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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不辞冰雪为卿热 ...

  •   经过这一事件,沈平林安静了几日,再加上天气冷,他懒得出门,倒也开始听课了。
      可听了两天便又开始迷迷糊糊的犯困,感觉自己在听天书。
      这一日又下了大雪,而且一下就是一夜,夜里的一场雪压断了食堂的房顶,“轰隆”一声巨响,叫整个高中提前迎来了假期。
      沈平林大喜过望,但看到楼下排的老长的队伍便烦躁起来,最开始的那点喜悦烟消云散,剩下的就是漫长的等待。
      由于路上积雪太多,雪又太厚,有的公交车已经停了,连私家车都很少出来,全校的老师用尽了所有的资源,在几条大线上包了车,才勉勉强强的送走了一部分学生。
      沈平林反倒成了那些个滞留的。
      无家可归的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到最后只能在教室里等着那些车送完了又返回来。
      也不知这一天送不送的完,这雪又要下到什么时候呢?沈平林想,但想的更多的是沈新月如何了,她也放假了吗?
      想着想着又开始焦虑起来,恨不得赶紧飞到平山去才好。这还没出校门呢,心就已经远了。
      饶是一班的各个学霸,自听到要放假的消息,也开始不淡定了,心思完全不在听课上,最后连老师都懒得讲了,通通改成了自习。
      沈平林无聊的很,便歪过头去看贺南翔,那人倒是稳,事不关己一样。
      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贺南翔,你不是本地的吗,怎么还不走?”
      贺南翔歪了歪头,说:“你不是也没走吗。”
      沈平林笑了笑,侧着脑袋往桌子上一趴,说:“我家在平山,很远的,可不像你,走两步就到家了。我要走回去,能走到天黑。”
      贺南翔看着他,又是一声不吭。
      沈平林都习惯了。
      班上也难得乱哄哄的,走了一些人,剩下的人座位挨得近的都在窃窃私语,当然也有那么几个人还在看书。
      这倒显得他们这里安静多了。
      于是沈平林问了一串的问题:“你怎么那么不喜欢说话啊?你这样的有人跟你玩吗?你小时候是不是特别无聊?你有兄弟姐妹吗?哦~对了你说过你没有朋友。”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说给他听,“你这样的有朋友才奇了怪了。”
      闻言,贺南翔眼睛眨了眨,看他的眼神倒奇怪起来,那忧郁的眸子也开始明亮了。沈平林愣了愣,恍然想起自己就是那个上赶着要奇了怪了的朋友。
      正郁闷着,又听到贺南翔说:“有过的。”
      “嗯?”沈平林没明白。
      贺南翔说:“我有过一个朋友。”
      沈平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开口“哦”了一声。还挺酸的,像喝了一口老陈醋。
      如此过了一上午,沈平林终于等不下去,噔噔噔的跑到门卫那里朝家里打了个电话没打通,又火急火燎的跑回来,心思转了一转,想着干脆翻墙出去得了。出了这校门,他还不信自己找不到一辆车。
      谁料第一个拦他的人竟然是贺南翔。
      沈平林的心思并不难猜,尤其他已经是个惯犯了。但他却不懂贺南翔要干嘛,气都要气笑了:“你拦我干嘛,我回家不行啊?”
      贺南翔沉默了一会儿,说:“我送你。”
      沈平林说:“我用得着你送?我又不是小孩了,自己不会走啊!”
      贺南翔竟然笑了:“你连大门都出不去,怎么走?”
      沈平林说:“难道你就出的去?”
      贺南翔说:“我有走读卡。”
      沈平林惊讶之余还不忘骂人:“我操!那你不早拿出来,耽误了一上午!”
      到了这种时候,沈平林还是不得不羡慕贺南翔这种好学生,虽说他自己也算是个好学生,但他也确信自己刷不了面卡。贺南翔随便张张口就能让班主任放人,而他呢,他这张脸一露面,怕是一定要把他关起来再上两把锁的。
      可恨啊!
      在这样一个大雪天,学校都恨不得停课关门了,却还要守着那一方纪律。
      其实再等一等,沈平林应该也能等到车,但他有点等不及了。
      虽然沈新月小时候经常拿虫子吓他,吓到他到现在都有阴影,但要说这个世界上谁和他最亲,也就只有这个妹妹了。
      沈平林出了校门便翻脸不认人,跑的比谁都快,可是跑归跑,路上愣是一辆车都没看到,他们还是低估了这场雪。这雪连着下了十几个小时,依然没有要停的趋势。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已经完全的埋进了雪里面,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别说是车了,连人都少得可怜。
      一脚踩下去,软绵绵的,还能听到声响。
      沈平林回头看了看贺南翔,说:“你还不回家?”
