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首颜如玉》完颜水

29、男娼要剜娘娘心头肉，女帝欲废两宫玉颜郎

　　话说女帝传来长公主云彤问道：“朕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你和那龙国海，如今还在往来？”公主狠狠地道：“自从走了之后，再也不曾见过那厮面。”女帝不信，反复问了几遍，云彤信誓旦旦地说，决未再见过他。问得急了，公主哭将起来。女帝叹道：“那朕就信你。你还想他吗？要如实回答。”公主拭罢泪，冷冷地道：“想又怎么样，不想又怎么样？想与不想，母皇都不是要废掉他吗？”女帝叹道：“如今朕已禁 了宫腐。朕知道你这般恨他和朕，是放不下他。”公主本想回一句“放得下又如何，放不下又如何？”但临了又强咽回去，只是默默的垂泪。女帝道：“你那点心思，朕知道。朕怕你俩各有自己的世界，怎么扯也扯不到一起去。常言道，天地合，与君相会。道的是你俩”公主仍在饮泣，女帝又道：“你若朕的想破镜重圆，就要休掉所有娈侍，舍掉满院面首，圆圆的跟他一个人走，离开此地。朕就冒天下之大不韪，给你们把天地给合上。”公主已是泣不成声。女帝道：“朕不要你回答，回去好好想一想。如果还是放不下他，朕就已皇家尊严，嫁男人般嫁给他。你要从此，厮守他。但他还可以三妻四妾。”公主道：“女儿愿意。”女帝道：“你归安罢。”
　　此时已是一更时分，女帝从公主嘴中没有问出任何要紧话，就觉得那玉柱更加诡异，明日朕要将他秘密传进宫里，单独盘问。一面思索，一面踱步，信步走来，忽觉到了乾宁宫。滋妩和侍奴，都忙跪下迎驾。女帝叫平身，见滋妩面色凄楚，难免有些同情。又记起前天宴上的事，想还要冷落他几天。道：“你们忙你们的吧，朕这几天国事操劳，极为疲累，要回去休息。”说完离开了乾宁宫。滋妩跪送罢，心如刀绞般痛。女帝说要回去休息，但在偌大的皇宫，除了三宫六院，她哪里还有甚么单独的家？看来把我这乾宁宫，已不当就寝的所在了。不知她的那个家，是否在指曹贵驹的玉池宫。便不觉潸然泣下。
　　女帝又回到了上书房，了无睡意，想进一个凤驹的宫中，幸个男人，但冥冥之中顿觉得自己太过房事，免不了淫佚起来，就强忍下去。翻了几道奏折，其中一封是密奏东朝神机营事，说那炮声如雷，能叫铁骑在数百步之外灰飞烟灭。又是觉得此事甚紧，刻不容缓，便星夜差人将玉柱宣进宫中，问道：“朕本想准备教你练好了剑，再教你刺朕。但现在朕忽然改了主意，不想教你刺了。你道朕为何改变了主意？”玉柱笑道：“往日认为奴家不敢刺你，所以将剑交在奴家手中，叫奴家把玩。如今又见奴家容易犯傻，就不想做此荒唐游戏。”女帝道：“是因为你在帮朕促成龙国海之事，所以朕不敢再藐视你。”玉柱道：“陛下敢把自己的贵驹都打发到娼楼，哪还有甚么不敢的事？”女帝道：“无奈，无奈啊！好似朕明明知道，你不但是个男娼，而且是个通贼的奸细，但独独要对你问计。”玉柱笑道：“恕奴家直言，陛下确实是个昏君。天下未定，还想跟一个娼夫学接送之道。”女帝听到他这般说，不但不怒，反觉得蛮有趣味。也笑道：“是啊，朕这女帝当得连一个男娼都不如。如今不但要从你那儿学迎送之道，将彤丫头送出去，把龙国海迎过来。还要问你买火器之路。”大凡男人，都是反复无常的贱种，玉柱如今又不想帮云妍了，只想狠狠的剜她心头的肉。