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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隔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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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场考试是我最不擅长的一门学科,全程两个小时一直在忍痛答题,又因为精神不集中好几次写错答案,我紧张得手都在发抖,汗水沿着发梢滴落在答题纸上,试卷上那些黑字忽远忽近,就像一只只小虫在我眼前蠕动,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秦祐这样的人,可以因为一句随随便便的不喜欢就把别人的命运踩在脚底,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选择权从来不在我手上,不管是当初被领养还是几年后的被抛弃,就像个物品一样任人摆弄。
我不想再继续这样的日子,有一瞬间我想和秦祐同归于尽,谁都别想好过。
离考试结束还有三十分钟时,提示音响起,把我拽回片刻清醒。
我似乎听见聚集在校门口家长的讨论声,秦安在他们其中,记起进场前他千叮咛万嘱咐,想起他说身体不舒服一定不要强撑...全部都是他。
不知何时纸上留下了秦安两个字,仿佛只有他才能把我从黑暗拉到光亮,从边缘拉到阳光之下。
我深呼吸,过度挤压肺部的疼痛让自己清醒,眼前逐渐清明。
那一天,我结束了初中生涯最后一场考试,秦安替我收拾东西,带我回到了他高中三年暂居的房子。
“小南,这段时间先和我住,秦家那边不用管,我去解决。”
这房子我来过几次,但从来只是待上一段时间就离开,没有长住过,如今秦安邀请我和他同住,不禁欣喜雀跃。
秦安的作息很有规律,不管前一天陪我游戏打到多晚,第二天八点一定能准时起来,每当我揉着眼走出客卧时,他已经在厨房准备中饭。
为了给我补身子,他照食谱学做了各式各样的骨头汤,顺带钻研了各种家常菜,石膏都还没拆,我就胖了四五斤。
连喝了一礼拜的筒骨汤后我举手投降,秦安笑着拍了拍我的脑袋,语气却是不容置疑:“乖,喝掉它。”
想起从小入口的那些食物,我猜秦安似乎有投食的癖好,此刻的他就像个皮笑肉不笑的喂食机器,一勺一勺亲手送进你嘴里,如果拒绝他,仿佛就触碰到了某个会生气的开关。
果然,距离产生美...
和秦安待在一起的这几天,没有出现像之前那样情绪失控的情况,我们也都默契的没有提起秦祐,当初病房里那个警察也没有再出现,仿佛那场争吵和打斗从没未发生过。
我向秦安问起这件事,他只说对方也有错,最后同意私了。
我天天掰着手指过日子,尤其是月底出高考成绩那几天特别焦虑,吃不下也睡不好,秦安的情绪并没有过多外露,虽说C大基本上稳了,但我隐约觉得他并没有看上去的开心。
出成绩那天我挤过去凑在电脑前,秦安的分数不出意外很高,我想拉着他出去下馆子庆祝,却被他拒绝。
他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想休息,把自己关在房间一下午,到了晚上六七点又像个没事人一样进出厨房。
填志愿那天他硬是没让我进去房间,一个人在里面捣鼓,我扫了眼空荡荡的冰箱,拿起钥匙出门。
刚结完账,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是秦安,“小南,你在哪儿?”
“我在超市,冰箱空了,我来买点吃的。”
那边沉默,秦安突然压低声音说:“顺便帮我买几瓶酒。”
我讶然,“酒?”
“嗯,啤酒...还有家里牛奶没了,也带几瓶,要是拿不下就在超市门口等我会儿,我来接你。”
那句“不用”还没说出口秦安就挂了电话,我又折回去买,提着两袋重物在门口等秦安来接。
回到家天已经半暗,我和秦安潦草解决好晚饭,照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与以往不同的是桌子上多了几罐啤酒和一瓶牛奶。
电视里放着晚间八点档狗血剧,秦安的目光虽然停留在那里,但却在出神,我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开了瓶啤酒大口大口灌下,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鼓动,光亮投在喉间突起部位,尤为性感。
见他不答,我又问:“哥,我感觉你这段时间有心事,能和我说说吗?憋着不好。”
他整个人往后仰,后背挨在沙发靠垫上,重重叹了口气,随即又笑了一声,那一声像释然,又像无奈。
“我就是想通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他又不说话,急得我心痒痒。
我偷偷去够桌上的啤酒,被他一巴掌拍掉,“干什么呢!小小年纪喝什么酒,还知不知道身上有伤?”他把一瓶牛奶塞进我怀里,带着醉态和命令的语气说:“喝这个,长身体。”
秦安醉了,空酒瓶洒了一地,曾经有段时间我很害怕见到这样的场景,因为下一秒拳脚和巴掌就会落在身上,可秦安不一样,没有缘由,我知道他不会。
我搀扶着他进卧室,他应该还有意识,满嘴酒气凑到我耳边结结巴巴地说:“后天...小南要复查,别...忘了。”
看啊,就是这样一个人,念着你,护着你,怎么能不心动?
我看着他的睡颜出神,把手放在他平缓起伏的胸膛上,试图将自己的心跳与他归于同一频率,但最终失败了。
我在他嘴角留下了属于秦安和叶南的第一个吻。
那个吻乱了心跳,慌了一生。
没过几天我中考成绩也下来了,不出意外比模拟考低了近十分,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最后还是秦安拿了钥匙进来安慰我:“我听说我们高中今年要扩招,说不定能进。”
我头都没抬一下说:“怎么可能,狗屎运也不是这样的踩法,本来也只能勉强够上,现在低了这么多分哪有可能。”
秦安坐在我身边,拿起桌上的马克笔在石膏上写了“叶南”两个字,又在后面跟了一个笑脸,“开心点,说不定你就是那个幸运儿,我来帮你填志愿,好吗?”
