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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拨云见日,心开目明 ...

  •   沈平林走了一段,火车已经开了。路上的人都行色匆匆,扛着大包小包进了地下通道,沈平林跟在这些人后面,一步步的朝前走,几乎是脚贴脚,下台阶的时候也不自觉放慢了。
      这时候便又涌出一种情绪叫做思念。
      在火车上的时候只觉得离贺南翔越来越远,可等下了车,脚下生了根,知道自己还要在此逗留两年,便觉得距离也就这样了,长长短短的,总之差了几千里地。
      路途上总是疲惫的,即使是躺了一夜,沈平林依然觉得很累,昨晚在火车上的一番谈话,真的算得上是醍醐灌顶,因为好多他并不了解也从未接触过的事,已经在这个夏天尽数经历过了,虽然只是点点皮毛,但就是这点点表面的现象,才最能联想到其中更深的一层。
      毕竟表面已经是这样了,内里不一定都到了什么地步。
      沈平林想了想,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别再想了,杞人忧天是没有用的,不如踏踏实实的走算了。
      正这样想着,沈平林叹了口气,看了看前面的大部队,依然是堵得水泄不通,也不知怎的,这样的时间居然还有这样多的人。
      就这么一抬头的功夫,他又瞟到一人的背影,老远的望过去,正好那人已经下了最后一阶台阶。他依旧穿着那件长长的风衣,刚下了台阶,似乎便有一阵儿风吹过来,连带着那人的风衣也跟着飘起来。沈平林愣了愣,看到那人往右一拐,走出几步后,露出半边脸来。
      没错,是他。
      如果在火车上时,沈平林还能对自己认错人抱着一种怀疑的态度,此刻就真的一点也不怀疑了。可究竟怎么回事呢?他不是已经下了车?怎么还会出现在这?
      难道是他趁自己不注意又跳上了火车?这又为什么呢?
      沈平林赶紧朝下跑了两步,心里也没由来的紧张起来,他想喊,可是喊什么呢?他连那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沈平林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喊出声来,脚步倒是迈的越来越快,几乎是两步两步的就跳下了台阶,可是那人拐过这个通道后,便又不见了身影。
      沈平林又赶紧跟上去,等终于穿过人群到了最下面,再望过去时,这人就完全消失了。
      其实他早就料到了,火车站这么多的人,能碰上已经了不起了,大老远的还能跟上,那实在是难为人。
      更何况这人对于自己来说,想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先不说两年前为什么要出手相助,而且还是这样大的手笔,手一伸就是三十万。哪怕亲朋好友之间也没这样大方的吧,而且这人还称得上是个陌生人。
      或许人家根本不拿钱当回事呢,那也没道理在医院排了老长的队,就是为了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砸钱吧。
      而且这钱还偏偏砸到了自己头上。
      不还吧,寝食难安,还吧,此刻也确实还不起。若是沈平林再世俗一点,也当然可以当做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咬咬牙,这件事就过去了,神不知鬼不觉,总之也没人知道。连当事人都忘了,他又何必较真。
      不知不觉又走了一段路,穿过两个通道后,沈平林跟着大部队上楼梯,然后出站,一路晃到了广场上,看着高处明晃晃的大钟,快三点了。
      这个时间真的称不上算是个好时间。去开个房吧,又太晚了,睡不到一会儿就要起来赶路。可要是去找个车回家吧,第一班车又还没上班。
      沈平林在广场上吹了会儿风,想了想这两个月发生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能让他仔细想的,还是火车上遇到的这个人。
      沈平林几乎已经确定了,那人就是本地人,指不定哪天还会碰上。
      三十万确实不是个小数目,反正对于他来说,算是很大一笔钱了,没有这三十万,爸爸熬不过医院的那几天,只是醒来的时间可能相对来说要晚几天,然后他可能要去借钱才行,给谁借呢?亲戚?他还有哪路亲戚。最亲的也就是他外婆那边的了,可还是算了吧,那边的人一点也靠不住。
      再就是爸爸的朋友,张胜?也不对,若是他有钱还轮得到自己去借吗,他早就垫上了。两年前那种情况,他自己的钱都拿去工地上善后了,若是还有多余的,当时也不会愁的抽了一大把烟。
      所以说,这三十万是多么的及时啊,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还给了沈彦拾东山再起的机会。
      想到这儿,沈平林不由自主的感叹,有钱确实能做成很多事。怪不得贺南翔那样着急去实习,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为了自己吗?
