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火》狮子歌歌

41、称皇25

　　作者：狮子歌歌
　　平台：晋江文学城
　　文名：白日梦火

　　称皇25：真假

　　程峰言案一查就查了近两个月。

　　两个月间，魏斯几乎将所有与此案有关系的人员都进行了盘问。

　　程峰言已死，其与大皇子姒寅争夺的那位女子也已自缢，整个案件的当事人只余大皇子姒寅一人，魏斯并不给皇家任何情面，甚至不顾姒后诏书，直接将姒寅押入地下大牢。

　　姒帝近来在龙嗣的引导下只关心谒教的长生仪式之事，姒后就这一个亲生儿子，她自幼爱护，如今遇上这样的事情，求助无门，几经打听下，居然找到了云贵妃处。

　　姒火与云贵妃有些交情，由此被拜托去牢里看望一下大皇子，大意是想让他多方打点下，不要让大皇子被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奴才们欺负了去。

　　姒火跟魏斯说了这事，很顺利去狱中探望，让他意外的是，这位大皇子居然是个哑巴。

　　少年曾听赫连云说大皇子乃嫡长子，按照顺位，姒寅出生便被册封太子居于东宫之位，但在一年之前，姒寅莫名失声，太子之位便与他失之交臂。

　　一年前……那不是程峰言惨死家中的时间段吗？

　　疑思在姒火心中闪过的同时，他也非常好奇魏斯究竟打算怎么做，要怎样才能审问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程峰言案真的能水落石出吗？

　　转眼，时至中秋，大姒皇宫即将迎来一年一度的君臣共宴。

　　龙嗣带着姒火与王妃青璃出席，赫连云则带着隗司和亲信青琉，六人在宫内相会，眼神对视间俱是和谐友好，其中以赫连云为最。

　　赫连云朝龙嗣敬酒，嘴里说着恭维的话。

　　不少四皇子派系的大臣围在旁边，心中纳闷赫连家这位世子爷到底是站哪边？难道他亲卫的妹妹嫁给四皇子后，他暗地里也成了四皇子派内人士不成？

　　赫连家的人一向鲜少与皇子们交际，平日更是巴不得和他们划清界限，皇子们虽想拉拢赫连家族，但因其地位特殊，拉拢赫连家等同于将自己对于皇位的野心昭告天下，于是态度均是暧昧。

　　龙嗣想着，虽然喝了敬酒，但并未放下戒备。

　　青璃一事算是龙嗣的计划失败，男人妻妾成群乃常事，娶了青璃，将这女人放在府中乖乖看着也好——这样的想法在龙嗣知道青璃的兄长青琉是赫连云亲信后便烟消云散。

　　青璃与青琉与和赫连家有牵扯，龙嗣一脚插进去，难免不会让姒帝心生疑虑，龙嗣因此将青璃引入杀人案中，目的是让青璃提出拒婚，好让他落得清静，不提前走入姒帝眼中。

　　龙嗣将一切都计划得完美无缺，唯独没有研究清楚女人心。

　　青璃的反咬紧紧困住龙嗣，甚至直到现在，龙嗣还不清楚这究竟是青璃自己的注意，还是她背后另有谋划者指点。

　　“王妃的脸色不太好，可是身体不适？”

　　“世子还真是知疼着热，难怪惹得京中小姐们爱慕，但本王的夫人就不劳世子关心了。”

　　“…是臣逾越了。”

　　“青璃多谢…世子关心。”

　　“……”

　　暗潮汹涌的对话让姒火看得兴起，他梗着脖子往那边瞅，要不是魏斯拉着，指不定已经溜到赫连云身边去了。

　　青琉察觉到少年的视线，冲他摆摆手，大概是示意姒火不要过来。

　　魏斯从四周攀谈中抽身而出，笑问：“想去看热闹？”

　　姒火点点头，又停住，“但青琉大哥好像不愿意让我过去。”

　　魏斯摸摸他的脑袋，“那不要过去，陪我吧。”

　　也不等少年回答，魏斯牵着他往云贵妃的方向走去。

　　姒火见状，莫名就安静下来，乖乖跟在青年身后，也不说话了，像被按了静音的兔子。

　　青琉陪身体不舒服的青琉去小憩，兄妹俩许久未见，想是有不少话要说。

　　赫连云看青璃走了，也没心思跟龙嗣继续交谈，他又不是真想上四皇子派的船，甩手便去了赫连老爷子那边。

　　龙嗣浑身不对劲，他看眼高高在上的姒帝，对方正在御座上与贴身太监低语，苍老的皮肉堆在脸上，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全身的肉仿佛都向下耷拉着，要流到地上似的。

　　父皇最近越发着急举办长生仪式了，只要举办这个仪式，他就能……

　　龙嗣力图让自己的心情安定下来，他琢磨着手头的计划，与大家一同叩拜天子，恭祝姒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斯收回远眺的视线，唤了姒火的名字。

