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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身外之物,尽想之 ...

  •   高考成绩一出来,沈新月也考完了。
      沈平林又回了趟平山将人接过来。沈新月虽然住宿,但东西却不多,最多的就是书。沈平林费了很大的劲才抗下楼来,然后找了辆出租拉回家。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是很好,每次放假,住在城里面的孩子都是父母开车过来接,那时候沈彦拾也会开车来,但开的是工地上的货车。那时候还觉得好脏啊,还有点丢人。兄妹两个总是不高兴。
      但后来,家里条件变好了,沈彦拾也不怎么来了,他们还没体会过被爸爸用小轿车来接的感受,就已经毕业了。
      沈平林想,如果搁到现在,哪怕沈彦拾推个翻斗车,他也认了。
      回了家,一堆大大小小的东西全部被丢在地上。沈新月想去收了,但被沈平林阻止了:“别忙了,后面再收吧,先吃饭。”
      一顿饭吃的不声不响,沈新月也有点搞不明白状况,问他:“怎么了?”
      沈平林抬起头看着她,说:“你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带你去找爸爸。”
      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沈新月无所谓道:“他又没空回来?又去工地上?”
      沈平林答应一声。
      沈新月又说:“好吧。”
      这一觉睡得也不是很真切,沈平林觉得满心疲惫,慢慢的也开始抽起烟来。
      第二日一早又往医院赶。等到了医院,沈平林发现,他还是低估了沈新月的承受能力,她表现的甚至比自己还淡定,但沈平林知道她心里面不会比自己好受很多。
      沈新月也不怎么说话,只是每日尽职尽责的守在病床前看着,看的沈平林都觉得日子太他妈的难熬了。
      比起每年都见不到几次面的爸爸,沈平林其实更心疼自己的妹妹。这么想实在是有点不孝了,可他就是想,他可以替沈新月承担这一切,他却代替不了沈彦拾受的罪。清醒着的人才更痛苦。
      沈平林在楼梯那抽了两根烟,再回到病房时便不想进去了,他站在门口往里瞧,瞧的也不是很清楚。他觉得自己都要瞧出幻觉来了。因为他好像看到沈彦拾的眼皮跳了两下。
      可是这么远他怎么能瞧得见呢?他连沈彦拾的脸都有点看不清了。
      沈彦拾这样子跟睡着了没什么两样,就是面色多了点苍白。嘴巴还有点干。沈平林恍惚的觉得沈彦拾已经醒了,因为他又瞧见那干干的嘴唇动了动。再往上移一点点,就连眼睛都睁开了。
      沈平林愣了两秒钟,这才意识到沈彦拾是真的醒了,于是“哐当”一声推开门冲了进去。沈新月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有些不知所措。沈平林这才发现,沈新月哭了。
      从小到大她都不太像个女孩子,哭鼻子这种事也只有很小的时候他才见过。
      沈平林也有点不知所措了,两个人在病床前面对面的站了半天,他才想起来应该说点什么:“爸醒了,你……别哭。”
      沈新月随手抹了抹眼泪,固执的说了句:“谁哭了。”她转过身去,缓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怎么不去叫医生来?”
      沈平林差点忘了,又慌慌忙忙的跑到外面去。
      没一会儿主治医师进来,来来回回检查了半天,才说:“恢复的不错。”
      这话一出,沈平林悬了快一个月的心才终于掉下来。
      沈彦拾刚刚醒来,脑子也不是很清楚,迷茫了一天才找回神来。他也不怎么说话了,整日里盯着一处发呆,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开口,问:“你们考的怎么样?”
      沈新月说:“不知道。”
      沈平林说:“还行。”
      沈彦拾笑了笑,对沈平林说:“分数出来了吧,打算去哪个城市?上哪个大学?”
      沈平林犹豫了一会儿,说:“……都行。”
      沈彦拾便不理他了,转过头去问沈新月:“你呢?想读哪个高中?”
      沈新月随便想了一下,说:“要是考的上,我想去我哥那学校。”
      沈彦拾抬起手摸摸她的头,说:“嗯。要是考不上呢?”
      沈新月回答:“再说吧。看分数。”
      沈彦拾点点头,对沈平林说:“还是你妹妹有想法。”
      沈平林:“……”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过了两日,沈彦拾的气色更好了,人也能坐起来,但还是呼吸困难,没坐一会儿连汗都冒出来。沈平林想让他再躺几天,沈彦拾却觉得他躺了快一个月,四肢都不发达了,一定要出去晒太阳。
      沈平林只得推个轮椅过来。其实大夏天的根本就不适合晒太阳,热都快热死了,谁会有心情待在太阳底下。
      沈平林不太同意,沈彦拾却觉得他大惊小怪,说:“我也就伤了几根肋骨。”
      沈平林想说,那不是伤了肋骨,是断了肋骨。但他没开口。等进了电梯,沈彦拾又开口问他:“你快报志愿了吧?别忘了。”
      沈平林说:“没忘。”
      沈彦拾又说:“我不提醒你,我看你都不想报了。”
      沈平林没说话。
      沈彦拾说:“你担心什么呢?钱不是问题,你想去哪就去哪。怎么,还怕我赚不回来啊?”
