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星夜焕》京京鹿鹿子

5、柳鬼井（一）

　　这是第几个晚上夜半醒来，直勾勾对上眼前桃杏般的眼睛，上官庭芝已然记不清了。
　　总之，他觉得自己已经连着七八天没有睡个好觉。
　　事情似乎是那日从李淳风宅邸回来后开始的。
　　一切原本很顺利。
　　从李淳风家中离开后，他便回报陛下，虽然时间赶不上陛下的要求，但是陛下似乎并不恼怒，还嘱咐这一年之中，他一定好生照看李淳风，随时走动，有何困难可随时面圣禀告。
　　这词句倒是用得奇怪，但陛下的意思，上官庭芝可没有多想。
　　但，那天晚上，怪事发生了。
　　那是个无月的夜晚，上官庭芝早早回到自己房中歇下。
　　毕竟其父是当朝宰相，这宰相府邸可不是李淳风那偏僻小巷的房子可以比拟的。
　　房间外是后院，院中植有各种花卉。最近，是紫藤花开的时节。空气中有紫藤若有若无的暗香。那暗香浮动交叠，和温暖而舒适卧榻一起，使得上官庭芝很快陷入昏沉沉的，半梦半醒的状态。
　　忽然，他觉得有一双细腻而温和的手拂过自己脸庞。那手应当是女子的手，柔弱无骨，娇纤轻软。
　　但是……很冷。
　　那双手冰冷仿佛落雪。
　　上官庭芝被这彻骨的寒冷惊醒。
　　一睁眼，眼前是一双杏仁似的大眼睛。眼珠子亮晶晶的，眉目传情，眼角含笑。
　　那双眼睛长在一张美丽的脸上。那脸庞如凝脂，肤色若白玉……
　　只是那张脸上，没有嘴。
　　这是个没有嘴的女子。
　　上官庭芝这才反应过来，一个闪身刚从被窝中挪出老远，满眼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青……青女?”
　　这是李淳风画出来的女子，青女。
　　因为没有朱雀尾羽那一抹红色，便没有画上嘴。
　　此刻的青女，还是那身青白色的衣裙，跪坐上官庭芝卧榻之上，发挽堕马扣，斜插一只白玉簪子，睁着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看着上官庭芝。
　　上官庭芝稳了稳心神，问道：“青女，你怎么在这里?”
　　青女满面春光，但不说话，只是看着上官庭芝。
　　“李淳风让你来的?”
　　青女还是不说话。
　　“这……虽说你不是世间之人……可三更半夜孤男寡女，怕也不好。”
　　说着，上官庭芝女子一般小心翼翼抓起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就好像青女是什么山野淫徒一般。
　　青女很不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
　　上官庭芝提出这个问题，自己就后悔了。
　　她没有嘴，怎么说话?
　　上官庭芝只得长长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和青女讲起来。
　　“青女，这宰相府邸不是什么人说来就能来的，你来这一定是有奇门妙法吧?”
　　青女这次娇羞地点了点头。
　　“那，你可以用同样的法子回去吧？”
　　青女又点了点头。
　　“那你……可行个方便，用奇门妙法回李淳风那去?”
　　青女歪头，依旧是有些不解地看着上官庭芝，转眼间，她用手捂住嘴的位置，好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化作了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上官庭芝这才松了口气，又躺下继续睡了。
　　可第二天，同样的事情发生了。
　　上官庭芝依旧被冰冷的触感惊醒，又见到青女。
　　接下来的第三天，第四天……
　　连着七八天都是如此。
　　青女不屈不挠地夜夜来找他。
　　也不曾做出格之事，就这么看着他。
　　他若赶她走，她就立刻化作一缕飞烟，他若不赶她走，她可以一直呆到天明，然后还是化作青烟消散。
　　这一晚也一样。
　　看着青女含情脉脉的眼睛。
　　上官庭芝终于忍不住了，他以手捶床，大喝一声：“李淳风！”

　　次日清晨。
　　不等青女消失不见，上官庭芝便洗漱收拾完毕，似要出门去了。
　　青女在一边，盯着那桃杏般的眼睛看着他，满眼迷惑。
　　上官庭芝实在忍不住，脸色铁青地对青女说：“青女，李淳风怎么样我不清楚，我上官庭芝只是凡人，你这般来我住处，真的很不妥。”
　　青女一听，杏仁般的眼里忽然有泪水开始打转。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嘴，发不出声音，就只有泪水流淌在姣好的面庞上。
　　上官庭芝见状，自知失言，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心里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临出门前见青女还在一边悄无声息地流泪，没有消失，心里不知怎么有点心疼。
　　想了想，他只得讪然说到：“你……一起么？”
　　青女一听，立马收了泪水，脸上荡漾起欢愉的神色，一个劲点头，开开心心地跟着上官庭芝走出门去。
　　二人去到的，是居德坊的李淳风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