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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覆水难收,别回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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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晚饭吃的异常安静,沈平林心中百般滋味,纠结万分。
他觉得他还是应该好好地问一下贺南翔,不然他实在是没办法下定决心。
于是沈平林问道:“你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南翔沉默了一会儿,说:“他想我跟着他。”
沈平林没听懂。
贺南翔又说:“我爸是独子,我也是独子。”
沈平林问:“那他现在结了婚,怎么不想再生一个?”
贺南翔木然的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沈平林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贺南翔又说了很长一段话:“他们离婚的时候,一直在争我的抚养权。当时我觉得他做错了,于是才说跟我妈。他很不高兴,过后还质问我,然后就不怎么理我了。”
说到这里,沈平林也就渐渐地明白了。这其实是北方人的一种通病,说到底和他是一样的。
小时候他妈去世的时候,看到外婆的态度还觉得上天真是不公平,外孙和亲孙到底有什么不同,他不是很能明白。可时间长了,其实也就懂了。加了个“外”字,血缘关系也就远了。
北方人大多重男轻女,不在乎性别的家庭是少之又少,总之在沈平林的认知里,是很少的,除非是那种独生女。贺南翔又作为独子,在常人的理念中,是一定会跟着父亲的。在这个封建残余的城市里,大多的女性都会选择隐忍,而不是像贺南翔的母亲,表现的魄力十足,甚至还要打官司。
这一场官司打的双方两败俱伤。贺南翔的母亲也不会从一而终的选择独自抚养,碰上喜欢的人还会动心,对婚姻仍然抱有期待。而父亲呢,似乎从那一刻开始,便开始走了下坡路,感情上达不到平衡,事业上也无法更进一步。
两人唯一能再次牵扯到一处的,就只有贺南翔。他们挣来抢去,好像只要一方抓住了贺南翔,就可以和另一方老死不相往来。
贺南翔被独立在外,又不得不去面对。老死不相往来当然是不可能的。
——谁让他们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呢?
看上去好像谁都喜欢贺南翔一样,实际上又全都不是为了贺南翔,不然他们不会再婚,他们这样争这样抢,不过是想几十年后还能有一个贺南翔能给他们养老送终。
沈平林想,贺南翔这样的一个人,连李长青一家的事都能去尽心尽力,怎么可能不会管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争什么又在抢什么。说着一番露骨的话,做着一切伤人的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何必每次都剑拔弩张。
沈平林说:“我看他们两个都挺平和的。”
贺南翔看着窗外,说:“以前吵得厉害。”
不过也是岁月的沉淀,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早已暗潮汹涌。
沈平林惊叹万分。
他没有问贺南翔最想跟谁,是因为他知道,无论贺南翔选择跟谁,结果都是一样的。甚至贺南翔也许根本就不想选择——这从来都不是一道选择题。他已经选择过一次,结果当然不尽人意,再选一次,又能改变到哪里去呢?
两人不约而同的睡到第二天的日晒三竿。
沈平林也不是很想回医院,这一晚上的感觉跟私奔似的,也不知道沈彦拾有没有找他。
但他才懒得想这些,只想舒服一秒是一秒。毕竟这样的日子好像不多了。
出了酒店,才发现外面又是艳阳高照,沈平林哈气连天,即使睡到中午了,可还是觉得没醒一样,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唉声叹气:“要说还是酒店凉快啊,晚上睡觉还得盖被子,窗帘一拉,都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
贺南翔点点头。
沈平林都习惯了。问他:“去哪?”
贺南翔说:“回医院吗?”
沈平林有点逃避这件事,他不想回医院,但都出来一个晚上了,再不回去好像也不是个事,便点点头,说:“好吧。先去吃饭。”
贺南翔“嗯”一声,问:“你爸爸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沈平林一撇嘴,说:“他没事,还天天拿我小时候的事消遣我呢!精神状态好的不得了。”
贺南翔笑了笑,很羡慕:“你们感情很好。”
沈平林说:“嗯,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他。”
贺南翔点点头,没再吭声。
吃完饭两人又一同往医院赶,厮混了一个晚上,沈平林还是有点找不到状态,但到了住院部就有点迈不动脚了,偷偷摸摸的闪到病房,才发现贺南翔就在他楼下。
沈平林想,早知道这样,他就该早点去找贺南翔了,明明就是楼上楼下的距离,偏偏还以为距离十万八千里呢。要是上次在大厅就喊他一声多好,也不至于这个月过的这样难捱。
但真的要退回去那一天,沈平林也不见得就有这样的觉悟。
这世上的一切事物都是千变万化五颜六色的,心情跟着天气变,更会跟着人变。
沈平林装作没事人一样进了病房,沈新月也不在,不知道去哪了。沈彦拾正靠在床上,见他进来也不说话,只盯着他瞧,瞧的沈平林心虚,很不自在的跑到窗子边上朝楼下看。
这时候沈彦拾说话了:“你交对象了?”