      沈平林还是没说话。
      沈彦拾揶揄道:“有些穷人家的家庭,砸锅卖铁都要供个大学生出来呢,我们家还没到那种程度吧?供你们两个我还是供得起的。别担心。”
      沈平林想起自己家存款的去向,老老实实的对沈彦拾说了一遍,唯独没有提那多出来的三十万,顿了顿,他问道:“你怪我吗?”
      沈彦拾说:“怪你什么?我要是早醒两天,也会嘱咐你那样做的。算了,不说这个了。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报个什么学校吧!”
      沈平林答应一声。
      但是他又不免想起,若是没有多出来的那些钱,也许沈彦拾根本熬不到醒过来。也就是说不管在医院碰到的那人是怎么回事,总之是间接性的救了沈彦拾的命,他还怎么能不担心钱的问题呢?
      钱才是最大的问题。虽然还不至于到那种吃不起饭的地步,但总归还是拮据了,再不像从前那样能不管不顾大手大脚。
      哪里不需要钱?他们这种平常家庭本就经不起一件大事。一辈子平平安安也就算了,稍微出现点意料之外的事,就足以压垮整个家。
      等下了楼,两人围着住院大楼转了一圈,沈平林就已经觉得热死了,于是又推回了大厅。沈彦拾有点不满,啧了两声,埋怨消毒水味太浓,要他找棵树去下面乘凉。
      沈平林只得遵从。
      这下沈彦拾高兴的不得了,哈哈笑了两声,又捂着肚子龇牙咧嘴,好不容易缓过来,才说:“你小子从小给我惹事,终于也轮到我对你指手画脚了。”
      沈平林这个无语哦,说:“我哪惹事了。”
      沈彦拾白了他一眼,说:“你还没惹事?你以为你很听话吗!小时候不经常打架?晚上放学也不回家,半夜三更又翻墙进来,进自己家门还偷偷摸摸。”
      沈平林堵的说不出话来。想,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了,谁小的时候不打架啊!
      沈彦拾也不饶他,继续说:“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还喜欢拿个棍子捅树上的马蜂窝?你爷爷跟你说那个是药材能卖钱,结果你就成天的在树上找,找到了捅下来就跑。后来有一次没捅下来,掉了两个马蜂仁,你就吓得再也不敢去捅了!哈哈!”
      笑完又捂着肚子,“哎呦”叫几声。
      “……”沈平林说,“爸啊,你还是别说话了。”
      沈彦拾又“哎呦”两声,笑着说:“所以还是你妹妹胆子大啊,捡起来就追着你跑!”
      沈平林想,他可算是知道自己的阴影点到底从何而来了。那时候他还小的很,沈彦拾不说他也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件事。总之就是很小的时候他就觉得马蜂仁就是虫子,反正长得都一样。白白胖胖的,实在不能让人喜欢。当然也有别的颜色。
      沈新月两岁多,哪知道什么怕不怕的,捡起来没放到嘴巴里吃掉已经谢天谢地了。居然还追着他跑。从那后,沈新月便发现了这一乐趣,只要看到虫子,便拿起来吓他一吓。
      久而久之,扑面而来的,就都是阴影。
      沈平林觉得这才是丢人丢到家了。不过好像除了自家人以外,也就只有贺南翔知道他怕虫子。
      贺南翔,又是贺南翔。沈平林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他纠结自己要不要去成都,还是要贺南翔留下来陪自己。
      于私心来说,他想让贺南翔留下来。那么他们一起报个本地的学校,他可以照顾沈彦拾,也可以照顾沈新月。一举三得。贺南翔是一定会答应的。
      可是他也说过,要陪贺南翔离开这里。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是一定非去不可。再说了,异地恋也不算什么,若是贺南翔不肯留下来,大不了他就辛苦一下,没事就去成都看看他?然后……他也不知道了。
      贺南翔要去成都,无非是因为他外公外婆在成都。说到底父亲母亲还留在这,虽然离了婚,但血脉总是不断的。这边也不是没有他的家,只是家里面没人罢了。
      但成都也不见得家里就有人啊。
      沈平林恍然觉得他在给自己找借口。从前他可没想这么多,从前他就想着跟着贺南翔走就好了,不就读个大学吗,跑的远说明考的好,多有出息!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事情多了。不仅仅是因为沈彦拾,还有沈新月。他觉得他从前是将沈新月给忘了,光想着自己了。
      恋爱果然能将人变傻,现实才会将人找回理智。
      若没有发生这些事,他早就凭着自己的一腔冲动离开了这座城市,半刻都不会回头。
      人总是在一夜之间就会长大。
      沈平林想,“我这是多么自私啊。”
      横竖贺南翔也说过去哪里都无所谓的,那不如就让他留下来吧。反正……反正什么呢?反正他喜欢自己。爱能使人盲目。
      这么想,就又有点恃靓行凶了。
      要不还是去问下他,若是他能留下来,那再好不过了。若是不能,那要不还是去成都吧。实在不行,就异地恋吧。读个大学而已,一晃几年就过去了,到时候沈新月也读大学了,沈彦拾可能不到半年就好彻底了。
      一切都能回到正轨上,除了贺南翔还在轨道外,只要把他拉进来。
      沈平林又陪沈彦拾逛了一会儿,便回了病房,这一想又是一天,到了傍晚的时候就有点坐不住了。
      他想,他应该去找一下贺南翔。
      到了半路上,沈平林才真切的意识到,贺南翔能留在这座城市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又近又方便,想见一面很快就能见到,甚至还能抱一抱,亲一亲,说一些露骨的悄悄话。而不是隔着一个手机,隔着几千里地,只听一听那点微小的声音,还生怕没了信号。
      贺南翔若是本地人多好啊,若是他的父母不离婚多好啊,若是他选择跟着自己的父亲,多好啊!
