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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病沉疴 ...

  •   处理完朝中事,肃清了朝堂风气,已是进入仲秋。

      庆元帝在中秋宫宴上多喝了几杯,次日便染了风寒,这一病来得凶猛,到得九月初,已辍朝十余日,不得不让太子代为处理政事。

      姜玹也如承诺那样,辞去鉴卫指挥使的职务,太子斟酌再三,同意了他的请求,着苏同知暂总理鉴卫事宜。

      秦严复对此十分不满,但他无可奈何——钱塘之事没有办妥沦为弃子,又在后续查丝绸走私案中犯了两个小错处被姜玹拿住,离指挥使之位越发遥远。

      大理寺掌管天下刑狱之事,与鉴卫的处事方法和手段有诸多不同,姜玹已经适应得很好,空余时间则在复习《大夏律》。

      “算算日子,盈盈和言之还有十来日就回京了。”

      时初月收到李盈盈的信很是雀跃。

      姜玹放下律典,看了眼在一旁自己玩耍的儿子,笑道:“嗯,到时候休沐,去城外接他们。”

      时初月自然高兴,次日就进宫跟赵贵妃说了这个好消息。

      赵贵妃自是欢喜的,吩咐小厨房赶紧准备起来,等待女儿女婿回来。

      只是盈盈回来,有些事,也要行动了。

      这日,女官并两列宫女路过御花园。

      一个宫婢惊呼:“姑姑,您瞧,那是不是贵妃娘娘?奴婢方才瞧见她从德馨殿里出来的。”

      宫婢曾给赵贵妃送过几次赏赐,因此认得她的身形。

      女官和其他宫女都知道赵贵妃几乎不踏出德馨殿,当下停下脚步望了过去。

      只见那妇人身着烟紫色衣裙,面貌被毂纱挡住看不真切,双肩微削,雪山横卧,腰如细柳,挺臀轻摆,但那款款而行的身段,裙角略微飘动,不带起半点声响,不是宫中传奇贵妃赵氏是谁?

      她身后还跟着玲珑姑姑和王德宝,一行人瞧着是往乾元殿去的。女官心思微转,陛下龙体沉疴,想来这位贵妃娘娘是去侍疾的。

      末尾新进宫的小宫女们没见过赵贵妃,此时正侧头张望,一阵风起,毂纱飘飞,露出了绝色的侧颜,她喃喃道:“我这是眼花了不曾?”竟是瞧见了仙女!

      “朕这是眼花了不成?”庆元帝看着取下帷帽的妇人,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眼睛,发出同样的叹息。

      赵贵妃嗔了他一眼:“清明得很,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庆元帝激动地握住爱妃的小手,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容儿居然为了他打破自己定下来的规矩,这不是爱煞了他是什么?

      赵贵妃笑着抽出手接过王德宝递来的药碗,一口一口喂他喝药。

      张德祥趁机告状,“哟,娘娘,您可不知道,前儿奴婢喂药的时候,陛下就是不喝,还是您的面子大。”

      赵贵妃目露不善地看着庆元帝。

      庆元帝立刻瞪了一眼老奴,旋即笑着道:“张德祥那张老脸如何能跟容儿比?”

      赵贵妃噗嗤一声笑出来,张德祥也跟着称是。

      王德宝亦不甘落后,捡着俏皮话说,殿中氛围很是温馨。

      药里有点安神成分,没多会儿庆元帝就犯困,赵贵妃起身,见衣袖被陛下给扯住,便道:“我不走,那炉子里的香过于浓郁,我不大习惯,出去透透气,你醒之前我一定回来。”

      庆元帝仍不放手,让张德祥换一种香丸。

      后者看向赵贵妃,意思是换成什么香。

      她转头吩咐玲珑道:“去拿德馨殿平素用的香丸来吧。”

      玲珑屈膝转身出去,张德祥见陛下没吭声便跟着去了。

      青铜博山炉里飘出袅袅百合茉莉的清甜香,如同萦绕在山间的仙雾,形成一处蓬莱小岛。

      这种淡香的确更加适合生病的人。

      庆元帝慢慢放松心神睡了过去,良久,赵贵妃收回替他揉按太阳穴的手,起身去了偏殿歇息。

      -

      时初月、姜玹在城外十里亭等着李盈盈和顾延归来。

      姜玹抱着宝宝站起来张望,时初月道:“来,跟阿娘学,姑姑。”

