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火》狮子歌歌

8、金身

　　作者：狮子歌歌
　　平台：晋江文学城
　　文名：白日梦火

　　金身08：契约

　　道童循着灵气一路跋涉，终于停在某处山巅，他摆弄手中拂尘抬首望天。

　　斗大的窟窿笼罩于天际上方，云朵不敢靠近，风都不敢从此处刮过，这还算好的，塌下的半边天其实更为恐怖，天灾洪水泛滥，早已是生物灭绝，无人再敢前往。

　　还好鸿钧道长安排了女娲娘娘前去补天，希望能顺利，让洪荒苍生少受些苦难。

　　道童想着，浮于眼前的符纸摆动，踏空驭云而去，远远地就见到隐于山巅北方的隐秘山洞前，几头紫纹螭龙盘旋上空，双翅大张，竖瞳戒备，恍若在保护什么宝物。

　　这倒是件怪事。

　　引路符在眼前碎开，绣着白色祥云的道袍在风中吹动，道童没有急着去洞内探个究竟。

　　他是跟随隗司的灵气一路至此，符纸将他指引至汇聚着大妖能量的地方，如今金符破碎，显然是到达目的地了，可是——

　　道童俯视脚下被几头巨龙围绕得密不透风的洞穴，那大妖并非胆小怕事之辈，若是他侵占此洞作为自身洞府，不将原主人（紫纹螭龙）击毙就算是心善了，何故还能容忍这些妖物如此大张旗鼓盘旋此地？

　　还未仔细分析，洞府内传出的细微呻/吟让他耳廓一动。

　　道童五感炼化的极为通透，只这一息，他便听出洞穴内有人在呼痛，脑中浮现出某个身着鸿蒙日月星辰袍的人，那少年总是跟随在大妖身边，难道是他？

　　道童思罢，挥动拂尘闪身而去。

　　“吼！！”

　　“吼——吼——”

　　道童出现在洞口的瞬间，数头巨龙齐齐朝他攻击而来。

　　紫纹螭龙是群居妖物，擅长围困群攻，眼前这几头螭龙虽还未通灵智，但群起而攻之的天性仍然刻在骨子里，道童被缠的无法脱身，道袍与紫色阵法交叠，洞内凄凄切切的隐忍呼痛不绝于耳。

　　道童听闻，下手不再温和。

　　“急急如律令不动如山符法来——”

　　“镇！！”

　　紫纹螭龙被道道银芒定在空中，道童见状，急忙收手朝洞口飞去。

　　脚尖刚踏进洞穴边缘，铺天盖地的杀意直接奔袭过来，道童瞳孔扩大两圈，几个闪身极速躲过，足足退出十丈之远的距离才堪堪停下，道袍的祥云被杀意咬碎，化为点点星光消散空中。

　　“果真是他……”

　　道童蹙眉，他看到了，山洞里的人正是那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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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阵被动了。

　　隗司猛地站起，转身朝外走去。

　　他气势森冷凶悍，帝俊十子被他吓住，陆压率先反应过来，拦到大妖身前。

　　“隗司兄！”

　　陆压规劝道：“隗司兄，我们的计划——”

　　“你们是废物吗？”

　　隗司握住眼前金乌的脖颈，在对方九位兄长的怒目下将其扔到一边，“什么东西，也敢拦我的路！”

　　大妖眉间的阴冷让众子不寒而栗。

　　陆压连滚带爬回到几位兄长身后，他仿佛死了一遭，看着隗司大步离去的背影，心中止不住的翻滚着名为恐惧的情绪，唇舌颤抖着，竟是连话都说不出了。

　　隗司不知道他的行为给帝俊之子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此时的他也没心情想这些。

　　布在洞口的杀阵被动，说明有外物试图闯入，隗司不觉得有谁能踏过他亲手布下的杀阵，所以纵使心内不安，也只是步伐紧凑了些，不到提心吊胆的程度。

　　直到他发现，自己腰间那条无形的红线消失了。

　　大妖呆滞低头，右手寻物般在空气里探索数十下，再三确认那抹温度是真的不在了，强行镇定的表情终于崩溃，暴戾抽丝剥茧挤出来，五官都为之扭曲。

　　司火痛得要死了。

　　父父投身跃入光火鼎时、兄长被窥天洞吞噬时，司火亦是心痛至极，那时的痛苦与此时比较起来，竟是不差分毫。

　　少年弓着腰背团在地上，手足时而弹跳两下又缩起来，已经疼到失去意识，无尽的折磨从骨头血肉里长出来，将司火整个人吞进去又吐出来，循环往复，只为将他煎熬致死。

　　“父父…兄咿……”

　　少年虚弱睁眼，他这是再次被痛醒了。

　　泪水从嫣红的眼角渗出，嗓子也早就哭哑了，所有字眼被咿咿呀呀取代，像回到了化形前。

　　然而，那个名字他却是想叫出来的。

　　“隗司…”

　　“隗司……”

