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火》狮子歌歌

10、金身

　　作者：狮子歌歌
　　平台：晋江文学城
　　文名：白日梦火

　　金身10：造神

　　隗司去见元始天尊，司火并未跟去。

　　细如蚕丝的红线隐在少年颈边，几日来也未见消散。

　　司火得意于自己终于可以熟练掌控这条线的变化，只要线在，就算隗司不在眼前也不如何担心，道童并未回去阐教，而是受隗司托付，在这期间负责看好初到人间的少年。

　　三个日夜一晃而过。

　　这日，天微微亮，盘坐于房内的道童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他挥了挥手臂里的拂尘，睁眼。

　　司火推门而入，脸颊上布满紧张和焦急。

　　“不好了不好了！”

　　未等道童询问，少年便急急扑上来，长袍被双膝压在地上。

　　“不好了相无！我的线又要不见了！！”

　　突然被叫了道号，道童愣了愣，他拉着少年站起，灵气凝聚于自身双目，视线聚焦在少年纤长雪白的颈间。

　　原本细如蚕丝的红线果然已经若有若无，只有微弱的热量和光点闪烁。

　　道童眼神一转，在少年全身上下游移。

　　司火本体为能量宝器，又因与隗司签署了契约而无法对能量的吸入与释放控制自如，如今红线变得微弱，有很大可能是隗司那边出事了。

　　隗司出事，红线会断裂。

　　司火体内的能量无法顺利放出，代表他要再次面临爆体而亡的风险。

　　“相无……”

　　“不要担心，我——”

　　道童说到一半，猛地看向屋外。

　　木门被利风顶撞而开，迎面扑来的气流让在场四人的衣袂呼呼作响。

　　司火扭头看去，眉眼微动。

　　道童亦是脸色难看道：“陆压……云练……”

　　破门而入的正是帝俊之子陆压与大妖云练。

　　巫妖大战因夸父逐日、后羿之死而始。

　　十二祖巫早在隗司的谋算下有所缺失，十二都天神煞大阵无法成形，帝俊为报弑子之仇，带着众妖族人杀入巫族，其弟东皇太一则凭借周天星斗大阵和混元河洛大阵守护天庭。

　　女娲与十二祖巫中的后土、玄冥关系较好，巫族中人曾想请她出手平息此次争端，然而女娲已是证道之身，不可违逆天理命数，故未插手巫妖大之战，放任自流下，两族的战火越演越烈，一度蔓延至三十三天外，双方族人殊死搏斗，杀的是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十二祖巫大势已去，唯余最强祖巫玄冥还有余力抵抗。

　　陆压此番前来，便是想让隗司助其炼化灭巫宝器，为此他甚至弄到了大巫后裔与夸父的精血，如今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昧真火。

　　陆压从云上落下，问：“隗司身在何处？”

　　这金乌眉心金光闪闪，双瞳红紫，浑身缠绕着令人胆寒的杀戾气息。

　　九位兄长陨落，巫妖之争瞬起，妖族的胜利与否掌握在陆压身上，百年来便经历如此多的事端，曾经那位客气斯文的帝俊之子褪去表象，露出身为妖族储君的大妖风范。

　　“他不在这里。”

　　道童拉过少年，看向眼前两位大妖，脸上是身为仙族对于潜在敌对族群的警戒与防备，“你们若找他，可以用密令——”

　　“你当我们妖族都是蠢物不成，就是没有回复才找过来的……”

　　陆压嗤笑一声，看向一直未开口的司火，金色瞳孔竖起，“你说，他去哪了？”

　　司火没理他，反是盯着云练大妖看。

　　不知怎么回事，他对此妖非但不觉得生疏，还颇为熟稔，亲近中带着点畏惧，这感觉太熟悉了…就像面对着修天大仙一般。

　　“我认识你吗？”司火直接问。

　　三双眼睛看着云练大妖，他坐在云端，撑着下颌道：“认识吧。”

　　司火：“……”

　　这算什么回答…讨厌的妖怪！

　　少年看一眼面色不善的陆压，悄悄问旁边的道童，“相无，我可以去你们那里找隗司吗？”

　　轻柔的呼吸让道童耳梢发痒，他用拂尘蒂将少年推远些，说：“不要去，他说了让你呆在这里。”

　　陆压见缝插针问：“他在元始天尊那？”

　　“对！”

　　司火眼巴巴道：“你去找隗司的话，带我去吧……”

　　陆压哪里还理他，抽身而出，眨眼便消失在天际了。

　　云练大妖伸了懒腰，卷着柔软的白云晃晃悠悠跟着离开，看着慢，实则也是晃眼便不见身影。

　　少年扒着门框往外瞅，黑瞳急切，眸内缀着剔透的水光。

　　道童以为他要哭，一时间有些失语，脚边被下了禁制似的，不知要如何迈出那一步。

　　谁知少年只是用手背抹抹眼角，回头时，脸颊上并无泪珠。

　　“相无，我还是想去找隗司……”

　　“他可跟你说过此行所为何事？”

　　“…没有。”

　　“那说明他并不想让你知道，你找过去也是无用。”

　　司火撇撇嘴，“我又不是为了这个找他，”委屈道：“这线断了，我会很痛。”

　　道童将拂尘甩到臂弯内，说：“不用担心，他会在影响到你之前赶回来。”

　　“真的吗！”

　　少年蹲在门边，双手捧着下颌，日月星辰铺在他脚边，“那我在这里等他！”