　　少年正低着脑袋，认真吃着手里的桃花酥，这是云贵妃从芷兰宫特地带给他的，姒火喜欢吃，更喜欢云贵妃这份对他独有的心意。

　　听到魏斯叫他，少年抬头，精致白皙的下颌还沾着点心碎末。

　　“看。”

　　魏斯指着远处说：“烟花。”

　　火光冲上天际，赤白的火焰将整片漆黑的天空找得如同白昼。

　　成片的流光飞流之下，灿烂的星火映在少年眼底，姒火呆呆看着眼前如梦似幻的焰火，魏斯看着身边少年，只有对方能在他眼底留下痕迹。

　　“喜欢吗？”

　　“喜欢！”

　　“在想什么？”

　　“许了个愿。”

　　魏斯偏头看他，英俊的眉梢挑起，火光柔化冰雕似的冷峻，“有愿望的话，跟我说就好了。”

　　姒火把酥饼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笑：“好哦。”

　　看少年全然不在意的样子，魏斯也没有如何解释。

　　烟火爆开又落下，火光流窜中，青年透过无数张兴奋激动狡诈阴冷平和冷静的人脸，直直望进正端坐于姒帝身边的女人眼里。

　　魏斯举起酒杯遥遥一敬，姒后身体发颤，十指紧紧握住，然后，眼底爆发出某种令人胆寒的决绝之意。

　　“陛下，臣妾有话要说。”

　　“臣妾要告发四皇子，此人并非我大姒的皇家子嗣，他真名龙嗣，心怀叵测，另有来历！还请陛下明鉴！”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姒后身上。

　　姒帝靠在龙椅内，双手握在浮雕的金玉扶手之上，浑浊昏沉的眸看向跪在他面前的女人。

　　姒后的话让围在龙嗣身周的大臣们脸色微变，大家纷纷退开几步，阿谀奉承的嘴脸也冷漠下来，龙嗣早就觉得这场夜宴暗流涌动，直到姒后站出来的那一刻，心底的不安终于有了答案。

　　龙嗣转头看不远处的白衣少年，那人满脸错愕，倒真像全然不知请的样子，虚伪至极，没得让龙嗣觉得恶心。

　　母妃喜欢这样的儿子吗？

　　龙嗣孤身走上前去，可惜，他不是那样的人。

　　姒后正说完他对龙嗣真实身份的探究，包括她派人查到的龙嗣与其生父龙殷之间的秘密传信，姒帝的贴身太监把几封密信拓本呈上去，不知是巧合还是无意，太监展示给姒帝看的内容里，正好提到密谋夺位一事。

　　“四皇子何在？”

　　“父皇，儿臣在此。”

　　姒帝睨着他，“你想坐孤的位置？”

　　龙嗣喉舌跳动，腰背都佝偻趴伏在青砖上，“儿、儿臣怎会有如此大逆不道之——”

　　“你敢说对这位子毫无野心？”

　　“父皇！儿臣、儿臣不——”

　　“你撒谎！”

　　‘啪’一声，厚厚的拓本砸到龙嗣头上。

　　龙嗣浑身冷汗，但他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姒帝从高高的台阶拾步而下，贴身太监扶着他，宛如蚂蚁搀扶大象的臂膀。

　　“你是皇子，你不想要爬上这皇位，你想什么？你不想把孤拉下来，你想什么？”

　　姒帝走到姒后身边，俯视这个低头垂泪的女人，“皇后平日从不争抢荣宠，今日送孤这样一份大礼，若说是无心无准备而来，孤倒是不信了。”

　　龙嗣抓着脚边拓本粗略看了两眼，这些所谓密信压根不是他与龙殷传信的内容。

　　自姒火与魏斯入京后，龙嗣为了避免落人口舌，早就特意与龙殷断联，他还在奇怪姒后为何能搞到什么鬼拓本，仔细想来，此招定是为了故意诈他。

　　究竟是谁？

　　大皇子？不。二皇子？不。五或者六？

　　都不对。

　　龙嗣让自己冷静，姒帝的话正好让他抓到线索——姒后怀疑他的真实身份，但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又有几个？或者说，有可能知道他真实身份，且在揭穿他后能从中获利的人有谁？

　　只有一个可能。

　　龙嗣猛地转头，黑眸淬了毒似得紧紧盯住云贵妃身边少年——是他！

　　“父皇！这是有人陷害儿臣！”

　　龙嗣膝行到姒帝脚边，目露祈求，“儿臣从未写过这些东西，儿臣自出生起就在您身边长大，您教会儿臣认字骑马……父皇，儿臣不知母后娘娘为何突发此言，为何这样污蔑儿臣，儿臣无法证明不存在的虚假之言，但是…既然母后娘娘说儿臣并非大姒皇朝子嗣，我便用龙气自证！”

