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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明天 ...

  •   出院那天秦安亲自来接我,我整个人被他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像个熊一样动弹不得,罪魁祸首还坚持给我脖子上带个围巾。
      “戴上真的动不了了”,我把绕在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塞回他手里。
      秦安看着手上的围巾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放回袋子里。
      走到医院门口,我突然想到那天也是在这里遇到的他,还有秦祐。
      问道:“那天在医院碰到你们,秦祐后来有没有说什么?”
      秦安皱了皱眉:“你问他做什么?”他把东西放进后备箱,护着我的脑袋扶我坐进车里,说道:“我爸住院了,癌症晚期,那天我和秦祐来医院看他。”
      他面无表情地说着,像是在讲述一件日常小事般,语气平静到听不出一丝波澜,可我心里却百感交集。
      我恨秦闯,恨他把我带进秦家从未管过我,恨他面对秦祐对我的欺辱熟视无睹,更恨他把我关进戒同所一次次折磨我
      在电流穿过我身体的时候,在他把秦安和别人的亲密照扔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真的有一瞬间想让他去死。可如今秦安亲口告诉我他真的快要死了,他的父亲不久之后就要离开人世,没有畅快淋漓,只有滔天的无力感翻涌而来。
      人们总会下意识地对将死之人仁慈,就像秦安曾经再怎么讨厌秦闯,可当得知他活不久后也会从国外赶回来,也会和从小看不对眼的秦祐兄谦弟恭一起去探望。
      我曾经想象过和秦闯再次相遇的场景,我会毫不留情地报复回来,前提是他还好好地活着。
      是啊,他要死了,我还活着,所以活着的人就要咽下苦楚,就要原谅那些不公平的对待吗?如果我死了,那些难熬的日子是不是也会放过我?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秦安用手碰了碰我的额头测试温度,“很快就到了,再忍一会儿”,他催促司机,驾驶座上的人抬头往后视镜看了一眼,我看到了镜子里的面容,是当初秦安开学接送我们的司机,他曾经是秦闯的手下,如今也会为成为秦安的手下。
      我拿开秦安贴在我额头上的手,往车门边坐了点过去。
      窗外的道路越来越狭窄,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地面车身摇摇晃晃,最终停在了熟悉的巷子入口处。
      司机想要帮我们把东西提进去,我站在他们面前挡着,对秦安说:“东西不多,我自己可以拿,你们回去吧。”
      秦安夺过我手上的东西说:“让我去你家看看,还有其他需要修理的地方能帮上忙,安顿好你我就走。”
      他把东西给司机,要上前扶我,我推开他,一直看着站在他身后的司机,我在猜他是会为新主人卖命,还是会不忘旧恩把我和秦安再有瓜葛的事去告诉秦闯。
      我不喜欢有陌生人进我家,更何况是秦闯的人。
      “我不需要”,我拒绝秦安。
      他在我和司机之间看了一眼,又把东西拿回自己手上,对司机说:“你把车开到对面的街头等我。”
      司机走了,秦安下沉的嘴角才微微展平,“我们进去吧,站在风口太冷,你看我手都快冻僵了。”他不给我拒绝的时间直接提着我的衣物走在我前面,回头说:“给我带路,不然又要被陈叔认成小偷了。”
      我只好认命跟上,心里嘀咕:“谁家小偷大白天出来偷东西?”
      算着时间也有快半个月没回来了,门一打开寒气和灰尘直面而来,鼻子一阵瘙痒,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秦安把我拉到椅子上坐下开始进进出出收拾起屋子。
      眼前的场景逐渐和从前每周秦安回家的模样重合,仿佛那就是昨天发生过的一样,我和他的关系也从未变过。
      他看到了摆在桌上的照片,脚步愣在那里,我说:“那是我妈,是不是很漂亮?”
