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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锦上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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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岁中秋家宴。
前几日才大婚的李盈盈一来便抱住庆元帝的胳膊,父皇长父皇短,喊得他龙心大悦,连嘴上都不忍苛责一句“没规矩”。
大概是老了,从前觉得中秋、冬至家宴跟祭天一样——很无趣,但必须做,眼下却感到热闹,尤其宝贝女儿出降后,顿觉宫里冷清不少。
五、六两位公主自然也到了。
六公主先看着李盈盈和顾延恩爱有加,又见她跑到父皇跟前去讨好卖乖,心中恨得牙痒痒,转头一瞧,发现亲姐姐五公主虽穿得华丽,但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憔悴的脸。
她端着酒杯走到姐姐身旁,低声问:“姐夫待你不好?”
五公主心尖一酸,跟着红了眼眶,嘴角微勾,“好如何,不好又如何?左右是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完。”
六公主大惊:“姐姐,你是大夏的公主,金尊玉贵的人,有的事能忍有的事不用忍。”
五公主苦笑,有什么用?王猛说他就是喜欢美人儿,不可能只有她一个,要是愿意好好过日子他会给她正妻、公主的体面。若她执意处置他的丫鬟,他便不再来公主府,以后各过各的。那她还不成全京城的笑话了?
公主又怎样?母妃和二哥哥都让她好好拉拢王猛,她只能装大度选择第一条,可见着夫君和别的贱蹄子亲热,她着实难过得紧。
“好妹妹,你以后择驸马万不可像我这样,生得好出生好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对你一心一意。”
六公主心中大痛,一面是姐姐憔悴的模样,一面是顾延对李盈盈百般呵护的样子,那股子恨意越发浓。
五公主忙拉住她,看着正与王猛闲谈的李琛道:“只要二哥哥争气,区区驸马都尉算什么?”
六公主深以为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殿中舞姬来回间,太子李琮与姜玹的目光不期然相遇。
他举起酒杯微微颔首,对面的姜玹亦点头致意,先干了手里的酒。
太子难得一笑,也饮尽杯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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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六,时初月在梧桐巷摆了两桌小家宴,请了胡、张、孙三对夫妻带着孩子们过来。
人少,两桌摆在一起,中间用屏风隔了。
席间听到姜珠在咳嗽,胡慧娘侧目,“少喝几杯,着凉已转成风寒了。”
姜珠敷衍应了声,转头就跟其他人道:“妇道人家就是话多,吃席不喝酒,叫什么吃席?”
张锦娘和孙乐娘的夫君讪笑几下,岔开话头。
胡慧娘把这话听得清楚,表情都没变一下,也不多劝,自个儿的身子都不着紧,别人有什么办法?
张锦娘道:“慧娘这胎定然还是个儿子,瞧肚子多尖。”
“快六个月了吧?”孙乐娘道,“我也觉得是个儿子,不像阿月怀宝哥儿时,肚子圆圆的看着像女儿,结果出来是个小子。”
胡慧娘撇撇嘴,“我想要个女儿,瞧宣姐儿多乖,这么大点的人儿,会叫细声细气叫娘,不爱哭闹,醒了便自己玩。”
时初月深有同感,近来她也觉得自家宝宝到底是男孩子,还是比女孩儿皮很多。
