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以南》梦昔笔谈

11、垂杨那是相思树

　　沈平林碰了一鼻子灰，怒气冲冲的又翻墙进了学校，刚一跳进来，就看到了教导主任。
　　沈平林：“……”
　　他想，贺南翔这个人真的是自带煞气，专门来克他沈平林的煞星！
　　第一次见面一说话，冯老头儿来了，第二次说话，虫子来了，第三次只说了个“嗯”字，就莫名其妙的比了个赛。
　　这第四次嘛……
　　冯老头儿又来了！我操啊！
　　冯主任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他，哆哆嗦嗦了半天，才终于吼道：“又是你又是你！”
　　沈平林呵呵笑了两声：“冯主任，巡逻吗？好巧啊！”
　　冯主任还没回过味儿来：“怎么又是你！？”
　　沈平林说：“可不就是我吗？”
　　冯主任吼道：“刚夸你两句你就又给我找事，给我站那边去！”
　　沈平林乖乖的站过去，这才发现已经有好几个人站在那了。
　　沈平林凑过去，小声问：“哥们，你也刚回来啊？这么倒霉！”
　　“不是，”那哥们叹口气，说，“我正想出去呢，打算明天早上才回来！”
　　沈平林：“……”
　　那人又说：“都下晚自习了，你这都已经出去了，还回来干嘛？”
　　“……”沈平林想，“我抽疯！”
　　冯主任吼道：“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回去都给我写检查！一千字！明天交！”
　　众人瞬间变得苦大仇深。
　　有人小声说：“黑灯瞎火的他也不知道我是谁，不写又能怎么样？”
　　话音刚落，就又听到冯主任吼：“沈平林！数一下几个人，明天你去收！”
　　沈平林：“……”果然他只认得我一个人。
　　沈平林数了数，六个人，好巧不巧，他一个都不认识。
　　加上他自己，七千字，没跑了！
　　冯主任又吼：“都滚回去睡觉！”
　　几个人一哄而散，沈平林才不管那么多，一溜烟也跑了。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想了半天还是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哪里不招人待见，竟然让贺南翔这么讨厌自己。越想不通就越睡不着，最终还是偷偷摸摸地摸到十二班的宿舍。
　　原本就已到了半夜，走廊静悄悄的，沈平林弯腰猫过去，轻车熟路的来到了门边，正想着要敲门，又怕他们已经睡了，于是就跟做贼似的扒在门边听了听里面的动静，这一听就不得了，沈平林会心一笑，门里面乱糟糟的，果然没睡！
　　不得不说这寝室的隔音效果还挺好，不离得近了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到，沈平林起了个小心思，“咚咚咚”的敲了三下门，里面果然“乒铃乓啷”一阵儿，接着又没动静了。
　　沈平林又敲了敲门，里面还是没动静，于是他“咳”了两声，说：“开门！”
　　里面有人说：“老师，都睡了。”
　　沈平林：“……”
　　这是哪个傻逼！睡了还说话！
　　沈平林又敲了两下门，面无表情的说：“快开门，我操！”
　　“……”
　　紧接着沈平林又听到一阵儿“乒铃乓啷”的声音，然后门开了。
　　沈平林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干嘛呢？不睡了吗？”
　　“林哥是你啊，快来快来！”门又关上了。
　　学校的寝室晚上会自动断电，没办法开灯，当然，就算是有电他们也不敢开灯。手电筒晃来晃去，沈平林眯着眼睛一瞧，妈的在打牌！
　　沈平林一屁股坐在床边上：“这种好事怎么不叫我？”
　　有人说：“林哥，你都一个多月没来了，再说，我们也不敢去你宿舍找你啊！”
　　沈平林问：“有什么不敢的？”
　　那人说：“一班的宿舍就跟太平间似的，怪瘆得慌！”
　　“我操！”沈平林一巴掌拍过去，不过这种形容也没什么错，就是难听了点，宿舍倒是挺安静的，也没人说话，特别适合睡觉。当然也有不睡觉的，不过人家可不是在打牌，也不是在玩，而是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书做卷子。
