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书被催成墨未浓 ...
-
一
天嘉年间,皇帝萧瞳宇继位,时年十二。皇帝垂拱而治,常不问朝政,又好大喜功,几征回纥。
天嘉六年,迦澜国朝堂之中出现三派。以太尉郭石为首的保皇派,御史大夫曹禹为首的文宣王一党,以及丞相慕傲杰为首的中立派。明里三派的分界并不明显,尤其是文宣王一派,几乎与中立派无差,党派成员也不明确。暗中这朝堂早已风起云涌,只待时机。这种三公分持一派的局面在迦澜历史上实不多见,更加微妙地是,文宣王一派虽是支持文宣王,但文宣王个人的立场却让人匪夷所思,他似乎不在任何一派,又似乎和中立派走的比较近。
承华殿之上,百官朝仪。天子面向南,俯视脚下诸臣。
“九皇叔,这么多年你的功就,朕看在眼里。”少年皇帝垂着眼帘,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目光扫到萧惟衍——他的九皇叔,当朝文宣王,嘴角浮现一丝冷嘲的笑。
天隆年间,先皇在世,皇后潘氏也就是现在的太皇太后,在本家和郭石为代表的郭家的协助下,挟皇九子萧惟衍逼宫。先皇千秋前留了一道遗诏封王保全了皇九子。
天嘉皇帝是先皇的嫡孙,他很清楚现在他的位置原本是属于那个皇九子。当然只是原本。
“九皇叔,听闻你勤政爱民,乐善好施,兴修水利、筑坝修田,深得百姓爱戴,当得一个“贤”字。”皇帝声无波澜地说。
“微臣不敢。”萧惟衍垂手而立。
“朕就赐你贤字,特封你为贤王。”皇帝看了萧惟衍一眼,抬音宣道:“文宣王萧惟衍接旨。”
“皇上且慢,”萧惟衍起步走到大殿正中,肃声说:“皇上我朝素以‘谦’为德,为臣者当以为国君分忧为己任,臣一心为国,不图回报。”
“那皇叔的意思是想抗旨。”皇帝表情阴寒,嘴角噙着冷笑。
“臣不敢。先皇训导,有所得不大喜,有所失不大悲,名利之事,多则扰,扰则忧。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这一言出,曹禹一党也跟着起哄:“请皇上收回成命,请皇上收回成命。”
“好一个多则扰、扰则忧。”皇帝脸上愈加的看不出个喜怒来,只是心里却已经愤然若狂:“他萧惟衍无视名利?那我的皇位他要不要。”
“这话题就到此为止,”皇帝说,“听说皇叔尚未娶亲,的确是朕的疏忽。”
皇帝环宇四周,大臣队列开始骚动起来,有的胆大的已经蠢蠢欲动了。皇帝继续道:“现在,朕倒是想到了一个适合的对象……”四周突然静下来,大家都屏息凝神,等待皇帝的金口一开。“慕相家的千金,慕!心!眉!”
