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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醉倒何妨花底卧 ...

  •   这实在不是一句能安慰人的好话,但确实是一个事实。
      沈新月出生后没多久,母亲便撒手人寰,留下一摊子的事,大的小的,重要的不重要的,总之全部压到了父亲头上。沈平林没有奶奶,那时候爷爷还在世,一家子没有一个外姓。沈平林也不太清楚别人家如何,他只知道自己家的家庭关系实在糟糕。自从母亲嫁到林家后,她本家就已经不是家了。父亲又是独子,爷爷在世的那两年还好,爷爷一走,家里面就只剩下三个人。
      整日里忙的焦头烂额的父亲终于想起沈平林还有外公外婆,厚着脸皮带着两个孩子找上门去,结果自然是不尽人意。那时候沈平林六岁,牵着沈新月的手站在门口,听门里的人叽叽歪歪的吵了半天,然而印象中只记得外婆说过一句话:“你们过的好我们不会去沾你的光,你们过的不好也不要回来找我们。”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出过嫁的女儿已经不在了。
      沈平林歪着头瞧了瞧院子里的小男孩,那是外婆的亲孙子,他自然而然的享受着爷爷奶奶所有的爱。而沈平林和妹妹甚至连门都没能进得去,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外孙。
      父亲咬咬牙,最后只有靠自己。可没过几个月,父亲便有了再娶的心思,沈平林意见很大,与爸爸互相对峙了一个月,到最后还是爸爸投降了。那时候爸爸叹了口气,说:“你妹妹终究是女孩子。”
      沈平林想了想,说:“我可以照顾她。”
      后来父亲越来越忙,最后竟真的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由一个平民家庭过上了小资生活。
      过了这十来年,沈平林早就不记得小时候的自己当时是个什么心境,他只记得有些难过,但到底多难过,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当时外婆说过的话。然后就是漫长的十多年里,每每一见到父辈或者祖父辈的女性,就是各种局促与不安。想想就跟沈新月小时候用虫子吓他是一个道理,只是阴影罢了。
      谁说北方的女人持家有道最适合相夫教子的,说她们传统贤惠不过是没有将媳妇熬成婆。
      想到这里,沈平林发现贺南翔眼里的光更深了。
      两人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因为雪下得太厚,摔下去也不会感觉痛,只是衣服上沾满了雪。沈平林胡乱拍了两下,这下空气中倒显得异常安静起来。
      沈平林连起个什么话题都想不出了。
      贺南翔看了看他,径自走上前去扶起摩托车又上路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了那座新起的大桥。两人不约而同的跳下车来走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里,没几下就湿透了鞋子,连裤腿都开始打湿了。
      沈平林说:“你对这路还挺熟。”
      贺南翔看了他一眼,说:“下了桥就不熟了。”
      沈平林笑了笑,说:“我们还是先上去再说吧,翻这座桥就跟翻山一样。”
      他们沿着桥边的路往上爬,足足走了半个小时才上了桥,这才看到对面还有三两个人,裹得严严实实,正呼哧呼哧的赶路。沈平林为此欢呼一声,说:“看来不止我们两个像大傻子。”
      贺南翔也笑了笑,可临近了那几个人,他的笑意反而不见了。
      对方似乎也瞧出了什么,竟横穿马路一把堵在他们面前。沈平林不明所以,贺南翔又不动声色的偏了偏身子,正好挡住他的视线。
      沈平林歪过头凑到贺南翔的耳边,很小声的问他:“认识啊?”
      贺南翔点点头。
      沈平林说:“有仇?”
      贺南翔又点点头。
      大雪满天飞舞,桥下的水面上都覆盖了满满一层,天地间没有一丁点别的颜色。
      贺南翔将车子停到桥边上,两方面对面对峙了半天都没有一个人先动。
      沈平林看着无聊,实在不理解这究竟是什么仇人,打也不打,骂也不骂,但明显就是拦了路不让走,难不成要收保护费?操啊!这都什么年代了!两帮人大眼瞪小眼,再站下去肯定要站到天荒地老。
      沈平林凑上去“咳”了两声,说:“哥们儿,没啥事就让让呗……”
      话还没说完,马上就有人来推推嚷嚷的吼道:“关你屁事!”