　　沈平林一来，自然而然的有人让道，两轮地主斗过去，早就将贺南翔这个人忘了个干净。
　　读书的时候打牌也没有什么彩头，都是一堆穷学生，身上除了那么丁点的生活费再没多余的钱可挥霍了。倒是有人偷偷在宿舍藏了烟，沈平林也不是没抽过，只是没有烟瘾。当非主流的时候不免嘴角边上要叼根烟，走路还得歪着头，眼睛永远睁不开。
　　但干打牌也无聊，打着打着沈平林也开始叼起了烟，烟抽到一半，又有人提议输牌的人要爆料，但只能爆自己的料，而且必须是荤段子。
　　沈平林也来了兴趣。
　　一个宿舍八个人，加上沈平林就是九个。
　　第一轮下来，就已经有人招供了。
　　十七八岁，正是恋爱的季节，青春期的叛逆已经过了，紧接着就是对异性的好奇，所有男士都散发着浓烈的荷尔蒙气息。
　　“快说快说！接过吻没有？上过床没有？”有人开始问。
　　沈平林也开始八卦起来。
　　男人之间聊天的好处就是什么粗俗聊什么，不像女孩之间还存在着害羞之类的情绪，对于上床这样的字眼一点都不避讳，真的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在被问到什么感觉时，那人又说：“感觉……就是很，很舒服。”
　　至于究竟怎么个舒服法，他又说不上来。
　　又几轮下来之后，渐渐地就没了新意，无非就是那一套，交了女朋友，趁着星期天出去开房。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就是各个女人的表现不一样，但第一次大都冲动好奇，做着做着也就兴致缺缺了，而且女孩子第一次害羞又怕疼，对于男人来说，好像也没怎么舒服就完事了。
　　总共也就九个人，有女朋友的就两个，开过荤的四个，像沈平林这种处男，居然还占了大头。
　　沈平林听了几句就失去了兴致。
　　一是他从没交过女朋友，二是这样看来第一次也不是那么爽。
　　寝室里被他们弄得乌烟瘴气，有两个人实在熬不住爬到上铺去睡了。
　　烟抽了一根又一根，很快就被瓜分了个干净，没了烟，人就有点犯困，牌也不想打了。
　　这时候有人说：“林哥，我这有好东西你看不看？”
　　沈平林皱着眉问：“什么好东西？”
　　那人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个MP4来：“今天刚在网吧下的。”
　　男人之间对这种事，是最通透的，不用说都知道是什么，嘻嘻哈哈的骂了句“我操”就围在了一起。
　　那个年头其实是有手机的，但是能放视频的手机很少，大都只用来发短信打电话。但是学校里面查的严，被查到了直接没收，所以很少有人带，况且带着也没什么用，用不了两天就没电了，两块电池怎么用得了一个月，而且还没地方充电。
　　因为刚放假回来，所以电还是满的，里面除了零星的几首歌之外，剩下的都是A片，但也没几部，内存就那么大。
　　声音一出来，沈平林也跟着骂了一句：“我操！”
　　几个人围着一个比手还小的东西看，压根看不太清演的是什么，只听得到声音，嗯嗯啊啊的，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开始的时候还有人评论：“这是什么姿势？你可以吗？你可以吗！”
　　“这女的真骚……”
　　“身材也不错……我操，我操！”
　　渐渐地，寝室里没人再说话，夜里静的可怕，视频里的声音就变得尤为响亮。
　　还没到高潮，就有人撑不住了，默默地爬到自己床上躺着，沈平林没处躲，只有接着看。
　　兴许是他精力旺盛，最后竟真的只剩他一个人。
　　有的是真的熬不住睡了，也有的在自我解决生理需求。
　　沈平林其实也有点反应，但不是那么的强烈，只觉得哪里不太对，有点意兴阑珊的，总也到不了那个点。
　　里面两男一女，沈平林百无聊赖的按着快进键，一拖就到了最后的十分钟。
　　三个人已经叠在了一起，沈平林恍惚了一下，双手不受控制的又前进了几分钟。
　　叠在中间的那位是男的。
　　他没看错。
　　沈平林：“……”
　　目瞪口呆了一会儿，他终于确认了，两个男人也可以。
　　同性恋这类词他也不是不知道，什么搞基啊基佬之类的词他也知道，但他一向认为这是男人之间粗俗的谩骂之词，生活中实在是没遇到过那样的人，也不太了解。