玉柱想道，云凤争天下，与一个男娼何干？如今云妍慌得有病乱投医，想从一个娼夫身上找到买火器的道儿，那就要叫她赔了男人又折兵，好好地耍弄一下。便笑道：“娘娘说的前一件事，有违道德人伦，奴家想就此束手；有一件事，奴家闻所未闻，就自然不会乱承诺。”云妍仍问得急切，穷追不舍，玉柱东拉西扯，敷衍搪塞。云妍无奈，承许立他做自己的凤驹，仍无效果；又允他做太女云影的二房驸驹，但他依旧说自己下贱，断不敢玷污皇家内宫，干预朝政军机。女帝无奈，就径直问道：“那你还想要甚么，只要朕能给你，你就向朕讨便是了。”玉柱仍笑而不答，待女帝问得紧了，说道：“奴家是个娼夫，除了能做老鸨，别无他求。”女帝叹道：“看来你不想助朕，朕也不勉强你。你就归安罢。”玉柱谢恩平身，走到门口，忽回身说道：“奴家虽是娼夫，但不敢不忧国，奴家只要一个明君。”女帝又叫他回来，赐茶赐坐，道：“你所说的，也是朕日夜想做的。只是朕不敢乱作承诺，是否能成为明君，还得天下人说了算。朕适才说过，只要朕能给你，你就向朕要便是了。此明君之事，怕朕心有余而力不足。”玉柱道：“陛下只要有此心，那奴家必助公主夫妻破镜重圆，只是那条做贸易的路，容奴家等半年后，再作计议。”女帝哪里等得住半年，如今被东朝逼得火烧眉毛，只争朝夕，便要玉柱现在就说给她，玉柱道：“恕奴家直言，古人认为要识人心之诚否，须观其行，听其言。如今奴家只听得陛下想做明君，却不见半点壮举。”女帝不悦：“朕废酷刑，减田税，都不算得有所行为吗？”玉柱这时决意舍出命来将想说的那句话道与她听，道：“陛下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女帝知道他指的是江山美人不能双全，沉默不语。玉柱又说道：“莫道在朝野上下，就是在域外贼营，都传着陛下只要比目鱼，不要熊掌的故事。果真若此，让奴家这个男娼都觉得心寒。”又笑道：“奴家是娼夫，但只想做老鸨，不想求得美女来赎我。觉得那风月姑娘千金买郎之戏，毕竟不切实。” 女帝叹道：“容朕想一想，不急，不急！”玉柱也道：“陛下要阿奴阿妩，还是要江山社稷，请慢慢地想罢。圣谕不急，奴家更不急。”然后道出龙国海有意与公主重逢，龙国海明天定差手下来公主府，到时要如此如此的应对。说完叩辞而出。
　　玉柱走了后，女帝对着眼前厚厚的折子，有些茫然。她见玉柱对彤、海二人事精明利索，更觉这个男人非同寻常，若答应了他的所请，将豆奴和滋妩二人废黜，火器事必有指望。又想到这几天自己净忙着哄三人男人，弄得如此疲倦，实为可笑，怪不得天下有怨言。自己贵为女帝，文才武士，林立朝堂，却不与她们问计，反向三个男人讨活路，实为荒谬！何况其中的一个是往日民女屈蓉的面首，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一个是让自己蒙辱的曹倩楠兄弟，流落在京城的乞丐；一个是自己往日的面首，现在的青楼男娼。想到这儿，连连摇头，顿感昏沉，不觉伏案而眠。
　　次日早朝，叫众臣议向洋夷买火器事，满朝文武，都道不曾听得有此买卖。她又将东朝神机营事，叫众臣朝议。有道要从海外请高人造炮制药的，也有道从东营内窃此手艺的。而大多臣工均认为那是奇巧淫技，绝无那般神奇怪异，天朝都早已禁了。如今虽华夏内乱，群雄并起，但无人甚重神机火器，看来不过传得神奇而已。最后话都扯到了玉柱，群臣都要将他捉来严刑审问，必能吐出真话。唯乔隐雯丞相单单认为不可，她道：“莫看他是个男娼，即便用尽手段，也不会招供，莫若女帝娘娘伪应其请。”姚嫱止道：“如何伪应？难道假废了凤马贵驹不成？废立之事有假的吗？何况这是陛下的家事。臣仍主张严刑逼供！”女帝早知道姚嫱是奸细，有些不悦，冷冷道：“姚爱卿是否要像摩诃剑般，将他给杀了？”姚嫱连连说，她断无此意。女帝见议不出甚么结果，就怏怏地退朝。