      沈平林一激动,愣了一会儿神,末了又微微笑起来。
      大概真的是为了自己吧。
      他怎么早没想到这一层呢?他还以为贺南翔跟绝大多数的大学生是一样的,在学校的时候总想着尽快工作,尽快步入社会,一方面是想展示自己的能力,一方面也是为了能自己挣钱自己花。
      贺南翔居然也不能免俗,可再仔细想一想,贺南翔确实比一般人更着急了些,说不是为了自己,又能是为了谁呢。
      沈平林想,既然贺南翔已经为自己两年后能到成都开始做准备了,他自己怎么能不跟上呢?而且再不跟上,就真的应了自己当初的想法,他们之间只会越来越远。
      这无疑是件危险的事,差距是追不上的,只有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尽量的让这种差距不那么大,才是最重要的。
      贺南翔都下工地了,而且好像也没有要走的想法,大概会一直跟到最后,等别墅建起来,然后又去下一个工地。
      建筑这个行业,最了不起的就是时间。管你是哪个名牌大学毕业,又管你来自哪里,家里又有什么关系,不在工地上混个几年,没几年施工经验,说什么都不管用。
      好的学历远远比不上在工地上摸爬滚打过的施工队。
      沈平林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此刻最重要的,大概还是跟贺南翔一样,找个工地磨炼一下吧,也不知还有没有在成都时那样好的运气。
      沈平林也挺迷茫的,要不是有贺南翔这个人物在面前挡着,他也不至于这样迷茫。
      就这样想了一阵儿,沈平林走到路边上,看着主路上的出租车,还有路边停靠的车辆,突然就萌生了一个想法——要不去贺南翔家?
      但这样的想法也是一闪而逝,总觉得有些不切实际,先不说贺南翔已经走了两年了,他去了万一碰到贺南翔的爸爸……或者妈妈呢?那多尴尬。
      就这样又耽误了一会儿,沈平林抬起头看到一辆车从面前开过去,后车窗降了半边下来,沈平林看到一个人,而那人也正好看着窗外。
      四目一对。
      沈平林忽然就明白了,所有的相遇都源自于心有灵犀。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他原本普通的人生就变得再不普通了。他现在所纠结的情感问题,在这段人生中其实根本微不足道。
      有那一瞬间,你想着抬起头来,而对方也正好看过来,所以才会相遇。哪怕你此刻低下头去呢,或者一个转身,也许就错过了。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你们做着相同的事,走了同一条路,搭了同一趟车。这中间没有人和事阻挡,也没有外物遮拦。
      就这样,平平常常,就遇到了。
      或许是命中注定,还是怎样天大的缘分那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就这样一瞬间过去,沈平林意识到,自己又看到他了。
      还是他。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一天三次。
      沈平林几乎没有时间去喊,也没有时间去招手,就这样,明明又遇上了,却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他走了。
      两年没见过的人了,沈平林也不明白自己对这张脸为什么会有这样深的印象。
      恍惚了一会儿,沈平林看着那车远去,然后又在路口调了个头。这下隔着一条马路,那车又慢慢近了,接着一个转弯又调到了他面前,然后停下来。
      这一次后车窗已经降到了最低,那人歪过头来,沈平林眯了眯眼睛,觉得这人明明已经近在咫尺,这次能开口喊了,而对方也能听到,他却说不出话来了。
      沈平林只能静静的看着他开了车门,然后又走下来,停在他的正前方,说:“在等车吗?”
      沈平林没反应过来,只能说:“嗯。”
      那人笑了笑,看着他,跟在火车上时完全就是两个人,眼里的凌厉没有了,警告也没有了,反倒温柔起来,只说:“那正好,捎你一段?”
      正好吗?沈平林瞪大了眼睛,想着,哪里就正好了?他有点不太明白。
      那人张了张嘴,声音也变得有点小了,沈平林不仔细听都有点听不到。
      那人说:“昨天我们见过,就在火车上,你还记得吗?”