　　寝室里的人几乎都睡着了，还有一个困得直接睡在了下铺，沈平林看着仅剩的一张床，脚一蹬就窜上去了。
　　打了一夜的牌，人都有点晕。沈平林想，熬夜果然是不行的，比做一张卷子还累。
　　七晕八晕的躺在床上，感觉房顶都转起来了，没两分钟，沈平林就睡着了。
　　再一醒来日头已经飘到了南边，应该是中午了。
　　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沈平林骂了一句：“这帮人也不喊我一声！”
　　脚底虚浮的飘到一楼，宿舍楼的大门果然还是关着的。
　　沈平林又转了个弯，宿管大爷正在寝室烧水，看到他来一点都不意外：“小伙子，刚起啊？”
　　沈平林“嗯”了一声，可怜巴巴的说：“大爷开个门吧，我饿死了。”
　　“食堂没饭了，”大爷摇摇头，起身从桌上拿了个碗，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沈平林，说：“还站着干嘛？进来坐。”
　　沈平林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床边上，大爷盛了一碗菜，又拿了两个馒头放在盘子里，拖了个桌子摆在沈平林面前，说：“吃吧！”
　　沈平林感动的稀里哗啦，一边说着“谢谢”一边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北方的十一月份冷的都像是南方的深冬了，早上出门早的话，两个人说话还能看到对方呵出的白气，但到了中午就不是那么明显了，更何况还是室内。
　　大爷问他：“昨晚干嘛了起这么晚？”
　　沈平林含糊道：“考了个第一高兴的睡不着。”
　　大爷呵呵笑了两声：“你还会高兴的睡不着？”
　　沈平林说：“超了贺南翔谁不高兴？……”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
　　大爷又呵呵笑了两声，这时候水开了，他起身去拔了电，又将水灌进暖壶里。
　　“哗啦哗啦”——
　　沈平林默默的盯着壶嘴冒出的白气，没一会儿水满了，瓶塞一堵，白气不见了。
　　……贺南翔。
　　他和贺南翔连个朋友都算不上，也不过说过两句话，有什么大不了的。
　　吃完饭沈平林又满嘴胡扯了一通，大爷开了门，于是慢悠悠的回教室去了。
　　这一去可真的不得了，差点闪瞎他的狗眼。
　　班长大人真的是说到做到，满屋子的校服变成了满屋子的常服，五颜六色，花枝招展。
　　沈平林啧啧两声，看看，多漂亮，多阳光，多靓丽。
　　最后还忍不住“哇～”了一声。
　　只是隔壁的座位依旧空空如也，贺南翔还是没来。
　　天气一冷，学校连午休的时间都没了，只是多了一节自习课，必须在教室。沈平林屁股还没坐热，班长转过头来对他说：“恭喜。”
　　沈平林干巴巴的说：“谢谢。”
　　因为是刚醒，所以没什么睡意，只是觉得无聊，班上也没几个人在睡觉，基本上都在看书做卷子，沈平林小声问：“早上冯老头……嗯～主任来过吗？”
　　班长说：“来过。”
　　沈平林很有兴致的问：“来过了？是不是又吹胡子瞪眼的骂了一通？”
　　班长说：“如你所愿。”
　　沈平林笑了笑：“我就知道。”
　　班长说：“他是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沈平林莫名其妙，“找我干嘛？”
　　班长说：“不知道，只是看你不在好像就更生气了。”
　　沈平林想了想，这才记起昨晚还有一千字的检查没写，一千字变七千字，顿时大骂一声：“我操！”
　　班长：“……”
　　不少人看过来，沈平林想也不想：“看什么看！？”
　　有人又转过头去默默的看书去了，也有人很小声的笑了笑，像蚊子一样，但沈平林听到了，“……”
　　这帮人变了，沈平林想。
　　班长的态度尤其一百八十度大旋转，他说：“还有件事……”
　　沈平林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什么？”
　　班长说：“秋季运动会到了。”
　　“所以……”沈平林猜测，“我们班是不参加？”
　　班长摇摇头说：“要参加。”
　　沈平林松了口气：“那你愁眉苦脸的干啥？”
