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染井凉

24、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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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从何时起，伏见对于季节的转换变的意识迟钝起来。好似上一秒明明还是翠绿的枝叶蔓延盘旋在头顶，把天空遮的密不透风，在风吹过的间隙伴随着扰人的蝉声和闷热的空气才会有阳光见缝插针的细细碎碎冲向地面。到后来，果树之前结的果子掉落在地上，由新鲜到腐烂，再由风吹走痕迹。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金黄的落叶已经层层覆盖住了路面，走在上面会有沙沙的茎叶被折断的声响。伏见从未觉得生活有如此宁静过。

　　距离八田美咲重回他的生命已经有些时日，虽然明面上八田仍处于禁闭的时期，但是精明如吠舞罗的二把手，不可能不清楚八田每天都会偷偷翻越窗户穿过森林来找他的事情。草薙先生不提，八田就装傻，伏见也不问。

　　他们每日的生活不过捕鱼狩猎，亦或者互相切磋一下功夫，被压在身下的八田热烈的喘息和滚烫的汗水无一不让伏见险些误会，错觉现在的八田就是他的。但是他都一一忍住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伏见这么告诉自己。他早晚都是你的，你要等。于是伏见便真的收起以前及时行乐的性子，转为一步一步设下陷阱在暗中静静等待猎物的危险的野兽。

　　对于伏见的心思八田是一窍不通。且不说他这一世才生而为人十九年，如何看得破活了千年的吸血鬼的算盘，即使是第一世，从出生开始就一直相伴左右的他，也从小就被伏见的小心机牢牢压制着。无论他们在一个问题上争执的有多激烈，只要伏见在适当时机服个软，八田就晕晕乎乎的被牵着鼻子走。

　　他们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像是伏见更握有主动权。

　　这一天八田照例天不亮就翻下窗去找伏见猿比古。关于跳窗这件事可真是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还要使用被单，到现在已经可以不用借助外力，闭着眼都能摸清可以落脚的窗沿在哪。以后搞偷袭的话或许自己的这身翻窗本领能派上用场，八田喜滋滋的想，可要是被问为什么掌握了这项技能的话，八田就只能装哑巴了。

　　八田轻车熟路的来到伏见的森林时，伏见早就醒了。并且看着身边凌乱的鸡毛与尸体，想必是已经饱餐了一顿。秋天被称为食欲之秋可真是一点儿也不为过。需要冬眠的动物们会为了准备过冬而疯狂储备粮食和脂肪，然而这也恰恰成为它们被猎人盯上成为腹中美食的理由。

　　八田只是瞥了一眼地上的狼藉，他蹑手蹑脚的向嘴边还沾有没来得及擦去血迹的伏见走去。「美咲，早。」伏见随意的用拇指抹去嘴边的血迹，又妄想去涂上八田的嘴唇。刚刚到达伏见身边的八田躲闪不及被撞了个正着，鸡血浓艳的就像伏见以前见过的艺妓的嘴唇。「早…呸呸、好腥啊。」八田抬起手背两三下就把红唇抹掉了，还不忘把手背往伏见的衣服上蹭一蹭。

　　伏见只顾吃吃的笑，对自己的衣服被当成擦手布的事情毫不在意。自己果然还是喜欢天然的东西。伏见看着八田被揉成绯色的嘴唇不动声色的想。这过去的七百多年，他见过无数的人，偏偏只有眼前这一人让他有想要亲吻的欲望。伏见移开了视线。

　　「说起来，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挺在意一件事情的。」八田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伏见身边，推了推伏见蜷起的腿示意给他留点位置。伏见没做声，只是瞥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讲下去。「在我的记忆里你似乎一直是靠动物血维生的？而且脸色比我认识的所有吸血鬼都苍白的多。身为人类这么问感觉挺奇妙的，你为什么不喝人血？」八田暗棕色的眼睛转向伏见，直直的看着他。

　　伏见隐瞒了他许多的事情，这一点八田是知道的。凭借敏锐的野兽的直觉。只是伏见所不知道的是，八田也在不知不觉中掌握了征服伏见的技巧。每当八田真诚的、迫切的想知道一件事情而伏见又有可能不想说的时候，八田便会无言的昂着头一直看着伏见。这一招为什么会那么奏效八田其实自己也不明白，大概只有伏见自己才会知道其实这个瞬间就是他从一开始便渴望的东西。

　　果不其然，伏见的视线在面前银杏树的一片树叶最终飘落进泥土中后才缓缓的对上八田的眼睛。
　　「因为血誓，我再也喝不了人血了。」

　　这下轮到八田傻眼了。八田的脑海里隐隐约约有血誓这个概念，但是吠舞罗的大家都没有结过血誓的经历。所以是谁对他提起的，亦或者是自己看书学到的也说不定，八田对自己脑子里的记忆产生了疑惑。「血誓……是指以血液为媒介将灵魂相捆绑的契约吗。」八田不确定的问。

　　伏见点点头，继续说道。「被血誓反噬了。因为你先死了，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血誓怕我忘了你，也在责怪我没有保护好你，所以在我身上留下了惩罚。」

