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望舒 ...
-
尸体就躺在神像遮挡出的阴影里,这地方是个死角,如果不是白羽,恐怕等到尸体烂成渣都不会有人发现。
苏燕辞从身上摸出一枚珠子,随手一抛,那珠子就浮在了半空之中,四周顿时亮了起来。他一手抵着鼻子,忍着恶心在尸体旁边蹲了下来。
这人似乎死了有段时间了,因着天气寒冷,所以还没有腐烂,看衣着是个年轻男人,全身上下都是深可露骨的伤口,尸体的下腹处几乎被搅烂了。苏燕辞抽出匕首挑开尸体脸上凌乱的头发,发现这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一双眼睛大睁着,浑浊的眼珠几乎要鼓出眼眶,看起来异常狰狞。
冷静下来的白羽也捂着鼻子凑上前来,他是妖,五感相较于人要敏锐的多,刚刚离得远还好,此时凑近之后,尸体散发出的味道对他来说就有些难以忍受了,他皱着眉打量了一下面前这具尸体,又看了看尸体身上掉出来的东西,闷闷地道:“这是个修士啊……”
苏燕辞微一点头,“还是个有些身份的修士。”
“你怎么看出来的?”白羽惊奇地问。
苏燕辞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微响,一只夜枭振翅而起,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他神色一凛,飞快地将珠子收了回来,随后一把捞起白羽,足尖一点落回到大殿门口,警惕地盯着殿外。
“怎么了?”白羽紧张地看着他。
四周安静异常,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门口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掀飞了起来!呼啸着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后重重地拍在了庭中,落地的瞬间尘土飞扬,片刻后,一个长得极高的男人踩着门板走了进来,他的眼神锐利,月光勾勒出他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帶著股说不出的冰冷气息,那一身玄衣却在月光和火光的映照中泛出点点银光,衬得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又柔和了些许。
男人琉璃般的眸子扫视一眼这座破庙,目光掠过苏燕辞和白羽的时候,他倏地一怔,接着稍稍垂头,飞快地眨了下眼睛。
苏燕辞微一皱眉,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
他的话音刚落,男人就抬起头来,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半晌,才轻轻牵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在下望舒,是个过路人,刚才见这里有间破庙,便想进来歇歇脚,遮一遮外面的瑟瑟寒风。”
他这一笑温和有礼,眉眼舒展间,身上那股凛冽的寒意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捉摸不定的神秘,像是一团雾,隐隐若现,看不真切。
苏燕辞看了看男人脚下踩着的门板,忍不住讥讽道:“恕我直言,你不如去找个山洞歇脚遮风,还省了拆门的力气。”说着,把已经推开半寸的长剑扣回剑鞘。这破庙不是他的,他自然不会阻止别人进来落脚,只是……
这人给他的感觉有些奇怪,但眼下他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奇怪,这种感觉如鲠在喉,让他有些不太自在。
“这门挂在上面也没什么用,不如给它换个地方。”自称望舒的男人把门板竖到殿前,殿内顿时暖和了许多,他一撩衣摆坐到苏燕辞的对面,顺手给已经奄奄一息的火堆添了点柴,才又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苏燕辞顿了顿,“苏十一。”
“苏十一……”望舒将这三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低低的笑了两声,“这是化名吧?真名不方便告知吗?”
苏燕辞动了动,宽大的袖口垂下来遮住了腰间又开始不停闪烁的玉简,心想确实不方便。
他所在的擎苍宗是三大仙门之一,共有九座主峰,而他则是九峰之中凌霄峰的峰主。按照擎苍宗的门规,峰主离宗必须要禀告宗主——也就是他的大师兄方致远。
他自小身负顽疾,发作时周身灵力失控且疼痛非常,若是不能及时梳理,那他体内失控乱窜的灵力就很有可能会把自己冻死,虽这说法多少有点危言耸听,但几位师兄为了他的安全考虑,还是不允许他独自离宗,所以这次他只是留了张字条便下了山,并没有提前告知各位师兄。
意料之中的,宗主勃然大怒,连日来一直在催他回去,还派了弟子下山寻找。他们追得紧,为免被发现,苏燕辞一路南下,马不停蹄地离了擎苍宗的地界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这一路走走停停,和任何人都只是擦肩而过,即便是先前救人的时候,也没准备自报名姓。刚刚望舒这么一问,他才恍然发觉,虽然自己没怎么在擎苍宗以外的地方露过面,但是知道“苏燕辞”这个名字的人却比认识自己这张脸的人多得多了,所以一旦离了擎苍宗,这名字就得暂时封印起来了,只好临时想了个化名,管他信不信,只要不暴露就行了。
苏燕辞不说话,望舒便也不纠结,歪头看了看苏燕辞的身后,“这小崽子伤得很重啊。”他的目光扫过白羽袖口的花纹,又吸了吸鼻子,“你是鸟妖吧?躲什么?我对你没兴趣。”
他这一问,苏燕辞才发觉从刚才开始,白羽就没有再说话了,转头一看,发现这小鹤妖正攥着他的衣摆躲在他身后,似乎有些害怕。他抬手把这小鹤妖拎了出来,“你怎么了?”
