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玫瑰》望珂

3、情愫

　　那天之后，秦安就住在了秦家，只是他的房间在三楼，而我住在最下面那层。
　　我每天都会躲着佣人偷偷去看他，看他背着书包上车，又看他精疲力尽地回来。
　　有时我会去小池塘等他，他偶尔会来，给我带些印着英文字的零食，零食很好吃，但我更希望他和我说说话。
　　大部分时间秦安只是坐在我身边，听我抱怨中午的饭太硬，或者晚上的小黄鱼刺太多...
　　可总是我在说话，也显得无趣，熟了之后我会缠着他给我讲学校里的趣事，许是被我一声声哥哥叫得没了脾气，他对我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他说，班里扎马尾辫的小女孩被他同桌剪了一缕头发，我会说那个女孩子好可怜。
　　他说，数学老师很凶，做错题要被打掌心，我会问他痛不痛。
　　诸如此类，只要他说，我一定会有回应。
　　我守着这一小方池塘，默认把秦安划归为秘密基地的另一个主人。
　　秦安上初中的时候又开始不见踪影，一个礼拜才回一次家，就算周末也被排满了补习班。
　　每到礼拜五晚上，我都会眼巴巴地望着前厅，像只等待主人归家的小狗。
　　那天他没有按时到小池塘，我多等了他十分，又十分钟。
　　也许他今天不会来了，我心里憋屈，打算下礼拜不再理他。
　　刚要起身，一袋包装精致的糖果出现在眼前。
　　我一声“哥哥”刚叫出口，突然想到还在生他的气，连忙合上嘴，转头不去看他。
　　秦安凑到我跟前，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熊饼干，带着讨好的语气：“对不起啊，是我来迟了。”
　　我喜欢秦安哄我，因为他从没有用这种语气对他弟弟说过这样的话，但他却这样对我，这种偏爱让我心里窃喜。
　　我转回去看他，“那我不生你气了...哥哥你脸怎么了？！”秦安脸上很大一个巴掌印，整个脸颊都肿了起来。
　　他侧过头，躲开我的手说：“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你骗人，我知道就很疼的。”
　　我又问：“哥哥，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秦安没说话，过了一会才开口：“被我爸打的。”
　　我急忙去剥他衣服，曾经我爸也打过我，不止脸上有伤，身上也有，那时候我妈总会往我伤口上吹一吹，凉飕飕的风拂过就不会疼了。
　　秦安似乎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一把抓住我乱动的手：“我身上没事，是因为和我爸顶嘴才被打了一巴掌。”
　　“是因为太太吗？”我问。
　　在秦家的这几年我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些秘辛，比如秦家现在的女主人不是秦安的亲生母亲，秦安的妈妈是生病去世的，在她离开半年后，偌大的秦家又迎来了一位女主人，几个月后生下了秦家小少爷秦祐。
　　秦安瞧不起那个女人，顺带也对秦祐没有好感，有一次我问秦安为什么不去找弟弟玩，是讨厌他吗？他说：“说不上讨厌，但是喜欢不起来。”
　　我暗自窃喜，我也讨厌秦祐，因为秦祐总欺负我，他会把石头扔在我身上，但我却不能还手。
　　有一次石头砸到我脑袋，我也丢了一颗在他身上，没想到那家伙一下子哭了出来，呼天抢地的，后来我就被关禁闭好几天。
　　每次看到秦祐跟在秦安屁股后面边跑边叫哥哥，我心里就跟泡了汽水一样酸酸胀胀的不舒服。
　　佣人总和我说人家才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让我别不识好歹老黏着秦安，每次我气得都想把石头扔在秦祐身上，不过幸好秦安基本上不搭理他，心里才平衡一点。
　　“我爸让我辅导秦祐写作业，我没同意，后来就吵起来了，他的作业不知道被她妈管得有多严，生怕落后一点比不上我”，秦安冷笑一声，“纯粹是看我平时对他们母子的态度不顺眼，给我找不痛快。”
　　秦安双手放在后脑勺处慢慢躺下，我看了他一眼，也照模照样挨着他躺下。
　　我挪了挪身子，想离他更近些，“哥哥，我就很听话，每次作业都是100分，不用你辅导。”