      我难得轻松,秦安也笑了笑说:“阿姨很漂亮,你像她。”
      “我妈听见有人夸她应该会很高兴。”
      我想到了过去的十多年,面对秦安,心里的防线逐渐崩塌:“可我不是个好儿子,过了这么多年才找回她,当时拿到她照片的时候,我真的差点就忘了她的长相,她一定在怪我。”
      四年前从叶国生手上拿回我妈遗物那天,我坐在地上哭了一整夜。照片里的人楚楚动人,眼角带笑,可她却被人遗忘了那么多年,连我自己也只记得她跳楼前的歇斯底里,可谁都忘了,她曾经也是一个对爱情充满向往的女孩。
      看着那些积满灰尘的物件,眼泪就止不住往外流,原来被抛弃的感觉是这样的,原来会这么痛。
      我用手臂挡住眼睛,咬着唇发抖,太狼狈了,回想起来就像再次揭开伤口的痂,鲜血淋漓。
      秦安半搂着我,把我送进温热的怀里,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抚:“阿姨不会怪你,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好生活,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人死了会变成蝴蝶,飞到全世界去旅行,她一定希望看到你健康快乐,这样才能安心开始她自己的旅途。”秦安替我拭去眼泪,“所以啊,我们小南要听话,记得天冷加衣,吃饱饭,不要让记挂你的人担心。”
      他慢慢说着,每一个字都含着温柔,我死死咬住他身上的衣料,咸味流进嘴里,淌进心里,忍不住哭出来:“你为什么又我这么好!你说你担心我可为什么当初走得这么决绝?!这么多年都不管我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
      “对不起,是我的错,对不起”,秦安一直在道歉,我起伏的情绪也逐渐平稳下来。
      过了很久,我抬头,他垂眼看着我,睫毛盖住了眼眸,可那种对视实在惹得一阵心颤,我错开他的视线。
      “你别再对我这么好了,不值得,你也知道我们没法再回到从前那样的兄弟关系。”我说。
      秦安说:“如果你不想,可以不是,但别拒绝我照顾你,我没法不管你。”
      “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我没法再叫你哥。你应该多和秦祐相处,你们才是亲兄弟,这段时间一直在医院照顾我,你女朋友肯定不开心,你多去哄哄她。”我转过身,把拉链拉到顶,半张脸藏进衣领里。
      “什么女朋友?”秦安倏然一怔,掰过我的肩膀,疑惑问道:“我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他见我不答皱着眉继续问:“谁告诉你的?”
      我突然意识到李乐芸或许没说错,我和秦安之间可能真的存在误会,我哑着嗓子问:“你去国外第一个月的时候,和一个女生手挽手逛商场,她还亲了你的脸。”
      秦安先是一脸震惊,又沉默了会,开口:“我不知道是谁和你说的,但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女朋友。”他看着我的眼睛又补充:“四年都没有。”
      那几张照片我只看了一眼,一直记到现在,可现在他告诉我那些都是假的,日日夜夜折磨着我的那些东西,是假的,多可笑,原来从始至终我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毫无还手之力。
      他半蹲下来甚至比坐在椅子上的我矮一截,他说:“我离开的那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还有,当初我给你留了不少钱,为什么生活还这么拮据?”他说得很轻,很有耐心,像羽毛在心底挠了一下,“小南,你别这样行吗?看到你这样我也很难受,当初是我冲动了,当时自己也不够成熟,选择了逃避,让你这么多年孤身一人。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不做兄弟也行,把我当一个亲近的陌生人,我们慢慢来,行吗?”
