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玫瑰》望珂

14、结束

　　“说说吧，怎么回事！”教导主任怒火冲天，把茶杯重重磕在桌子上。
　　我和李乐芸本意不想把事情闹大，可对面那几个的人却不安好心，脱口而出：“他们两个同性恋，身上有病还出来祸害人！”
　　“我们没有！”李乐芸辩驳道。
　　教导主任瞪大了双眼：“先别吵！什么同性恋，什么有病？”
　　“我们没病！”她急得要上前，我拉住她示意她别激动。
　　“他们两个是同性恋，女的喜欢女的，男的喜欢男的，身上还有艾滋病，在学校里到处祸害人。”
　　我都觉得李乐芸那巴掌算是轻的了，除了秦祐我头一次这么想弄死一个人。
　　教导主任面色逐渐平静，却重重皱起了眉头，“同性恋...如果是真的严重的话可能做退学处理，你们到底谁说的是真话？”
　　“叶南他不是，跟他没关系！”李乐芸焦急道：“我....”
　　我看到她的嘴型，刚想打断她，办公室突然跑进来一个人，挤到我们债这群人中间。
　　“老师！李乐芸不是同性恋，我能证明。我和她是初中同学，她不是同性恋！是陶泽听别人嚼舌根乱说的，她不是。”许妍转向她，那双好看的眼睛直直看向李乐芸，满是焦急的神色，“小芸，之前你不是和我说过你不是了吗，外面关于你的谣言乱飞，就趁这次机会说清楚。”
　　“我...”
　　场面一度僵持不下，陶泽那帮人蠢蠢欲动，逮着机会就往我们身上泼脏水，话说得难听极了。
　　教导主任面如锅底般黑，中气十足喊了一声闭嘴，转向我们，“李乐芸，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同性恋？如说不是，他们就是造谣，学校会帮你澄清谣言，打架的事也会调监控，谁先动的手谁担责；如果你承认自己是同性恋，并且造成了恶劣影响的话，请家长，退学。”
　　“老师，别墨迹了，你看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小芸，你说话啊。”
　　“像你们这种人就不配活着。”
　　“世界上怎么会有性取向这种东西？”
　　“你看秦安和她站在一起多配啊！”
　　“他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一步步沦为同性恋吗？”
　　“叶南，你真恶心！”
　　他们七嘴八舌地朝我们吐唾沫
　　我和李乐芸被高高挂在处刑台上，底下一圈人围观看好戏，他们往我们头上扔青菜叶和臭鸡蛋，他们嗑着瓜子津津乐道，他们看着我们被处以名为同性恋的死刑。
　　“老师，李乐芸她不是。”对上她惊讶的视线，我牵起了她的手，喑哑的嗓音艰难地从喉咙发出：“我和李乐芸很早之前就谈恋爱了，陶泽他误会了。”
　　李乐芸说对了，我是个懦弱的的人，可懦弱的人也会有勇气，只是所有的勇气终会被现实压垮。
　　一次，两次，三次，他们都告诉我你的勇气是错的，你的勇气换不来好的结果。我一次次质疑自己，一次次压制自己，一次次鼓起勇气又被摧毁。
　　就像站在高楼大厦最高层，往下望荒草丛生万丈深渊，没有人在下面接着你，连你迈出的步子都是在犹豫试探，往下跳便是粉身碎骨。
　　李乐芸曾义无反顾地往下跳，那颗心摔得稀巴烂，这次我想拉着她，再等等。
　　“那就好办了。”教导主任阴郁的脸瞬间转晴，仿佛像驱走了什么妖魔鬼怪，“打架斗殴，早恋，刚才已经给你们家长打过电话了，过会——”
　　“小芸，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李乐芸妈妈急匆匆走进办公室，我看到站在她身后的秦安。
　　他面色低沉，漆黑的眼眸看不透分毫，我没想过和他的再一次见面会在这样的情况下。
　　秦安在生气，或许是我猜错了，他没有原谅我那晚的行为，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心底泛起。
　　“叶南，你抓痛我了。”李乐芸在我耳边小声说，晃了晃我和她交叠的手。
　　我回过神把目光从秦安身上移开，慢慢松开。
　　“现在家长都来了我说一下情况，一个打架斗殴，一个是早恋。”
　　李乐芸妈妈瞥了眼站在一旁的许妍，翻了个白眼，又满脸慈爱地看向我，“小伙子长得真好看，白白净净的，我看得都喜欢。”
　　李乐芸拉了拉她的袖子，糯糯地喊了声“妈”
　　“小孩子这个年纪谈恋爱很正常，正当青春悸动的年纪有喜欢的人难道不对吗？我们做家长的要开明些，叶南家长你说对吧。”
　　秦安黑着脸没接话，李乐芸妈妈继续说：“叶南是吧，我经常听我家小芸提起你，放心，阿姨不反对你们谈恋爱，还要谢谢你今天保护了小芸。”
　　“妈，你别说了，我和他...”