沈平林正在发呆,猛的听到这句话,心里还有点乱颤,心想,“爸真是火眼金睛!”
可他好像无话可说,说什么呢?唉……
沈平林绕回来坐在床边上,问他:“爸,你和……我妈是怎么认识的?”他都好多年没提到过自己的妈了。
沈彦拾也不知道怎么话题就转到了自己身上,但还是说:“那个年代能怎么认识啊,相亲吧,两个人一见面,觉得还行,没多久就结婚了。”
沈平林:“……”
“你怎么没再找一个?”沈平林问。
沈彦拾也是莫名其妙:“你不是不同意嘛。”
沈平林:“……”他还能说什么。
沈彦拾说:“你小子到底想问个啥?”
沈平林想,他想问,爱情呢?什么是爱情?可好像没得问了。
泱泱的失去了兴趣。
沈彦拾却不放过他:“你是不是处对象了?一晚上没回来,我告诉你啊,别把人肚子搞大了。”
“……”沈平林说,“你说什么呢。”
沈彦拾啧了一声,说:“我说什么你不懂吗!”
沈平林想说,“我懂,但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一腔反驳的话硬是被咽进了肚子里。
话不投机。
还好沈彦拾也不多做停留,又想起一件事来:“你什么时候报志愿?”
沈平林也想起来:“下午就去。”
谁料沈彦拾抬起腿踹了他一脚,大声道:“那你还不快去!”
“……”沈平林一下跳起来,闪到一边去,心想,“我这屁股还没坐热呢,又要出去,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沈彦拾白了他一眼,说:“你打算学什么专业?”
沈平林说:“建筑设计?”
沈彦拾想了想,分析了一下:“设计不是盖楼,你要保证外形出挑,又要保证大楼不倒。好多设计师只有理念不懂实践,想当然的设计出一些根本实现不了的建筑。我问你,你喜欢这行吗?工地上没有你想的简单,稍微出一点点差错,就一定会有损失。你进来这一行,就要保证所有人员的安全,你能做到吗?”
沈平林呆了呆,突然觉得无话可说,他才没想过那么多。
沈彦拾又说:“我也不求你能功成名就,设计出一栋多么了不起的建筑。只求你能平平安安,还有因你而起的所有人都平平安安。”
沈平林又坐下来,不太明白了:“爸,那我该学什么?”
沈彦拾叹口气:“你喜欢做这行吗?”
沈平林说:“不知道,我瞎想的。”
于是沈彦拾为他指了一条路:“你好好想想,如果没特别的想,不然就走室内吧。”
沈平林说:“我不懂。”
沈彦拾说:“室内设计也是设计。你从小画画就好,做室内还可以自由发挥,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越漂亮越好,不用想太多事,只要对方出得起钱。”
沈平林没说话。
沈彦拾碰了碰他的手,说:“我们本就是平常人家,你们能有出息更好,但我更想你们平安。”
说实话,沈平林完全没弄懂沈彦拾说的话,这个人生的岔路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在迷茫。有些是想报个喜欢的专业,有些是想方便毕业后找工作,但更多的其实还是沈平林这种,对未来一无所知的。
不知道自己该学什么,也不知道学完后工作又是什么样。至于能不能找到工作,那更是很遥远的事了。
沈平林懒得想那么多,也有点想不通,只是单纯的觉得沈彦拾说的对,便点了点头。
然后沈彦拾又将话题转了回去:“大学以后就可以交女朋友了,我也不是那种不开明的家长,但前提是你要找个好女孩,恋爱嘛,也不是一次就能成,我支持你,但你也不能乱来。”
沈平林有点反应不过来,顿时头疼的很。
沈彦拾再一次强调:“千万别把人肚子搞大……”
沈平林无语:“……你别说了。”
沈彦拾说:“我不说谁说?你长大了,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沈平林:“……”
沈彦拾:“还有,你说你是不是打算和那女孩报一个学校学一个专业?我告诉你啊,要是分手了,万一她嚷嚷什么‘我可是为了你才怎样怎样’的,你怎么办?又万一你们只有一个人考上了呢?”