      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他的腿应该麻了,脸色也逐渐难看,但依旧没起来。我拽着他的袖子想让他站起来,可怎么也拉不动。
      重新来过?重新再成为兄弟吗?对于秦安,我已经没法再把他当哥了,在他身上掺杂许许多多的感情,爱过,恨过,失落过,放弃过。有些伤口无论过了多久,一碰依旧会痛,可我依旧那么下贱,因为几天关怀备至,几句甜言蜜语又开始变得贪婪,变得卑微。
      我不止一次想,为什么当初我没有被治好,明明感觉快要死了,明明当时一听到秦安的名字就会止不住颤抖,明明以为不会再这么喜欢他。可是一看到他,那些建立起来的屏障瞬间瓦解,七零八落散了一地。那么痛苦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却依旧敌不过他的三言两语。
      我不理解,也难以释怀。
      秦安临走的时候我叫住了他,“那天你送我的围巾在衣柜里,看着挺贵重的,你拿回吧,我自己有。”
      他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穿鞋,穿外套,关上门的时候留了一句:“我明天再来”就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秦安每天都来,他对我越来越好,甚至比之前更甚,这让我很害怕,却毫无办法。
      秦安一整天都没出现,以往他来我都想让他早点离开,可如今只缺席了一天心里就变得空落落的,
      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簌簌落雪声,今年冬天太冷了,雪像不要钱似的下个不停,落满了世间的每一处。
      突然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我裹了件外套去开门。
      一打开门眼前人就立马进屋,随着砰的一声关门声响起,秦安抱住了我,双臂钳着我的身体仿佛要嵌进身体里。
      他的黑色呢大衣上还留有片片雪花,一朵朵像白玫瑰绽放在黑夜。
      他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怎么了?你先松开。”我轻轻拍他的背试图让他回神。
      秦安不听,依旧死死抱着:“我不知道叶国生来找过你,不知道他拿了你的钱,也不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很苦。”
      “对不起”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何去何从,黑夜中滚烫的眼泪滑落与秦安肩上的雪花融合,化成一滩没有温度的水。
      “你...还知道了什么?”我的声音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一直在说道歉的话,他说他很后悔,他说他毁了我。
      可到底是谁毁了谁,没有人能说清,就像一切的开端是我被带到秦家,是我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秦安,是那晚的疯狂,还是他离开时的决绝。
      谁能说清?还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今晚秦安没有走,他和我挤在一张床上,一动就会发出嘎吱的声响。
      多一个人,被子里的温度升高了不少,我和秦安并排躺着,没有挨得很近,肩并肩的距离。
      我断断续续和他讲着遇到叶国生之后发生的事,还有大学四年那些经历。
      秦安不说话,静静地听我讲,那些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再提起虽然苦涩却也没有太多波澜。
      他翻了个身背对我,我看了他一眼,仿佛泄愤般继续说,良久他都没动静,我也累了,叹了口气便停下来。
      可身旁传来轻微啜泣声让我猛地清醒过来,我掰过秦安的身体,发现他哭了。
      眼泪源源不断从他猩红的眼眶溢出,沾湿了他的头发,渗透了枕巾。
      “你这是...干什么?”我有些手足无措,抽了两张纸想给他擦眼泪,最终还是塞进了他手里,我说:“已经过去了,再哭也没意义了。”
      那些话折磨了他,也折磨着我,秦安缓了口气,嗓音沙哑:“如果当初我再多给你打几个电话,再多坚持几天,你会接吗?”
      “什么电话?”
      “我出国第一个月,还是放心不下你,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可你都挂断了。我去联系你班主任,班主任说你心情不好请假在家,又说你成绩掉的很厉害,那时候快高考了,就不敢打电话打扰你。高考之后我给你打电话,显示的是空号,我以为是你想告别过去,断了和我的联系。”秦安垂着脑袋自责道:“后来我又托关系打听到你高考失利,我知道是我的原因,更怕你恨我,又误会了你和李乐芸在谈恋爱,就没再打扰你开始新的的生活。”
      我听秦安说了很久,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庆幸,幸好他还不知道,也幸好秦闯做得天衣无缝,也是,在他眼里那些丑闻就该悄无声息地被抹掉,就像那一个月的记忆再也不会被人知晓。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可我突然不想放过自己,也不想放过任何人,我没再去管他,平躺着望着垂在半空中的白炽灯,感觉血液一下涌上颅顶,我一字一句地说:“你似乎还忘了一件事。秦安,我们上过床了,你现在再怎么忏悔再怎么道歉,我们也回不到从前。”
      秦安不说话,只有两道沉重的呼吸声相互交错,我突然笑道:“是不是很奇怪?上过床了还称兄道弟,真的很奇怪。”
      我说:“不管那次是意外还是蓄意,都确确实实发生了,我还记着,你应该也没忘。”
      “所以你依然没有原谅我?”他问。
      “我说过,我不恨你,但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们都有错,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在任何人身上,你对我再好,那份感情也不是我想要的。”
      兄友弟恭,太可笑了,我求的从来不是这个,曾经不是,现在更不需要。
      秦安翻身下床走到门口,全程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还有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会听你的,现在我们不适合睡在一起,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关门声响起,其实我想说今晚下大雪别走了,想说路上注意安全,想说的依旧很多,也依旧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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