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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杀人风波(二) ...

  •   岑婧的嫂子王氏因有了身孕,出城去法华寺中还愿,回城时碰上城门严查,坐着马车随着进城的队伍慢慢排着前进,等待的时候就马车外面的商贩讲起近日渭河水涨流民四散,都闹到京畿之地的事来。

      一挑夫道:“怪不得方才路上也能看见破衣烂衫的人,一问好像是打梁州镇郡来的,离京城不到一百里的路,生生走来了。”

      茶商道:“往京城走管什么用,还能让流民进去扰了官老爷的清静不成,这不,城门都戒严了,没路引或者户籍证明你进都进不去。”

      就是文书齐全,进门时也少不了吃拿卡要,轮到茶商时给了两个银角子顺利进城,挑夫无钱便被留在了门外,王氏没有给钱,事出突然也没带户籍路引,赶车的老牛头报了家里的主君是京畿大营的中郎将,卫兵略将马车看了一眼便放了行。

      挑夫出去做工一日,就等着赚够了钱给家里生病的娘子买药,此刻却进不去,急得竹扁担一揭蹲墙边哭起来,惹得卫兵一阵嘲笑,王氏看不下去,拿出一吊钱来让丫鬟枝儿下去帮挑夫给了卫兵,他才得进来。

      挑夫扑到轿子前跪下,叩谢王氏的善意,称王氏是他家娘子活命的恩人,丫鬟枝儿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跳上马车就和王氏嘀咕,这样的情形多了去了,王氏还能看见一个就都帮一个不成,仔细她是做人媳妇的,到时候花了不该花的银钱,被婆家说道。

      王氏却道:“我娘家便在镇郡,也不知现下如何了,可不要也受了灾去,虽帮不了这许多,帮得这一个也是一个,就当是帮家里人和我肚子里这个积德了。况且婆母和大姑小姑都是明理的人,知我积善缘,只会高兴,哪里还会说我呢?”

      枝儿是王氏的陪嫁,与她自来亲近,见她为娘家担忧,便大胆与王氏说起了玩笑话。

      “是是,您和两位姑小姐当真是一样的好性。还记得上回您和她们一道去寺里进香,碰上也不知哪家高门大户小姐被茶水污了裙子正面,羞得不敢出寺,怕回去了被嫡母责骂。

      大姑小姐二话没说,就寻了一处厢房和那位小姐换了外裳,那位小姐本也不好意思要推脱,大姑小姐就说自己家人口简单,母亲慈爱,她弄湿了衣衫回去也不会被怎样责备,不比那位小姐深宅大院里规矩重,回去晚了也要被责骂,还是赶紧换过各自返家去得好。

      小姑小姐也在边上摇头晃脑地劝,说君子当急人之所急,那名小姐才满脸感激地换过衣裙。这么说起来,你们姑姐三个都这么爱帮人,岂不是一个观世音,一个女金刚,一个女童子,左右都是女菩萨就是了。”

      王氏被逗乐了,嗔她:“就你这妮子嘴碎,要是被婧妹妹听见你拿她说嘴,比作女金刚,以她的脾气看牙不掰了你的。”

      笑闹间却听赶车的老牛头连声诶呦,枝儿一问才知道他是吃了风正闹肚子,现下没力气赶车了,枝儿就急了,如今天色将暗,再一耽搁回府就晚了,王氏有了身子,就怕夜里行路再出什么岔子。

      方才的挑夫还没走远,听见动静自告奋勇地来接赶车的差事,枝儿打量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对他驾车的本事有些怀疑,王氏见老牛头疼得脸都白了,也不能拦着不让人方便,便让他下车去寻地,还给了他一些钱,对他说要是身上不好,有急病便拿钱去医馆寻医,一边发话让挑夫来赶车。

      挑夫不是多话的人,替了老牛头的位置,轻车熟路地提着马鞭,一路无话地将车驾得又平又稳,比老牛头平日用的时间还短一些。

      到了岑府门前,王氏要枝儿给他赏钱,挑夫给拒了,只说了一句:“我们这些泥腿子做的活粗些,却也听说书的讲过‘得人恩果千年记’的话。”说罢便跳下车辕走了,枝儿怎么喊都喊不回。