太犯规了...
在秦安写完“叶”字的时候我的心猛得一颤,脸上的热气急剧上涌。
我怕自己脸红得太明显,赶紧趴在桌子上,把头埋进胳膊肘里,闷闷地说:“可以,反正除了你的高中其他都一样,我听哥你的。”
录取结果出来那天我刚取了石膏,手还不利索就要点那个查询按钮,秦安看我哆哆嗦嗦的样儿实在忍不住,一把抓着我的手指摁了下去。
看到结果的那刻大脑有短暂的空白,随后是几近疯狂的雀跃,我扑进秦安怀里,他任由我抱着,抬手揉了揉我的发顶:“高兴了?”
“嗯嗯,幸好听你的填了,不然我可后悔死,对了哥,扩招的消息你从哪儿知道的,我怎么都没听人提起过。”
秦安今天穿了件圆领T恤,领口处隐约漏出一截锁骨,我秉着呼吸把口鼻埋在他裸露的肌肤上,感受到他的身体有一瞬间僵硬。
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两秒后我松开了双臂,立马转过身背对他,揉了一把好似烫坏了的脸,低头装样收拾桌面。
秦安咳了一声,说:“去老师办公室听到的,当时还没落实,知道的人应该不多,我也是碰碰运气。“
“嗯,谢谢哥。”
“那个...晚上要吃什么,我给你做。”
“可乐鸡翅”
“好”
秦安的录取通知书是我替他去取的,本以为他会当着我的面打开,可他却一直不肯拆。
“小南,回来再看,不是说想去那家火锅店很久了吗?再晚就没位置了。”
“哥,我很早就想看C大的录取通知书长什么样子,别那么小气嘛,让我先看一眼好不好”
“别闹,我们回来再说”秦安眉头紧锁,拿着快递往后躲了躲,把它藏在身后。
我直觉事情不简单,先应了下来,趁他在门口换鞋的间隙折回卧室。
薄薄的一层快递袋就被他扔在桌上,莫名而来的兴奋和恐惧漫上心头,每靠近一步心都为之一颤。
我打开它,拿出里面橙红色的纸,上面蓦然印着几个大字:
秦安同学,恭喜你已被临川大学金融系录取。
像头顶炸了个响雷,刹那间分不清真假,手上的东西被人一把抽掉,我的手还僵在半空中,“哥,你报的不是C大的物理系吗?怎么...变成金融系了,而且为什么是临川大学?是不是他们弄错了?”我催促他:“快打个电话问问,一定是弄错了。”
秦安把纸折起来塞回袋子里,不紧不慢地说:“没弄错,是我选的,我没告诉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
“所以为什么?之前是你和我说的,将来要成为一个物理学家,怎么就放弃了?”
他拉我到床边坐下,语重心长道:“人总是会变的,就像我以前想成为物理学家,可现在不想了,况且我觉得学金融没什么不好,学得好以后赚钱,我们可以换大房子。”
我十分不解:“可我觉得你不是真心的,我看得出你喜欢物理,每次物理考试都几近满分,连课本上都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刚考完那几天你给我打电话说在了解C大的物理专业,这才几天心思就变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隐情?还是...还是你爸爸逼你的?!一定是!之前在秦家我就好几次听到你们因为专业的事情争吵,是不是他?!!”
我刚站起半个身子就被秦安用力按回床上,“你想多了,没这么多弯弯绕绕,就是自己想通了而已。”
“不可能,一定是有人逼你的,我了解你!”
秦安脸色已黑如锅底,我试图推开肩膀上的手,没想到他突然站起来,在我面前一阵徘徊。
“哥,是不是?!”
他像头暴怒的狮子突然一脚踢在凳脚,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响声。
“你了解我?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就是这样的人,可以放弃喜欢的东西去追求我需要的东西。凭什么我要被秦闯像个棋子一样摆弄?凭什么我想做什么事还要去求他?当初我妈跟着他吃了这么多年苦,好不容易事业有了起色,福了几年清福,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她是被秦闯活活气死的,因为现在住在秦家的那个小三!我是秦家大公子,凭什么要把这些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拱手让人?”
我从来没见过秦安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间吓得不敢喘气,“可...可当初你说不会要...”
他背对着我面向白墙,突然一拳砸过去,留下几道痕
“我也不想,可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选。”他转过身面对我,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听得出他在努力压制颤抖:“小南,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决定,我不想和你吵架,也不想把火气发在你身上。”
秦安留下一句”对不起“离开了房间。
周遭静谧黑暗,仿佛一切都被定格。
我靠在床脚,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臂弯。
他说人是会变的,喜欢在需要面前压根抬不起头,他撇弃了喜欢的东西,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秦氏集团的接班人,他会见识形形色色的人,最终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结婚生子,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而那时候的我早已离开秦家,不再是他的弟弟,彻底成为一个没爸没妈,没有哥哥的普通人,再也没有可能。
玻璃映照着我蜷缩的身体,窗外的光亮也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天空仿佛被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