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火》狮子歌歌

15、金身

　　作者：狮子歌歌
　　平台：晋江文学城
　　文名：白日梦火

　　金身15：心痛

　　寻找乳石洞的路上，司火与隗司鲜遇行人。

　　一日，二人途径不周山脉时，忽然发现同行之人变多了。

　　这些人多为凡人，身无法力，赤手空拳，他们面貌不一，身上却裹着一模一样的赤色长袍。

　　几乎拖地的袍面上没有任何图案，只有红，夺目的红，然而清风吹起长袍一角，便能看见绣在内里的一颗巨大瞳孔，金线勾勒的瞳孔里，是一捧火。

　　“……”

　　司火默默嘟囔。

　　隗司靠近他，“咕噜什么呢？”

　　司火说：“他们的衣服穿反了。”

　　大妖瞥他一眼，好笑到失笑，大掌掩去唇边笑意，复去揉少年的黑发。

　　“山上有座神仙庙，这些人都是去朝拜的信徒。”

　　隗司给他解释，“他们穿的可是朝拜日才穿的圣服，你的话若叫这些信徒听见，定是要被留下来好好聆听一番教诲不成。”

　　少年望过去，“他们拜的那个神可信吗？”

　　“可信与否，又待如何？”

　　“可信的话，我也想去拜拜。”

　　隗司心下一跳，还未回话，却听司火咦了声，“他们不是去山上拜神吗？怎么还要停下来拜这山？难道他们信仰的是这里的山神？”

　　此处属于不周山脉。

　　高山绵延不绝，丰神俊秀，不少山顶高耸入云，大有一与天公试比高的意思，身着赤袍的信徒们聚做一团，双手合掌置于胸前，虽然并未下跪，然而亦是双眼紧闭、神情郑重，没有半分敷衍了事之意，显然是心怀敬畏的。

　　“他们没有下跪，说明他们不是山神的信徒，还记得不周山之战吗？”隗司说：“十二祖巫中的共工祝融曾在此一战，这个故事是凡间众口相传的神话，大人小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与他们拜山有何关系？此处并非持有天柱的那座山。”

　　“因为恐惊山神，所以此后看任何山，都是不周山。”

　　司火沉浸在隗司的话语中，他仰头看顶峰与云端交接的山峦，内心突然涌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混沌之情，修天大仙和赤珠的身影在脑中闪现，他觉得自己是顿悟了，因为他也害怕失去隗司，害怕自己像失去父父和兄长那样失去隗司。

　　如此一想，凡人的拜山之举也变得通俗易懂起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或许是白日里思虑过度，做梦时竟梦到隗司离他而去的画面。

　　司火从夜中惊醒，坐起来喘气，山洞内火光闪烁，少年身边却空无一人。

　　云练大妖从洞口飘然而至，落地道：“我来带你走。”

　　司火黑瞳里盛满怒火，“你操纵我的梦！？”

　　云练大妖说我又不是梦貘那厮，你梦到什么与我无关，接而上下打量少年两眼，道：“看你的表情，显然是梦到了不好的东西，跟那大妖有关？”

　　司火知道自己还在梦里，冷冷瞥这妖一眼，兀自坐到火堆旁边。

　　云练大妖学他的姿势，双腿盘着坐到另一边。

　　膝边的两朵小云绕到少年身后推了推，似乎想要和他玩耍。

　　司火不耐，伸手挥过去，触手的柔软让他忍不住捏了捏，又揉了揉，撸了两把才冷静推开。

　　“真的这么不想跟我走？”云练大妖问。

　　司火摇头，“我知道你很照顾我，也是真心想帮我解除身上的契约，让我不再受他人控制，能自己掌握命运来去…我知道的，我就算不信你，也相信父父交友的眼光。”

　　听到眼前稚子提及故去友人，云练大妖垂眸笑了笑。

　　那笑意一闪而逝，却非常真实。

　　司火恰好见到了，他盯着炸开的火星，垂眸道：“隗司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最近一直在找方法让我开心，是我非要缠着他，他本可以不管我的，他没有责任一定要理会我，他是很好的妖…我只是害怕我离开后，他会伤心。”

　　云练大妖正要说什么，少年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父父离开后，大妖你就很伤心。”

　　“我不想看到伤心的隗司，更不想那个让他伤心的坏蛋，是我自己。”

　　少年声音清亮纯粹，云练大妖看着他，思及脑海中那人，悲痛与思念化作万般惆怅，他长叹一声气道：“罢了，走与不走由你自己决定，我不勉强。”

