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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欲寄彩笺兼尺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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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是在谈恋爱吗?”沈平林想,是的。如果这还不是恋爱,那又是什么呢?
可是谈恋爱要做什么?要吃饭,要看电影,要开房,要……上床?
这是沈平林能想到的所有浪漫与庸俗的事了。可他与贺南翔面临的却是要分别。
大概十点钟,火车上熄了灯,只有车头和车尾处有点点微弱的光。贺南翔的位置是下铺,两人靠在一起坐着,沈平林便从那微弱的光里看到贺南翔也在看自己。
冬日里的车厢开着空调,一点都不冷,反而还有点热。
沈平林很想笑,只要看到贺南翔,他便不自觉的想笑一笑,而此时此刻,他想的更多的是,亲一亲他。
嘴角的余温尚在,可他还是想。
说来也挺奇怪的,贺南翔这样一个人,他当初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是怎么会觉得很温婉呢?
沈平林问他:“你祖上就是成都人吗?”
贺南翔静了静,说:“祖宅在嘉兴,外公外婆在成都养老。”
沈平林眼睛亮了亮,说:“怪不得。”
贺南翔看着他。
沈平林凑到他的耳边,说:“怪不得你长得这样可人,叫我一眼就相中了,原来你是江南人。”心里还不禁感叹,江南的水土可真养人,一半的北方基因都遮不住,所有的优点都让他继承了。
面貌有些温婉再加一丝冷峻,内心也是温柔似水还有一腔的霸道强势。
明明是水火不容,到了贺南翔的身上,却是水乳交融了。
这样美好的时光,沈平林自然是舍不得睡觉的,哪怕就这样坐着,看着,也很知足了。
他只觉得贺南翔很好,也很是喜欢他。可是,当时的沈平林并不知道他的这种好感竟然是对同性的恋恋不舍并且希望也能永久的让他留在他的身边一生一世。
年轻的时候总有大把的精力去荒废,恋爱的时候也会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这样的时光有多短暂,因为他们从未想过要分离。
沈平林跳下床来,坐在窗子前的座位上朝外看,没一会儿贺南翔也坐到对面来,这时候的车厢尤为安静,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床上躺着睡觉,沈平林自觉地放低了声音,说:“我还从没出过远门呢,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坐火车。”
贺南翔说:“我也只到过成都。”
沈平林笑了两声,说:“上火车的时候跑太快了,我还没来及看清铁轨是什么样子。”
贺南翔看了看窗外,沈平林也抵过头去,额头挨着窗子,说:“太黑了。”
贺南翔静静的看着窗外,也不答话。
沈平林问他:“你每次都要坐三十几个小时,不无聊吗?”可还没等贺南翔回答,沈平林又说,“对,我忘了,你本来就不爱说话。那你平时都干什么呢?睡觉?”
贺南翔说:“看书。”
沈平林皱了皱眉,说:“看书?不是吧,都放假了你还不放过自己。学神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贺南翔笑了笑。
这一笑沈平林便安静了,他忽然觉得,贺南翔笑起来实在太勾人了。两人静静的坐在窗子下发呆,老远的还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灯光在千米以外的地方闪啊闪的,就像是天上的星星。虽然这冬日的夜里已经不怎么能看到星星了。
“跟我来。”贺南翔站起身来,突然说,“拿好票。”
沈平林愣了一下,低头摸了摸口袋,翻出那张站票,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被贺南翔拉着手往车头走了。
跟上火车时一样,两人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的车厢里,在卧铺车厢还好,周围都是漆黑一片,等一进硬座车厢,便明亮起来。沈平林也不觉得尴尬,贺南翔更是视若无人,车厢内熙熙攘攘的,俨然是另一个世界。聊天的,打牌的,吃泡面的,嗑瓜子的……还有睡觉的,站票的都歪在过道处睡着了,甚至都找不到一处能下脚的地方。
好不容易才挤到车头,马上又进入下一轮奋战中。沈平林也不知道要去哪,只管被贺南翔牵着走。等终于到了一车厢,沈平林感觉汗都挤出来了。
他喘了几口气,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才问:“带我来这干嘛?”