　　少年泪眼朦胧望着漆黑的洞口，他好想再看隗司一眼，他想问那个大妖去做什么了，为什么不带他一起，他是不是又去惹事了。

　　思绪飘到数百年之前与隗司的初遇，司火呜咽着，咬牙把痛咽进肚子里。

　　他担心隗司受伤却无人为他治疗，担心隗司又像那时候一样，没有活下去的心，放任自流甘愿死去，担心隗司回不来，担心隗司是真的不要他了。

　　少年浑浑噩噩，浑身力气抽干，却还试图摸摸颈间的红线，那大概是此时此刻唯一能给予他安慰的东西，然而触手之间，早已空无一物。

　　“呜…坏蛋……”

　　“隗司……大坏蛋……”

　　少年呢喃着，淌下的泪几乎将地面浸湿。

　　隗司喘着气闯入洞口，听到少年骂他的低语，整副心神都摇摇欲坠。

　　大妖黑瞳赤红，冲过去把人揽进怀里，“司火！火火？！你怎——”

　　“痛……”

　　这声音让大妖不敢乱动，俯身凑到少年耳边，“隗司……”

　　隗司拥着他，“我在——”

　　“别丢下我，”少年哽咽，眼角泪水没停过，“我听…你的话……”

　　“……”

　　大妖猛地扭头，唇舌颤抖，说不出一个字。

　　隗司的情绪少有的起伏的如此厉害，洞外巨龙们鸣声惊叫，竟是无法抵挡住这恐怖的威压欲尽数逃离此地，可碍于隗司的手段，它们只得乖乖呆在原地，半步不敢离开。

　　“如何……”

　　隗司问：“如何能让他不痛？”

　　道童站在洞口，说：“我之前已传信与您，您可瞧见了？”

　　隗司搂着怀中少年轻声安抚，并未回话。

　　道童见状，对眼前一人一妖的关系更多了层疑问，“这少年乃火珠化形而成，在此之前，他是否与您达成了某种契约关系？”

　　有了隗司的陪伴，司火的痛楚逐步褪去。

　　大妖见他不再呼痛，随手布下隔音阵法，以便少年安睡。

　　“契约？并无。”

　　“那他可有寸步不离跟随您百年？”

　　“……”

　　“如此，便是了。”

　　不语即是默认，道童心下了然，将此中因果缓缓道来。

　　司火的本体是携带异火之珠。

　　火珠与其主签订契约的方法有两种。

　　一是召唤天地契约之母，直接签订；

　　二则是火珠跟随在其要签订契约之人的身边，寸步不离百年即可。

　　隗司与少年显然是后者——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又岂止百年。

　　“您有所不知，这少年的本体火珠其实是枚能量宝器。”

　　“当年您身受重伤，对方以气凝线牵附于您，为您加快疗伤速度，如此百年又百年，火珠早已习惯了时刻吸收外界灵气储存体内，以便应对您的不时之需。”

　　这话如芒在背，直听的隗司身心发冷。

　　“因此，时刻吸收外界能量已经成为这火珠的下意识反应，说是他灵魂与身体的唯一共识也不为过，”道童暗叹一声，道：“庞大能量在火珠体内盘踞的同时，还有无数外界能量在被他同步吸收，所以——”

　　所以，如果不把吸收的能量及时发散出去，火珠就会因为体内能量过多而迎来爆体而亡的结局，就如今日之事，便是因隗司与少年距离过远，导致红线断裂，盘踞在司火体内的灵气有进无出所致。

　　隗司是智多近妖本身，瞬间想清楚其中逻辑。

　　发黑的瞳孔注视怀中静睡的少年，他要吸入能量——此为珠体下意识的反应，还要释出能量——不然就会爆体而亡，也就是说，只有形成出入循环的能量平衡链，少年才能安然存活于世。

　　而造正这种局面的唯一原因，正是隗司。

　　大妖捏着少年单薄的肩臂，怅然悔恨并上心头，他想到司火在灵泉化形后第一次威胁他，说大妖一旦离开他便会死，白日大妖抽身而去时，少年也是用这句话来威胁他。

　　但少年说的是，离开我，你会死。

　　隗司抚摸怀中人的脸颊，这小家伙真的很蠢，只会用隗司不在意的东西威胁他，如果司火说的是你离开了，我会死，隗司还会那样决绝走掉吗？没人知道。

　　司火这一觉睡的并不如何安稳，他抓着身边大妖的衣袍，整个身体都要滚进对方怀里。

　　灵气汇成的红线重新连于隗司腰间、少年颈上，隗司靠着石壁，火光映照侧脸，静到可怕的夜里，大妖默默吐出一口鲜血。

　　血液顺着唇角留下，滴到少年白净的脸颊上。

　　隗司伸手抹去，擦到一半，又将自己的血液按到少年苍白的唇上，美人唇珠被染上艳丽夺目的红，大妖揉搓片刻，缓缓勾起唇角。

　　“火火，我想到办法了。”

　　大妖嗓音低沉，桀骜中带上几分罕见的稳重，“我绝对让你活下去。”

　　这八个字落地有声，言随法出，是隗司立于天地间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