      沈平林猝不及防的被推了个踉跄,雪太厚有点站不稳,身子歪了歪,贺南翔扶了他一把,登时就怒了,冲上去二话不说就给了那人一拳。
      这一拳终于引发了两方的战争,其实人不多,加上沈平林他们两个也才五个人,但就这五个人还打出了群架的势头。沈平林也冲上去,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就开始揍人,混乱中好像自己也挨了两拳,都是一样年纪的男人,力气相对来说都差不多,但对方就胜在多了一个人。
      沈平林觉得自己肯定是破相了,他这么臭美的一个人,肯定吃不了这个亏,于是就专盯着一个人打,连背后有人偷袭都顾不上了。贺南翔见状,又是一拳将手上那人打到在地,接着又回过头来照着沈平林背后的人踹了一脚。这次是真的下了狠劲,就这一拳一脚当场摆平两个。
      沈平林还在盯着那人打,要说也就那人最倒霉伤的也最重,要怪就怪他竟然敢打脸。
      贺南翔拉了拉他,喘着气说:“别打了,快走!”
      沈平林意犹未尽,觉得大仇未报,手上依然不停,却被贺南翔拖着走了。
      二人跌跌撞撞的上了车,油门一轰,也不管什么雪不雪滑不滑的了,一溜烟的冲出去几百米,接着连油门都不用轰了,顺着大桥的坡滑到了底。沈平林还朝后面看了看,哪里还看得到人影,只有很深很深的一条车印。
      贺南翔将车速降下来,又像刚开始出门那般,小心翼翼的开着车。
      沈平林哈哈笑了两声,顿时感觉脸有点痛,于是他歪着头看了看后视镜,顿时骂了一声:“操!”
      贺南翔也好不到哪去,两人都狼狈不堪,身上沾满了雪,还有点点伤痕,明显的不能再明显。
      沈平林很不满的说:“你跟那三个人究竟有什么仇啊?”
      贺南翔说:“不知道。”
      沈平林无语道:“不知道你还打架呢?”
      贺南翔说:“他推你了。”
      “……”沈平林回想了一下,顿时有点哭笑不得,说起来这场架打的源头竟然是因为他自己?他很是无所谓的说:“推就推了,我都没生气,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贺南翔没说话。
      沈平林又说:“刚刚动手的时候不还耍酷呢?现在又不说话了。”
      贺南翔从后视镜里与他对视一眼,说:“你刚刚也在耍酷。”
      沈平林说:“我平时很少打架的,尤其打这种不明不白的架……要不是你,我才懒得动手。”
      他这句话说的确实没错,沈平林这人虽然喜欢玩儿,在学校里面前呼后拥的以为是什么组织的老大一样,实际上算是个文明人。主要还是因为他脾气特别好,从来都不会真的跟人生气。
      尤其像贺南翔这种人,若遇到的不是沈平林,他都不知道要挨多少揍。
      想到此,沈平林说:“贺南翔啊,你这样天天板着一张脸,笑也不笑,人家不跟你结仇就怪了。”然后他看到后视镜里的贺南翔皱起了眉头,于是又说:“喜欢一个人也许需要很长时间,但讨厌一个人就真的只需要一秒钟。”
      贺南翔不置可否。
      过了好半晌,他才说:“喜欢一个人有时候也只需要一秒钟。”
      沈平林想了想,一见钟情吗?
      好像是的。
      又过了近一个小时,两人才到家。沈平林又很臭美的照了照镜子,突然觉得真是悲哀,啧啧两声刚迈进大门就又退出来了,做贼一样的看了看院子里面,东看西看半天,才说:“糟了,我爸回来了!”
      贺南翔很是疑惑的看着他。
      沈平林很诚实的说:“就我这一脸伤,他肯定又要怪我打架了。我倒也不是怕我爸,就是不想听他絮絮叨叨的说教,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更何况被人骂两句也没什么的,又不是什么实质性伤害。再说了,小孩子之间哪有隔夜仇,一觉醒来又是兄弟。”
      贺南翔听了倒也不觉得有多糟,只是挺稀奇沈平林家竟然是这样的。很传统的北方院落,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到院里的情况,高高的围墙足足有三米多。但也不是只有沈平林一家这样,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是如此。
      可还没等他看出个什么,就被沈平林推着赶着走到了另一条街上。
      贺南翔不明所以,沈平林竖起一根手指朝他“嘘”了两声,便顶着一脸的伤偷偷摸摸进了院子,七拐八拐的闪到沈新月的窗子上,“当当”敲了两声。
      沈新月正坐在窗子底下看书,随手一推窗子就开了,差点撞到沈平林的头。
      沈平林无语了一会儿,问:“放假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的?”
      沈新月说:“刚回来一会儿,走路回来的。”
      沈平林“哦”了一声,说:“怪不得不接电话。咱爸呢?”
      沈新月抬了抬头,这才注意到沈平林这一脸的伤,顿时没好气道:“咱爸就在那边,你吼两声就出来了,正等你回家打断你的腿。”
      “……”沈平林咽了口口水,说,“我就是为了回来看你才蹭了一脸,早知道我就不大老远的回来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新月哼了一声。
      沈平林又笑嘻嘻的说:“妹妹,一会儿你跟爸说我来过电话了,就说……学校没放假,好不好?”
