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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韶华如驶,终刻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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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天都亮了,窗子外面阴沉沉的,好像在下雨,车厢也是忽明忽暗。
沈平林跳下来晃荡了一圈,又吃了点东西,感觉还是睡不醒。车内还开着冷气,沈平林有点冷,便又爬到上铺去睡觉,这一睡就到了中午。
沈平林又跳下床来,发现贺南翔正靠在窗子那边看书,认真的像学校里边的老师一样,就差戴一副眼镜了。
窗外烟雨蒙蒙,一座山接一座山的过,沈平林赞叹两声:“这是什么荒山野岭的地方!”
贺南翔也不抬头,书翻过一页,慢悠悠的说了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沈平林坐在一边,附和道:“是挺难的。古人诚不欺我。”
越往南走天气就越阴,自从到了四川境内,窗外的雨就没停过,隧道一个接一个的过,仿佛一直都是黑夜。
沈平林在下面晃了半天,贺南翔也有点看不下去了,放下书问他:“你吃零食吗?”
沈平林都有点反胃了:“不吃。还没吃完呢?你这箱子里不会就装了吃的吧!”
贺南翔说:“嗯。”
沈平林有点想笑,知道贺南翔肯定是为自己准备的。贺南翔东西少的不得了,而自己连个包都没背,真到了下火车的时候估计就只剩两件衣服了,好轻松。
贺南翔看着他:“要不下车去吃饭?”
沈平林想了想,像是故意的:“我想吃馒头。”
贺南翔还挺认真:“早上才有馒头。”
沈平林哈哈大笑,说:“那就不吃了,我也不饿。”实际上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又过了好长一会儿,火车终于开始进站,速度也逐渐慢下来。因为是终点站,躺在床上的人几乎都下来了,车厢里顿时热闹起来,大多数人开始收拾行李,从上面架子上或者床底下,都搬出来放到一边,望眼欲穿的等着下车。
他们车厢的所有人基本都是昨天上来的,长的坐了近三十个小时,短的也有十几个。过道里站满了人,全部都打着哈欠伸懒腰。
沈平林支棱着脑袋看了一会儿,还有点紧张。他到成都了。
可没紧张一会儿就又有点焦急了,这不是都进站了吗?怎么还不到!
沈平林歪着头问:“还有多久?”
贺南翔说:“半个小时。”
沈平林有点无语了,瘫在后面一靠:“我看这些人跃跃欲试,以为马上就下车了呢!”
贺南翔笑了笑,同他一样靠在后面:“火车要准时靠站,开太快了可能还要停一会儿。”
“是吗?”沈平林不知道了,“刚不还喊到站了!”
贺南翔解释:“是到成都了,还没到成都站。”
沈平林更头疼了,说的跟绕口令一样。这么一打岔,也不觉得紧张了,反而还有点疲惫,浑身都舒展不开的那种难受。
火车上还放着音乐,广播里不停的介绍成都的美食美景,沈平林开始还认真的听了两句,没几分钟就跟上课一样,眼皮打架。
好不容易到了站,沈平林又迷迷糊糊的跟着大部队排队下车。
下了车还是在下雨,似乎就没停过,沈平林一下精神了,其实是被冻的,他实在没能想到,这大夏天的,南方居然比北方还冷。连火车隧道都是湿的,而且还没积水。
贺南翔给他解释:“这雨下不大的。”
沈平林稀奇的很,东看西看的晃出了站。
贺南翔又叮嘱他:“你要看路,小心滑倒。”
沈平林呵呵笑两声:“知道了,别那么啰嗦。”顿了顿,又想起来:“我们自己走?你知道怎么走吗?”
贺南翔说:“知道。”
沈平林却不认得路,只好跟着他,没走几步,就有人揣着包晃到他跟前,叽里咕噜的说了一串,沈平林也没听懂,扭头去看贺南翔,贺南翔冲那人摇摇头,拉着沈平林就走。
走了好长一段路,沈平林问他:“刚那人说什么呢?”
贺南翔说:“问我们打不打车,住不住宿。”
沈平林“哦”了一声,笑眯眯的说:“我还以为又要我们买手机呢。”
贺南翔很疑惑:“什么手机?”
于是沈平林跟他讲昨天上火车前的趣事,贺南翔皱着眉听了一会儿,最后笑了笑,这不知不觉就到了旁边的车站。
上了车,贺南翔又说:“还要坐一个多小时,你要困就睡会?”
