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以南》梦昔笔谈

32、穷追不舍，死缠烂打

　　第二日周长河带着大部队进场，沈平林来得早，发现杜以恒也来了，正跟着看现场，和昨晚一样的一本正经，什么东西都弄得整整齐齐。
　　沈平林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瞎转。
　　不一会儿韩秋白打着哈气进来，沈平林才知道他居然是施工员。
　　韩秋白看到他也是眼睛一亮，瞬间变得精神抖擞。沈平林朝旁边躲了躲，韩秋白又跟过来，小声问：“你早上出门怎么也不喊我？”
　　沈平林说：“为什么要喊你。”
　　韩秋白回答：“你喊我一声，我们一路过来嘛，也能有个伴……”
　　沈平林又躲了躲，说：“我不想看见你！”
　　韩秋白眨眨眼：“别这么说，我想看见你！”
　　沈平林都无语了。
　　没两下又进来一人，韩秋白连忙给他介绍说：“这人叫王云伟。”
　　沈平林其实也不太用得着韩秋白介绍，主要昨天在开大会的时候他见过这个人，脑子里的两个小年轻一闪而过，正是昨天坐在角落里的预算员，而另一个是杜以恒。
　　杜以恒是设计师，很有才华，一般有才华的人为人处世奇怪一点也说得过去，反正也就只是个强迫症而已。反观韩秋白，就有点神叨叨的了。沈平林一点都不想理这个人。
　　一帮子人溜达了一圈，周长河选了一块空地搭板房。末了吩咐人去公司拉家具和电脑。
　　韩秋白连忙自告奋勇的说：“我去！我去！”
　　沈平林右眼皮跳了两下，心里顿时预感不妙。
　　然后，韩秋白朝他咧嘴一笑，转头对周长河说：“周总，借你徒弟用下呗，让他跟我一起去吧？”
　　周长河抬了抬眼皮，先是看到了王云伟，又偏过头去看了看杜以恒，最后发现项目上最闲的人居然是赵亭亭。但这种劳力活也不太好麻烦女孩子，最后不得不选了沈平林。于是摆摆手示意二人随便。
　　沈平林也挺随便的，去就去咯，可是他不太想跟韩秋白一起去。
　　韩秋白还朝他眨眼睛。
　　沈平林斜了他一眼。
　　韩秋白客套一下，像是故意的：“你叫沈平林是吧？加个扣扣号？方便联系嘛。要不，留个电话也行啊！”
　　沈平林：“……”
　　赵亭亭眼睛亮了亮，也过来凑热闹：“我也加我也加，新同事嘛。”
　　王云伟没什么表示。
　　杜以恒还在拿着尺子到处看。
　　沈平林更是：“……”
　　周长河附和道：“是该加个好友。平林，把图纸发给他们。”然后又指着韩秋白说：“以后技术上的问题，你也可以问他。这小子虽然图画的乱七八糟，经验还算老道。”
　　沈平林都有点咬牙切齿了：“……好。”
　　韩秋白忙不迭的将手机递过来，沈平林噼里啪啦的输了一串数字又递回去。赵亭亭又来凑热闹，沈平林不好拒绝，又输了一遍。韩秋白哈哈一笑，说：“那我们走吧。”
　　沈平林一言不发，两人默默的出了工地，打了个车开始往公司赶。走了一段路之后，韩秋白才很得意的说：“我昨天说的没错吧。”
　　沈平林歪过头去。
　　韩秋白说：“我说过，电话嘛，你迟早得告诉我。看吧，一个晚上过去就应验了。”
　　沈平林：“……”
　　他发现自己对韩秋白确实没什么办法，而后就不得不换了条思路，既然躲不掉，那还是顺其自然好了，不然就跟他怕了他韩秋白似的。
　　于是沈平林说：“不就一个电话吗？工作需要而已。”
　　韩秋白大大方方的说：“也是，不过工作也可以常联系。”
　　沈平林：“……”
　　没一会儿到了公司，韩秋白又去行政部拿公司的面包车钥匙，两个人咣当咣当的搬桌椅板凳，楼上楼下跑了无数次，韩秋白也老实不少，话都不怎么说了。
　　可等到了车上，就又开始不老实。
　　韩秋白问他：“沈平林，你多大了？”
　　沈平林看着窗外的风景，说：“二十。”
　　韩秋白赞叹一声：“二十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沈平林想着，这到底是什么形容词啊？
　　韩秋白自言自语道：“想想我二十岁的时候，还是四年前。那时候还没做装修这一行，也没读书，就在瞎混。”
　　沈平林懒得听，干脆闭上了眼睛。