　　班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听说去年你三千米跑了第一，还破了纪录。”
　　沈平林：“……”
　　他懂了，班长要敲诈他。
　　上次跟贺南翔比赛，他就差点被阴了，这次哪还能让他如愿。沈平林说：“要我跑也不是不可以……”
　　班长直勾勾的望着他。
　　沈平林快速的说：“七千字检查，一个字都不能少！”
　　班长无语了片刻，说：“你又干了啥？”
　　沈平林说：“就……就翻墙出去……玩呗！”
　　“那怎么会写七千字？”班长像审犯人一样。
　　沈平林也无语：“因为有七个人。”
　　班长：“……”
　　一班的某些人：“哈哈……”
　　沈平林：“……”我操啊！你们真变了……
　　第二天，一班的各位同学又套上了千年不变的校服，贺南翔也回来了，沈平林看了他一眼，两个人相对无言。
　　沈平林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真的把贺南翔当了敌人，再没死皮来懒的凑上去说话。倒是班上有些人经常在课间向他请教一些问题，东一个西一个，讲着讲着就到了下一节课，弄得他想逃课都抓不住机会，很是烦躁。
　　如此，无聊又充实的过了半个月，运动会到了。
　　谁料，天有不测风云，一大早醒来这天地间就白茫茫的一片，起了一场大雾，能见度五米都不到，要不是操场的跑道上掀起了一阵儿土，沈平林都怀疑自己要飞升成仙了。
　　开幕式也什么都看不到，各个班级精心准备的节目一点都没派上用场，沈平林跟着音乐绕着跑道走了一圈，运动会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开始了。要不是他跟得紧，差点就掉队到二班三班去了。
　　一直到中午，能见度从五米增加到了二十多米，勉勉强强能够看清自己班上的人，但到了跑道上，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遇到这种情况学校才不会改时间，只是把比赛项目推迟到了下午，如果下午不行，还有第二天，第二天若是还这样倒霉，今年的运动会无疑就泡汤了。
　　不参加比赛的同学拿着一摞书坐在板凳上看，手冷的像是要冻下来了，还在不停地写卷子，沈平林对此佩服不已。
　　下午两点过，能见度终于到了三四百米，差不多能看到半个跑道。上午比了一些跳高跳远的项目，因此长跑和短跑都堆到了下午，这时候枪声基本上接连不断的。沈平林穿的少，热身的时候又脱得只剩一个短袖，旁人看着都冷。
　　女子长跑过了便是男子长跑。
　　前两圈还没什么人说话，到了第三圈，沈平林刚跑到十二班的位置，便听到一连串的“林哥加油”“林哥加油”，声势浩荡，震耳欲聋，吓得他跑的更快了，跑过去还隐隐约约能听到有人说：“林哥都不在我们班了，赢了也是一班的！”
　　说话的人话音刚落就被挨了一巴掌，然后有人吼道：“你懂个屁！”
　　没想到还有更可怕的，最后一圈路过一班的时候，跑道上挤满了人，沈平林刚过去，就听到一串“加油加油加油”！虽然没喊名字，但沈平林还是隐隐约约的在人群中看到了贺南翔。
　　这可真的是受宠若惊了，一班的人竟还有这般风貌，这几嗓子嚎的，好像不用他怎么跑，就想把他直接吹到终点算了。
　　不出意外，还是第一。
　　荣誉的过后总是要付出代价。
　　沈平林用血淋淋的教训告诫大家，冬天快到了，还是莫要耍酷，因为耍着耍着就感冒了。
　　沈平林咳了一个晚自习，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回宿舍的路上又差点摔地上，到了宿舍蒙头大睡，一个晚上都在做噩梦，一会儿梦到在背英语单词，一会儿又做数学卷子上最后的大题，但最多的还是小时候的沈新月拿着一条绿色的虫子追他，吓得他冷汗都出来了。最后还梦到了贺南翔，贺南翔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话痨，不停地在他耳边叨叨叨，叨叨叨，烦得不得了。
　　沈平林忍无可忍，大吼一声：“你怎么这么烦！”
　　然后贺南翔看了他一会儿，说：“我跟你学的。”
　　沈平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