沈平林连忙拒绝:“不睡了,我要看风景。”
贺南翔:“……”
一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火车上时沈平林还觉得半个小时像是过了老半天,这换了个车,一个小时一眨眼就过去了。
贺南翔带沈平林去了他的外婆家。成都多雨,贺南翔的外公外婆住在郫县的山上,旧时的中式小屋就出现在沈平林的眼里,很简单,很安静。是当年两位老人搬过来自己修的。
沈平林开始还怕自己会局促不安,可没想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连当初见到贺南翔的母亲那种焦虑都不存在了。
这还没进门,他外婆就看到了贺南翔,上来就笑眯眯的拉起他的手,赶紧进屋,好一通嘘寒问暖,操着一口也不知哪里的话,总之沈平林是一句没听懂。
招呼完贺南翔又来招呼沈平林,他听不懂,只好笑呵呵的什么都回答:“好好好。”
热情的不得了。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沈平林想,这和当初见贺南翔的母亲一样一样的。
沈平林都有点招架不住了,只好示意贺南翔。
贺南翔朝他笑了笑,也叽里咕噜说了两句,他外婆便出去了。
山上的空气一直都清新,刚下过雨的青石板上落满了栀子花瓣。沈平林在屋里逛了两圈,在他外婆的床头看到了贺南翔小时候的照片,稚嫩的脸上有着严肃的表情,沈平林有些发呆,恍恍惚惚觉得,妈呀,贺南翔好嫩!
沈平林朝他抛媚眼,问:“这怎么有你的照片?”
贺南翔说:“可能是我妈寄过来的吧。”
沈平林“哦”一声,突然想起来:“你外公呢?”
贺南翔说:“上山了吧,要不就去打牌了?”
沈平林揶揄道:“打牌?下象棋吗?”
贺南翔笑了笑:“打麻将。”
沈平林:“……”
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贺南翔的外公也打完牌回来,看到贺南翔又是一阵儿嘘寒问暖。两位老人也不排斥沈平林,待遇和贺南翔一模一样。
这下沈平林是真的踏实了,他想,贺南翔来成都还是对的,两个老人是真的很喜欢他。怪不得他母亲一定要送他来成都,一方面可以为她尽了做儿女的孝道,一方面又为贺南翔寻了一方庇佑。
两全其美。
吃完饭,天依然是亮的。成都地理位置偏西,比沈平林的老家黑的要晚一个多小时。贺南翔带他去山上转了转,大片的竹林包裹着山上的小屋,让沈平林恍然觉得好像已经隐居了一样。华北一脉是个平原,他见过一望无际,却从未见过连绵不绝的山。
贺南翔外婆家后面还种着一片橘子树,沈平林有生以来第一次见。他从小在北方长大,从来没有想过会来南方,而且还是这个多雨的城市,让他不禁想起读书时学过的一句话,“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
淮南淮北,沈平林想,他们还是相差几千里。
沈平林说:“你外公他们在这住多少年了?这么多橘子树,你第一次来就有吗?”
贺南翔说:“嗯。”
沈平林想了想,说:“小时候我家门口有一棵很大的杨树。”
贺南翔想了想,似乎没想起来。
沈平林哈哈大笑:“你去的时候早就没了。”
贺南翔歪着头看他。
沈平林说:“我们那夏天的时候下雨不是会打雷吗,每次打雷都会顺着那棵树劈到我们家的墙,后来就把它砍了。”
沈平林一步步向前走着,贺南翔就跟在他的身后,他第一次觉得世界很安静,静的不像话。也不知道四年过去后他们会有何变化,同样的季节,他们所在的城市里温度却不一样。
他住在平原,他一眼就望到山川。他那里下雪,他这里兴许就是艳阳。他所见瓢泼大雨,他所见烟雨蒙蒙。他倚靠杨树,他环绕竹林。他看见苹果树,他看见橘子树。他见了太多……他没见过。他见过的……他也不能看见。
从此以后,他们将生活在不同的城市,感受不同的温度。
第二日,贺南翔去学校报道。
学生会的师兄师姐在校门口摆了几张桌子,忙着给新生办手机卡,顺带指路。
沈平林他们刚进校门的时候还有两个师姐上来问,沈平林笑嘻嘻的回两句,贺南翔却是一句话都不说,酷的不得了。然后又进来一批人拖着行李问路,那两个师姐就一溜烟的跑了。
贺南翔不太关心这些,况且他行李也不多,就跟着指示牌走。
沈平林笑他没意思,贺南翔还是不说话。
正好这时候晃过来俩男的,上来就抢了贺南翔的行李箱,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反正沈平林是听懂了:“帅哥帅哥,哪个学院的?认到路不?我们送你们去,办卡体检领钥匙领被子领校服,一条龙服务……”
沈平林:“……”
贺南翔说:“不用了。”
他又淡定的拖回了行李箱。
那俩人也不尴尬,歪着身子转了半圈,又发现个女同学,两步就冲过去了,扛起人家行李就说:“哎美女,美女!……”
嘟嘟嚷嚷说了一大堆,沈平林看到那女同学撩了两下头发,脸都没红一下,也叽里咕噜说了一堆,然后三个人前呼后拥的走了。像是电视上的的大姐大后面再带俩拎包的跟班。
沈平林目瞪口呆:“……”
成都人真是热情的可怕。
从广场上过去,正好路过做体检的,沈平林懒得跑二遭,催促贺南翔赶紧去。
贺南翔本来想找到宿舍放了行李再下来,这下被沈平林一催,打乱了计划,只好去排队。
沈平林在广场上站了一会儿,等的没意思,等着等着还把太阳给等出来了。热到不是很热,就是有点晒,心里暗骂,“这什么鬼天气。”于是他跑到一边树底下的长椅上坐着,可坐了没一会儿,腿上就被咬了几个包。
沈平林艰难的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得不站到广场上去晒太阳。
太扎眼了!沈平林想。
不过他脸皮厚,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站累了就坐在行李箱上等。
这时候有人朝他吹口哨,沈平林眯着眼睛望过去,发现那人还戴一墨镜,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看样子倒是比他还小的一男孩。不热啊!沈平林挑挑眉。
开始还有几米的距离,可能是见沈平林盯着他看,那人便走过来了。
墨镜也不摘,看不出长啥样子,不过皮肤挺白。
那人说:“帅哥,你是大一新生?”