      沈平林在住院大楼待了一个月,来了小区还觉得有点吵闹,从前他也喜欢这样吵,此刻反倒还有点不习惯了。
      贺南翔家在五楼,是那种老小区,没有电梯,只能自己慢慢爬上去。沈平林倒不是介意爬楼,因为他住宿的时候也是在五楼。楼道里又闷又热,和高中的宿舍不太一样,有点窄。
      天也有点黑了。
      沈平林在这又窄又暗的楼道里,渐渐的感到有点不安。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夏日炎炎,心里是说不出的烦躁。他从口袋里扒出一盒烟,手指刚碰到烟头,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默默的又放回了包里,心里更加烦躁了。
      贺南翔走了吗?他这样匆匆忙忙的跑过来,也许人根本就不在家。
      算了,反正来都来了,碰个运气吧。
      等到了五楼,沈平林发现门开着,手才刚碰上去,就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声音不是很大,也听不太清,只能判断出是一个男人,但不是贺南翔。
      沈平林又收回了手,静静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轻手轻脚的上了六楼。
      他也不是要偷听谁说话,只是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他想还是要尽快去买个手机,不能再耽误了,这样摸瞎的找一个人,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沈平林倚在六楼的栏杆上,朝下一看,正好能看到贺南翔家的大门。他从没住过这种小区,只是感叹隔音效果确实不错。他在楼上站了五分钟,或者只有三分钟,总之就是很短的一小会儿,楼下的门开了。
      一个男人走出来,吊儿郎当的靠在门口,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很平静的说:“这房子当初也是我买的吧,我不能来?”
      门内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那我们把房子卖了。”
      “卖房子?”男人嗤笑一声,“离婚的时候说什么都不卖,现在要卖了?卖也行,一人一半吧。”
      女人说:“房子是阿翔的。不是我们两个的。”
      男人笑了笑,打着商量得语气,说:“对门的李家生病住院,你们二话不说就拿了三十万,好大的手笔。这卖个房子我拿一半不过分吧?反正你们有钱,不是吗?”
      女人走出来,靠在门的另一边,与他面对面的,说:“你能保证再不来骚扰我们?”
      男人点了一支烟,淡淡的抽了一口,说:“骚扰?什么叫骚扰?我们贺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这样被你拐到了成都去,你以为他能潇洒几年?过些年他一样得回来给我养老送终。离了婚不代表他没有赡养义务。”
      女人说:“那你做到抚养的义务了吗?你一年都不见得能见他一次。”
      男人说:“我不见他还不是因为你总是疑神疑鬼的,好像我要来抢人一样。我没有养他吗?你倒是让他跟着我啊!”
      沈平林在楼上看了一会儿,终于看懂了这两人原来是贺南翔的父母。贺南翔长得和他爸爸有点像,但又不太像。要说哪里不像,就是贺南翔比他爸爸多了那么点温婉。
      光是那么一点点,就觉得整个气质都变了。
      整个对话过程都显得不温不火,没有激烈的争吵,也没有摔东西摔门,总之跟正常的夫妻吵架不太一样。像是很平常的聊了聊家常,又像是说了一会儿没多大关系的闲话。总之,来的无声去的也无声。等贺南翔的爸爸抽完那支烟,便下了楼。
      大门又悄悄的关上了。
      天越来越黑,整个楼道也就变得异常的安静。
      沈平林动了两下,迈着步子往楼下走,等到了一层,声音大了些,声控灯也亮起来。
      他想,贺南翔是一定得非走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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