贺南翔看着门外,说:“这里亮。”
沈平林也看过去,有点不明所以,顿了顿,“嗯”了声,说:“是挺亮的。”
贺南翔又说:“火车快靠站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乘务员大声的喊着要到站了,提醒该下车的乘客别坐过了。紧接着有一部分乘客开始收拾行李,然后急匆匆的跑到车头来准备下车。
沈平林又被挤到角落里,动都不能动一下。他偏过头很是无奈的看了眼贺南翔,说:“这下好了,等会估计都要被挤下车去。”
贺南翔很淡定的说道:“我原本也是打算要下去的。”
“……”沈平林有点无语,“别的车厢不能下?”
贺南翔说:“能,耽误时间。”
至于耽误什么时间,沈平林也是下了火车才知道。
站台上的人都陆陆续续的拖着行李出了站,唯有沈平林他们两个还站在原处。一车厢几乎已经到了站台的尽头,放眼望去尽是一排排的铁路。
夜里很黑,但头顶还是有一排灯要亮到天亮去。明明是很冷的一个季节,沈平林却觉得心里好暖,他不过是随口说出的一句话,贺南翔竟这样重视。
有点那种说不出来的理所当然的一种……浪漫?是浪漫吧。沈平林想。
浪漫的有点幼稚,但这也是贺南翔目前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了。
沈平林四处看了看,颇有点破坏气氛的说:“我们站在这好吗?等会儿不会有乘务员过来以为我们要跳轨自杀吧?”
贺南翔也回头看了两眼,说:“你别乱想。那边也会有人下来抽烟的。”
沈平林笑了两声,说:“开个玩笑嘛。我们还不上去?等下火车该走了。”
贺南翔说:“这一站要停半个小时。再过一会儿就有人检票进站了。”
沈平林惊讶了一下:“这你都知道?”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贺南翔坐这车都坐习惯了。于是又说,“那再站会儿吧,透透气。”
贺南翔“嗯”了声,沈平林便真的认真的看起了铁轨,毕竟,也是一番心意。
再跳到火车上时已经快一点钟。二人又腻歪了半天,感觉什么都没说,又感觉说了很多,总之大部分时间都是沈平林在讲,贺南翔偶尔插两句进来,倒也不尴尬。
等真的下了车,沈平林才想起自己说了一堆废话,没一句说到点子上,着急忙慌的跑回去问贺南翔家里的电话是多少。
贺南翔报了一串数字,他也没听清,顿时更着急了。赶忙将自己家的电话报了一遍,大声喊到:“到了成都给我打电话!”
然后门关了。沈平林在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中出了站又进站,还浑然不觉,大大方方的随别人去看。只是心里有些担心贺南翔是不是跟他一样,也没听清。
就算听清了,大概也没记住吧。
那可真是糟糕了,过个年不仅人见不到,这下连声音都听不到了。就算是异地恋也得有个通讯地址吧,写信都不知道寄到哪里去。
贺南翔会给自己写信吗?不会的吧。就算写,他又能写什么呢?好被动啊,沈平林想,这样被动的感觉,有点像是古时候深闺中的女子等待远行的丈夫。
操啊!这是什么事!
