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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朝中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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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月还未从裴庭玉将来的的悲惨境遇中回过神来,没有注意到玉涣走近。
玉涣上下打量了见月,确定他除了虚弱之外无甚大碍,正要说话,又听得见月喃喃道:“所以,我的情劫就是让谢翌爱上裴喻?”
“裴庭玉是裴庭玉,我是我,我如何能改变他的心意?若真如此,谢怀微爱上的是我还是裴庭玉?”
出于礼貌,玉涣向来是有问必答,但见月频频问出他没法回答的问题,玉涣只得笑了笑,说:“抱歉,我不知道。你失了记忆,刚来人间,多有生疏的地方,在凡间的时日,我会与你同在。”
见月也没真想问他,脑子里还没想好下一句要说什么,身体就自发地抱拳,一句“多谢”脱口而出。
咦,这般客气,想来我俩在天界也不太熟罢。见月琢磨着想。
玉涣的神色没有多大的变化,好像不管其他人怎么对他,他都是不变的模样,淡声道:“不用。”
二人相顾无言,见月偷摸盯着玉涣看,想破脑袋也想不起关于这个人的任何事情。
遥遥听得远处几声惊雷,雷声打破了两人莫名其妙的僵持。
“这是天雷?玉兄你……不会有事吧?”
这个称谓脱口而出,衔接自然,连见月本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玉涣反而愣怔了一瞬。
雷声渐渐近了,闪电也可以看得见了,灵魂状态下的见月心中发怵,心想:先别担心玉兄了,我不会直接被这雷劈死吧?
“无妨,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寻你。”玉涣轻声说了一句,抬手把见月的灵魂融入裴庭玉身上,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一时间天旋地转,见月收敛了发散的思维,在乱流中找到一处落脚点,思维竟出奇的顺畅。
他好像和裴庭玉融合到一起了。
因为撤了力道,裴庭玉,或者说见月,手中的毛笔滑出去,在暗黄的信纸上拉出一条粗鲁的黑线。
见月手忙脚乱地拿起笔,头脑一片空白,茫然地看着上面飞舞的字体,心想,我要写什么?
“裴兄,庭玉兄,大哥!还是您出来写吧,我什么都不知道。”见月一边想象着把自己缩在角落,一边试图与裴庭玉对话。
“公子?”
也不知道这一句声若蚊蝇的话怎么就惊动了外头的暗卫,见月瞅着外头渐渐靠近的黑影,更加发怵了。
就这一哆嗦,见月似乎成功缩进了躯壳之中,裴庭玉的精神占了上风。
裴庭玉见了信纸上突兀的横线,他捏了捏眉心,冷静地把信纸揉成一团,高声道:“无事,最近有些心神不宁,你抽个空去宋延那儿讨些药来。”
外头的侍卫应了,多说了一句:“夜深了,公子早些休息才是。”
“好。”裴庭玉提起笔,在砚台上沾了沾,说,“写完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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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见月好像睡了,又好像没有睡。大量的记忆涌入脑海里,有关裴庭玉,又有关他自己,像在一片暗海中沉沦,抓不到任何东西。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天寒地冻,裴庭玉的身体积劳成疾,疲软无力,见月撑着床榻费力坐起来,觉着自己在天上定是娇生惯养的,到了凡人身上倒是一点都不适应。
裴庭玉可没他那么多想法,照常起身洗漱,一边喝侍卫送来的粥,一边翻阅桌上的新信件。
见月奇异地发现,他居然可以看懂上面的内容,甚至脑中的思绪已经沿着这封信,想到了许多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裴庭玉翻完信件,早膳也用完了,他把信件收好,边说:“风月,备车,随我出去一趟。”
见月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据信中所述,太子谢炀背后的幕僚云舒是绥武帝时云家的后人,绥武帝时期的云家如日升天,而官拜右相的云荣刚正不阿、铁面无私,在朝中树敌许多,又因绥安帝上位时没有站队,相位罢免,不受安帝青睐。
安帝惜才,留云荣作了户部尚书,位列六部之首。但他不改其作风,不惧谗言。绥安十年,死于贱人构陷,而云家逐渐式微,支离破碎。
虎落平阳被犬欺,绥安末年时,云家已经完全退出朝堂,云荣向来清廉,家中无甚资产,后辈大多流离失所。
照岁数算,云舒应该是前云相的孙辈。
云舒颠沛流离,身世凄苦,沦落青楼,才智过人,而他见过人间百味,显得更加的圆滑而世俗,所以玲珑剔透,但云家的傲气已然刻入骨髓,云舒行事自有他信奉的法则,不像裴庭玉一般不择手段,他能够辅佐谢炀与谢翌势均力敌,说明这人不可小觑。
但裴庭玉不在意云舒是怎么样的,他要的不过是云家后人的这个身份。
谢翌不日登基,裴庭玉一人独大,朝中须得有相互制衡的势力,云舒这个角色拨乱反正,最合适不过。
思索间马车已经驶入王府大牢,时辰尚早,天际泛着惨白的色泽,裴庭玉下了车,缓步踏入牢房。
幽暗的牢房中,冷气直往人骨头里钻,见月被冻得直想缩脖子,但裴庭玉显然不允许他做出这个动作。
微弱的光线从高处的窗户撒进来,开门声惊动了床上的人,只见那人坐了起来,转过头盯着门口的人影看。
“裴公子有何指教?专程来送云某一程么?”
