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玫瑰》望珂

4、漂亮姐姐

　　我上初中的时候秦安上高中，我们又一次因为年龄差错开。
　　许是因为秦安总和他爸吵架，他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两三个月才回来吃顿饭，第二天又走了，导致我和秦安待在一起的时间锐减。
　　每次我可怜巴巴望向他，乞求他能不能多回来几次，他总是像摸小狗一样揉揉我的脑袋，说：“哥现在学习任务重，等高考完就陪你。”
　　他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挽留，其实我知道学习什么的都是借口，他纯粹是不想回这个家，不想看到秦家的人。
　　我不是秦安，无法切身体会他心中的郁结，也没有资格替他做决定，只好尊重他的选择。
　　再说比我小两岁的秦祐，我初三的时候他刚刚上初一，开学还没一个月，他的名头已全校皆知，不仅因为他是秦氏集团的小公子，更是他那飞扬跋扈的性子，走到哪儿都是一股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
　　别看他在学校拽得跟个二百五似的，一到家，尤其是他爸面前就是只缩头乌龟。
　　骂声我隔着门都能听到，无非就是成绩太差，又打架惹事什么的，有几次没来得及走人，就被他在门口抓包。
　　秦祐就会死死瞪着我，一副凶相，可我一想到他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怂样，总是会忍不住笑出来。
　　管不住嘴角的后果就是秦祐总在学校给我找不痛快，被他堵了几次后我开始躲着他，倒也不是害怕，只是不想惹麻烦，秦祐有他爸妈给他擦屁股，而我没有。
　　被秦祐那帮啰啰围着打的那几次，我也想找人诉苦，想找人帮我揍回去，躺在地上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秦安的身影。
　　那时我在想，如果秦安知道我和他弟弟打架，他会帮谁？也许是我吧，毕竟他说过不喜欢秦祐。
　　那帮人又往我肚子上踢了一脚，啐了一口：“真他妈是个疯子，被揍成这样还笑得出来，祐哥，你们家怎么领了个这东西回去？”
　　“鬼知道呢，我妈说是给我祛灾的，身上指不定都是毛病。”
　　我蜷缩在角落，听着他们越来越远的脚步声，眼前已是黑暗。
　　我想，不能是秦安，当初我答应他会做一个不会惹麻烦的弟弟，怎么能这么快就食言。
　　那天，半小时的路我走了快两个钟头，到秦家时天已经黑了。我回到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一身伤去找秦祐她妈。
　　我对她说：“太太，我想住校。”
　　她顾自己做事，都没抬头看我一眼，我以为她是拒绝的意思，刚想离开却被她叫住：“给我个理由。”
　　“要中考了，住校方便，还有，小少爷总看我不顺眼，我不在这里他能安心学习。”
　　许是后半句话涉及到她的利益，这才抬头看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人和老师说，小祐不喜欢你，以后尽量别出现在他面前。”
　　我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谁要出现在他面前，明明是他自己天天来找麻烦。
　　“我知道了，谢谢太太。”
　　晚上我给秦安打了个电话：“哥，明天开始我要住校了？”
　　“小南？等我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安静下来，“好了，你说吧。”
　　我看了眼手机，这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快十二点，秦安是被我吵醒的，于是慌乱道：“对不起啊哥，我忘了你已经睡了，没什么事，明天也可以说，你快去睡。”
　　秦安轻笑一声，“你说吧，都起来了，不说我心里还记挂着更睡不好”，慵懒的声线从电话那头传来，我揉了揉发烫的耳朵，
　　“好吧，其实就是我和秦祐他妈说我要住校。”
　　“都初三了，怎么突然要住校？”
　　秦安应该不知道我在学校被秦祐欺负的事，我也从没有对他说起过，我不想让他知道叶南是个没用的人，尽管事实确是如此。
