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林朗（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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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她父母的教育方式没那么好，可她的姐姐，从来没有对不起她，甚至临终前还在惦记着她，怕她在外吃苦。
她需要时间好好消化这些信息，半个月后，独自在家的老人终于想通了一切，开始试图联系上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子。
然而她不知道林朗的学校，不知道林朗的联系电话，就连家里属于林朗的东西也都被她收拾着放了出去，她找不到人。
这次她会来，主要是不好意思直接向苏文轻要林朗的电话，她不知道自己孙子的联系方式，这说出去实在丢人，何况是当着另一个小辈的面。
骤然得知巨大的信息量，加上从儿子儿媳双双去世的事情中稍微抽身，老太太终于重拾了自己的责任和亲情。
就好像之前的她被封在了一个以怨恨为名的罐子里，喘不过气来，脑子混混沌沌的，看不清自己，而现在罐子终于破了，呼吸到新鲜空气之后才发觉到问题所在。
老太太的后悔，都跟苏文重说了出来，仿佛她与姐姐开始重合起来，展露了一点属于曾经千金时的涵养。
可惜这样的后悔没能让她顺利对林朗说出来。
攻无禁心想，林朗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苏文重还在继续讲：“我见她口渴了，就去倒了杯水，顺便说要带她去参观厂子的结构，毕竟当时我们在粼澜，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可以玩。”
接着他们就去参观了各个车间，没想到老太太对印刷厂车间里的事很懂，提了几个建议给他，让他受益匪浅。
“于是我就让二姨奶等我下，我去拿个纸笔记个笔记……呃、其实我就是想在长辈面前表现一下……反正我就到工作台那边拿了纸笔。”
之后他们一个说一个记，老太太就讲起以前的事，她当年经常到厂子来玩，很多事都明白，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能说出个一、二来。
“后来牧经理来了，他让其中一个工人给二姨奶演示一下作业过程，二姨奶说自己知道怎样操作，拒绝后，我们就刻意避开了旁人，到车间最里面的房间继续聊。”
接着，车间里出现了一股怪味，他还在说着哪里来的怪味，就见老太太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还让他快点出去，像是发生了什么似的。
“估计那就是要起火了才出现的味道吧……”苏文重叹气：“厂子自我哥接手后就没起过火，我经验太少，当时根本不知道。”
他不明所以的从后门出去了，在那之前，他似乎看到老太太去拿了灭火器。
“二姨奶好像还低头看了一眼是灭火器的标记，我以为她就是好奇灭火器怎么用，所以就没问，可心里的确有点类似要发生什么的恐慌感。”
然后，就在他出去后的几秒钟内，起了火，还小小的炸了一下。
火一燃起来就变得很凶，车间里到处都是易燃易爆品，里面从来不会出现明火，当时他是从后门走的，没看见什么，灭火后他又进去看了看，还是车间前面烧的最厉害。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如果执方调查出是人为，那大概就是牧经理吧。”苏文重深深叹气：“今天我哥就是想跟牧经理摊牌来着。”
攻无禁抿了抿嘴：“他死了。”
“我知道。”
人是死了，可是牺牲在火场中的人，未必不是放火的人，不过不管他为什么会死在火里，都可怜了那孩子。
苏文重沉默了一会：“……二姨奶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攻无禁敛眸，吸入性损伤的死亡率很高，根本不是他想怎么办就能怎么办的，何况老太太现在还没度过危险期，两到三周内都是不能轻易挪动的状态。
再者，老太太肺部也有实质的损伤，这个才是更棘手的。
目前她只能进行药物治疗，等待进一步的检查结果，医生看到初次检查结果就已经给了攻无禁心理准备，如果肺部出现感染的症状，那她的存活率就会非常低了。
要问他打算怎么办，他不知道。
苏文重见他沉默便不再多问，二姨奶的情况有些复杂，他毕竟不是林朗，只在苏文轻的调查中知道些他们家的事。
毕竟受到老人长时间语言羞辱的人不是他，被老人突然赶出家门的也不是他，他没有立场要求林朗是否接纳她。
嗯，一个问的是林朗的态度，一个想的是老人的伤势，只能说他们的想法毫不相干，又莫名产生了一种无须言明的默契。