妇人聊起孩子来便有说不完的话。
那边樱桃过来俯身在自家夫人耳边道:“王宏先生回来了,婢子便做主去厨房要了席面,欲给王先生摆在前院厢房。”
时初月点点头,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王宏一直在闽、广查案,突破闽州市舶司他功不可没,而今躲过几番追杀辗转回府,十分不易。正值十六,怎么也要给他摆一桌的,便道:“圆饼别忘了给先生拿一匣子去。”
樱桃笑:“夫人放心,忘不了,等厨房热好了婢子亲自送去。”
时初月没多言,回到席面上陪客。
这厢樱桃装好圆饼,带着丫鬟往前院去。
王宏还在净室更衣便听小厮在和丫鬟热情攀谈,“姐姐长、姐姐短”的喊得精乖。
他带着滴水的墨发走出来,就见夫人身边的樱桃正在指挥小丫鬟把席面摆出来。
见了他笑着屈膝:“见过王先生,婢子奉夫人之命给先生送中秋席面,还有夫人亲手做的圆饼,道先生辛劳,然今日府里有客,不知先生要回来,明日老爷再为先生接风。”
笑意盈盈的姑娘穿着水绿色丫鬟衣衫,背挺得笔直,一举一动都称得上优雅,不同于其他丫鬟,不奴颜阿谀,而是一种不卑不亢的自在。
樱桃见王宏没说话也不见怪,侧身继续盯着丫鬟摆菜。
满满一桌子好菜,还有一壶好酒,饥肠辘辘的王宏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看他俊脸涨红,樱桃忍住笑,“王先生请用饭吧,婢子这就去向夫人回话。”说罢带着一群小丫鬟走出院子。
十六的月亮圆如玉盘明皎皎,那清辉洒在为首的女子身上,好似娉婷美人儿下凡尘,看得王宏心如捣鼓。
直到那倩影消失在院门外,方才回过神享用酒菜。
三日后休沐,姜玹照例去外院书房处理差事,到得午时回正院用饭。
“你对樱桃有什么打算么?”姜玹问。
时初月一愣,旋即惊喜道:“有人跟你提亲,想娶樱桃?”
“正是,王宏想娶她,方才跟我提的,我说要来问问你的意思。”
“我也不能做樱桃的主,回头我问问她再给你答复。”
姜玹点点头,“王宏幼时父母双亡,后被叔父领养,但婶母不慈,苛待与他。他中解试之后便离了叔父家,二十四年会试没考上,明年还要考的,但以后绝不回叔父家。”
时初月一听,欢喜之情瞬间灭了一半,这么个复杂的情况,她怕樱桃吃亏,毕竟大夏以孝治国,一个孝字压下来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还要再考,要是考中进士当了官,有二心怎么办?升官发财小老婆,古往今来不胜枚举。
樱桃不比其他丫鬟,是她来到书里第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忠心耿耿又聪明伶俐,这么多年小丫头也成长得能独当一面,她心里早就把她当成了小姐妹,自然是希望她能找个方方面面都好的另一半。
这会子时初月仿佛能体会父母的心情了,总觉得自家孩子哪儿都好,别人都配不上。这种想法不对,可从情感上出发还真是如此。
姜玹见妻子不搭话,心中一突。
王宏倒是很坦然,真实情况瞒不过去,就算今日老爷不跟夫人说,他也要去找樱桃说明白的,不然不成了骗婚么?
“你觉得怎么样?”
正房里,时初月跟樱桃把王宏的求亲,及其情况一一道出,全看她自己做决定。
樱桃小声道:“夫人容我想想吧。”
时初月点头,“你好好考虑,最重要的是自己的看法,别在意我和老爷,毕竟我们都没办法替你过日子。”
樱桃还没回答,就听冬枣问:“樱桃姐姐心仪王先生么?”
王宏作为姜玹的幕僚,她们这些大丫鬟偶尔也会见到他,平素摇着扇子一副风流模样,嘴也甜。她们还在私下议论过,这王先生的调调很像曾经的侯爷如今的大老爷,怕是不会像老爷这样只有夫人一个的。
时初月看了小丫头一眼,打趣道:“呀,咱们冬枣还知道心仪不心仪啊,那冬枣有没有心仪的人?”
冬枣是个不知道羞的,大方承认了,“有呀,夫人,我喜欢阿明。”
樱桃闻言瞪大了眼睛。
时初月奇道:“你不是和清风有来有往说挺多话的么,怎么心仪的是阿明?”