沈平林说:“嗯。”
那人说:“我在那边就注意到你了。”
沈平林歪着头找了找,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边。等回过神才想起来,这人不会也是学生会的要来抢他行李吧,还好箱子在他屁股底下,想抢也抢不走。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这人看上去瘦不拉几的,还没他高,哪有力气搬行李。
沈平林搞不清楚这人是干嘛的,只好不说话了,眼巴巴的望着体检那边怎么还没完,太慢了!
那人见沈平林不说话,居然还笑了笑,围着他转两圈,这下墨镜摘下来了,拿在手上晃了两下,说:“哥,你好酷!”
什么!沈平林:“……”
那人又说:“你是1吗?”
沈平林条件反射的问:“什么是1?”
谁料那人笑的更厉害了,一屁股坐在了他行李箱的另一半,两人背靠着背,沈平林听到那人说:“哥,你留个电话给我嘛。我解释给你听。”
沈平林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这人叫哥叫的那是一个顺畅,明明人都还不认识。
那人也不生气,也站起来:“反应那么大干嘛,我都没碰你呢。你是成都的吗?”
沈平林说:“不是。”
那人说:“我也不是,我是重庆的。”
“哦。”沈平林想说,跟他有什么关系吗?好像没有。
想到这,沈平林心头一震,突然反应过来,这人该不会看上自己了吧,他是同性恋!?
沈平林暗骂一声:“我操!我这么大魅力!”
可他是怎么发现的?沈平林又有点迷惑了。他一直以为这世上可能就只有他和贺南翔两个,正好又彼此喜欢,多么难得。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又让他碰上了个活的!
可沈平林怎么看都觉得这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首先太瘦了,看上去跟个白斩鸡似的。贺南翔虽然也白,但一点都不像小白脸。虽然以貌取人是不对的,可毕竟有个贺南翔那样尤物,任谁都会比较一番嘛。
沈平林回过味来,瞧了瞧广场两边也没人,小声问:“你是……?”
那人也不避讳,说:“是。”
沈平林像取经一样,问他:“你刚说1是什么意思?”
“这个啊……”那人笑了笑,用手比划了两下,“1就是进攻的那个。”
沈平林想了想:“那另一个呢?”
那人抬了抬眼睛:“0。”
原来是这样。沈平林又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皱着眉思索一下,和贺南翔厮混了半年多,居然不知道0和1,他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同性恋呢?闹了半天贺南翔居然是1,闹了半天自己是个0!
老天啊!这都什么称呼啊!
那人又凑过来,这下蹲在地上了,眼巴巴的望着沈平林:“哥,留个电话嘛,你也是对吧?”
沈平林朝他一笑:“对,我也是0。”
“什么!”那人又一下站起来,可能是经受不住打击,爆了个粗口,“妈卖批哦,暴殄天物!”
沈平林:“……”
不过那人很快又释然了:“哥,你还没当过1吧?跟我试试嘛。说不定你就是个0.5呢。”
0.5又是什么东西!
“……”沈平林面无表情的说,“我有男朋友。”
那人笑了笑:“无所谓啊。”
沈平林差点咬到舌头。正巧看到贺南翔拿着几张纸走过来,登时什么都忘了,一边招手一边喊:“贺南翔,贺南翔!”
那人顺着望过去,眼睛也跟着亮了亮,沈平林瞟他一眼,差点就以为他移情别恋了,谁料那人也只是亮了一眼就不亮了,手一抬又戴上了墨镜,吊儿郎当的揣着兜走了。
从头到尾也没个自我介绍,这一插曲来的莫名其妙走的也莫名其妙,倒是给沈平林的新世界打开了一道门。
贺南翔朝那人背影望了两眼,一句话都没说。
沈平林有点不太死心,拉着贺南翔问:“小阿翔,你知道什么是1吗?”
贺南翔抬了抬眼睛,眉都没皱一下:“知道。”
沈平林大吃一惊,不太能相信:“你知道?”
贺南翔拉起行李箱,一边走一边说:“我就是。”
他还真知道!沈平林抬头望了望天,这什么事啊?感情就他一人不懂?
沈平林有点不高兴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贺南翔理所当然道:“我以为你知道。”
沈平林:“……”好吧,他确实应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