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星夜焕》京京鹿鹿子

4、开远门有怪鸟（四）

　　李淳风和上官庭芝踏上归途时，日已西沉，长安即将进入夜色。
　　下街鼓响了起来。
　　随着下街鼓一同传来的，还有悠远的唢呐声，夹杂着些许哭声。
　　有一队出殡的队伍，和二人擦肩而过，从开远门的方向出城去了。
　　上官庭芝不由得惊诧回头，看着那对人马扶着棺木走出开远门。
　　“你是不是早都知道。”
　　在归程中，下街鼓鸣响的街道上，上官庭芝问道。
　　“兰台郎，你在说什么?”
　　李淳风好似全然不知情。
　　“你早都知道吧……出殡的队伍，怪鸟之事，我的命运……还有……还有……大唐的国运。”
　　“嗯……知道又怎么样。”
　　“你故意以什么怪鸟夜鸣扰你清净为由，是想告诉我，知道天命也没有意义，因为人无法和天意抗衡，想劝我放弃，我好劝说陛下放弃。”
　　上官庭芝垂下眼睑。
　　毕竟还是少年义气的年纪，很多事他就是忍不住要说，要问，还要答案。
　　“啊……兰台郎这么想么？”
　　“不是这样的么？”
　　“不是啊。”
　　一直先行半个身子的李淳风，忽然站住脚步，笑意又浮现嘴角。
　　“出殡之事是因为风。”
　　“风?”
　　“风是我的眼睛，有风的地方我就能看见。我说有出殡队伍将来到时，是有自东边吹来的风。”
　　“那怪鸟之事……”
　　依旧觉得诧异无比的上官庭芝，语气都犹豫了许多。
　　“那士卒的魂灵附身脊兽，夜夜在哀嚎，声音随着风到了居德坊，着实惹我心烦已久啊。”
　　“那……那……我的命运……”
　　几乎怯生生的，上官庭芝问了一句。
　　“这就有趣了，”李淳风笑意更盛，“兰台郎，你想知道你的命运么？”
　　“我……”上官庭芝低下头思索起来，自己也不知道想还是不想，良久也给不出答案。
　　“无妨。”李淳风摆摆手，又迈开步子前行，“兰台郎哪天想知道了，随时来寻我便是。”
　　上官庭芝赶忙跟上。
　　“只不过……”李淳风笑着，眸子倒影着天边夕阳的色彩，“你若知道了你的命运，是不是还要坚守什么初心呢……”
　　后半句几乎喃喃自语，落后几步的上官庭芝并未听得真切。

　　二人回到李淳风位于居德坊的宅邸，下街鼓已然响了二百来下。
　　上官庭芝眼看着回自家势必犯夜，今日执勤的金吾卫也不知是谁，若是自己的交好倒好说，要是是本有冲突的张家儿子，那可就不好办了。再加上一路上李淳风盛情邀请自己歇息于他家中。他便答应下来，也随李淳风来到宅邸。
　　还不待李淳风开门，门忽然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眉如远山眼如杏，一身浅青绿间月光色十二破裙，袅袅娜娜，似从画上走下来的美人。
　　等等……
　　这就是画上的……
　　这女子和先前自己所见画上名叫“青女”的女子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用一片青白色的面纱遮着下半张脸。
　　上官庭芝不由得呆在原地。
　　李淳风好像并没有感到意外，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笑容。
　　“哎呀，青女也好生着急。”
　　他这么说着从青女身边进了宅邸，留下上官庭芝和青女站在原地。
　　青女那杏仁似的眼睛含情脉脉看向上官庭芝，上官庭芝被看得不好意思，只得恭敬地开口说到：“青女娘子，庭芝有礼了。”
　　青女也不回答，脸上却然染上一摸红霞，眼角是欢喜的神色。她身后，宅邸内又传来了一阵阵乐器奏响，女子欢歌之声。
　　上官庭芝有些局促，只得开口说到：“娘子，可让在下进门中去?”
　　青女好像这才回过神来，收敛了一些脸上荡漾的欢愉神色，闪身让上官庭芝进入门内。而后兴冲冲关上门，小跑着追上上官庭芝。
　　下街鼓已然停止了。
　　夜色四合，这是个无月夜晚。
　　一片璀璨的星海，便带着清澈而细碎的光华，横亘千古万世，在长安上空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