白羽偷偷瞄了眼旁边笑得一脸和善的望舒,这人一眼就能看穿他是妖,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过路人。而且从这人刚才走进来开始,他就觉得脊背发凉,浑身不住地冒冷汗,这种危险和恐惧的感觉就连先前被人追捕的时候都没有过。还有……
他攥紧手中的一小块布料,总觉得望舒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可无论怎么回忆,都没能想起来究竟在哪儿听过,于是随口搪塞道:“那具尸体太臭了,借你身上的味道缓一缓。”
望舒拨弄柴火的手一顿,眯起眼打量着白羽,直看得他又生出了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才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什么样的尸体?不如带我去看看?”
三个人回到那具尸体旁,苏燕辞正想上前查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拦住了他,他一愣,就见望舒捡了根木棍,十分嫌弃地拨开尸体身上已经破成碎片的衣物,露出里面的伤口,看了片刻后,沉声道:“这人是被妖所杀。”
“你怎么知道?说不定他是与人结仇被仇家杀死的呢?”白羽忍着惧意硬邦邦地问。他刚刚死里逃生,此时觉得全天下的修士都是道貌岸然阴险狡诈之辈,人心复杂,结仇结怨打打杀杀的很正常。
“是妖。”苏燕辞把珠子拿了出来,四周顿时大亮,尸体上的伤口更清晰地展现在三人的眼前。
“为什么啊?”白羽不解。
望舒见他一脸茫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那眼长那么大是摆设吗?他身上这些伤口都是三道并排,看力道全部都深入浅出,伤口边缘的皮肉也不平整,摆明了是利爪所致。而且……”他用木棍点了点死尸的小腹,“这人的内丹被掏走了。”
“他身上的东西虽然都被翻了出来,却并没有被带走,如果是修士杀了他,在杀人的同时九成都会把他身上的东西带走,毕竟这些东西可比这人的内丹值钱多了。”望舒说着,开始伸手翻搅尸体腰间那堆模糊的血肉,“不过也可能是对方想在他身上找什么东西。这人的衣裳质料精致,手上这把剑也不错,虽不说有多难得,却也不是什么人都用得起的,或许是什么仙门世家的弟子,找找看有什么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到时候把尸体送回去,说不定能落个人情。”
“……”
感情这人刚刚的温和有礼都是装出来的,白长了张好看的脸,一说话能把死人气活过来。
这画面有些恶心,苏燕辞后退一步,看着望舒专注的动作。
刚刚这人进来之前,显然是知道庙中有人的,踹翻门板八成是在试探庙里的人,若是里面的人出手,这门板便能替他扛下一击。那时候,苏燕辞能明显感觉到这人身上冰冷的寒意,这样一个戒心十足的人,却在见到他们之后突然就放松了下来。不仅如此,在自己报出化名的时候,这人仍旧没有任何怀疑和警惕的举动,甚至现在,还以一个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破绽的姿势背对着他们。如果这人不是对自己太有自信,就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让他觉得不必这样防备他们,又或者,这种放松只是假象,他仍在戒备,只不过掩藏的很好……
心口一阵轻微的钝痛将苏燕辞从思绪中拉了回来,这疼痛他太熟悉了,正暗想流年不利,才刚下山就旧疾发作,突然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扯了下,低头一看,就见白羽满脸紧张地示意他弯腰,像是有话要说。
他忍着不适侧了下身子,就听到白羽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想起这人是谁了!”
苏燕辞看向望舒,见他正拿着什么东西翻来覆去的查看,似乎没有注意他们,便示意白羽接着说。
“据说这个望舒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他四下游荡,居无定所,但是很有一些能耐,很多修士都雇他做事。只要他开了价,收了报酬,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而且听说这人总是遮着脸,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白羽咽了口口水,声音有点发紧,“你说——”
“你说你们看到了我的真面目,我会不会杀了你们?”一道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望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白羽身后,正弯着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白羽一惊,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抱着自己的腿哎呦哎呦地惨叫了起来。
“胆子这么小,嘴还这么欠。”望舒居高临下地瞥了白羽一眼,将从尸体手中拿出的剑扔到他身边,见他缩了下脑袋,不由得嗤笑了一声,“给你个拐棍儿,把手上那玩意儿扔了吧。”
苏燕辞被白羽的一惊一乍吵得头昏脑胀,轻轻吸了口气,问:“找到什么了?”
望舒把左手抬起来,他的手指上挂着一枚沾满血污的玉佩,还隐隐散发着尸体身上的味道。苏燕辞屏住呼吸,见那玉佩正中是个“赵”字,边缘还刻了一圈藤蔓,看起来像是家族信物,他看向望舒,“你认识?”
“临川的赵家月余前突遭变故,家主赵鹏的二儿子突然失踪了,赵家派人寻了几天,在城外山中发现了那位少爷的尸体。据说那尸体已经不成人形了,运回去之后没几天,赵家的另外两位少爷也相继失踪,所以他们找上了我,要我帮忙寻找这俩人的下落。我怀疑眼前躺着的这个,就是那两位中的一个。”
望舒说着将那块玉佩随手扔回尸体身上,又捏了个诀把手弄干净。从身上掏出一张纸笺,飞快地写了几个字,然后手指一点,那纸笺便化作一只小小的纸鹤飞了起来。
”好了,现在就等赵家人来接我们了。”
我们?苏燕辞捏了捏眉心,想说谁跟你我们。但他话没能出口,心口的疼痛就更剧烈地涌了上来,他晃了下,想找个地方靠一靠,结果脚下一动,眼前顿时白光闪过,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双膝一软,控制不住地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