　　既不好奇道童为何说出那样的话，也不怀疑隗司能否在那之前赶回。

　　相无看着眼前纤瘦蹲坐的背影，对这位由火珠化形的少年的性格有了初步认知，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和隗司，除了那大妖外，不在乎任何人。

　　“咦？相无，你看那边……”

　　道童顺着司火手指的方向看去。

　　遥遥天际边，数人身披蓝袍手持法器，前一刻还在数丈之外，抬脚之间便缩地成寸跃至屋檐顶部，一行人浩浩荡荡将整座宅院圈住，手中符纸金光接连闪烁，诡异的阵法符文从天空降落，‘嗡’一声震开气流，沉重肃杀的轰鸣声彻响！

　　道童沉着眼，手中拂尘无风自动。

　　司火依旧坐在门边，鸿蒙日月星辰袍银光四溢，于腾腾阵法中熠熠生辉。

　　---

　　与此同时，阐教主观内。

　　紫色香火的白烟冉冉上升，指头长的灰烬摔在香炉内，碎成飞灰。

　　隗司在房间里等了整整三日，元始天尊都未曾出现。

　　屋外清扫的小道童们觉得奇怪，道长明明最想见到这大妖回来，怎么如今人家回来，天尊却躲起来了？

　　小道童觉得怪，隗司可不觉得，因为他知道，元始天尊大概是算出了他此行所为何来。

　　隗司要造神。

　　司火就是他要造的神。

　　这便是元始天尊三日来对隗司闭之不见的真正原因。

　　“许久不见，你比之前沉稳了许多。”

　　恢弘道音飘然而至，顶负圆光、身披七十二色的巨大身形凝成实体落于大妖身前，这是元始天尊七万三千八十六道小法相中的其中一道，浑身光芒万丈，双瞳银白。

　　隗司眉目不避，拱手行礼，“道长既然现身，想来是同意助我……”

　　法相未置可否，只问道：“你为何要耗费精力给那火珠铸造金身？”

　　元始天尊推算出了司火的来历，自然也知道了存在于他体内的隐患。

　　说起这道隐患，归根结底还是“阀门”的问题。

　　火珠体内的阀门失控，不能自由控制灵气出入，这大概就是隗司想要为他造金身的主要原因，法相想罢，直言道：“他如今虽体内有些异常，但只要有这根红线在，活过万年亦不过眨眼之间。”

　　“万年后呢？”

　　“倘若万年后，灵气不生，到了那时又该如何。”

　　隗司淡声询问，他立于巍峨法相前，黑衣黑袍，眉目俊美如画，端的是摄人心魄，如仙如魔之姿。

　　洪荒万物以灵气修炼自身能力，巫妖仙人，魂鬼精怪，无一除外。

　　隗司曾亲身濒临死亡。

　　那一刻，他浑身气息尽散，连灵魂都在挣脱肉/体，混沌力量拽着他往地狱投奔，让当时向往死亡的他无力反抗，也是在那时候，隗司脑中蹦出疑问：所谓能被炼化的灵气，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吗？

　　鸿钧亲手雕刻的小像有经天纬地之见，隗司却从不认为自身有多特殊，女娲造了人，天道造了他，洪荒万物各有其来处与去处，倘若某日灵气枯竭，司火又该如何自处？

　　隗司曾在某夜于洞中深思这个问题，他耗费千年寿命推演将来之事，试图找到少年仍能鲜明存活于世的铁证，可就算被命运流理反噬至吐血，他也没能看到自己与少年的未来。

　　法相静默半响，感觉匪夷所思又荒谬至极，“你想以信仰之力代替灵气？”

　　大妖阖眸不言。

　　法相见状，自以为拿捏住对方痛处，哼笑着质问：“你恐灵气不生，可世间万物俱是如此，有生有灭，循环往复，你说的信仰之力也不会例外，就算它足够坚固，难道还能与天地岁月共长久不成？”

　　“信仰或许会消失，可苦痛不会。”

　　隗司站在香火繁烟中，缓声道：“苦痛一日未散，信仰与世长存。”

　　话音刚落，法相在眼前消失。

　　模糊的身形手掌玉虚宫灯出现在大妖身前，元始天尊头顶发髻眉发皆白，瞳孔深邃让人不敢直视，长身而立俯视隗司，问：“鸿钧道长可知你此番计划？”

　　大妖摇头，“此事与他无干。”

　　“隗司，我知你行事向来无所顾忌，但你要明白，此计若定，你便是徒手扭转他人命运之辈，其中将会牵涉多少因果福祸…你比我清楚，无须我同你细说。”

　　“……我知道。”

　　隗司说着，脸上闪过什么又消失，连元始天尊都未曾注意。

　　“阐教是受到人仙两族敬仰的大教，由道长为他铸神身，我最是放心不过。”

　　“既然你意已决，我亦不再劝阻。”

　　元始天尊身周法相俱现，淡淡锋芒隐于纯白道袍之下，眼鼻口巍然不动，隗司却能听到他的声音，“待此事成，你要归顺于我阐教万年，收敛心性于我座下修炼，助我早日证道圣身！”

　　隗司应声，见元始天尊已经开始施行铸身之术。

　　近一丈高的法相手中拖拽着不知从何处抓来的仙魂，莹莹白光闪烁，光芒微弱至极，符纸定身，咒语念动，隗司手中的发飘至半空纤纤摆动，不过几息便从发根燃烧至枯萎，寥寥白烟钻进那抹微弱光芒的瞬间，四周突然法力暴/动！

　　是陆压与云练大妖到了。

　　见到这两个大妖的瞬间，隗司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