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火》狮子歌歌

42、称皇26

　　作者：狮子歌歌
　　平台：晋江文学城
　　文名：白日梦火

　　称皇26：低劣

　　金秋夜宴上的宫女太监都被灭口，大臣们口风紧闭，京城仍然太平祥和。

　　在这片冷静到可怕的氛围中，程峰言案终于有了结果：大皇子姒寅蓄意谋害内阁大学士程华之子程峰言，按京城通判魏斯大人指令，判姒寅于秋后午时问斩！

　　此消息一经传出，不止京城众人，连姒火也是吃了大惊。

　　少年经历了昨夜的巨变，刚醒就马不停蹄去了通判府，魏斯在桌案后揉眉，眼窝深陷处有明显的黑色，显然是熬了夜还未休息过。

　　姒火进来，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青年要求抱抱，搂到怀里补充能量。

　　“程峰言案你是怎么调查清楚的？姒寅问斩…是已经确定了吗？”少年问。

　　云贵妃曾受姒后之托让姒火探望牢狱中的大皇子，姒寅面容肖母，虽不能发声，但眉眼间依旧继承了他生母姒后的刚韧之气，看着面善和顺，不像是大凶大恶到会对情敌痛下杀手之人。

　　魏斯点头，神情有些懒散，“定了。你睡好了吗，等会儿我跟你回去补觉。”

　　姒火垂眸看他，“我怎么觉得怪怪的。你之前不是还跟我抱怨积案太久，找不到线索也没有人证物证吗，怎么突然就嗯——”

　　魏斯勒住他的腰，迫使少年无法发声。

　　“信不信我？”

　　“信的。”

　　“那不要问了。”

　　“唔…好吧。”

　　姒火嘟着嘴，“我就是好奇嘛。”

　　魏斯轻轻笑了一下，微笑趋散脸上的阴郁之色，他正要说什么，外面有人传话，说姒后来访。

　　姒火朝屏风后看，“我去里屋避避。”

　　屏风后，一束光线透过缝隙投到小桌上。

　　空气中浮动的灰尘让少年皱皱鼻子，害怕打出喷嚏阻挠了外面的会面，姒火用手揉了揉鼻头，担心姒后因大皇子的事找魏斯麻烦，横竖坐立不安，便透过那道缝隙往外瞧。

　　外堂，穿着素雅的女人一巴掌呼到魏斯右脸上。

　　姒火眉头微皱，当即就要冲出去。

　　“魏斯！你竟敢欺骗愚弄本宫，真是狗胆包天！”

　　女人的尖利长甲在青年脸上刮出红痕，血珠从细密的伤口渗出来，顺着下颌线滴到地上，魏斯没躲，他用手擦擦伤口，看了眼姒火所在的方向。

　　“娘娘何出此言？”

　　姒后自从知晓魏斯再查程峰言案，便开始全程跟进案情进度，越拉越长的战线几乎耗尽她所有精力，但为母则刚，姒后知道她不能倒，她倒了，她的儿子便再无选择，只能被迫沦为这场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

　　“本宫何出此言？你难道不知道本宫为何动手？”

　　女人气质高贵华，厉声质问下却是掩不住的疲态。

　　“难道不是你承诺过本宫，只要本宫对上进言，你便保证大皇子平安无事吗？！”

　　魏斯看指尖的血迹，鹰般的眸低垂，没说话。

　　“这是一场交易，魏斯，你敢跟我玩儿黑吃黑，就别怪本宫跟你斗个你死——”

　　姒后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连自称都降为我，身为大姒皇朝一国之母的仪态尽失，魏斯出尔反尔的行事风格完全出乎姒后的意料，她甚至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毁约，图什么。

　　“娘娘言重，下官信守了承诺。”

　　“你放——”

　　“但不是对您的。”

　　魏斯把按着血迹的帕子折好，放进怀里，看着女人道：“程华大人为何将一年前的旧案重提，为何咬死大皇子殿下不放，娘娘，这背后的原因您可深究过？”

　　程华身居内阁大学士，是正二品大官，可除了这层身份外，他还是青无双的启蒙师父。

　　青无双，青琉……青璃，赫连云……程华，程峰言……

　　——这三方本就自成一派，只是并未抬上明处，不鲜为人知罢了。

　　赫连云在魏斯的要求下出面说动程华再告姒寅。

　　于情，程华仍怀疑姒寅是杀害他儿子的凶手，他仍想要为子报仇；于理，程华并不属于假四皇子派系的人，就算此计最终针对的是龙嗣，对程华来说都无关紧要。

　　因此不论从哪个层面来看，程华都没有必要拒绝赫连云的提议，但他能坐到内阁大学士，自然并非蠢人，程华能配合，却有条件——让大皇子姒寅获死罪。

　　魏斯说他信守了承诺，自然是对程华的。

　　这是一次合作，大皇子姒寅则是那个必被吃掉的棋子。

　　姒后看着眼前面容英俊的青年，对方的话语冷漠至极，邪恶得不像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条吐着红信的蛇，她咬着牙根道：“…可你也应承了本宫！”

　　“娘娘，”魏斯淡声安抚她，“凡事都讲究先来后到，不是吗。”

　　这简直是歪理，是悖论。

　　正是因为魏斯勾结了赫连云和程华发起攻势，他才有机会抓住姒后的软肋引诱对方上钩以达成自己的目的，有前才有后是没错，但前的诞生却是为了后的延续。

　　魏斯的巧言令色终于姒后意识到此子心思有多缜密，就像全身没有一处留着热血，都是冷的。

　　“本宫错看了你。”