　　谁料韩秋白开始说起了他的狗血情史，而且他之前交的居然是女朋友。沈平林惊了一跳，睁开眼睛看着他，颇像看一个渣男。
　　韩秋白说：“你可别这样看我，我也是真心对她的，而且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喜欢男的！”
　　说实话，沈平林对这种事完全不感兴趣，他也懒得管别人的闲事。他只是有点奇怪，韩秋白是怎么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还有同性恋之间究竟有什么雷达啊！
　　这点还真是韩秋白替他解了惑。
　　那时候他刚刚工作两年，人生没有任何阅历，要学历没有，要工资也不高，只有一张长得人模狗样的脸，还有张能说会道的嘴。
　　韩秋白这种身高在北方算是平平无奇，在这西南之地就成了个出类拔萃的。
　　所以他的女朋友长得很不错，撑得上是个大美女。不过这美女也是独生女，从小娇生惯养的，吃不了多少苦。那时候韩秋白也乐意养着她，挣的钱基本上都花在了她身上。
　　这美女要说哪里不好，就是太黏了。若是沈平林交过女朋友，他就不会这样觉得，因为恋爱中的女人大都这样，没什么好稀奇的，可惜他没交往过女生，所以就信了韩秋白的话。
　　韩秋白上班的时候，她在家无所事事，便没事就打个电话过来。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种习惯，一天里特定的几个时间就必须得通个电话了。
　　开始韩秋白还觉得这姑娘是喜欢自己，离不开，也就没太在意，打就打呗，不就几个电话嘛，能耽误多少事？可等时间一长，就完全不在他的可控范围之内了。
　　有时候韩秋白加了个班，晚了那么十多二十分钟，那姑娘肯定生气，电话一通，首先说的便是，“你刚去哪了？怎么不接电话？……忙？有多忙？忙到连电话都不能接？……真的忙？鬼大爷信你哦！”
　　然后叽叽歪歪就是半个小时以上。时间再一长，这可把韩秋白给烦的呀！好不容易休个假也不能安生，是一定要陪她出去逛街的，连个懒觉都睡不成。再后来，就不止是打电话了，还要时时刻刻在一起才行，吃饭打牌都要带着她，要去哪里都得报备。偏偏女孩子还不讲道理，最后不得不分了手。
　　过了段时间又和好了，最后发现结果还是不尽人意，每次吵起架来，姑娘都是没有道理的，你跟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女孩子和男孩子关注的问题永远都不在一个点上。
　　最后一次吵架，两人居然还是因为一份回锅肉。姑娘不喜欢吃肥肉，也从来都不吃回锅肉。两人在一起大半年，韩秋白愣是没发现，姑娘这就生气了，大声嚷嚷着：“我不喜欢吃这个，你没发现吗？我们在一起多久了你居然不知道！”
　　然后韩秋白说：“你喜欢吃什么你自己不会点啊！”
　　“……”沈平林听完也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他也是觉得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韩秋白给他解释：“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你永远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沈平林若有所思，觉得这不是男女的问题，而是够不够默契的问题。贺南翔就永远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当然，他没接触过女人，好像也无权发表意见。
　　沈平林问：“这和你喜欢男人有什么关系？”
　　韩秋白说：“这当然有关系了！她不是说我不懂她吗？所以我就反驳说她也不懂我。我说的不对吗？不是一个物种怎么懂？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距离除了上床的时候最近，剩下的都差个十万八千里你懂不懂？”
　　“……”沈平林想说，他也不懂。