云舒总是藏在幕后,仅有的几次见面也是不以真面目示人,裴庭玉只听说他在青楼卖艺时门槛都要被人挤破。
裴庭玉向他走近,说:“不。我若是想让你死,也不会留你到现在。”
云舒无所谓道:“成王败寇,是我技不如人。茫茫天地,云某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只求速死。”
“你智计未必不如我。”裴庭玉停在木制栏杆外,从缝隙中看云舒,“谢炀昏聩卑鄙、贪图享乐,不会是个好皇帝。”
云舒起身下了榻,一步步走到裴庭玉面前,同样隔着栏杆直视他,笑说:“云某竟不知你裴庭玉选择三皇子是为了这些。”
他的步履有些艰难,但随着他的靠近,两人彼此的面容都清晰起来。裴庭玉这才见了他的容貌。
纵使他此时身着囚服,墨发散乱,面色苍白、身形消瘦,目无神采,也神韵犹在,秋波流转、顾盼生辉。眼角有一颗浅浅的泪痣,笑起来眉眼弯弯,犹如皎皎明月。
“显然,谢翌会是个好君王。”裴庭玉平淡地说。
这样的美人可不能留在谢翌身边,一边说着话,裴庭玉一边恶毒地想,保不准哪天勾了谢翌的魂,我定要一刀一刀把你的皮肉割下来。
洞悉了他一切心理活动的见月:???
见月想起来,类似这种事,裴庭玉没少干过。在谢翌还是皇子的时候,丰神俊朗、能文善武,是不少姑娘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更有世家试图攀附,邀谢翌与家中女子相会。而谢翌每见一个人,对方不日便会出事,不是伤胳膊断腿就是毁容落水,久而久之,京城所有女性都对谢翌避而远之。
知道这些是裴庭玉的手笔之后,谢翌勃然大怒,甚至失手推了裴庭玉一把,不想裴庭玉身子太弱,这一推直接把人推得退后三步,撞上门框,咳嗽不止。
谢翌又怒又愧,拂袖而去。
退三步是装的,咳嗽也是装的,见月暗自心疼了谢翌一场,心想:这实诚的孩子。
裴庭玉携一干暗卫来寻谢翌的时候,谢翌并无争帝之心,但也以礼待之,邀他在府中住下。
后来朝廷生变,前朝乱党发难,谢翌生母顾瑛惨死,谢翌真正认识到绥朝沧骸浚横流,又逢天灾国难,背腹受敌,太子一心想要得帝位,不顾苍生黎明。直到这时,谢翌才答应了裴庭玉,之后对裴庭玉是仰慕大于敬重。
谢怀微正直,最不耻的就是不择手段、伤及无辜、藐视苍生之辈,知道裴庭玉出手伤害了众多无辜少女,心中的仰慕终于还是出现了裂缝。
这是他们关系变差的根源。
“那又怎样?”云舒如一潭死水般平静地眼眸中迸发出锐利的光芒,一字一句道,“当年救我于水火之间的就是太子谢炀。”
“他要敢去风流之地,我第一个杀了你。”裴庭玉笑吟吟地说。
短暂的权衡中,裴庭玉已经做出了决定,让他留在朝中拨乱反正可以,得先在他脸上划几刀。
云舒苦笑道:“你对三皇子有情,我对太子何尝没有?谢炀已死,我心如死灰,没有任何贪留人间的念头,还请裴公子看在往日博弈数年的份上,赐云某一杯毒酒。”
“那可未必。”裴庭玉懒得同他废话,直接抛出最残酷的事实,“你死了,谢遇怎么办呢?”
云舒猛地一颤,悲喜交加,神色复杂道:“谢遇?谢遇还活着?”
“是啊,可愁人。”裴庭玉颇为同情地皱了皱眉,说:“他可不好安置,你说,要不杀了?怎么杀?”
裴庭玉这下是精准地抓到了他的命脉,绝望的深渊中突然出现了一抹光亮,虽然知道此去是飞蛾扑火,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情谊。
“一山不容二虎,你又怎么容得下别人的血脉,你想做什么?”
“谢翌此生不会娶妃、生子,他的愿望仅仅是大统天下,让黎明苍生安居乐业,为他做完这些,皇位总得要有人坐。”裴庭玉正色看他,眼中是势在必得的骄傲,“但不是非谢遇不可,只要这江山还姓谢,只要天下安定四海升平,是谁都没有关系。”
“你知道谢炀有多爱这个儿子,也知道谢炀有多想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