      沈新月问他:“你要去哪?”
      沈平林眨了眨眼睛,说:“不去哪,我回学校了。”
      沈新月说:“路都封了,你回学校?”
      沈平林又眨眨眼,没皮没脸的说:“我是专门跑回来看你的呀,别这么没良心。”
      沈新月伸出一只手,“咣当”将窗子关了。
      沈平林尤不死心的说:“……别说漏嘴了啊!”
      出了门又飞也似的跑到另一条街上。贺南翔正靠在摩托车上,两人一对视,沈平林便在心里默默的骂了一声:“操!这个祸害!”
      两人几乎在外面奔波了一下午,中途又打了一架,此时的形象真是差到了极点。沈平林不太明白自己在干啥,但是只要跟贺南翔在一起,便觉得哪怕什么都不干,也算是一种乐趣。
      摩托车又重新上路了,只是没半个小时,便被沈平林叫停了。
      路边上的小宾馆打着明晃晃的招牌,沈平林很从容的走进去开房,还在前台看到了同样拿着身份证登记的一男一女。
      贺南翔跟在后面一声不吭。
      店主抬起眼瞧了瞧二人,问:“你们也要两间?”
      沈平林说:“一间。”说完,将身份证一推。
      店主还没说话,倒是旁边那开房的男人说话了,窸窸窣窣的很是小声:“亲爱的你看,他们都是要了一间,我看要在这住好几天呢,我们住一起不好吗?”
      但沈平林还是听到了。
      女方犹豫了一会儿,男方又软磨硬泡的说了半天,最后女方还是经不住诱惑同意了,男方大喜过望,高高兴兴的退了一间,末了还揽着女方的肩膀朝沈平林一笑,得意的有点欠揍。
      沈平林撇撇嘴巴,不甘示弱道:“看什么看!没看过搞基啊?!”
      男人:“……”
      店主:“……”
      包括贺南翔:“……”
      鸦雀无声。
      沈平林咬咬牙,很从容的拿走身份证,说:“老板!找个地方停车!”
      老板说:“车在哪?”
      沈平林很烦躁的说:“门口那么大一辆摩托车看不到啊!”
      “……”老板说,“你自己开后院去不就好了嘛。”
      沈平林:“……”
      上了楼,沈平林便坐在床上发呆,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事,感觉头疼的很。
      他想着,这都是什么事?这究竟是什么事!怎么一遇到贺南翔,他就变了个人。
      室内的空调开着,没一会儿温度便升上来,沈平林热的浮躁,便脱了外套。贺南翔接过来,自己也脱了,又将两件衣服挂在空调下面。沈平林呆愣愣的看着他这一系列举动,不由自主的笑了:“贺南翔,你挡风了知道吗?”
      闻言,贺南翔将衣服往旁边挪了挪。
      沈平林的笑意更深了。
      他可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感觉,看不到的时候甚是想念,看到了又高兴又无奈。偏偏这人还从未给他带来什么好运气,倒是所有的倒霉事都叫他遇上了。可他还是满心欢喜。
      他不太能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感觉。比朋友更近一步,但他又不敢朝恋人那方面想。
      说来也挺奇怪的,同性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沈平林都有些迷惑了。这些年他接触过那么多男生,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三个字会和自己有关,他是吗?他不知道。
      沈平林说:“很小的时候我妈就不在了,我们家只有我妹妹一个女人。稍微大一点的时候,看到书上说女人都是水做的,要捧在手心里,可沈新月一点都不像水。还有我姥姥,小时候我经常打架,她本来就不是很喜欢我,后来就更不喜欢了。她觉得我像我妈,成日里疯疯癫癫的,每次看到我都要嚷我一顿,可是我连我妈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贺南翔沉默了一会儿,问:“后来呢?”
      “后来?”沈平林笑了笑,“后来就是现在这样喽,我依旧疯疯癫癫的,她拿我没办法。”
      只是,不怎么打架了。对女人的理解也有些不同了,女人柔弱只柔弱在身体,她们的嘴巴才厉害,叫男人无法反驳,偏偏还不能与她计较。沈平林光是看到就避之不及,完全提不起兴趣。
      而男人就不同了,要说这世上还是男人最了解男人,像贺南翔这样闷声不响的,就更好理解了。
      沈平林抬着头问他:“你知道什么是同性恋吗?”
      贺南翔走过来,坐在他身旁,说:“知道。”
      闻言,沈平林猛一下站起来,也不知在想些啥,后来又觉得这样反应挺大的,很是尴尬的摸了摸口袋,他说:“……我去楼下买包烟。”
      然后一溜烟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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