      这孩子就是不叫,只顾玩自己的手,理都不理他阿娘。

      时初月气节,正欲欺负一下儿子,清风跑来:“来了来了,殿下的车驾到了。”

      话音刚落,便见到蓊郁山林拐角处出现了几匹马儿,为首的正是驸马都尉顾延,后面跟着一辆不显眼的黑色帷帐马车。

      顾延见了舅兄和大嫂立即勒马,后面的马车随即停下来,他下马去扶李盈盈下车。

      时初月和姜玹才知道,原来她已经身怀六甲,约莫六个月。

      “你这孩子,信上都没说你有了,没累着吧?”时初月笑着轻斥。

      “我这不是想给你和玹哥哥还有母妃一个惊喜么,路上走得慢,不然也不至于这时候才到,比预计晚了七八日呢。”转眼看到姜玹手上肉肉的小包子,眼睛一亮,搓搓手捏上了他的小嫩脸,“宝宝,还记不记得姑姑啊?”

      宝宝哪里还认得李盈盈?但他喜欢长得漂亮又香香的姨姨,眼前人都符合,因此对着她眉开眼笑,露出两条细米小牙齿。

      李盈盈的心都化了,要不是自己不方便抱孩子,一定要搂过来亲个够。

      姜玹道:“先进城吧。”这条官道是进京的主要道路之一,出入人多比较繁忙。

      时初月抱着宝宝坐李盈盈的车子,姑嫂二人聊着平县的见闻。

      “……从来没见过那么多流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风餐露宿。那段日子我和言之都没怎么睡着,整日想着如何安置他们,后来在县城外修了临时居所才好点。哪知道又开始爆发瘟疫,言之马车都准备好了,想把我骗回京城,可我多聪明哪能上当?还好玹哥哥把楚大夫派了过来,找到一个古方子,又改了改便见了效。

      “你是不知道,就这一场雪灾加上瘟疫,搞了大半年才消停,死了十之六七的人口,县城空了大半,城外的坟山多了无数新坟……”

      时初月虽没亲眼看到,但听到李盈盈说的,也不禁红了眼眶,她每次来信都是报喜不报忧。

      天灾无情,还好平县的百姓遇到了顾延。

      李盈盈见大嫂眼泪止不住地流,便劝:“嫂嫂,你怎么哭得比我还厉害?幸亏是我去了平县,要是你去,眼泪可不把平县给淹了?”

      时初月被这夸张的说法逗笑,拉住她的手没松开,姑嫂二人相视而笑。

      其实李盈盈也怕过,但是她作为帝国的公主,这时候都不站出来还等什么时候呢?施粥施米、慰问流民疫民她都亲自去,不仅安抚了人心还为顾延得到了更多赞誉。

      车外骑马的两个男子也在闲聊:“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呢?留在京里么?”

      顾延道:“我们还回平县去,这次一是述职,二是送盈盈回来待产,京城的稳婆和药材不是小县城能比的,等孩子大些了我再回来接盈盈和孩子。”

      本朝制度,官员每年都要回京述职一次,并且会跟陛下面谈。当然,这是有选择的,并非任何述职官员都能一睹天颜。

      姜玹点点头不再多说,顾延一直有为百姓做事的想法,他很钦佩也鼎力支持。

      “外放几年好,贴近百姓。”

      “嗯,言之正有此意。”顾延心下稍安,生怕大舅兄觉得他死板,也怕盈盈跟着他受苦,好在他是明事理的人。

      众人一路慢行回到梧桐巷子,用过午膳歇了晌后,李盈盈和顾延才回了公主府。

      次日,顾延一早便起来进了宫,昨日便使人去吏部递了牌子,吏部的人对驸马爷不敢怠慢,立马将他述职的时间插队在第一位。

      庆元帝病了许久,觐见述职的官员多是走个过场,但女婿政绩斐然,他无论如何都要见一见的,是以强撑着按时起身。

      那边李盈盈也特地起了个大早进宫去见母妃,被王德宝迎到乾元殿等候。

      母女相见自有一番亲热寒暄,李盈盈一边撒娇一边专门捡好事跟母妃说,赵贵妃都听得眼泪涟涟,摸着她的肚子念叨了好久。

      庆元帝和顾延一聊便是一个时辰,心中暗自赞赏这个女婿,对他满意得很。

      张德祥适时提醒,“陛下,该服药了。”