　　秦安腾出一只手揉了揉我的发顶，“是啊，你很听话，我想辅导都没机会呢。”
　　我和他就这么在草地上躺了半个多小时，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秦安说我和外面那些小孩不一样，他们喜欢到处疯玩而我就喜欢安安静静待着。
　　其实我也爱玩，每次班级里的同学都会炫耀自己的爸爸妈妈带他们到游乐场玩，我也想让秦安带我去，但我也从没在他面前提过，我怕他嫌我麻烦。
　　我不想将来有一天他会像对待秦祐那样对我，只要他能陪我在秦家说说话，允许我叫他一声哥哥，我就知足了。
　　分别的时候，我拉住他的袖子：“哥哥，今天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当初我和秦安混熟后，他有偷偷带我去过几次他的房间，玩累了就和他睡一个被窝，只是后来被佣人发现了，他们骂了我一顿，我就不敢再去三楼，再后来秦安上了初中开始住校，就更没了机会。
　　我拽住他的袖口晃了晃，“今天我生日，哥哥你忘了。”
　　秦安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他拉住我的手带我回到小道上，边走边说：“对不起，是哥哥忘了，那我答应你，今天晚上一起睡。”
　　我用力点点头说：“好！”
　　晚上佣人们都睡了，我偷偷从床上爬起来，翻箱倒柜找到一只药膏，那是之前被秦祐砸伤，做饭的阿姨偷偷塞给我的。
　　过道静悄悄的，只有脚落地发出的轻微摩擦声。我猫着腰沿楼梯走上三楼，轻轻敲响房门。
　　秦安正用毛巾擦头，带着洗发水香味的水珠溅到我眼睑处，他俯下身替我抹去。
　　“进来吧，傻站着干嘛？”
　　我歪头望向他身后，房间内的布置和先前差别不大，只是桌上少了些玩具，多了好几本书。
　　我局促地站着，直到被他带到走到床边，才一同坐下：“又不是没来过，怎么变得这么怕生？对了，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说着他起身离开。
　　我坐在床上不敢乱动，眼神却到处乱瞟，打量着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口袋里的手还握着药膏。
　　没一会儿，秦安拎着一个小蛋糕回来。我惊讶于他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买到一个蛋糕，但还是高兴地扑到他怀里，抱着他撒娇：“哥哥，你真好，我好喜欢你。”
　　秦安一手提着蛋糕一手稳住我，笑着说：“别闹了，蛋糕要是倒了你可就过不了生日了。”
　　秦安身上还有沐浴露的味道，很香，我没听他的，又抱了会儿才松开。
　　带着数字的蜡烛被他亲手插入奶油中，他走到床边关了灯，借着窗外月色划亮了火柴。
　　“许愿吧。”他说。
　　我等不及，脱口而出：“我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秦安连忙捂住我的嘴巴，“说出来就不灵了，重新许，不许说出来。”
　　我看了他一眼，又闭上眼。
　　第一个愿望，哥哥每天要开心。
　　第二个愿望，我也要每天开心。
　　第三个愿望，我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蜡烛被吹灭，屋内漆黑一片，身后响起脚步声，没一会头顶的大灯亮了起来。
　　等洗漱完也临近半夜，我困得睁不开眼，却也没忘口袋里的药。我问秦安要来棉签，又把他拉到我身边坐下。
　　“明天就好了，不用涂药。”他躲开我拿棉签的手，侧过头去。
　　“不行，受伤了必须擦药，这是你告诉我的。”他总是不让我碰他脸，不由有些生气，便把药膏塞到他手里一骨碌钻进被窝里，霸占了整张床，气愤地对他说：“你要是不听话，就不让你睡觉。”
　　秦安笑了笑，掂了掂手上的药膏走进浴室，没一会又走了回来，掀开被子躺在我身边。
　　“听你的，已经涂上了，早点睡吧今天太晚了。”
　　我和往常一样滚进秦安的怀里，普普通通的沐浴露在他身上格外好闻，嗅着嗅着不知不觉就陷入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