      贺南翔没说什么,维持着原来的姿态跟在他身后。
      于是沈平林便停下来,说:“你回去吧贺南翔,看来我是要走路回去了。”
      贺南翔没说走也没说不走,只问他:“你冷吗?”
      沈平林说:“冷,能不冷吗。”他一向不会庸人自扰,更不会怨天尤人,更何况是自然灾害。嘻嘻哈哈的笑了两声,说,“你还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我要跑路了,再不跑天黑都到不了家!”
      贺南翔皱了皱眉,说:“你上午就说要走到天黑。”
      沈平林嘿嘿笑了两声,说:“我知道一条路很近的。”
      贺南翔眉头皱的更深了:“你一定要走?”
      沈平林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说:“一定要走。”顿了顿,又解释了一下:“我妹妹若是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贺南翔“哦”了一声,问:“你们感情很好?”
      沈平林说:“相依为命能不好吗。”
      贺南翔没说话,沈平林也懒得再说了,他还能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吗,话匣子打开了就是个话痨,再说下去天都要黑了,时间可不等人。
      “这下我真要走了,你快回家去吧。”沈平林说。又朝前走了几步。
      贺南翔嘴角动了动,跟上来,最终还是问他:“你是不是要走桥下穿过去?”
      沈平林眼睛亮了亮,说:“你知道那里?”
      也不能怪他这样惊讶,实在是那条路好多年都不通了,知道的人不少,但像他们这个年纪的,还能知道的就很少了。这座城市有一条河,几十年前道路不通的时候还流行过坐船,只不过后来为了修大桥而填了一条小路出来,等桥修好了,船也没了,那条小路反而还在。
      只不过没人去走罢了。
      因为要沿着河边走,而且路也不是很平,大多数人宁愿去桥上绕一圈,都不会选择去下面抄近路。
      但沈平林小的时候会经常跑到河边上转一转。
      贺南翔也说:“小时候去过。”
      那可真是挺巧的,沈平林想,说不定那时候他们就在河对面,老早就见过了,只不过当时谁也不认识谁。
      但是贺南翔又说:“雪都下了这么厚了,你还分得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河吗?”
      沈平林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想走一步看一步,不甚在意的说:“我过去看了才知道。”
      贺南翔说:“你看了就不会再返回来了。”
      沈平林有点想笑了:“听你的意思,怎么感觉我是要跳河一样?”
      贺南翔顿了顿,说:“你跟我回家吧,我骑车送你回去。”
      沈平林摊了摊手,说:“骑自行车?”
      贺南翔说:“摩托车。”
      沈平林欢呼一声:“你怎么不早说?我操!走走走,冷死我了!”
      贺南翔:“……”
      走到半路上,沈平林又问:“我跟你回去,你家里方便吗?”
      贺南翔斜了他一眼,似乎在说,“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又不是女人”。但张嘴只说了两个字:“方便。”
      沈平林不是很相信,而且他自己心里也古怪,总觉得去贺南翔家和去别人家不一样,虽然只是去借个车,但到底还是要见长辈,总有种上门见父母的错觉。操!沈平林心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纠结了一路又慌了一路,他都没心思再开口说话了,满脑子都在想,若是碰到贺南翔的妈妈该怎么说话呢,如果只有他爸爸在家就好了。但是贺南翔的爸爸应该跟儿子一样,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那么他也闭嘴好了。
      毕竟,物以类聚人与群分嘛。
      正这样想着,又突然听到贺南翔说:“我家里面没人的。”
      沈平林:“……”这是什么意思呢?
      贺南翔说:“我家里没人,所以你不用想太多。”
      “……”沈平林想,“我哪里想的多了?多吗?不多啊!”可是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家里没人?”
      贺南翔说:“今天不是星期天,我妈不回来。”
      沈平林随口问道:“那你爸呢,也不回来?”
      贺南翔说:“嗯。”
      沈平林便不说话了,差点咬到舌头。
      既然贺南翔都这样说了,沈平林也就没道理再担心,两人踩着雪“吱呀吱呀”走了一段路,没一会儿就到了家门口。
      离家这么近可真好!沈平林想。结果刚一开门就看到一女人。他顿时歪过头去看贺南翔,贺南翔也歪着头看他,两人正默默无言,沈平林听到那女人很惊奇的问:“你回来了?学校放假了?”眉宇间都掩不住她的喜悦。
      贺南翔“嗯”了一声,对沈平林说:“我妈。”
      “……”沈平林尴尬的笑了两声,说:“贺……阿姨好!”不是说不在家吗?贺南翔这个骗子!
      谁料贺南翔的妈妈却说:“错了,是木阿姨。”
      沈平林问:“您姓木?”