　　“学生先出去，我和你们家长谈一谈。”
　　李乐芸耷拉着脑袋一脸哭丧样:“对不起啊，是我拖累你了，早知道当初就不和你走得近了。”
　　我感觉视线有些眩晕，阳光下远处的人群忽远忽近，全身上下的神经紧绷不适，但还是安慰她：“你别这样说，不怪你”。
　　她说：“叶南你脸色很难看，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你没事吧！”
　　“没事，过会就好了。”我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深深的红印。
　　我和李乐芸在办公室外站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就久他们才从里面出来。
　　我跟在秦安后面，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好几次我都想叫住他，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他是不是不想让我跟着，我慢慢停下来，看着他逐渐离去的背影。
　　秦安突然停下步子转过身，脸色低沉，他似乎要开口说话，秦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喊了声“哥”
　　他跑到秦安身边，“我有些事和你说”
　　秦安一脸警惕往后退了一步，秦祐又凑近说了什么，两人往我这儿看了一眼，秦安说：“你在这儿等我，我过会来。”
　　他跟着秦祐走了，秦安曾经对我说不要听秦祐说的话，可他却因为几句话跟着他走了。
　　我在原地等他，等了很久，却只等到了秦安的一句：“你先自己回家，公司有事我不回去了。”
　　我在沙发上等了秦安一夜，房子没开灯，也静悄悄地陪我一起等，偶尔浴室漏水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像极了落泪的声音。
　　茶几上摆着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是一只昂贵的手表，旁边还放着一张贺卡，上面写着小南生日快乐。
　　滔天的悔意涌上心头，如果那晚我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度过一个平凡的夜晚，秦安就会把这只表亲手给我戴上，也会亲口和我说生日快乐。
　　空荡荡的房间没了人气，过往种种温情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我从黑夜等到天明，他都没回来。
　　我在学校浑浑噩噩一天，一直盯着手机看，可秦安一条消息都没有，那种脚踩在半空中的感觉让人提心吊胆，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给他发信息：“哥，你今晚回来吗？”
　　直到回家，秦安都没回。
　　钥匙打开家门一股冷气涌到面前，我的心跳莫名加快。
　　家里收拾的整整齐齐，连地板都被擦得锃亮，冰箱里填满了食物，前一天换洗的衣服也被晾在了走廊。
　　无不喻示这秦安回来了，可他的拖鞋还摆在门口。
　　我怀着忐忑的心打开他卧室的门，我会给他道歉，我会骗他那天我也喝多了，告诉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想好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去掩饰真实的意图，就差直接和他说：“叶南不喜欢秦安，叶南只把秦安当哥哥。”
　　门把手缓缓转开，眼前一片漆黑。
　　房间干净整洁，什么都没有，秦安最喜欢的那只钢笔也从笔筒消失，巨大的恐慌漫上心头，我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也全被带走了。
　　手机掉在了地上，我连滚带爬捡起来，跌坐在地上给秦安打电话，振铃的嘟嘟声吵得我头皮发麻，将要挂断的时候电话通了。
　　“喂”
　　“哥，你要去哪里！？”我急切地问。
　　他沉默着，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人群声还有航班的播报
　　“你在机场？你要出国。”
　　秦安嗯了一声。