      庆元帝便道:“走,言之,跟朕一起去见见你母妃,朕也许久没见盈盈,很是惦念啊。”

      顾延立刻应喏,扶上岳父左臂往后殿去。

      一家人团聚,十分温馨,待到宫门下钥,李盈盈和顾延才回公主府。

      是夜,庆元帝躺在龙床上感叹:“儿女都大了,朕也老咯,但容儿还是那么年轻。”

      他这一两年老得尤其快,之前还没白发,现下两鬓染霜,脸上皱纹也增了许多,反观赵贵妃,还是一如牡丹般娇艳绚丽,仅是眼尾多了那么一丝纹路,也算是平添韵味,更别说身段跟当初相比没有丝毫变化。

      赵贵妃莞尔,“哪里,我也老了,晃眼儿又要做外祖母了。”

      “容儿,我们做了二十余年夫妻,你心里有我么?”

      “陛下又在说傻话,若是心中没你,以我的脾气性子能在宫里待上二十余年?怕不是见天儿净想着逃出宫去。”

      其实李盈盈的性子就像她幼时,只是她大家出身,刻意收敛起来,后来子恒身死,玉琢出生,她整个人就变了,不需刻意,也能沉静下来思虑许多事。

      庆元帝笑了笑没说话,闭上眼睛享受赵贵妃的轻柔按捏,鼻尖充满她的馨香和博山炉里香丸气息。

      他知道,当皇帝的人不可能长命,尤其是他们大夏的皇帝,至多活到六十,更有少数几个三十来岁就死了。他今年四十有九,估摸着是没多少时间能陪在容儿身边了,他驾崩之后容儿会不会忘了他?那他到了地下岂不又成了孤家寡人?

      香气越来越浓,他的脑子渐渐不能思索,眼皮越发沉重。

      赵贵妃一脸冷凝地收回手,面无表情凝睇着身侧的男子,他说得没错,他们做了二十多年夫妻,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的自私、多疑和凉薄。

      她收回目光,走出内殿。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庆元帝的身子也越发差,了尘子不再给陛下进献仙丹,而是开些平心静气的方子,与太医的方子不会相冲,是以太医们并未多说什么。

      陛下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大多时间在沉睡,太医和了尘子都避重就轻,只说些需静养的话,可以想见,他的生命应当是燃到了最后。

      好在有太子监国,一切平稳。

      还没到冬至,他整日清醒的时间不足两个时辰,赵贵妃依旧辛劳侍疾,不说万事亲力亲为,起码喂药和哄着陛下入睡是必须的。

      宫里其他妃嫔早就是失了宠的,听闻陛下病了也凑过来要侍疾,结果连陛下的面都没见到便被张德祥打发走了。

      早前良嫔带着三皇子、柳嫔带着四皇子来看望过陛下,因为是皇子,张德祥和赵贵妃不好拦着,但陛下一直没醒过来,两对母子也就走了。

      良嫔出身低微,三皇子生下来智力不足,十九了,连个正妃都没有。

      这次良嫔带儿子过来也是想给儿子讨个媳妇儿,否则国丧孝期就得再等。

      柳嫔生的四皇子如今才六岁,恰逢启蒙的岁数,她来是想求个准话。

      太子便指派直阁大学士为四皇子开蒙讲学。又见庆元帝这样,也寻思给三弟找个正妃,顺便替新寡的五公主、没出嫁的六公主找婆家。

      是以寻了赵贵妃商议,赵贵妃自然不会反对,与太子妃何氏有了几个人选后便去请陛下定夺。

      庆元帝方才醒,脑子还不大清醒,听太子说顺便给自己冲喜,当即同意,全权交给儿子儿媳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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