这恋爱谈的,倒像是个分手大戏。
回去的路上,沈平林便开始犯困,刚找到位置就开始东歪西歪的晃,一晃就晃到了早上十点,梦里梦到自己还要下车,于是又惊醒了。
沈平林腰酸背痛,心想出个远门可真是活受罪,顿时好心疼贺南翔,心里暗自庆幸他买的是卧铺。一路赶车到了平山,早已过了正午时光,他也不觉得饿,往床上一躺,又是一下午过去了。
晚上吃了饭又睡不着觉,这时差倒的都有点像是出了一趟国。
沈平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的唉声叹气,总觉得贺南翔影响了自己。从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他从未谈过恋爱,想不到第一次竟然是跟个男的,这男的还是贺南翔。他倒不觉得男的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最起码也是个和自己臭味相投的人,没想到竟然是个天差地别的人。
这缘分可真奇妙。
但仔细一想,似乎也说的过去。
沈平林自小就没有妈妈,唯一能接触到的女性便是沈新月。对了,还有他的外婆,可是外婆真的太不喜欢他了,虽然从小到大只见过那么几次,但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似乎有一种条件反射性的不想接触所有的女性,生怕她们将来也会变成那样。
像贺南翔这样话少的人,才最适合他。
沈平林失眠了半宿,后半夜才睡着了,天还没亮又被惊醒,迷迷糊糊的拿着被子跑到客厅的沙发上去睡。
一觉睡到日晒三竿,睁开眼睛看到沈新月,打了个哈气,问:“几点了?”
沈新月说:“快十二点了。”
“什么?!”沈平林一下坐起来,睁着眼睛看了看面前的电话,失望的捂了捂眼睛,不明白自己这一夜是抽了什么疯。
沈新月也添油加醋的说了句:“哥,你昨晚梦游了吧?”
沈平林咬了咬牙,说:“是啊!”
这下他真的确认了贺南翔大概也没听清他报的电话。
贺南翔应该已经到家了,但一点动静都没有。沈平林深刻的意识到,隔了这几千里地,真的像是隔了一条银河,牛郎织女七夕还能相会呢,他这想望眼欲穿都没地望!
贺南翔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这日子过得越来越无聊,每天吃了睡,作业也不想写,反正他也没写过。主要是连出去玩都没兴致了,最后还是不得不拿起书来学着贺南翔一样打发时间。
连沈新月都觉得自己大哥像是有了病。
没几天沈家当家做主的父亲回来了,一家人欢欢喜喜的过了年,顺便还给沈平林过了个生日,这下沈平林才恍然大悟一般清醒了。
十八啊十八,当年高考报名时办的身份证终于有了它另外一个用处,就好比他当年刚拿到身份证那天想到的一样。
有了这张证,说明我可以去开房了!
沈平林斗志昂扬,心早就飞到几千里外的成都将贺南翔糟蹋了个遍。十八岁,血气方刚,他怎能不想呢?想的都快要疯了。
只是目前也只能自我陶醉了。
除夕夜晚上,沈平林出去浪了一圈,看到一堆卖玫瑰花的,心血来潮的买了两朵想去应个景。回到家都快十二点,沈新月还在一个人看春晚,无聊的都快生霉了。
沈平林啧了两声,坐到人旁边,将两朵玫瑰插在花瓶里,问:“怎么不出去放一挂炮?”
沈新月说:“放过了。”
沈平林“哦”了声,还想说两句什么电话响了,他随手一接,问:“哪位?”
那边好沉默。
沈平林想挂电话,莫名其妙的想起了贺南翔,愣了几秒钟,他听到那边说:“沈哥,新年快乐!”
窗外“砰——”的一声,两声,三声……烟花爆竹接连不断,春晚的主持人也报完了时,十二点整,整个世界都在欢呼。
沈平林只觉得心里砰砰的跳,像是有一朵烟花炸在他的心里。
紧接着那边又说:“情人节快乐!”
大年初一便是情人节,好巧不巧。
他等了将近半个月,才等到这个电话。贺南翔既然记得,怎么不早点打来?沈平林觉得好气哦,说:“喊什么沈哥?我比你大吗!”
贺南翔似乎笑了下,说:“大的,你比我大。”
“……”沈平林说,“你知道?”
贺南翔说:“我知道。初五晚上到站,你来火车站接我吧,沈哥?”
沈平林哼了声:“你自己找不到路?”
贺南翔说:“找不到。”
沈平林又想哼一声,转眼看到沈新月正盯着自己瞧,尴尬的“咳”了一声,说:“行行行我睡觉了。到时候说。”
挂了电话,沈平林又想,好像应该去买个手机。最好贺南翔也去买一个,这实在太不方便了。
明明没有做什么,却好像是偷情一样。
沈新月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不就谈个恋爱吗。”
沈平林惊了一跳,深感女人的第六感好准确,但他还是死鸭子嘴硬的不想承认。
沈新月嗤之以鼻,说:“你这半个月都不正常,天天梦游你忘了?”