　　以前秦祐欺负我我还会还手，长大后我逐渐明白，试图和他对抗是最不明智的举措，运气好点身上吃点苦头，运气差点就会被赶出秦家。
　　我还不想离开，如果没了了秦家养子这个身份，我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和秦安站在一起，没有理由和他睡一张床上，没有理由给他打电话，又能用什么身份叫他一声哥？
　　我像个小偷，企图偷走秦安全部的偏爱，怀着龌龊卑劣的想法占有他，不让他的目光停留在任何人身上，除了我。
　　只知那种莫名的情愫混杂着乞求和委屈，在胸口左上方的位置起起落落，反反复复，我死死守住，不管心里如何掀起惊涛骇浪，可从未越出半步。
　　青春期的懵懂让我喜欢上了一个比我大三岁的男生，他是我名义上的哥哥，很长一段时间伦理道德压得我喘不过气，条条框框死死钉住我的身体，越挣扎尖端刺得越深。
　　但我依旧痴迷于一种名叫秦安的温度，那是最适合叶南活下去的温度。
　　我对秦安说：“住校不用每天上下学，省下来的时间可以用来学习，我要向你学习。”
　　“我那是因为......秦家那些人欺负你了？”
　　他语气明显焦急起来，那一刻我感觉身上的伤口也不痛了。
　　“没有，真的只想住校而已。”
　　他好似松了口气：“你觉得怎么样舒服就怎么来，不用听他们的，如果有人欺负你了，一定要来和我说。”
　　“好。”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挂了电话，秦安才说：“小南，以后搬出来和我住吧，再等等我。”
　　我回他：“好”
　　回过神才想，如果秦安知道我对他怀着不一样的心思，不知道这些话还算不算数。
　　趁着五一小长假我跑去秦安学校找他。
　　秦安穿着校服和门卫说了些话，又笑着冲我招招手，我屁颠屁颠跑过去。
　　我和他已经好几个月没见面了，一挨到他身边就下意识地想牵住他的手。
　　但这次他却松开了，“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要像小时候一样手拉手”，他用玩笑的语气说，可我笑不出来，悻悻收了回去。
　　挺久之前我就发现秦安有意无意在减少和我的肢体接触，当时我很害怕，害怕自己的心思已经被看穿，害怕秦安觉得我不正常，所以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不同意和我睡一张床。
　　可后来渐渐发现，那似乎是每个正常人都会经历的，时间不仅让人一寸一寸变长，也让隔着血肉的心一点一点远离，可能这就是生长痛，生在骨，痛在心。
　　秦安的手空荡荡地挂在身侧，我总感觉那里少了点什么，将来的某一天它会牵住另一只手，会是他喜欢的人？还是我？有时我总在想为什么自己是男的？为什么我要被领养到秦家成为他的弟弟？可如果不这样，我也不会遇到秦安，我们或许天各一方，这辈子都不会遇见。
　　“小南，和你说话呢，怎么不理我？”
　　我回过神，用力揉了把脸，这段时间总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要一空下来脑子里全是秦安。
　　“没事，刚刚发了会儿呆，最近太累了，对了哥，你说了什么？”
　　秦安的个子很高，18岁的年纪已经有185，而我还没发育完全，才到他肩膀的位置。
　　他总喜欢把手按在我头顶揉乱我的头发，这已经是这几年我和他最亲密的接触了，每次我都乖乖地任他蹂躏，如果我是只猫或者狗，此刻喉咙已经发出呼噜声。
　　“我是问，陪我去教室可以吗？来接你之前我就在教室看书。”
　　“好”
　　我不想秦安因为我耽误学习，来这里也只是因为好久没见他，想得紧，如果下一秒他说让我回去，我也会答应。
　　我跟着秦安来到教室，偌大的房间只有零星学生在埋头读书，他们听到声响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又低下去。
　　秦安把我带到他的座位，拉开另一张椅子让我坐下，又俯下身凑近我：“这么远跑来应该累了吧，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买点东西。”
　　还没来得及拉住他，秦安就已经走到了门口，我又不好意思大声叫他，只好跟个木头一样坐在位置上等他回来。