　　说罢，龙嗣当场便要凝聚龙气现形。

　　姒火手里的糕点吓得掉到地上，他正要走出去阻止，却被魏斯拉住手腕。

　　穿着黑红官服的青年面容冷峻，冲姒火微微摇头后便不再有所动作，姒火看看他，又看看身边的云贵妃，衣冠华丽的女人并未注目眼前之事，而是垂头看着她的小腹，白如凝脂的五指搭在衣料上方，眼角清泪闪闪。

　　那边，试图凝现龙气的龙嗣满头大汗，别在腰间的白玉折扇落到地上，被他一脚踩得稀烂，黑发散落在额前，眼白发红，所有优雅沉稳连同消失的龙气一并没了踪影，哪里还有半分斯文贤才四皇子的模样。

　　姒帝眯眼瞧他，眼神越发怀疑。

　　龙嗣见状，只得沉力怒吼一声，口中喷出鲜血的同时，身周也终于浮现点点亮光。

　　“父…皇……看儿臣…的龙…气——”

　　“陛下当心！”

　　“护驾！！”

　　姒火日益灌输的气被龙嗣引出，从微小火苗爆发为硕大跳动的火焰，只用了一息的时间，姒帝被贴身太监护到身后，无数禁军一拥而上，持着锋利长枪将四皇子龙嗣锁在阵中。

　　龙嗣这才发现不对，想停却停不了。

　　身上的白色火焰是没有温度的，这火蚕食人体本身的温度，龙嗣手脚冰凉，伸着头颅看向不远处的姒帝，鲜血随着字句流出，“有人…陷……害我…父皇…救我……”

　　姒帝没说话，脸上带着微妙的怒与不争。

　　姒后感觉到身后那抹冰冷至极的视线，颤抖着手指解开凤袍缠扣，声线如哭似泣，“陛下…臣妾并非无故揭露四皇子身份……这些，便是臣妾的原因！”

　　众人不知姒后展示了何物，但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是，那东西让姒帝的脸色彻底冷漠下来，不再理会兀自挣扎的龙嗣，转身走上阶梯。

　　“贼子龙嗣欺君罔上，还不直接将此人就地正法！？”

　　贴身太监一声令下，无数泛着冷光的红缨枪头直直叉向龙嗣的脑袋！

　　“我若是假！谁人为真！！？”

　　龙嗣状若疯狂的呐喊让姒帝回了头。

　　“父皇！我才是你的亲生儿子！我就是你的亲生儿子！我是大姒的四皇子，是天之骄子，是你看着我长大的啊父皇…父皇，您不要听信小人谗言，我若是假的四皇子，真的又在何处？！父皇明鉴…父皇你明鉴呐——”

　　黑发披散，口吐鲜血，褪去四皇子这张皮的龙嗣宛若疯魔。

　　“你生父乃庆元洲天狼帮帮主龙殷，龙殷现在的儿子自然就是真的四皇子……”

　　姒后系好衣衫，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来，“我是查清所有之后才向陛下请示的，任你如何花言巧语极尽狡辩，真正的四皇子就站在那里，而你是假的，这个事实不会变。”

　　姒帝循着姒后的视线看去，看到站在云贵妃身边的白衣少年。

　　双眼一眯，竟真在对方身周看到极为浓郁的先天龙气，龙嗣之前表现出来似有若无的龙气与姒火相比，可以说是萤火与日月争辉。

　　“你这贱妇休得插嘴！”

　　龙嗣是真的急了，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勒令大姒的皇后闭嘴，大概在他眼里，能让他死里逃生的人只有姒帝，这个站在大姒皇朝金字塔顶端的男人。

　　“父——”

　　“杀了吧。”

　　姒帝转身就走，三个轻飘飘的字飘到尚在挣扎的龙嗣耳里，千斤重般让他整个身体没了力气，红缨枪头接住他，寒光刺进血肉里，噗呲几声，鲜血四溅。

　　“父皇……”

　　“父皇——”

　　“我从未将那人当作我的父亲，我生来便只认您是我的父——”

　　“孤不是你们的父，孤是大姒的皇！”

　　姒帝话中的暴怒让在上所有人跪到地上，偌大的空间瞬间雅雀无声。

　　龙嗣看着满场的低垂头颅，突然流出泪来，笑着咳出两口鲜血，不再仰望高高在上的姒帝，转头看向身后的云贵妃。

　　“母、妃…救我……”

　　“……”

　　云贵妃跪在地上，眼皮也没动一下。

　　枪头再次深入，穿透龙嗣胸中肋骨，将他整副身体扎了个对穿，血流下高台，溅到光滑的青砖上，绽放一片又一片的血色小花，云贵妃看着那些红色，觉得自己的心从未如此冰冷过。

　　“母…妃……救我……”

　　“母妃……”

　　“你…他……不干净……”

　　“……有染…不…不……干净……”

　　很快，龙嗣睁着眼，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