      沈平林当然记得,但他记得的还远不止如此,所以连忙点头,说:“记得。”
      那人又说:“在火车上的时候人太多了,你当时好像是说见过我是吧?我想了想,看你确实挺眼熟的,我们是在哪见过呢?我想不起来了。”
      沈平林忙说:“医院,两年前在医院。”
      “哦……”那人点了点头,仔细回忆着,说,“两年前啊。”
      这下沈平林是真的确定了,这人确实是把自己忘了。一干二净。
      这时候车后门的另一边也开了,一人从里面钻出来,也不往这边走,只趴在车门上,越过车顶朝他们喊着:“李老弟啊,说什么悄悄话呢?还专门调个头过来。”
      沈平林没来得及说话,主要是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所以就干脆还是不说了。
      他心里想着,原来这个人姓李,看起来也就三十岁,或者更年轻,年轻有为,也不知自己再过十年会是什么样子。
      而另一个人还在车那边,看样貌三十大几?沈平林抬眼就能和他视线相接,然后心里就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是哪里不太好呢?他又不知道了。
      紧接着,那人终于离开了车门,一步步走过来,脸上带着点点笑容,一边走一边说:“在这儿站着算怎么回事,快上车啊!”
      沈平林想说,不了,主要他们也称不上是认识,哪能蹭人家的车走,顺不顺路还是另一回事,况且上了车该说什么呢?总不能说你是我的债主,我还欠你三十万呢吧。
      而且这个时间显然也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
      于是,沈平林连忙开口,喊他:“李哥。”
      那位李哥也是一愣,看着他眯了眯眼睛。
      沈平林说:“要不你留个地址给我吧,我过几天……去找你。”
      李哥看着他,也不说话,可能是在考虑要不要留这个地址。
      沈平林也没别的意思,其实是想过几天能好好的静下来谈一谈那三十万的事。
      可显然是有人误会了,而那人已经走到他面前,说出来的话也有点不对味了:“想找他还不容易,看到对面那几个字没有?下面那酒吧就是他的,有空就去那找。”
      沈平林抬起头看了看,确实看到远处闪着几个字,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万古”。
      这么一个名字,其实挺扎眼的,是一直都有吗?他以前怎么就没注意过呢?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沈平林又听到那人说:“你们李哥也太不知道心疼人了吧,这么个时间把人丢在火车站,不说亲自送送人家吧,好歹也派个车呢?”
      沈平林惊了一刹,突然就明白了这话语中的意思。
      也不能怪他,他多冤啊!要不是因为在成都混了这两个月,他还不至于能这样开窍,这么一想也是,自己那两句话听起来确实挺暧昧。
      如果往感情那方面想的话。
      沈平林差点咬到了舌头,刚想解释两句,那人又说:“不过他也算是良心发现了,要不能专门调头过来看你吗?”
      沈平林:“……”
      他感觉头都大了,瞬间觉得又碰上个韩秋白。
      重要的是那个李哥好像也不反驳,一副淡淡的态度,事不关己一样。
      沈平林不太懂了,觉得自己也不至于有这样的魅力,站在马路上就能吸引人过来,不现实。
      可又能是为了什么呢,在火车上时一句话都不想跟自己说,也不承认自己就是北方人,快速的下了车,然后又悄悄上了车,掩人耳目一样。这时又亲自过来相认,怎么想都想不通究竟是为什么。
      若是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欠他钱,所以才下车来找他,那还能说的过去,可他偏偏什么都不记得,也压根没提那三十万。
      实在让人想不通。
      李哥镇定了一会儿,又缓缓笑起来,慢悠悠的说:“鹏哥,你刚在车上不是问我这次出去干嘛了吗?可不就是去找他了。”
      那人挑了挑眉毛,哈哈一笑,说:“找回来就扔在路上,也不带回去?长青啊,你总是想起一出就一出。”
      听到这,沈平林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尖一颤,连带着那人前半句说了什么都已经记不得了,他猛的抬起头来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心里想着,这人姓李,叫长青。
      李长青,他是李长青!
      沈平林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里,总之乱糟糟的,还有点紧张。
      接下来李长青又说了什么,他已经顾不上听了。
      他只想尽快告诉贺南翔,他看到李长青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贺南翔认识的那个李长青,他们到底是同一个人,还是同名同姓?