　　「……对不起。」八田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明明不应该属于自己的知识被无缘无故的提起并且分文不差，八田开始怀疑自己是回想起了前世的记忆，还是这个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

　　「你是为了我死的，为什么要道歉？」

　　伏见抬起手抚上八田的头发，声音低沉的温柔。

　　「把你一个人留在世上，对不起。」八田终于说出了口，他垂着眼睛不敢去看伏见的表情。一切正如伏见所说的那样，他没有理由感到自责，但偏偏心情低沉无比。他觉得自己在伏见的面前像一个背叛者，因为以前天马行空许下的无数的约定，全都当作白纸作废。自己一个人松开了手走在了伏见的前面。

　　饶是伏见的大脑也被八田这不分时机规则的直球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张开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慰面前这个自责到表情都拧成一团的少年。

　　正巧这时，不远处将落叶踩的簌簌作响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个氛围。

　　吸血鬼猎人不会挑这个时候来自寻死路，更何况风也会将一切信息告诉伏见。八田与伏见对视了一眼，一秒起身将姿势切换成防备状态。声音由远至近，还听得见几声低喘着的呼吸声。伏见立刻就明白了，对方是一只不分早晚为了过冬而在拼命储蓄脂肪的棕熊。

　　八田也在同一时刻明白了，只是他以前与伏见一起狩猎的都是豪猪野鹿之类不痛不痒的猎物，两三米高的棕熊他倒是第一次见。八田小心翼翼的摸上腰间的手枪。第一次和伏见见面时里面都是银子弹，银子弹虽然要不了吸血鬼的命，至少可以延缓伤口的愈合时间来争取拖延的机会。只是从第二次开始已经被换成了普通的子弹了，仅仅是为了防身用。伏见自然知道这一点。

　　一米多高的灌木丛根本隐藏不了棕熊的身形，它缓缓的擦着树叶向八田他们所在的位置走去。伏见默不作声的走上前把八田护在身后，握紧了手中的小刀。虽然他心里明白，可以一打十个吸血鬼的八田并不需要他的保护，但是万一呢。伏见已经失去不起了。

　　八田咽了咽口水，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刚刚还在绞尽脑汁想如何说的让伏见更明白一些，下一秒就要进入作战模式将脑袋别腰上。不仅要适应一瞬间的思维转换，还要快速的思考出作战方略。这是他作为一队之长所必备的要素。

　　这一只棕熊看起来是急不可待了，还未安稳住身型便向伏见一个俯冲的冲出去，被伏见的小刀一把刺穿了头颅，高扬起的熊掌还未来得及拍下，便伴随着呼啸的风声一同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八田也砰的一声扣下了第一声扳机。

　　这下轮到伏见吃惊了。

　　他转头望去，在八田面前站着一个与刚才的体型不相上下的棕熊，想必是玩了声东击西的法子来吸引伏见的注意力。八田的那一枪射中了棕熊的心脏，鲜血喷涌溅了八田一脸。八田只是拧着眉面无表情，却悄悄移动了步伐将伏见的背部完整的护在身后。棕熊嘶吼着想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一番时，「砰砰砰。」八田连续扣动了三次扳机。

　　棕熊连最后一声哀嚎也未来得及留在世上便闭上了眼睛。

　　「不要光顾着眼前而忘了可能隐藏的危险啊，猿比古。」八田转头笑着对伏见说。明明被溅了一脸血也没听见他再喊腥，伏见睁大眼睛看着逆光将他护在身后的八田久久不能回神。

　　过去的八田与现在的八田身影重合在了一起，伏见觉得他一直以来所寻找的，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终于找到了。他终于找到八田美咲了。他身体寂静许久的血液开始重新沸腾了起来。

　　眼前的八田美咲与12岁的八田美咲并不相同，伏见也于这一瞬间明白了他们的不同。他想，自己一直以来等待的或许就是这样的时刻，他渴望着再次和八田互相伤害互相厮守，八田哪怕用火焰在他身上印下烙印也会心甘情愿全盘接受。因为他和八田之间从来都不是谁必须要保护谁的设定。

　　八田也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看向伏见的眼睛，说。「抱歉，让你等我这么久。」

　　伏见只觉得泪腺灼热的像是要烫伤自己。他的眼眶干涩了许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能流出来。他大步走向八田，想像以前一样揉揉八田的头发，手一转选择了将他搂进怀里。

　　仅凭头顶的温度是不够的。伏见想。他果然还是想把八田揉进他胸膛里骨髓里化为一体才好。

　　「欢迎回来。」伏见咬着字慢慢的在八田的耳边说。「我的美咲。」

　　热血的少年从未被这样温柔的拥抱过，人生第一次的经验让他羞涩的涨红了脸，但是身体偏偏熟悉着感觉，甚至知道该如何调整姿势让这拥抱变的更加紧贴。他紧张的连抬手拥抱回去都忘记了，只是乖顺的任由伏见的下颚蹭着他头顶，没有什么杀伤力的嘟囔着，谁是你的美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