　　韩秋白激动的很：“然后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我是不懂你，你找个懂你的嘛！找个男人撒！多好哦！臭味相投，他懂你撒，你干啥子他都能跟到你一起去！’，我一想，说的对啊！于是我就找了个男的。”
　　沈平林：“……”
　　这也太随便了吧。
　　沈平林差点惊掉了下巴：“所以你就确定自己喜欢男的？”
　　韩秋白说：“开始不确定，后来发现还是跟男的在一起舒服。”
　　沈平林问：“哪舒服？”
　　韩秋白又是一挑眉：“身体舒服，尤其是……下边。哈哈哈！”
　　沈平林：“……”
　　“万一就是你没遇到合适的女孩呢？”沈平林挣扎道。
　　韩秋白斩钉截铁：“不可能！你知道王云伟吧，就那个预算员，天天都在办公室打电话，这不就是当年的我吗？我看着他都头疼。还有赵亭亭，昨天在KTV你没看到吗？她一失恋就那样，可见女孩子都是一样的。”
　　“……”沈平林扶了扶额头，“那，那个王云伟怎么……不也找个男的。”
　　韩秋白很直接：“这说明他不喜欢男的。”
　　沈平林说：“我看你也不见得就喜欢。”
　　韩秋白说：“我怎么不喜欢？我对着女孩子都没什么性趣，对男孩子倒是生龙活虎，你说我喜不喜欢男的！”
　　沈平林说：“兴趣都是可以培养的。”
　　韩秋白大声道：“我说的是性——趣。”
　　沈平林：“……”
　　哦。他想，原来如此。
　　原来同性恋是因为对着女人没感觉，对着男人才有。不过他好像只对贺南翔有感觉，那他是同性恋啊，还是因为那人是贺南翔啊？若贺南翔是个女的，他还会喜欢吗？
　　沈平林问：“那你怎么能看出来别人是不是？”
　　韩秋白偏了偏头，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说：“这是一种感觉，同性相吸你懂吗？”
　　沈平林有点无语，他好像记得是说同性相斥，异性才相吸！
　　当初贺南翔也说，同性恋是看不出来的，全凭感觉，可他怎么就感觉不到？什么感觉？哪里的感觉？苍天啊！
　　沈平林心里都有点抓狂了。
　　最后他发现自己也没什么好问的了，关键是再问也没什么用，于是又摆出一副高冷的姿态，将头歪到窗子那边，闭目养神去了。
　　等到了工地上，两人又开始卸家具，从公司到工地来来回回翻了三圈，才终于搬完了。到了傍晚，板房也搭起来，各个办公室挨个搬东西进去打扫卫生，下班后天都黑透了。
　　沈平林觉得这和自己预想的还是不太一样，昨天还以为来了工地上就能随时随地的看到贺南翔，包括上下班的时候。结果还是好像隔了几千里地一样，连个影子都摸不着，让人无端的以为压根就没有这个人。
　　沈平林正在路上走，韩秋白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次还骑了个电瓶车，“刷”一下的停在他前面，说：“上来！一起走啊！”
　　沈平林真想绕道走。
　　韩秋白不依不饶，将车子蹬的很慢，一歪一歪的竟然还没倒。沈平林都快看笑了。
　　然后韩秋白说：“笑什么啊，快上来吧！自己走不累啊，有车坐还不行？不坐白不坐嘛，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沈平林一想也是，再这样下去，他都快觉得自己是个女人了，扭扭捏捏，究竟怕什么啊？反正两个大男人。于是他长腿一胯坐在了后面。
　　这段路很短，平时沈平林走路回去也就二十多分钟，若是骑车的话，可能几分钟就到了。可韩秋白却骑得很慢，像是故意耽误时间一样。
　　慢也就算了，偏偏韩秋白骑的还相当没水平，歪歪斜斜的，沈平林差点都要跳车了，然后韩秋白说：“前面来点呗，你坐后面不怕掉下去？”
　　沈平林才懒得理他，他已经后悔上来了，心里想着，若是以后韩秋白还来，他是说什么也不坐了。
　　又走了两分钟，韩秋白又歪了两下，然后在沈平林要炸毛的时候，他又开始加速了，这下车子终于不歪了，沈平林刚松了口气，又忽然听到“砰”的一声，车子跟着颠了颠，紧接又开始歪。