      王氏被枝儿扶着下了车,脑子里还在想着回家后寻丈夫商议一下给娘家去信问问平安的事,进门却见内院正堂里头,一家子除了小姑子岑妍外都坐在椅上一脸肃然,而二婶邹氏跪在地上哀哭不已,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林氏见儿媳回来,问过她怎么回来得晚了,王氏将进城门时的情形一一说了,一家子叹了两句时事,岑婧担心嫂嫂怀着孩子受了惊吓,忙问她身体。

      邹氏见话题转开了,又是一声哀哭:“大伯啊,你家媳妇这一片慈心,连不认识的挑夫都能伸手帮一把,自家嫡嫡亲的侄子怎么就不能伸手救一下呢,你要是不管棋哥儿,他就真是死路一条了啊!”

      岑宏没说话,林氏皱眉道:“弟妹啊,不是你大哥不帮你,而是棋哥儿做出的事让人实在是无话可说呀。武举武举不考,功名功名不就,青天白日的就在春风楼里与人吃酒划拳,拿他伯伯胡吹大气也就罢了,为了个头牌还和人家公子哥大打出手。卢家那是和贵妃家连了姻亲的,莫说现在是打死了卢家小爷的小厮,就是只伤了人没杀人,卢家被折了面子,还能轻易地放你不成?”

      林氏这边说话,王氏听这情形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邹氏一听话音张口就是嚎哭,哭丈夫去得早,哭自己命苦,一个寡妇无人帮扶,那话音听得人牙酸心瘆。

      岑婧不想让嫂嫂听这些脏污事,和枝儿一道将她扶回了房里,刚从女子学堂回来的妹妹岑妍因年纪小,不能进正堂听事,林氏发了话让她待在房里,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一个人也待不住,便寻到嫂嫂房里来。

      姑嫂三个在一起说话,王氏道:“好端端的,怎么发生这样的事?”

      岑妍虽才十二岁,却是人小鬼大,哼了一声道:“岑棋他自己行事不端能怪得了谁?二婶婶没了丈夫,只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自然当作金元宝似的供着,打小重话都不说一句,爹爹虽是大伯,到底隔了一层不好发狠管教,他性子既养坏了,出事便是早晚的。”

      岑婧没说话,心里则想起了原书中岑棋惹事这段要发生在龙傲天当上京兆令之后,如今也知是不是她穿越的蝴蝶效应,竟然提前了,过程基本一样,也是和卢家起的冲突。

      就在她今日和刘开文写和离书的时候,卢家的嫡幼子卢飞不知为什么一肚子火气地跑到春风楼去寻头牌花娘喝酒,却发现花娘房里已经有了岑棋了,当即让带来的小厮将人叉出去。

      岑棋喝了两杯酒加上之前听过花娘两句恭维,便觉得自己行了,与卢飞带的人争起来,岑家怎么着也是以武传家,岑棋虽考不进武举,但手下还有两分力气,与小厮推搡间失了分寸,拿起酒壶砸在小厮脑袋上,小厮满头血倒地,没两下便咽了气。

      王氏从柳儿口中听见今日岑棋出事的全过程,觉得有些骇人,捂了下心口后道:“出了人命官司,又是惹上了卢家,只怕公爹作难呀。岑棋是二叔的遗腹子,二叔和公爹一道去的云中战场,在死人堆里把公爹挖出来,自己中了流箭死了,婶子虽说性子上难相处了些,到底也没改嫁,在岑家把棋哥拉扯大了。

      不论是为了兄弟,还是活命的恩情,公爹都不可能不管棋哥。可是卢家后头还有忠勤伯府呢,打官司咱们家不占理,使银子就更别提了,细胳膊怎么去拧大腿呢,哎呦呦,这事可怎么好呀。”

      岑婧何尝不知父亲此时的为难呢,想想脾气那么傲的原身去求龙傲天就为保下堂弟的性命,她就觉得一阵恶心。

      岑妍和岑婧原身一样的直爽性子,此刻便道:“要我说这事真不该管,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本就是最应该的道理,岑棋那种扶不起来的性子,爹爹能管他几次呀?”