沈平林:“……”
“爸!我知道了!我去报志愿了!”沈平林阻断他,咆哮道。
然后赶紧溜之大吉。
沈平林觉得,他爸爸是不是想的有点多?沈彦拾讲起大道理来简直比教导主任还磨人。要是让他知道沈平林的想法和他所担心的正相反,又不知该作何感受。简直杞人忧天。
当天就跑到网吧去填志愿,没一会儿又跑回来催促贺南翔赶紧去。
其实沈平林已经想好了,比起四年不能时时刻刻在一起,他更希望贺南翔能开心。
他不想再看到贺南翔那忧郁的目光,深到了海底去。
这世上没有谁能与谁一直在一起,能碰上已经是莫大的缘分了。大不了,他就辛苦一点,一年多跑几趟,就当是旅游了。
贺南翔已经辛苦了十八年,也该他放松几年了。去看看山水,陪一陪老人,想念值得想念的人。
当时的沈平林就是想的太多了。别人十几岁谈恋爱都是黏黏糊糊,你去哪我去哪,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阻挡我的步伐。可到了沈平林这,就成了你该去哪而我该去哪。
太理智了。因而失去了大胆爱一场的机缘,等他醒悟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晚了。小的时候还以为天要塌下来一样,长大了才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
天不会塌。也没有什么事不能解决,只不过时间问题罢了。
贺南翔看了看他,说:“你怎么刚刚不喊我一起去?”
沈平林脸都没变,笑嘻嘻的说:“我刚找过你了,不好意思进去嘛。我爸又催我。”
贺南翔“嗯”了声。
沈平林试探道:“你说要是我落榜了怎么办?”
贺南翔皱了皱眉,说:“不会的。”
沈平林挑了挑眉毛,说:“这么信我?”
贺南翔回答:“我们分数差不多。”
沈平林点点头,说:“是差不多,但万一就是没在一起呢?你要怎么办。到时候你想我不想?”
贺南翔答非所问:“我想和你在一起。”
沈平林说:“我也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不能的了。
要说有了贺南翔就是不一样,上个月沈平林还觉得日日煎熬,一颗心七上八下,总也没个着落,此时心境就大不相同了。但凡他在楼上往下一望,就能时不时的看到贺南翔站在楼下的花园里。
光彩夺目。
然后沈平林便悄悄地离开病房,再疯了一样的跑到楼下去,一晃就看不到人了。
沈平林和贺南翔见面方便,两人几乎天天混在一起,在家长面前打转,在亲人眼皮底下发腻,愣是没被人发现。
沈平林这等人物也不懂得害臊,好像生怕沈彦拾发现不了似的,有时候出门都不悄悄地了,咣当两声弄出一番动静,奈何沈彦拾只会白他一眼,话都不多说,弄的沈平林都觉得没劲了。
他还想沈彦拾要是发现了多好,他好早点坦白从宽。这种事让他主动去说是万万不可能的,谁料沈彦拾也是个马大哈,丝毫不关心他的感情问题。
什么男男女女的情情爱爱,不就那么点破事吗!沈彦拾都懒得管。沈平林无语的只想翻白眼,心想,“你爱看不看,总之过些年你再发现是个男的,晚都晚了!”
没多久,录取通知书到了。
沈彦拾看着明晃晃的科大校徽,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就你那分数燕大都能去了!”
沈平林无所谓道:“我又不想去燕大。”
沈彦拾可能被他的爱情冲昏了头,还以为沈平林为爱痴狂呢,呵呵笑了两声:“那姑娘也报了科大?”
“……”沈平林在脑海里补了一下那姑娘的容貌,面无表情的说,“人家飞的可远了,在几千里以外呢。”
沈彦拾说:“那你怎么不跟过去?”
沈平林继续面无表情:“我也想,可惜第一志愿被刷下来了。”
“哦。”沈彦拾有点缓不过来,“她成绩那么好。”
沈平林莞尔一笑:“好好好,可好了,年级第一呢。”
沈彦拾没话说了,摆摆手让他出去。于是沈平林麻溜的滚了。留下沈新月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平林一只脚刚迈出病房,又听到沈彦拾在背后唉声叹气:“活该人家把你甩了!”