　　说着，大妖的身形极速褪去，只留淡淡回音飘荡在少年的梦境中，“如若你改变主意，只需变回本体念我名号，自有小云乘你而去……”

　　待司火睁眼，他整个人正浸泡在灵气四溢的乳石灵泉中。

　　隗司看他把脑袋埋进水里吐泡泡，忍俊不禁，走过去蹲身问：“这里面有鱼不成，怎么老见到小鱼吐泡泡？”

　　少年闻言便浮起来，漂亮黑眸水洗过般的润亮，他伸手抓住大妖的衣角，说：“你下来的话，就有两条鱼了！”

　　水珠贴在少年白皙莹润的肌肤上，锋利的肩胛骨如展翅欲飞的鹰，柔美而坚韧，纯真而撩人，他仿佛是极与极的组合，隗司垂眸瞧着少年，凸出的喉结轻微滚动两下。

　　“在做梦？”

　　“梦醒了，”司火缓慢眨了眨双眼，说：“我刚刚睡着了，隗…司。”

　　梦到了谁？

　　竟这般与对方游玩。

　　隗司面色不虞，站起身俯视泉中少年，道：“我出去，你慢慢泡。”

　　司火看着自己的手指，忽然觉得委屈极了，“我不要嘛，一个人好无聊，我要你陪我！”

　　他双手拍打两下水面，胡言乱语道：“谁陪我都行，我不要一个人！！”

　　大妖回身走到灵泉边，刚蹲下来，就被司火环抱住脖子。

　　隗司伸手将埋在自己颈边的少年挖出来，修长手指捏着对方的脸颊肉，抬起，使二人目光相对，“谁都行？”

　　司火装死摆烂，大妖的视线却让他如坐针毡。

　　“谁叫你不肯陪我！”

　　灵泉的暖意简直让人昏昏欲睡，怪不得少年在这呆了会儿就睡了两觉，少年沾着水珠的脊背映在大妖眼底，隗司觉得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不然他无法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

　　“…出去说。”

　　“不嘛，我不，隗司你不喜欢我吗？！”

　　“……”

　　隗司沉默，司火也不再说话。

　　少年勾着大妖的脖子向下带，近乎咫尺的距离下，隗司一把将人推开。

　　“你在忍。”

　　少年黑发红唇，他从灵泉中站起来，洁白如玉的身躯一览无余，他没有别的想法，他只想知道隗司到底是如何看待他，在隗司眼里，司火究竟是什么，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还是生命的必需品。

　　“别出来…”

　　隗司沉声警告，背身朝着司火，整个身体如临大敌，紧绷至极。

　　司火停住，“好，我不出来，那你转身。”

　　隗司犹豫片刻，回头看他。

　　大妖黑袍被水渍浸湿，英俊邪肆的眉眼间也不免染上些许水迹，这全是司火惹的祸，隗司想，我不会放过他的，这小子敢这样惹我，就是因为我处处宠着他，因为我喜欢他，爱护他……这样想着，眉眼越发深邃，他看着泉中的少年，却发现对方眉心微蹙，身体弓成了一团。

　　“怎么了，哪里痛？”

　　大妖没有任何犹豫走过去，因为没有防备，轻易便被少年抓住手腕，他整个人跌入水中，紧随而来的是少年的吻。

　　隗司大概不会知道司火鼓足多少勇气才主动吻他。

　　如果他知道，肯定不会再次将人推开。

　　少年湿着黑发站在灵泉中，黑袍浸湿的大妖背身而立。

　　司火笑得难受，他低声默念：“隗司……”

　　大妖未转身，淌着水走上地面，声线带着些压抑的冷漠，“火火，你别闹了！”

　　双拳握于袖中，他放轻语调，急促的呼吸久久不曾冷静下来，只能嗓音嘶哑着质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少年小心翼翼求问，“隗司不喜欢我吗？”

　　背对他的大妖瞳孔偏执，冷酷的气息缠绕周身。

　　司火从未害怕过戾气环身的隗司，但此时此刻，对方的沉默恍若凌迟处死，恍若对他过去所有情感的彻底否认，恍若以往种种全是司火一人的自作多情，恍若…就算司火离开，亦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司火心碎得唇舌打颤，“好痛……”

　　而此时的隗司，已经不敢再回头了，他听身后少年的语调逐渐平息，挂在洞内的乳石滴下灵气化成的水落在脸上，将他冷硬的表情击碎，待大妖再回身时，少年却已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