　　姒后与魏斯道不同不相为谋，虽然意识到这点已经太晚，但她知道，继续与青年纠缠下去是无法令对方改变决定的，扔下这句话，姒后转身离开。

　　魏斯站在原地行礼，“下官恭送皇后娘娘。”

　　姒火从屏风后出来，魏斯回头看他，眼底情绪闪烁，如同吹一吹就会熄灭的光。

　　“帕子呢？”

　　姒火仰头，摸青年的右边脸颊，“血又流出来了。”

　　魏斯递给他，“你都听到了。”

　　“嗯。”

　　姒火点点头，“不是专门说给我听的吗。”

　　魏斯沉默着，如同默认。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龙嗣与姒后的事？”

　　“青璃案结束后。”

　　“程华再告大皇子，大皇子是皇后的软肋，你利用他让皇后站出来，让她成为揭露我身份的人，这是你的计划。”

　　“是。”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姒火不理解魏斯为何瞒着他筹划这一切。

　　少年的眼神纯真干净，对魏斯满心的信任都呈现在青年眼中，他抓住少年为自己擦拭伤口的手指，缓缓握紧，按压到心口上。

　　“那时候你与龙嗣走得近，如果我告诉你这些，于你无益，反而会给你带去危险。”

　　魏斯从种种事迹中早已看出龙嗣的生性多疑，他与赫连云筹谋已久，任何一环稍出差错都不会是今天这个结果，魏斯将此事保密，是为避免打草惊蛇被龙嗣反咬，亦是为了保护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你真的这样想？”

　　姒火说：“可我怎么觉得…你就是不信任我。”

　　“不信任我可以配合你完成这个计划，认为我会打乱你的步调，觉得我会引起龙嗣的怀疑从而被他破局……你说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于我无益，那到底于何人有益？”

　　少年把手抽出，黑眸望进那双始终只注视着他的双眼，轻轻吐出两个字，“你吗？”

　　这两个字让魏斯瞳孔缩小，他心脏抽痛地跳动两下，思绪有瞬间的慌乱，但他没有放开紧握的手，他抓着姒火的手腕，将人牢牢扣在自己身前，强迫对方看他的眼睛。

　　姒火反抗无效，只能扭过脑袋不瞧他。

　　魏斯是个坏蛋，不管什么时候的他都是坏蛋，少年生着闷气暗想，他总是孤注一掷行事，认为所有事情都要在他的掌控中，顺着他的想法走，可他既然这样聪明，难道不知道姒火在看到事态发生意料外的变化时会有多担心他吗？

　　少年想到金秋夜宴上的巨变，他孤身无法与至高无上的皇权对抗，他害怕魏斯身上发生让他也无能为力的转折，偏偏魏斯在洪荒时期就保护他成习惯了。

　　这种习惯仿佛是被青年刻进灵魂的天性，为了得到姒火的欢心，为了帮姒火拿到他想得到的东西，甚至可以将姒火本人放到第二位。

　　就像被驯服了的狗，在还未完成主人发出的指令之前，指令内容才是第一。

　　死死咬住目标不放，连心爱的主人都被暂时抛在脑后。

　　“你不要这样，魏斯……”

　　姒火不想伤害魏斯，偏偏他是对方的软肋，哪怕流泪都会化成刀尖落在魏斯心上，少年后退一步，喃喃自语道：“你不要因为我…变得这么低劣。”

　　“我，”魏斯抓着少年的肩膀，“…低劣？”

　　“我的意思是——”

　　“我本就是这样的人。”

　　“不，你不是。”

　　“你第一日认识我吗？”

　　“魏斯……”

　　“为了上位，我可以成为当权者的剑，为了夺权，我可以让无辜者横死街头，为了达到我的目的，我可以利用一切我能利用的玩意…别人的痛苦与立场与我何关？只要能派上用场的，我他妈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青年脸颊上的血浸染下颌，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其阴鸷颓废的俊，姒火听他这样说，心抽痛得厉害。

　　在魏斯看来，他出身于流民坊，低劣是他的本质。

　　姒火则是那个将他从稀泥中拉出来的神明，没有少年，魏斯不会知道该如何度过这漫漫长日，所以他自己可以认命，可以低劣，可以不当人子，但被他奉若神明的少年不行。

　　魏斯不认可姒火的话，不是姒火让他变得低劣，这种败坏的品德是自出生就埋在魏斯体内，是藏在他根骨深处的劣性，但他坦然接受这个，他能将自己的劣性拿出来侃侃而谈，而且说起来时的表情也是平静的，平静到漠然，漠然到可怕。

　　姒火看着青年，却觉得他整个人都是迷茫的。

　　泪珠不知怎么地就落下来，滴到魏斯掐着少年脸颊的拇指上，魏斯像被烫了，想要收回手，却不敢，执拗地望着眼前的人，执着索取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是什么的答案。

　　姒火为何而哭？

　　魏斯不知道，姒火自己也不清楚。

　　可能是为魏斯的话语，为他从未与谁诉说过的痛楚岁月，为他想要活下去所以熬成汤服入肠胃的良善，为魏斯过往的人生，为他已经无法流出的泪……

　　“你不是…”

　　姒火抓住魏斯的手，抬起红红的眼睛看他，“你不是那样的人。”

　　魏斯愣了愣，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将少年拉过来，表情明明是温柔的，却有种渗人的阴郁。

　　“火火，我刚才就想问了。”

　　魏斯笑了一下，说：“你到底在把我…比作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