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火》狮子歌歌

16、金身

　　作者：狮子歌歌
　　平台：晋江文学城
　　文名：白日梦火

　　金身16：破局

　　司火变为橘珠回到云练大妖身边。

　　这妖如今没了妖族势力归处，整日游荡洪荒，并无定处。

　　他见到橘珠时，表情有瞬间的怒，很快被压下，拂袖将橘珠纳入手中，入手的触感冰冷圆润，火苗轻微跳动着，但和初见之时相较，竟是失了七八分的活泼与灵动。

　　云练大妖本就对隗司无甚好感，所以并不询问司火为何突然做出决定。

　　现下少年回来了，过往种种更是不必再提，唯有那道红线契约，云练大妖却不得不在意，毕竟司火来他这里的本意，便是想解除这契约束缚。

　　遨游洪荒的云练大妖人脉极广，他能在妖族没落后不被仇敌所困，除了自身实力强大之外，年少之交亦是帮他不少，这其中的交情便包含三清之一的太上老君。

　　老君居住在三十三天外的大罗太清仙境，其行踪飘忽不定，比云练大妖更甚。

　　司火跟在大妖身边不知多少个白天黑夜后，终于在太清仙境见到了传说中的太清道德天尊，即太上老君本尊。

　　老君白须白发，手持羽扇，浑身华光烁烁，让人不敢直视。

　　听闻云练大妖的请求，先是仔细看了看对方捧上来的橘色火珠，接而才让司火化为人形，手掌抚在少年颅顶，摇头晃脑道：“我恐无法撼动此契。”

　　未等云练大妖和司火摆出失落表情，老君又说：“只不过我识得一小道，他自幼研习契约阵法天地之术，如今万年已过，想必精进不少，或许能对你们所求之事有所帮助。”

　　云练大妖谢过老君与之拜别，又携着司火辗转洪荒各地多次，驭云翻飞不知多少时间后，终于寻到了太上老君所说的那位小道长。

　　这道长华发白须，仙风道骨，实在并非老君口中“小”道长的模样，虽如此，云练大妖亦不敢撑大，领着更小辈的少年附身参拜。

　　如此，司火被交于老道长手下。

　　老道行踪不定，带着司火四海奔走，居无定所。

　　一日，司火忍不住问：“道长可是真有方法解除我身上的契约之力？”

　　道长闻言，指着他颈间的红线说：“我可以用秘法将这红线无限延长，你离开契约之主已经数百年，如若不是我为你延长此线，你与他恐怕早就遭受反噬，一命呜呼去了。”

　　司火闻言怔愣，“居然已经数百年…了？”

　　灵气附着指尖触摸红线，少年睁着圆瞳，言辞恳切，“请道长为我彻底解除这道契约吧！”

　　“我…我做错了，当初就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强行跟在隗…那大妖身边……如今他与我困在一条绳索上，被这根线禁锢，实在非我所愿，司火求您帮我！”

　　“罢，罢。”

　　老道盘腿坐在蒲团上，捏着指节合上双眼，“我会教你奇门遁甲、窥看天象、符纸纵横之术，如若你学会了，我便助你解除契约。”

　　司火毫不犹豫点头，他好似天生就擅长学习术法之道似的，将老道长所授之学尽收，悟性高到根本不像是首次接触纵横术法之人。

　　老道算是少年的半个老师，有这样的弟子，他在骄傲的同时，也自觉后浪的天赋骇人，从起初的压着司火教导到之后被少年反将，老道长好几次大骂司火只会卖弄学识术法、空有道心不懂谦让，被气的白须飘飘，眼睛瞪如铜铃。

　　不管如何，司火逐渐有了出师的迹象。

　　老道知道万事皆有定数，也不再故作拖延，寻了某日，将潜心看书的少年叫来，挥手变出一道棋盘，棋盘上布着密密麻麻的黑白子，司火只看一眼，便知这是个死局。

　　“师父此举何意？”

　　“用你所学之道解开棋局，之后，我便做法为你卸去契约之力。”

　　“师父……”

　　少年怔愣，正欲说话，老道却不想再听，挥挥手离开，不知又去何处传道去了。

　　司火见状，亦不再多想，他坐到棋盘黑子方，低头凝视这盘纯粹的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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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隗司翻遍了整个洪荒都未能找到少年。

　　腰间红线成了维持大妖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他在元始天尊座下听闻太上老君处有少年的消息，不远万里奔赴三十三外天寻人，然而什么都没找到。

　　道童相无依旧听命天尊跟从在隗司身后，或监视或保护，意义不明。

　　隗司不在意这些，他千年前就未曾在意过，如今更是无暇去在意了，寻找不辞而别的少年已经占据他所有心神。

　　之后某日，隗司和相无路过某座神庙。

　　庙宇被装潢得极好，红漆金檐，人声鼎沸，香火不绝。

　　进出来往参拜的人们虔诚有礼，修长盘坐的的金身神像应该很受人们拥护，身上贴满了大小不一的金箔纸张，太多太多，直把这座高高在上的神像包裹的看不出本来面貌。

　　堆满了贡品的供台边，赤袍道人们阖眼诵念道经，声音浑厚空灵，沉稳静谧，靡靡不绝于耳。

　　“观…火…神庙……”

　　相无仰望庙宇上的牌匾，念出这座神庙的名字，心中滑过一丝奇异的感觉。

　　正要径直走过时，却见身边的隗司掀袍入观，看着像是要上香。

　　如果仅这一次，相无还不觉得稀奇，可之后数次，只要他们经过某地名为‘观火’的神庙，大妖必定要步行而去，入庙跪拜。

　　相无为此诧异不解至极，隗司是鸿钧亲手捏造的小象，如果他有信仰的仙神，那必定只有鸿钧老祖能担得起，除此之外，偌大洪荒还有哪位神明胆敢承受隗司的跪礼？

　　“你识得这神？”相无终于忍不住问。

　　隗司的回答却吓得他差点逃走，“我造了这神。”