　　沈平林：“……”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我还是自己走吧。”沈平林说。
　　韩秋白在马路边上一靠，真的停了下来。
　　“你是得自己走了。”他说。
　　沈平林想都没想就跳了下来。
　　韩秋白看着他，又说：“爆胎了，我操啊！”
　　“……”沈平林瞄过去，突然就有了种幸灾乐祸的感觉，活该啊！他想。
　　韩秋白嚷嚷两声：“我怎么这么倒霉！平时都好好的，关键时刻掉链子！”然后又盯着沈平林，转而嘻嘻哈哈的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去那边修车吧！”
　　沈平林拒绝道：“不去！”说完就往前走。
　　韩秋白不干了，一边推着车一边追上来：“你不说患难与共嘛，怎么还见死不救呢！”
　　沈平林斜了他一眼。
　　韩秋白抱怨说：“要不是你我都到家了！”
　　沈平林也说：“要不是你，我也快到家了。”
　　韩秋白：“……”
　　“你家里边有什么啊让你这么慌着往回跑！”韩秋白又大声嚷嚷。
　　沈平林面不改色：“有男人。”
　　“……”韩秋白耍起了无赖，“你有没有良心啊！我可都是为了你。要不是为了载你，它能爆嘛！你这时候还要走？……那你走嘛，你走了我就打爆你的电话，反正我知道号码。你不接我就去你家，反正我知道你住哪……”
　　“……”沈平林这个无语哦，无语的都想打人了。
　　韩秋白还想继续嚎，沈平林瞪了他一眼，恨声道：“要去哪快走，烦死了！”
　　韩秋白立刻禁声，眉宇间又难掩笑意。
　　沈平林真是怕了他，觉得头疼的很，心里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是自己做了什么坏事。
　　——这感觉，就好像他强J了谁一样。
　　他想，韩秋白似乎是缠上了他，就像块膏药一样贴在了他身上，揭都揭不开。
　　他不是说了他有男朋友？这人怎么还这样阴魂不散！沈平林不太明白这人是怎么想的，只有无语再无语。
　　说实话，若是不谈恋爱，韩秋白还挺对自己的脾气，因为他跟自己一样。早些年他好像也是这样，永远没脸没皮的。现在再看韩秋白，完全就是在照镜子一样。
　　“我以前也这样讨厌吗？”沈平林想，这可真让人想不通。若是这样讨厌，贺南翔又是怎么接受他的？他自己都迷惑了。
　　但若是谈恋爱的话，还是算了吧。韩秋白哪里比得上贺南翔！可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搞得好像他要出轨一样。
　　这段路依然不是很长，没走多久就到了。沈平林想着还是和韩秋白说清楚，但莫名的又觉得这人是说不清楚的，最后挣扎了半天，还是没能说出口。
　　“老板，修车！”韩秋白朝里面吼。
　　沈平林索性坐在了门口，他一声不吭，觉得满心的疲惫，头大的很。
　　修车铺也不大，借着路灯的光勉勉强强才能看得清，老板穿着一身都是油的衣服走出来，先是看了看韩秋白，然后又去看他的车，最后皱着眉头操着一口四川话：“你这是啷个骑得车哦，爆成这哈屁样，推过来的嗦，你硬是不怕把滚滚磨破喽嗦。”
　　沈平林：“……”难得他还听懂了。
　　韩秋白说：“我怕得很呦，莫得法哦。”
　　老板又说：“你厉害撒。”
　　韩秋白笑了两声，亲自上阵帮忙。沈平林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这架势就跟过来视察的领导一样。最后还是无聊的将头偏过去了。
　　这时候起了一阵儿风，吹在他的脸上，温润的就好像北方的春季下了一场细雨，冷也不冷，比起白日里的大太阳，反而很舒服。
　　沈平林又将头偏回来，他发现韩秋白穿着一件橘红色的长袖T恤，搭配很是休闲的长裤，这样显得很小气，仿佛年轻了好几岁，都快跟自己差不多了，像个没毕业的小男孩。他的刘海有点长，若是不特意弄到一边恐怕会遮住眼睛。但也不错了，很适合他。
　　韩秋白很难得才这样认真，也很难得这样不聒噪。静下来的时候仿佛更有魅力。
　　但，这种魅力……不要也罢。沈平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