沈平林:“……”
沈新月站起身回自己屋了。
沈平林心不在焉的看了会儿春晚的尾巴,“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电视里还在唱,唱着唱着把沈平林都感化了,他想,是挺难忘的。以至于一个晚上都在做梦,梦里还是这个旋律,一遍遍的唱着,难忘今宵~
好像着了魔。
过完年又通了两次电话,沈平林还有点享受,主要是贺南翔有点不一样了,整日里沈哥沈哥的,喊得那叫一个顺畅,沈平林对这个称呼乐的要起飞,像是小情侣之间的昵称,颇有调情的意味。
沈平林有时候也喊人两声阿翔,这点自然是跟李长青学的。但大多时候他还是喜欢直接喊大名。如此腻歪了两天,贺南翔便踏上了要回来的路。
一个归心似箭,一个翘首以盼。
这下才真的有了点谈恋爱的模样。
沈平林都想直接住到贺南翔家里去了。反正他有钥匙。
小别胜新婚,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尤其是两个没羞没臊的大男人,再一见面就是新婚燕尔,直接略过了逛街吃饭看电影。沈平林想起他们的关系,半年以前谁还都不认识谁,年前接过吻,年后就要做夫妻。
这件事他想了好久,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男人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就像是开了闸的水库,一泻千里势不可挡。说什么都不能阻挡他这一番热情。沈平林好心疼自己的,能付诸实践就绝不做那望夫石。
初五那天沈平林起了个大早,光是收拾自己都收拾了一上午。本来还想弄个骚包的造型,结果看到镜子里那头板寸,登时兴致缺缺的换了个看上去有点正经的衣服。想起贺南翔来,对衣柜里那些破洞的衣服都不感兴趣了。
到了火车站,甚至都想再买两朵玫瑰。
情人节一过,玫瑰花都要贬值,年前的供不应求,年后却是一票难求。
沈平林尤不死心的扯了一把冬青,哼哼两声打算自己动手。别人用花示爱,多俗气,他偏偏要用这叶子,做个万古长青出来,纪念他伟大的爱情,永垂不朽。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幕,别人在店里吃饭,而他用牙签刻字。末了还向老板借了支碳素笔在叶子上画了两个小人,遥遥相望,中间隔了几个大字。沈平林抖两下,叶子便晃啊晃,像是好久不见的牛郎织女隔着银河招招手。
沈平林心里感叹,“我真是好浪漫啊!”这可比贺南翔带他看铁轨浪漫多了。
沈平林找了个最显眼的位置,便开始等他的牛郎了……啊呸,是织女。也没等多久,他的贺郎出了站,沈平林一眼看到人,三两步飞过去,变出一朵花来,说:“送你的。小阿翔。”
贺南翔低头看了看那捧叶子,接在手里也跟着晃了晃,字迹一点点清晰起来。
——“欢迎回来男朋友”。
贺南翔笑了笑,四下里没有人注意,他突然低下头来,沈平林迎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一触即灭。
意犹未尽,沈平林说:“我们去哪……”
贺南翔很自然的拉起他的手,说:“去我家。”
沈平林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内心热情澎湃。结果一到家就双双傻了眼,好巧不巧,姓李的木阿姨也就是贺南翔的妈妈,又回来了!
木阿姨笑嘻嘻的说:“你明天开学,我猜你就是今晚回来。”
“……”沈平林无语望苍天,想,贺南翔哪怕早回来一天也好啊,还有学校为什么要初六开学!早知道就去开房了!!啊!!!
一场美梦梦到了头,沈平林随贺南翔进了卧室,很不高兴的接了一盆水,将那捧绿色的花丢在里面。等第二天早上一醒,冬青倒是更绿了,像是刚生出来的嫩芽,只是哪里还能看到那两个小人的影子,光秃秃的,像是从来都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