　　冰冷的夜光洒进来，相无浑身不对劲。

　　他紧紧盯着上方的金身神像，朦胧亮下，他用视线勾勒这座神像的面部轮廓，深埋心底的某个人影缓缓浮现，道童越看，通体越是发寒…这大妖居然为司火造了神格？！

　　相无咽下唾沫，心脏抖动得已不知平静为何物。

　　他的确猜想到隗司对那少年有暧昧之意，可他未曾想到隗司会用情如此之深，暗自咋舌之际，又从这妖胆敢造神的妄为之举中嗅到某种名为疯狂的味道。

　　为化人形的宝物赋予神格，这是活生生扭转了司火的命运。

　　徒手扭转他人命运，稍有差错便会让隗司这个主事人不入轮回，万死不得超生。

　　再想到隗司忽然答应回阐教的事，相无心中所有的疑问都有了答案——原来如此，天尊是以此为条件与他做了交易，可这还是太…疯狂。

　　相无只想到这个词来形容隗司的做法，就算元始天尊出手，赋神格的成功几率也太低，他这是在走命运的钢索，接下来无论被命运如何对待，隗司都只能选择接受，再无还手的可能。

　　可无论如何，相无亦不得不承认，隗司的做法是及时而正确的。

　　如今的洪荒大陆不比千年前，灵气流失严重，三皇五帝逐鹿天下，轮番上演的战争加剧灵气的消耗。

　　如果司火还是那个坏了‘阀门’的他，就只能在这样灵气缺失的环境下艰难求存，待到灵气完全消失时，他也走向死亡，是隗司的先手改变了这个结果，使少年可以活在信仰代替灵力的世界里，将死亡二字远远甩在身后。

　　相无不知道隗司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但他知道，如果再找不到少年，隗司就要疯了。

　　大妖双膝下跪在神像前，额头贴地。

　　相无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从这抹纯黑的背影中读到几乎将他淹溺其中的落寞与悔恨，和极端压抑的爱慕，他在恨自己——相无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他不知道少年为什么会在千年前离开大妖，隗司现在的情绪或许能说明一些原因。

　　“…线还在，还有时间。”

　　相无张嘴又闭上，最后只能说出这句像是安慰的话。

　　他曾厌恶过眼前的大妖，因为那个少年的偏心，后来他看清了，少年从未偏心过，他的整个心都在隗司身上，何来偏袒。

　　阴鸷冷冽的视线扫来，相无捏着手中拂尘看向他，“怎么…？”

　　隗司的瞳孔黑到吓人，“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吗。”

　　相无心如擂鼓，强迫自己保持镇静，实则已经为隗司的反应感到惊惧。

　　隗司见他如此，表情收紧，勉强勾起嘴角，声音轻得可怕：“什么叫…还有时间？”

　　“是这样……”

　　道童无处退，脚跟抵住庙宇门槛。

　　身后夜色如同猛兽大张的喉舌，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他吞噬其中。

　　然而比起这个，他更恐惧此时的隗司。

　　“我曾听司火说……”

　　“云练大妖可以为他解除契约之困，所、所以，他离开，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想解——”

　　“你何时…听他说的？”

　　道童喉头微哑，他实在说不出，自己在千年前就知道了。

　　隗司还跪着，姿势未变。

　　绷直的腰背却仿佛被这无声的沉默抽去所有力气，他匍在地上，门边的相无只能看见他腰间若有似无的红线影子，隗司曾说，这条线在，说明少年还在，少年还在，洪荒就能在。

　　这话堪称傲慢狂妄至极，话中深意让彼时的相无不敢深思。

　　隗司自认只要心诚，他的神灵总有一天会眷顾他，来看看他，将他腰间红线栓得更紧、再紧些，可他等待无数个日日夜夜，少年走的那么决绝，连他梦中都不肯踏入一步。

　　隗司找人已经找得疯魔，道童的话如同压垮他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如若早知少年有离去之心，他又怎么会一而再地将他推离？

　　在隗司的计划中，司火会吸收人们的信仰在体内转化，然后反通过人们的信仰进行能量释放。

　　这是一个完整的链环，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司火能永远呆在自己身边，但造化弄人，隗司万万没有想到，彼时的少年竟在想着如何解开他们之间的契约。

　　该怪他吗？不是的。

　　隗司回忆起他曾一次又一次的拒绝，那时候的少年是想确认他的心意吧？假如他没被大妖推开，假如隗司给了司火回应，假如…少年再次喊痛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他……

　　如果重来一次，就算元始天尊警告过隗司神像金身大成需万年不动圣心，他恐怕也不会再听，而是勇敢踏出那一步，转身，就像与化人形的少年初次相遇时那样，将水中人拥入怀中。

　　曾经未放开的手，之后也会紧紧抓住。

　　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了。

　　神庙绽放金芒，在这片刺眼夺目的光中，相无亲眼看见，系在隗司腰间红线，消失了。

　　之后，无论那大妖如何心神俱裂，不敢置信，无论他心诚跪拜至何时，无论他弓着脊背如何失声痛哭，双拳砸向地面如何让歇斯底里，道童只知道一个事实：隗司亲手造的神不要他了。

　　——“不喜欢。”

　　相无想到很久很久之前，少年笑着说出来的这三个字。

　　如今，眼前的妖大概也体会到了，那时的他有多痛。

　　云雾缭绕的山顶，树下，棋盘边。

　　司火突然感到心悸，他落子后定睛一看，棋局竟破了。

　　颈间的红线消散，少年呆愣半响，红唇紧咬着，潸然流下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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