“婢子才没有和清风很好呢,婢子就是喜欢阿明,少言少语,聪慧沉稳。”冬枣扁扁嘴,“夫人还记得那次在东府审问谁是害死昊哥儿的凶手么,那是婢子第一次听阿明说那么多话,他好厉害,每说一句几个姨娘就要抖一抖。”
傻丫头说到后面也笑起来,圆圆的脸红红的,像极了秋日里的苹婆果。
时初月和樱桃对视一眼:这丫头果然与众不同,连喜欢上人都这么别致。
“行吧,你还小,再等几年,像你樱桃姐姐这么大的时候我就把你嫁出去,只不知道阿明等不等得了这么些年。”
冬枣摇头:“若是能嫁他自然好,不能嫁也无妨,我心仪他和他没关系。”
樱桃面皮抽了抽,就差把“傻子”两个字说出口。
时初月却觉得冬枣当真是个潇洒的女孩子,坦荡又洒脱,倒真不舍不得她伤心,看来空了得找个时间跟姜玹聊一聊下面人的亲事。
樱桃考虑了两日。
“你真要嫁?他家里可不像咱们府里那么简单。”时初月劝她再想想。
樱桃摇头:“夫人的好意婢子明白,只是婢子想,嫁给谁不是嫁呢?嫁他没有公婆、小姑、小叔的烦忧,以后若是考上进士也算有了出路,考不上他便当老爷的幕僚,我还能继续和夫人在一起。至于叔父家,婢子觉得能应付下来,总不会让自己吃亏。”
时初月看她考虑周全了便点了头。
下晌冬枣见樱桃不在,神神秘秘道:“夫人,你知道樱桃姐姐为何那么快就答应了么?因为昨日婢子瞧见王先生来找她,两人在二门说了好些话呢。”
原来还有这个渊源。
樱桃从外面回来,时初月就盯着她看,看得她脸发红,只好投降。
“他是来找我了,跟我说成亲以后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可以不搬出府去,以后继续帮夫人做管事娘子。要是想做买卖便买个小铺子自食其力,他没有‘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想法。还说糟糠之妻不下堂,他绝不纳妾。”
时初月倒是对王宏高看了一眼,思想不像时人那么古板,还承诺不纳妾,难怪这丫头会同意。
姜玹也说过,王宏看着风流不羁,实际对男女之事非常守礼,也没去过不三不四的地方。还很看重家人,婶母对他不好,他也只是心灰意冷离开,从没想过报复。前几年婶母的儿子考学,在京城相遇,他也帮了一把。
很快王宏和樱桃的事便定了下来。
时初月还想再留一下樱桃,可王宏二十有五,好不容易钟情了一个姑娘,实在想早日娶回去。
姜玹只好跟她合计了一下,便在十月里挑了个吉日。
樱桃早不是奴籍,王宏也愿意给她体面,两个月的时间,简单的三书六礼走了齐全。
添箱那日,府里的小丫鬟都来送礼,姜嬷嬷和宋嬷嬷各送了一套金头面,时初月更是不小气,给了二百两银子做压箱银子,又亲自替樱桃置办了嫁妆。
看得府里的小丫鬟们很是羡慕,冬枣赶紧卖力宣扬:“瞧瞧,你们做事不能偷懒,瞧夫人多大方,只要咱们忠心,好好当值,夫人是不会亏待咱们的。”
众人深以为然,这段日子连姜玹都感觉府里越发井井有条起来。
王宏和樱桃成亲那日府里摆了酒席,姜玹和时初月跟新人喝了三杯,说了些祝词,二人便携手回了正房。
主子一走,下面的人没了约束,热闹到二更鼓才全部散去。
樱桃夫妇次日一早来给老爷夫人磕头。
时初月见她面色红润,眼角含春,不用问也知道她对王宏是满意的,聊了几句便放她回去歇息,说定十日后再回来当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