      沈平林想了又想,然后摸了摸口袋,翻出手机来想打个电话,可等他拿在手里才想起手机早就没电了。
      打电话是不成了,他甚至想开口问问李长青,问他认不认识贺南翔,可话刚一到嘴边,就听到旁边的鹏哥说:“还愣着呢,快上车吧!”
      沈平林这反应称得上是惊愕了,可看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受宠若惊。
      就这样半推半就的上了车,鹏哥坐在了副驾驶,沈平林被推到了后座上,而李长青就坐在他旁边。
      驾驶位上的司机从头到尾一声都没吭过。
      车子静悄悄的上路,没一会儿,前面的人转过身来,对着沈平林说:“我叫梁鹏,大长青六岁,你可以跟他一起喊我鹏哥。”
      沈平林点点头,心里想着这人的岁数自己都能喊叔叔了,但他还是象征性的喊了声:“鹏哥。”顿了顿,加了句,“我叫沈平林。”
      梁鹏“嗯”了一声:“有点耳熟啊!”然后他将头转了回去,看着挡风玻璃,像是不经意间的一问:“你是从成都来的吗?”
      沈平林借着微弱的路灯转过头去看了看李长青,那人也微微侧过了脸,眼里一下又多了半分警告,这模样,和两年前一样,和火车上时如出一辙。
      但只是一瞬间,他又将头偏回去了,不仔细看,根本就注意不到。这让沈平林有点迷茫的想,刚刚那个眼神究竟有没有出现过?
      这来回的半分警告也只过了不到三秒钟,沈平林听到自己说:“是。”
      梁鹏“哦”了一声,自言自语一样的说着,“前两天你们李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飞到成都去了,我跟他打电话吧,他说自己在火车上,一天两夜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要不是看见你,我都不知道他干嘛去了。”
      沈平林笑了笑,实话实说:“我也挺意外的。”
      梁鹏又转过身来,看着他,八卦一样:“你知道他为什么去找你吗?”
      沈平林极其镇定的说:“不知道。”
      “哦?”梁鹏说。
      这时候,李长青说话了:“相思成疾。”
      沈平林:“……”
      梁鹏哈哈一笑,继续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沈平林看了看李长青,见他没什么表示,又是实话实说:“两年了。”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念念不忘。”这倒也是实话。
      梁鹏挑了挑眉毛,埋怨一样:“两年?李长青,你这藏的也太好了吧!”
      “……”沈平林想了想,赌了一把:“就是在火车上……”
      接着他又不说了,欲言又止,然后看了看李长青,没说话,但这其中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了。无非是在火车上闹了点不愉快,于是下了火车不欢而散。
      梁鹏呵呵笑两声:“长青对你也是念念不忘,不然能专门去找你吗?”
      沈平林低了低头,说:“大概是因为我欠他钱吧。”
      梁鹏说:“什么钱?他给你花钱可是天经地义的,更何况他最不缺的就是钱了。长青啊,这可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让人还钱呢?”
      李长青眯了眯眼睛,歪着头看了看沈平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似乎是什么都没想起,总之一句话没说。
      沈平林很合适的提醒他:“两年前,我爸爸出事在医院昏迷不醒,李哥给了我三十万,救命之恩,应该还。”
      李长青动了动眼皮,沈平林想着他这次应该有点印象了,心里舒了口气的同时,又在纠结,自己这样说对不对?
      梁鹏也深思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说:“是你啊,怪不得这名字这么耳熟呢。”然后他终于将头转回去,不再逼问了,只说:“我就说他怎么都开始坐上火车了,还大老远的跑到成都去,原来是这样啊!”
      沈平林也不知道他说的这样到底是哪样,只微微笑了笑,慢慢的低下头,很合适的给了别人一种他不太好意思的错觉来。
      然后他又看了看李长青,发现那人靠在后面,半眯着眼睛,也不说话,像是快睡着了。
      沈平林心说,他是李长青?
      他就是李长青啊,贺南翔十多年里心心念念的人,沈平林原以为,李长青会和贺南翔一样,就算不一样,至少也都是淡如水一样的人,却着实没想到会是这样。
      原来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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