      这话大人们都知道,只不能像岑妍这样童言无忌,说得那么直接罢了,岑婧念着正堂的动静,还得过去看看,便吩咐枝儿去厨房端鸡蛋羹来给嫂嫂和岑妍吃,一边吩咐岑妍好好陪嫂子说话,别到处乱窜。

      岑妍对她比了个鬼脸,岑婧没工夫搭理他,从哥嫂房里出来回到正堂。

      邹氏已经哭得是声噎气阻的,口中说着岑宏要是不帮侄子一把就是生生绝了二房的脉,要逼她孤儿寡母去死,说着作势要往离岑宏坐的主座旁,最近的一架香椿木竖几的尖角扑去,自是身边的丫鬟手疾眼快地拉住了。

      岑婧见此,到哥哥下首的椅子上一坐,一番话阻止了她半真半假的表演:“自己管不好儿子赖着我父亲算是怎么回事?昨日因今日果,婶婶如今碰头一死就要逼着我父亲替您的宝贝疙瘩收拾烂摊子,哪有那么轻巧的事?今日我父亲舍了这戎马半生在军中拼出的老脸,替他保住了性命,焉知他会不会吸取教训,日后不再行差踏错。

      要是他这次活了命,发现自家伯伯的脸面值钱,杀了人也可以不死,只怕日后在京中烟花柳巷间行走,更是要抖起来了。这次是卢家,下次保不齐是贵妃家,再下一回,惹了皇城里的真主,婶婶是打算一头碰死在宣德门前替儿子把命挣回来吗?”

      岑宏见大女儿开口就不是对长辈说话的口气,本要斥她,听了两句张了的口就又闭上了。

      转瞬间女儿的话在他心里翻来覆去地咂摸了好几遍,他吩咐邹氏身边的丫鬟把邹氏先送回去,这事容他再思量思量。

      林氏心细些,怕邹氏真的想不开寻短见,命身边得力的于妈妈过去陪着,邹氏施展了这半日不见大伯松口,被侄女一席话彻底抽掉了力气,浑似个没骨头似的被丫鬟架了回去。

      邹氏一走,正堂里都陷入了沉默,岑擎原本是觉得这事太过丢人,邹氏哭得人也心烦,心里期望父亲不要管,但妹妹一番话打发走了邹氏,父亲竟也一直不松口说救人的事,他想着岑棋再不济也是二叔的骨肉,又有些犹豫了,看看妹妹,再看看父亲。

      “爹,棋哥儿的事咱真不管了?”

      林氏在邹氏面前挡得厉害,对于儿子这一问却说不出让丈夫真的不要管侄子死活这样的话来,打断骨头连着筋,自家说来是欠了二房天大的情的。

      岑宏半天后才叹出一口气,朝岑婧看过去:“婧丫头,你自来是个急性子,一点事就该炸了,刘开文赌钱还来骗你的事我本觉得按你的性子会当场拿刀砍人,你却能稳住了,想出将借据和地契盘过来,制住人让他痛快和离别再牵缠的法子来,这次你三哥哥的事,为父也想听听你的意思,你说这事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正堂里,岑宏林氏岑擎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脸上,岑婧却道:“救不救的父亲不该问我,该问问那卢家的小厮确然是死了吗?”

      岑擎接话道:“婶婶来哭的时候,我不是就去京兆府打听清楚了吗,确确然是死了,卢家使了银子,仵作验尸的文书都已经出了。”

      岑婧不说话了,岑宏却明白了女儿的意思,他抬手扶额,一肘撑在桌面上,半天说不出话来,岑擎想近前说话,被林氏拦了,叫岑擎岑婧和一众仆人一道退了出去,留下丈夫一人去做这艰难的抉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杀人风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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