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归》彩舟横

4、曲梁城暗流涌动，安战将炙手可热

　　维笼曲梁城中，楼氏一族为当今权倾朝野的贵胄，经过数十年的打压异姓氏族，培植本族势力，朝政军权皆在上军元帅安战手中。军中时任中军元帅的老臣枳氏一族对其颇有微词，可见其深受国君宠幸，也只得忍气吞声。
　　若论军中职衔，这中军元帅定是要高过这上军元帅之位，若是论年龄长幼，中军元帅是花甲之年历任三朝的老臣，而那上军将不过是而立之初，他之所以被国军信任，不过是与国君自小交好罢了。
　　维笼国君平日闲来无事，便爱寻些宦官近臣饮酒斗鸡，有时也会携同夫人妃子游山涉水。维笼三面环山，一面环水的地缘位置造就了其易守难攻的军事环境，除非维笼男丁死绝了，否则城池只要留一人在那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自三年前与世泽一战，维师败绩，莲鄢国彻底沦为世泽附庸，连带着淇梦，下阳，关阳，木栗等小国望风而动，更加坚定地依附与世泽。维笼百年积威日渐消弥，加之楼氏，枳氏，樊氏，仲氏，微氏几大家族矛盾重重，内耗严重，国内政权倾危久矣，不过这一切都被上军元帅牢牢稳住，他以大刀阔斧的强势姿态将那左右摇摆的纷乱势力有力摄住。
　　外有世泽称霸于诸侯不可撼动，内有氏族朝臣倾压不可调和，渚公幼年心存的幻想被现实打得灰飞烟灭，这些年他已无心再南下征战。有上军将一族为他操持国事，国家依然可以正常运转，他无需有任何作为，每日饮酒作乐打发时光而已。
　　绛黑与赤金交织的雍容君服下，刚刚而立之年的维君渚公一脸倦容，金樽玉液缓缓被他举起一口吞入腹中。舞殿生风，乐女吹奏丝竹，暗香浮动，踊者轻歌曼舞。四佾舞于庭，他并不抬眼，左手捧卷折，右手持酒樽，卧坐于大殿之上。
　　草草阅览了那竹卷上的文字，随手弃置于案几之上，案几上的卷宗堆叠如小山，大部分都是些弹劾安战将军的文书，下军将樊庆的上书更是为声讨安战的言论添砖加瓦。他看倦了，起初一封两封书信他道也不为所动，可到如今，数十封声讨书一并看完，若不是极其信任，他都真的开始动摇了。
　　维笼军败，士卒多饿死，将军何德，家底渐殷实；操弄兵权，违军令于战前，假公济私，没氏家之田产；其真存心为国乎？巧言令色，实已架空君权，压制众卿，官置犹同虚衔；勾结世泽，传情报于宗林，延误战机，罔顾将士危安。……
　　文笔字字珠玑，当读到“勾结世泽”渚公停顿下来轻笑，若说压制众卿，没其田产倒是事实，可若说他勾结世泽，将情报传给敌国，他却是一百个不信，下军将诋毁人可真是什么脏水都敢泼。
　　这些年，军备粮食短缺，为了凑够军费，不免做事激进了些，本以为三年的修养生息可以令矛盾暂时缓解，过往恩怨便会渐渐淡化，可这两年来却是愈演愈烈。
　　小吏推开殿门，小步俯身移到渚公身侧，轻声道：“下军将有事禀告。”
　　“不见。”
　　几乎是从齿缝间喝出的一声。
　　小吏识趣地走出殿外对樊庆道：“将军且先回，此时日暮酒酣，主公携美人饮酒兴致正浓，不如改日再来。”
　　樊庆淡淡道：“你且回去告于主公，来月便是乔洛王城秋猎大会，如今当拟定卿士赴会，还望主公尽早定夺。”
　　他岂会看不出渚公厌倦弹劾安战上将的案牍，既来之，则不会不识抬举的当面拂他意愿，他此番前来，是代中军将传话。
　　小吏一听无关于上军将军，也知秋狩之事不能不报，道：“等主公饮罢，我便禀明，若无他事，将军且回吧。”
　　此行目的已达到，樊庆作揖后随即脱身而去。
　　君侯侧卧于塌上，传司马元华和司徒彭向议事。
　　若说维笼国君喜好，没有人比元华更了解，元华本是仲氏季子，父亲为大司寇安珅手下的东郡理判司司官，兄长为东郡司马，依照家族恩荫制度，他本无缘大司马一职。司马掌握三军以下的军事，若果说三军元帅掌控带兵行军，于前线指挥作战，司马则是在中间管控马匹，组织调度，为三军出行提供后方的保障。之所以他能成为司马，靠的是考取太学后与楼氏交好，同时也同微氏，枳氏勤加联络，左右逢源。
　　司徒彭向为微氏掌家人，管四学育人，传礼乐文化，其本人是出了名的能言善辩，彭向在军功上没有什么建树，可他的外交辞书却是举国闻名的。三年前，维笼欲与穆雍交战，苦于师出无名，无法在道义上立足，彭向的一封与穆雍决绝的辞书应运而生。该文数落穆雍与维笼建交以来的种种不是，将道义的天平稳稳地倾向于维笼一端，此书一经问世，仿佛无可辩驳的真理一般极大的鼓舞了士气。
　　此文音洵也拜读了，若是没读过维笼国史之前倒是觉得文采隽永，构思斐然。可若是熟识两国之间的羁绊……道理能讲成这样，也真是为难自家大伯了。
　　普通士卒不甚了解史实，读之愤愤不平，各个义愤填膺声讨穆雍。这书传到穆雍，将士读之犹侧侧尔，不忍卒读。
　　将元华和彭向召集到殿前，渚公向两人说明来意。
　　“此次狩猎需选派一名军将前去乔洛，维笼与乔洛王同根同族，不表明态度有背礼法，时日已不早，不知两位将军可有合适人选？”渚公一派正色，以商量的口吻问道。
　　元华望向君侯，分辨不出君侯此刻心思，观他脸色泛红，分明已有三分醉。
　　“兴文将军经验老道，能带将领浴血奋战，杀出重围，只可惜年事已高，行动多有不便。安战将军正值壮年，浑身力气一使便有气吞山河之势，可是鲜少见其参与国内狩猎，难以判断其经验技法。樊庆将军孔武有力，曾是氏族子弟中举鼎的翘楚。”他边讲边留意君侯神色，按照以往经验，他微醺之际，心思会流露于脸上。“然其骑射技艺不似兴文将军那般炉火纯青。”
　　他不会肯定某一个，也不会否定某一个，对于几个将军皆陈明利弊，无论好坏，两方面都讲，他也不会偏向于其中一个，就事论事，一言以蔽之。
　　讲了等同于没讲，打了一圈太极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当他提到安战上将时，君侯表情却是一窒，答案呼之欲出。
　　“司徒大人，你教化氏族子弟，学富五车，韦编三绝，依你看，这次赴乔洛秋狩之事，当做何安排？”渚公又问司徒的意见。
　　彭向不假思索道：“赴洛秋狩为国家大事，国君与王室同根同源当谨遵宗族之礼，不可怠慢。臣近来听闻兴文中将感染风寒，卧榻静养，兴文将军花甲之年行动不便，不易远行，其他将军皆可作为人选。”
　　彭向与兴文将军交好，请彭向来便可以从旁人角度探知兴文将军意图。
　　这样一来人选落在下军将和上军将之中，自然好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