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金鱼草》胡杨populus

5、等人了等人了

　　月上中天，谢嘉南在树根底下蹲了快两个多小时了。

　　情书的内容谢嘉南只是匆匆一瞥，但得益于强大的速记能力，他还是记住了情书中写的指定地点。

　　与图书馆、学校后山等绝妙的约会场景不同，这封情书里约定的地点不仅普通，甚至有些寒碜——学校西门边的老榕树下。

　　谢嘉南自知闯祸，把人家女生的心伤得透透的，任谁看到自己写的情书被这样对待肯定都是难过的。谢嘉南也不奢求原谅，就想着等那位女生来了之后给人诚恳道歉，看能不能把人破碎的心修补起来。

　　可谢嘉南已经守在树下喂了两小时的蚊子，一个人影没见着，方圆几里只有几个绿色垃圾桶默默杵在不远处。

　　就你丫手贱，非得往垃圾桶里丢，现在人家女生都不愿意来了。

　　谢嘉南深深叹了口气，随手拍死一只停在手臂上的蚊子，站起来活动活动发麻的双脚，又蹲下去继续等。

　　谢嘉南心里又急又躁，偏那点内疚又磨得他良心难安。

　　思绪漫无边际地延展开来，不知怎么，突然谢嘉南就回忆起了那个尘封已久的下午。

　　那是一个星期四的下午吧，高一还是高二，不记得了。总之也是六七月的光景，鸣蝉在树梢声嘶力竭地叫，空气中的闷热与现在一模一样，而他也是蹲在这棵榕树下，一个人躲懒。

　　谢嘉南那天约了黄皓他们逃课去网吧打游戏，打完之后想翻墙回学校，谁知教导主任在校园里四处巡逻，贸贸然翻进去很容易被赠送检讨请家长等一系列大礼包。黄皓几个直接溜回家了，而他因为有东西要回学校拿，懒得折腾就干脆躲在这里等放学。

　　他手里拿着根狗尾巴草，有一搭没一搭地甩，边甩边走神。

　　那时，是一道不知从哪来的低低哼唱声将他拉回了神，低声浅唱的欢快曲调由一道轻柔的嗓音微微哼出，袅袅得像长出了钩子。

　　那女生唱的并不大声，小小声的，明显是唱来自娱自乐的。

　　谢嘉南听到了，混不吝地冲人吹了个口哨，高声道：“唱得不错啊。”说完还非常捧场地给人鼓掌。

　　女生像是被惊到了，歌声顿时消失在紧闭的唇间。她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含羞带怯的脸，绯红两颊尤带几分尴尬，像看登徒浪子一般瞪了他一眼，然后便匆匆跑走了。

　　那一眼的威力软绵绵的，毫无震慑力，于谢嘉南来说，都算不上是瞪。人跑出了老远，都能听到谢嘉南在背后因恶作剧成功而发出的坏笑。

　　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谢嘉南想了想，好像是叫阮茹吧。谢嘉南记得那张脸，皮肤很白，眼睛有点圆，眼角有个小小的黑痣。阮茹，软茹，果然很软，但看着又有点冷，被调戏了不骂也不说话，就只是凶狠地瞪你一眼，挺有意思的。

　　自那以后，他费老大功夫找到了那天阮茹哼的歌，但无论哪个版本都听不出那个味道，就算是让唱功极好的陈雯来唱，也不是谢嘉南想要的感觉。

　　至于是什么感觉，谢嘉南也说不上来，硬要说的话就两个字：好听。别人唱的没有那个味，怎么听都感觉不对。

　　说实话，谢嘉南觉得挺可惜的，或许真的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吧，不是那天下午的景，不是那天下午的人，一切就都变了味。

　　谢嘉南心里琢磨了下，或许等毕业聚会的时候能让阮茹再唱一次，到时用手机录下来，以后时不时拿出来品味几遍。

　　闲着无聊，谢嘉南也按照记忆里的调子开始哼，他不记得歌词，会哼的地方不多，也就记得阮茹那天哼的那部分旋律。少年的声线初具成熟，带着鼻音的曲调轻哼出来是另一种不同的韵味，慵懒撩人。配着耳边嗡嗡恼人的蚊子飞声，头顶一轮昏黄的月亮，倒有一番苦中作乐的别趣。

　　那股萦绕在胸腔里无处发泄的烦躁渐渐淡去，谢嘉南擦去额上沁出的热汗，耐着性子继续等待。思绪再次天马行空地飘远，谢嘉南的脑子里乱想一通，他想明天的高考，想未来的大学生活，想至今没有出现的情书主人，还有想或许会答应在毕业聚会上一展歌喉的阮茹……

　　少年的想象无边无际，绵长地化作丝线，随着夏季潮湿的风一缕缕飞走，然后交缠消融在这静谧长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