沈平林:“……”
他翻了个白眼,继续往前迈,心想,哪天贺南翔要是真把他甩了,也都怪他爸爸这张乌鸦嘴!
早上有点阴天,当天下午便下起了蒙蒙细雨。要说这个城市大夏天的从来都不会下这种雨,几乎每次都是电闪雷鸣,瓢泼而下。沈平林都习惯了。
今天这小雨点滴在身上跟没下似的,衣服都打不湿。让沈平林无端的想起一句诗来:“润物细无声”。
诗情画意倒是没有,只有两个无趣的男人压马路。
青园街的路两边种满了槐树,从街道的这头望过去,望多远也望不到头。尤其是夏日的槐树,早已长满了绿绿的叶子,像把大伞一样撑在上面。这下更感觉不到在下雨了。
沈平林虽然觉得槐树开花很漂亮,但依然不能提起他对它的喜爱,原因是树上面会掉虫子。就跟学校的泡桐树一样。
奈何贺南翔好像忘了这件事,沈平林此时心里有愧,也不会多提,只默默的向前走,思索着该如何开口,还有贺南翔到底会作何反应。
走着走着又看到地上趴着两条绿色的虫,沈平林差点一脚踩上去,忙闪到一边去了。他都开始怀疑贺南翔是故意的。
平时怎么从来没走过这条街!
又走了一段路,路过一个超市,贺南翔进去逛了一圈,出来时手里多了把伞。
沈平林莫名其妙,觉得雨也没下大啊,买什么伞?大不了一会儿下起来跑快点就好了。
贺南翔一声不吭的撑开了伞,拉着沈平林进来。两人靠的很近,就差手牵手了。一般两个男人并排走路,不是勾肩搭背就是各走各的,哪会有人手牵手,总觉得怪怪的。
沈平林也不太敢在白天去牵贺南翔的手,可晚上没人的时候他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此时贺南翔凑过来,沈平林便忍不住,借着伞的遮挡,光明正大的去拉人家的手,贺南翔也没说什么,于是沈平林更得意了,差点都想唱首歌出来。
贺南翔总是很懂他,淡淡的说了句:“沈哥,你别唱。”
沈平林唉一声:“我这没唱呢,你就知道了?”
贺南翔说:“我知道。”
沈平林哼一声:“行,我不唱行了吧,哥这嗓音是谁都能听的吗!”
“……”贺南翔想说,别人也不见得喜欢听。
沈平林洋洋自得,丝毫不觉得自己唱歌难听,正想再说点什么,忽然停住了,然后又不动声色的退了两步。
贺南翔抬头望了望,面前吊着一条绿油油的虫子。要不是有头顶这把伞,估计要迎面而来。
沈平林:“……”
贺南翔:“……”
沈平林想,这玩意怎么跟蜘蛛似的,还会自己吐丝掉在半空中呢?操!
于是沈平林一歪头,故作淡定的说:“走左边。”
贺南翔依言配合。
两人默默的往左边迈了两步,继续往前走,走了四五步之后,贺南翔低低的笑起来。
沈平林:“……”
“不许笑!”沈平林吼他。
于是贺南翔便不笑了,沈平林更是烦躁。
贺南翔说:“幸亏我买了伞。”
沈平林:“……”
“你干嘛非走这条路?”沈平林说。
贺南翔看了看他,说:“沈哥,前面有卖票的,我们去买火车票吧。”
沈平林:“……”
他能说什么呢?他还能说什么!
这可真是报应啊!他就知道和贺南翔在一起,总也没什么好事。骗人真的骗不得,贺南翔这人一定是故意的。
沈平林心说:“我错了。”妈呀,大错特错!话基本上都到嘴边了,愣是没说出来。
沈平林心里装不住事,好不容易才等到录取通知书下来。心想事成定局,说出来好了。这一打岔,又咽回去了,到最后居然还心不在焉的买了张票。
K817。
沈平林越来越头疼,心想,这该如何是好?贺南翔要是怪他,是让他打一顿出气呢?还是跪下来求他原谅呢?
苍天啊!就怕跪下来打一顿也没用啊!
沈平林整日里愁眉苦眼,这一愁就愁到了沈彦拾出院。他二话没说就闪到平山去了,落荒而逃。
在家待了两天,居然觉得没有贺南翔还不习惯,关键是人又联系不上了,这才恍然想起,还没买手机!
造孽啊!他这一个多月都干了些什么?怎么时间这么快,好像什么事都没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