　　回到上书房，传来乔隐雯道：“朕意已决，不日将彤丫头尚与龙国海，由此便明白那娼妓说的话是否有据。”乔丞相忙道此事万万不可，有辱国体伦理。女帝道：“华夏都能将姜子玥配与凤珦，朕嫁女儿，有何不可？此时不准再有异议。朕在此另有一事，要丞相帮朕拿个主意，你千万莫辞这是朕的家事，朕为一国之尊，家事便是国事。”然后就说了废黜豆奴和滋妩两人之意。乔隐雯深知女帝离不开那两个面如桃花、飘逸风韵的绝世美人，当然不能叫她废黜。因刚才在朝堂说出了“伪应”句，至今深感惶恐，哪敢再拿甚么主意？便道：“臣说的 ‘伪应’，不是要答应那贼动摇后宫，而是伪许荣华。”女帝道：“君无戏言，岂能伪许？再说他也不要什么荣华富贵，只是逼臣做出废立之事。”乔隐雯道：“臣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女帝准讲。她说道：“陛下，臣料那神机营，纵有淫巧，也不会那般神奇。天朝炼那火药，已历二千年，但至今未曾听说它替代了弓马刀剑。”女帝道：“但愿如此，跪安罢。”在上书房静了一阵，觉得有事要办，来到了乾宁宫，对滋妩说道：“朕给你和阿奴，已准备赐新名，从今往后，你就叫子武罢，那阿奴，也就改为兜弩。还有一件事，咱们的大女儿，我已许给了华人龙国海将军。你是他父亲，又是夫婿的同胞，几日后，就替朕送送她。”说罢，将所赐的名字写在纸上，起驾而去，连一口茶都不肯饮。
　　子武见她比昨日还冷漠，就更觉凄楚惶恐，又见她赐了名字，且准以继父身份送彤公主，好象不完全绝情。一时极其忐忑。这时见身边的宫奴在抽泣，便问哭因。原来这个宫奴叫悦悦，年方十一岁，是个标志聪明的男孩。从做钦差时，就跟着他。悦悦道：“奴家不敢说。”子武道：“说，赦你无罪。”悦悦才怯怯地说道：“刚才奴家从外面打探到，今早朝议的是后宫废立之事。”子武近日察出自己正在失宠，但未料到这般快就要废掉他。顿时感到痛不欲生，有气无力得道：“悦悦，你们扶本宫上床歇息。”他静躺了一会儿，仍感心口疼痛难忍。又过了一会儿，放稍稍恢复了力气，就问悦悦道：“你还听到了甚么，如实禀来。”悦悦道：“还听说，还听说……”子武道：“别吞吞吐吐了，本宫能经受得起。”悦悦道：“还听说乔丞相也附议。散朝后，陛下在上书房，独与乔丞相密谈了很长时间。”子武问：“她们谈了些甚么？”悦悦道：“听说甚是机密，叫所有的人都给回避了。故而未能探得。”子武再也不问甚么，挥手叫他退下。呆呆地想道，刚才赐名，原来是为着离开我。又想道，富贵在天，生死由命，废了就废了罢，到了冷宫，也不见得比如今更痛苦。于是就死了心，也不再流泪了。
　　又昏昏地过了几日，那废立之事，渐渐没了风声，只是女帝也从此不再幸乾宁宫，让子武像活死人般地独自发呆。今天刚梳洗罢，忽接得圣谕道：“凤马整装候旨，今日要送长公主和亲。”
　　要知端的，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