了他的心上。
      从韩秋白到李长青,这一路他见了多少人,一个比一个让他震惊。到现在,他已经不怎么能想起同贺南翔在一起的日子了,因为那样的日子太过梦幻,好像假的一样。
      他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心里早就介意的不行,如果他不介意,又怎会在这里挣扎?最介意的人就是他自己了,他连他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又怎么强求别人呢?
      他也觉得自己是有了病,还病的不轻,从前觉得同性恋没什么,跟贺南翔在一起也没什么。可是现在,他跟李长青有了关系,又进入了一个他怎么也摆脱不了的奇怪圈子,贺南翔在他心里神一样的清冷干净,他怎么舍得拉他进这世俗。
      这个圈子到处都是惊世骇俗的事,随便拉一两个人出来就够别人笑一天,他们会成为别人茶余饭资后的故事,就算故事,也是不光彩的故事。
      谁不羡慕别人的光鲜亮丽,小时候比成绩,长大了比事业。若是你不仅成绩不行,事业不行,这个人更不行,别人看到你就只会嫌弃,只会嗤之以鼻,觉得你活在这个世上就是错误的,白白浪费了一片大好土地。
      更何况,这个圈子他已然陷进去了,挣脱不得。沾了这一点点,就再不能回头了。
      他难道还要拉贺南翔进这地狱吗?
      沈彦拾适时的提醒他:“你忘了你是长子?下面还有个妹妹,你该做好榜样。”
      沈平林只觉得心头又一座大山压上来,压得他心头一震。
      沈彦拾沉默了一会儿,不轻不重的舒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一边去,回头看着沙发上的沈平林,心里想了想,觉得话说的差不多了。他又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出了门去。
      没一会儿,沈平林也站起身来走出门,然后他站在台阶上仰着头看了看天,若有所思。
      这时候,旁边的窗子响了一声,沈平林歪过头去,看到沈新月正撑着窗子看他,两人对视很久,沈平林才听到她问:“你不是说,国庆节要带我去见个人吗?”
      沈平林怔了怔,恍恍惚惚的说:“不了。”
      沈新月静了静,说:“我也不喜欢你和他在一起。”
      沈平林眼睛一颤,说:“嗯。”
      她说的是不喜欢,而不是不愿意。
      沈平林忽而有种疲惫,那是说不上来的一种心里的疲惫。
      他脚下踩的这个圈子多混乱,混乱的根本称不上是一个正常的群体,可这里面依然有很多人像他一样,不正常的正常生活着。可有什么用?别人只能看到这里面的不堪和腐败,那些好的东西他们看不到,也不会细细的去挖掘、去了解,他们只会冷眼旁观或者是落井下石。
      就像周浩,若他先遇到的是郑薇而不是王沅泽,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充其量就是不幸罢了,别人会同情他,这个社会也会同情他。可他先遇到的是王沅泽,这件事就成了他的报应,别人非但不会同情,还会觉得是他自己活该。
      沈平林这朵小浪花改变不了这汹涌的大浪。
      他在这大浪里沉浮,甚至连个根都扎不下。
      而沈彦拾出门后就再没回来,沈平林猜测他是又回工地上了,这样恍恍惚惚的过了半天,中午吃过饭以后,沈平林拿着手机看了足足有十分钟,终于鼓足勇气给贺南翔打了电话。
      手机里嘟嘟了很久,沈平林抓心挠肺的心砰砰直跳,想着贺南翔赶紧接,又想着这样慢也挺好的。
      说实在的,他心里万分愧疚。
      就这么响了一会儿,手机灭了屏,贺南翔没接。
      沈平林知道他很忙,忙着学习,忙着下工地,他有那么多事,而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自己。若是就这样分开了,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沈平林静了静,发了条短信,问:“在忙吗?”
      等了一会儿,手机响起来,沈平林慌忙接了。
      贺南翔喊他:“沈哥。”
      沈平林“嗯”了一声。
      贺南翔问他:“怎么了?”
      沈平林张了张嘴,说出口的却是:“有点无聊。”顿了顿,加了句,“有点想你。”
      贺南翔低低的笑了两声:“我也想你。”
      沈平林说:“我知道。”
      贺南翔说:“嗯。”
      沈平林在这些天里难得露出一个笑来:“国庆节也这么忙?”
      贺南翔说:“那栋别墅快盖完了。”
      沈平林“哦”一声,说:“辛苦了,小阿翔。”
      贺南翔静了一会儿,说:“等验收完了,我回去找你。”
      沈平林心里一跳,打趣道:“学霸也要翘课了吗?”
      贺南翔说:“我们说好的,沈哥,就晚了这几天,你别不高兴。”
      两人在电话里静了很长时间,沈平林想说,他没不高兴,甚至还暗暗庆幸过,幸亏贺南翔没回来。可是如今贺南翔告诉他,他要来了,他们说好的。
      沈平林说:“好。”
      贺南翔那边没再说什么,眨眼又去忙了,匆匆挂了电话,沈平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想了一下午。
      五点过的时候,他交代了沈新月两句,然后出了门,找了一辆黑车直接去了火车站,他排了好长的队,买到一张坐票,然后匆匆的进了站。
      沈平林有点等不及了,只想现在就见到那人。
      贺南翔说要来,可没说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到时会不会有什么变故,万一又不能来,或者发生了别的什么事,那该怎么办?沈平林只要待在李长青身边一天,就觉得变故丛生,一天里能发生无数件事。
      所以他等不及了。
      沈平林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去找贺南翔,但人生似乎就是这样,很多事你想做,身体也不由自得跟着你的思想行动着,这才叫顺应本心。
      大概那时候的沈平林觉得,冲动过的人生,才是圆满的。
      沈平林从来没买过硬座,这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车厢坐这么久,过道里挤满了人,有的站着,有的坐在行李箱上,有的坐在地上,还有的躺在座位下面睡觉。沈平林自坐在位置上以后,再没有动过一步。
      他还是幸运的,不仅买到了票,还紧挨着窗户,可以将头偏过去想事情。他没带行李,所以不害怕东西被偷,身上也仅有一点现金和手机,像个流浪的少年。
      沈平林想了想,既然是流浪的,还是什么都不想好了,于是他将手机关了机。
      这下身上轻松了不少,越是往南走,他心里就越是愉悦,总觉得自己挣脱了一个牢笼,李长青找不到,张磊也不会再来烦他,至于梁鹏呢?去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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