　　秦安的座位很干净，两三本书还有一支笔，我翻开那本物理书，里面密密麻麻的计算公式看得我头疼，书上的图片倒看得津津有味。
　　我往前翻，空白的扉页写着秦安两个大字，笔锋苍劲有力，非常瞩目，我扫了圈周围，趁没人注意偷偷拿起桌上的笔，带着墨水的笔尖刚碰到纸张，又被我收了回去。
　　最后只在书本最后一页，靠近书脊的一侧写上了两个小小的字，“叶南”。
　　既希望他看见，又希望他永远看不到，我嘲笑自己，这么做又算什么呢？
　　我还在出神，一瓶牛奶突然出现在我手边，我蹭的一下合上书，心跳如擂鼓般震天。
　　“你好，你是秦安的弟弟吗？”抬头看，是一个很好看的女生，她坐在第二排，也是刚刚盯着我和秦安时间最长的那个。
　　我收敛慌张的神色，对上她那张笑脸：“我是他弟弟。”
　　她在我前面的空椅子上坐下，身子面向我，把牛奶往前推了推，“不好意思啊，我没有零食只有牛奶，我听秦安说你现在上初中，多喝点牛奶长身体。”
　　她动作有些不自然，更像是紧张，我一猜就知道肯定是我哥的爱慕者，想从我这边走捷径说好话。
　　我没拒绝，收下了她的东西，把吸管插入封口喝了起来，不忘向她道谢：“谢谢姐姐，你是不是想问关于我哥的事？”
　　我直白地戳破她的伪装，漂亮的脸蛋瞬间泛起红晕：“那个...我只是...”，她试图解释，我就这么看着他，最后她也放弃了遮掩，直接问我：“你哥他有喜欢的人吗？”
　　我故意装作纠结的模样，面前人好像更加焦急了，弯弯的柳叶眉都皱了起来，“到底有没有？”
　　“有啊，我哥前段时间和我说他有喜欢的人了。”我冲她笑了笑，继续咬吸管。
　　我为了秦安能安心学习都忍住没去打扰，怎么会允许其他人钻了这个空子。
　　她似乎不甘心，继续问我，可还没说几句话秦安就回来了。
　　他皱着眉走到桌前，那个女生一看到他脸又红了一度，慌慌张张离开回到自己座位。
　　秦安要是知道我折了他的桃花，不知道会作何反应，左右我也不会告诉他这件事，就算刚刚那个女生说漏了嘴我打死不承认就行。
　　来一朵我折一朵。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他在我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又说：“这牛奶谁给你的？”
　　我朝前排努了努嘴，“哝，漂亮姐姐给我的。”
　　“什么漂亮姐姐，好好说话，别给我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秦安的语气一秒严厉，我往回缩了缩脖子，又看到他把一袋吃的放在桌上：“你哥我跑这么远给你去买吃的，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你和别人聊得这么火热。”
　　我扒拉着袋子里的零食，都是我喜欢的，开始高兴起来，忍不住试探他：“怎么？吃醋了？”
　　秦安笑了笑，揶揄道：“你才多大就知道吃醋？连喜欢是什么都分不清吧。”
　　“谁说我不知道，”我反驳：“我也是要上高中的人了，怎么会没有喜欢的人。”
　　我手上动作没停过，可心却牵在秦安身上，但从我说完那句话后他也安静下来，我侧过头去，发现他在做题，便没有再打扰他，也从书包里拿出作业。
　　我和他在教室待了一下午，除了必要的交流，一直都很安静。
　　秦安送我离开的时候夕阳已落在两座高楼之间，假期的校园基本没有人，水泥地上也只有我和他两条影子。
　　我故意落在他后面，找角度让两个黑影靠在一起，头和头刚碰在一起秦安突然转过来，我吓得差点绊了一跤。
　　“怎么这么慢？”他往回退了几步，和我站在一起，“像个小尾巴一样。”
　　他送我到校门口，斜阳落了一度光照在他脸上，秦安的瞳孔成了金褐色，我看到里面有我。
　　周围一切仿佛静止，我差点没忍住上前亲他，最后指甲嵌入掌心才让自己清醒过来。
　　秦安说：“回去之后好好准备中考，不要偷懒，多看错题，最后几个月努力一下。”
　　“哥，你好像我们老师哦。”
　　他没理会我的打趣，继续说：“还有，不许早恋。”
　　我拿起他的手放在我头顶上，不管这种姿势有多暧昧，此刻我只想要他碰碰我。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怎么还跟个小孩一样。”
　　我向他告别后离开，又偷偷回到校门口，直到他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