　　“你不是说不去吗！”我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你说让我相信你，现在又算什么？！”
　　他冷漠的说:“你已经18岁了，当初答应你等你成年就和秦家没关系了，你可以不用再回秦家，我会给你账户里打一笔钱当做之后的生活费和学费。”他顿了顿，继续说：“好好对人家小姑娘”。
　　我快听不清他在讲什么，耳鸣逐渐占据我整个身体，仿佛一张巨大无比的网压在我身上，只剩下无尽的回声，“秦安，你给我一笔钱是什么意思？！当初说承诺的是你，现在说走就走的也是你！你把我当什么了？！”
　　“那你把我当什么了？！！”秦安大吼：“你觉得在秦家不自在我就带你出去住，秦祐欺负你我就帮你出头，你和别人打架是我.....总之我没有哪里对不起你。可你呢？一直把秦家养子的身份当做束缚，巴不得早点和我们脱离关系，你说得对，秦家人都恶心，我也恶心，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讨厌我，我可以道歉，可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把两个人都弄得不体面？”
　　“就这样吧，从此以后我们没关系了，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你自由了叶南。”
　　秦安不要我了，那个说要当我哥哥一辈子保护我的人不要我了。
　　他食言了
　　“骗子”
　　他喘着粗气:“登机了，我先挂了，你一个人记得...算了...”
　　秦闯把我带回秦家的时候，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秦安走的当天我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可他手机却一直关机，我从晚上打到早上，当太阳跃出地平线那刻，我终于意识到了他真的不要我了。
　　秦闯把一沓照片甩在我面前，一张张照片散落在地上，每一张上面都是我和秦安拥吻的画面。
　　“我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你没有养我，是秦安养的我。”
　　秦闯气得吹胡子瞪眼：“没有我哪来的他！”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拾起照片一张张叠好放在桌上：“当初是你说的只要我一到18岁就和秦家脱离关系，现在我做什么喜欢谁也和你们没关系，没有事我就先走了，不出意外以后我也不会再来。”
　　我咬着牙给他鞠了一躬:“谢谢养育之恩”，离开的时候却被拦下来。
　　秦闯走到我面前：“我什么时候说你和秦家没关系了？什么时候有关系什么时候没关系也不是你说的算。”
　　“那你还想怎么样？”我问他。
　　“秦家不会有同性恋，秦安不是，你也不能让他是。”
　　我挣扎着，却被两个人牢牢抓住胳膊动弹不得，“你们别碰我！放开我！”
　　再次醒来的时候在一间幽闭的小房子里，四面墙围着我，墙上挂着一面面锦旗，上面写着“妙手回春”四个大字。
　　他们蒙住了我的眼睛，钳住我的胳膊把我带进另一间小房子，那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他们要求每天要读一百遍“同性恋是变态，我不该当同性恋，我对不起父母，对不起社会。”
　　同性恋不是变态，我没有父母，我也没有对不起社会。我不读，他们就变着法子折磨我。
　　断水断食逼着我就范，我想，要不死了算了，可他们又会强迫喂食不让我死。
　　他们拿着秦安的照片放在我面前，我只要看一眼，就被电击一次，他们问我还喜不喜欢，我说喜欢，他们又继续，循环往复。
　　他们强迫我看//，扯着我的头发把我按到屏幕前。
　　那时候我真的很恨秦安，恨他为什么要走，恨他为什么要丢下我，可又期待着他来救我。
　　我强撑着一口气，直到他们告诉我，我父亲来看我了。
　　秦闯就像探监那样隔着玻璃窗站在我面前，告诉我秦安交女朋友了，我发了疯般地大喊大叫
　　我不信
　　他把照片摆在我面前，长发女生挽着秦安的胳膊，她亲在了秦安的脸上，秦安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
　　照片被我撕得稀碎
　　周围一切都在坍塌，无尽的黑暗铺天盖地涌来。
　　我站在中央，终将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