      姓木的阿姨笑了笑,说:“我姓李。”
      沈平林:“……”这次真的咬到了舌头。
      他一脸迷茫的进了屋,又被木阿姨招呼着问东问西,差点把冰箱里的东西都搬出来。沈平林手足无措,还是贺南翔开口解救了他:“妈,你别忙了,我们马上就要出去。”
      “下这么大雪还出去?”木阿姨不能理解,但还是眉飞色舞的跟沈平林讲,“我这个儿子啊,从小就不让我省心,天天上蹿下跳的不着家,你看看就这种天气他还要往外跑!”
      “……”沈平林想,“您对您儿子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他这样的还上蹿下跳?那我不得上天啊!”
      但他没好意思开口,沈平林都觉得尴尬了,他实在不会跟女人打交道,尤其这女人还是长辈。他只有闭着嘴巴听她讲。
      贺南翔却没心思在这儿待下去,很是干脆利落的拉着他出了门。
      沈平林好不容易才喘过这口气,嘴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了句:“如果是你爸在家就好了。”
      贺南翔启动了车子,又招呼他赶紧上来,沈平林刚一胯上去,就听到贺南翔说:“我爸不会在家的。”
      沈平林“嗯?”了声,没能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贺南翔又说:“他们离婚了。”
      沈平林心里一跳,想起他妈妈说的姓李却又不叫李而是木的阿姨,隐隐明白了些。果然,车子一响,混着贺南翔的声音也飘过来:“然后他们又各自再婚了。”
      像是在说给他听,又像是故意叫他听不清,可沈平林偏偏听到了,还听得一清二楚。
      “轰隆轰隆”——
      车子开的慢,但还是有点冷。
      沈平林看到一片片的雪花落在贺南翔的头发上,肩上,背上,然后又化开了,成了水,慢慢的潮了他的衣服。
      贺南翔,应该很冷吧。
      明明离家这样近,却还是得住在学校里。明明可以早一步回家去,却还是要拖着不肯走。明明所有人都盼望着回家,他却早就没有家了。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城市,他甚至都没有一个亲人了。
      最亲的人反而是最陌生的人。
      这样的一个贺南翔,却还是在听到他说“相依为命”这四个字的时候,动了恻隐之心。但是真的恻隐呢,还是羡慕呢。
      道路两旁的植物早就被大雪覆盖,完全看不出最初的样子。白,一片白,入目的尽是白色,沈平林觉得有些刺眼,再加上路上连一个人都看不到了,无端的让人觉得孤独。
      沈平林没话找话:“贺南翔啊,你送我回去了还要回来吗?”
      贺南翔说:“嗯。”
      沈平林想了想,说:“你怎么不把车借给我让我自己骑回去呢?”
      贺南翔说:“不借。”
      沈平林不干了,呲牙咧嘴的说了句:“你这什么毛病?”顿了顿又说,“照这个速度骑到平山得骑两个小时,那时候雪更厚了,你还回得来吗。要不,你在我家住吧,我家里也没人。对,我忘了,家里应该有我妹妹。”
      贺南翔没说话。沈平林又开始犯病了:“贺南翔,你不无聊吗?我好无聊啊,要两个小时呢,这路上又没个风景。”
      贺南翔说:“你可以睡觉。”
      沈平林说:“睡觉?我坐这儿睡着了不得掉下去。”
      贺南翔说:“不然你还想干嘛?”
      沈平林想了想,确实也没想到自己能干嘛,聊天吧,也想不出要聊什么。更何况是让他一个人聊,天都聊死了。
      “要不……唱个歌?”沈平林说。
      贺南翔说:“你唱。”
      沈平林说:“我唱就我唱。唱什么呢,你起个头?”
      贺南翔不说话了。
      沈平林哼了哼,唱:“自从~有了你,世界变得~好美丽……”
      车子登时一歪,最后七拐八拐的要倒,沈平林大惊一声,眼看着车头一滑,“咣当”还是倒地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沈平林都没怎么反应过来,眼看就要趴雪堆里吃一嘴的雪,刚准备要与这白茫茫的大地来个亲密接触,到头来接触的却是一躯滚烫的身子。
      贺南翔躺在雪地里,而他呢,趴在贺南翔身上。车子早甩远了。好不尴尬。
      沈平林甚至注意到贺南翔的睫毛上沾了一片雪花。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儿,沈平林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感觉自己大概是摔懵了,竟低下头去亲了亲他的眼睛。
      贺南翔眨了眨眼,那片雪便化了。
      沈平林说:“贺南翔啊,你别难过。”他只会捉弄人,却不会安慰人,最后竟笨嘴饶舌的说了句:“你没有爸没关系的,我也没有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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