……实则南辕北辙。
两人的伤势还没稳定，每天都要进行各种检查，就连年纪尚轻伤势也更轻的苏文轻都有些受不了，更不用说老太太这个本就身体不好的老人了。
然而老太太依然一次又一次地挺过了危险。
苏文轻被折腾得快去了半条命，老太太的精神却一日比一日好，尽管后者连呼吸都费力，精神状态却在好转，像是医生之前在故意吓唬林朗似的。
只是每一次的检测结果，都不好。
攻无禁又帮老太太擦了擦汗，手突然顿住，下一刻就按了床边的铃，护士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用最快速度把检查了一下，又急忙安排抢救。
苏文轻还在睡，医生的声音不算大，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行动，过程中的声音却很轻，语气镇定，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留护工在病房里，攻无禁又等在了抢救室外面，这次这间抢救室不是上次那间，不过似乎也没什么差别，起码门上的那盏灯亮起，同样给人心焦的感觉。
老太太对林朗很不好，也跟攻无禁没有多深的感情，他似乎不该担心，起码不该这么担心。
攻无禁坐在椅子上，双手挡住眼，面上带了一丝疲惫和心烦。
他有些慌乱，但他不该这样，或许这就是没了自毁的荒唐念头之后的后遗症，最大的情绪卸下后，那些曾比之要小的情绪波动自然会尽数出现。
本就带着前世的思维方式和行事风格，习惯把别人的生命压在自己身上，这时候成了负担。
以前总有着最大的情绪影响他，让他不惧生死，也让他因为习惯了情绪起伏，能够在任何时候都保持冷静，好像没什么能影响他。
然而事实上当他不再被自毁影响后，反而无法时刻保持冷静了。
难怪友人常说他奇怪，心焦的滋味就是会让人无法静下心来去做任何事，压力大的时候就是更容易愤怒，难怪他们总是会在他安全回来后表现得非常生气……的确会生气。
攻无禁压制住自己突然冒出的古怪情绪，闭着眼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的，不过是发烧而已，这几天已经有过几次了，不会有事的。
攻无禁深深吸了口气，看了一眼抢救室门上的灯，还亮着，再看一眼时间，才过去五分钟而已。
时间像是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悄然静止了，只有他看表的时候才放慢速度前进。
他从未这么矛盾过，既希望时间最好永远不要流动，这样他就不会得到结果，又希望时间快点过去，他好知道结果，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灯灭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今天早上下起了小雨，空气变得潮湿起来，蔚蓝的天空映着金黄的树，偶有树叶飘落，随风远去。
攻无禁看着树叶，按了按心口处。
他早就有了老太太会去世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才住院一周，还没花完他的余额，就走了。
这到底是林朗最后一个亲人，哪怕没有那么亲。
攻无禁站在那发了一会呆，开始着手安排老人的后事。
他曾和老太太一起给林朗的养父母下葬，也算经验。
遗体化作骨灰，变成了小小的匣子，拿起小匣子比给老太太翻身所需要的力气小太多，让人分不清这里面装的到底是谁。
他来的时候，林朗的养父母已经化作尸骨，而他又没有亲眼见过，还没有这么大的感触。
可现在，他亲眼看着那个不如何明亮的灵魂随着高烧的体温，变得越来越淡，仿佛渐渐去到了另一个空间里。
当时他就该明白的，这就是死亡的讯号，能被拉得回来的灵魂只在少数。
定了墓地，攻无禁打算把她埋到林朗养父墓旁，而在这段时间里，小匣子就暂时放到他家吧。
忙了一天的后事，他傍晚才回了医院，近期睡眠不定的苏文轻醒着，正看着另一张床。
床尾原本放着的病例不在，苏文轻就猜到了：“林朗。”
攻无禁应了一声。
他沉默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略僵硬地说：“……节哀。”
病房变得非常安静，只剩仪器的响声。
没多久，苏文轻又说：“我和文重都会是你的家人，”像是怕他拒绝，又匆匆补上一句：“起码你的养父母把你当成亲生孩子，不用想别的。”
“嗯。”
“那你以后叫我什么？”
“……哥。”
“乖。”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林朗（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