一语落定,承华殿顿时寂若无声。大家面面相觑,许多事自然是心照不宣。谁都知道慕家千金是个傻子,到了及笄的年龄还未曾有过一言半语。让这样的女子嫁给皇亲国戚本是为难了,何况对象是文宣王——位高权重,先皇爱子,身份显贵。
皇帝想的正巧相反。慕心眉的情况他是清楚的,但慕家却从未对外声张,他可以当做不知情。何况以慕家的家世,慕心眉嫁给萧惟衍也算是门当户对的,合的是一门好亲。他不担心慕家与萧惟衍会联合起来对自己不利,凭着对萧惟衍的了解,这门亲事肯定是不合他意,塞了慕心眉这样的女人给他,他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可想而知。慕家一家对那痴儿的疼爱又并非一般,如果让他们看到慕心眉的处境……呵呵,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皇上,微臣有话要说。”向来垂眸堂站,不加表论的慕丞相突然开口,朝堂顿时静下来,视线纷纷投向慕傲杰。
“慕卿家但说无妨。”
慕傲杰正色道:“皇上,鄙女难承隆恩啊,鄙女年纪尚幼,又自小羸弱。恐怕会委屈了王爷。”
“丞相多虑了,今年丞相之女也到及笄的年龄了。都知慕心眉的相貌在我迦澜是数一数二的,怎么会委屈了皇叔。九皇叔你觉得如何?”萧瞳宇的看着殿上二人,目光凛冽,不容辩驳。
“臣,叩谢隆恩。”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萧惟衍上前谢恩后又退回臣列。他面无表情,仿佛一切与己无关。
“皇上!”慕傲杰还想做最后的争取。
“慕卿家还有什么问题么?”萧瞳宇冰冷的声音传来。
“微臣……叩谢隆恩。”慕傲杰无奈相应,指扣拳中,心似刀绞。
皇帝满意地扫视众人,有些意外,今个儿曹禹那帮老匹夫既然没有反对,如此甚好。
二
丞相府的围墙墙厚且高,内外守卫,一般无人可逾。内院的靠墙是一个花圃,名花珍草假山错落。靠墙的假山后面不知何时长出了一团野草,隐在山后竟无人注意。忽的,那团碧青色的草抖动了几下,从后面伸出一个脑袋,只听闷哼了一声又归于平静。
心眉捂着撞痛了的头,左躲右闪地回到房间,解发换装,用最快的速度换回女子装扮,生怕被父亲抓个正着。一切完毕,她打开左手边的抽屉,拿出一条黑色樊花表边的红色发带,细细看了半晌,心下一片柔软。易青木的发带。他似乎特别钟爱红色,红色的发带搭配着大红色的衣服,喜气非常,心眉有次嘲笑他:“易青木,你天天穿着新郎官的衣服羞不羞。”
“那不是为了有一天能和小眉儿一同穿着喜服招摇过市做准备么,我先让旁人适应了,到时人家也不会觉得奇怪了。只会说,恩,一对宝货!”
他本是一个恣意的人,自从发带给了心眉之后,他一直是披散着头发的。青丝飞扬,说不出的靡丽。
慕傲杰刚刚回到府中,便叫了慕玉寒和心眉同去书房。还为来得及开口,传旨之人已经到了。
众人整身前去接旨,原本面色肃然的慕傲杰,脸上更是阴郁了,他腹中冷笑,“皇帝也太过心急了吧。”
“丞相之女慕心眉,贤良淑德,相貌出众,特封为德容郡主,赐婚文宣王,于下月十五完婚。钦此!慕心眉,起来谢恩吧。”
心眉脑中一懵,赐婚?这是她从未考虑过的事情,某一方面她心中也隐隐有过察觉。朝中重臣之女,要不就是进宫伺候皇上,要不就是和亲塞外,好一点的就是像她这样赐婚功臣。可是……那分不甘和失落,又是从何而来?
等心眉回过神,传旨的公公已经走了,圣旨是慕傲杰代领的。公公走时看了一眼跪着的心眉,心中暗想:果然和传说的一样是个傻子。
“眉儿……”慕傲杰唤了一声还跪着的女儿。慕玉寒扶起她,剑眉紧蹙,劝慰道:“眉儿不怕,若是不喜欢,明早上朝的时候爹和我呈请皇上把婚退了。”
“哥哥你好生糊涂,皇帝既然下了圣旨,就没有退婚道理,”心眉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低着头,面孔被额前的刘海挡住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她心中默叹:“抗旨之罪……”
顿时四下无声,半晌,慕傲杰开口道:“好了玉寒,眉儿说得对。你贵为兄长,这时候却没有妹妹看的通透。关心则乱,不光是你,是我,甚至是整个慕家,切不可冲动。慕家不是省油的灯,眉儿也不是那么容易娶的。”慕傲杰表情肃然。
心眉深吸一口气,仰起脸,还是那张快活的面孔。她笑眯眯地皱起脸,扮了个鬼脸,淘气地说:“爹,哥,你们怎么劲往坏处想,难道你们就不曾想过,嫁给文宣王可是遂了眉儿的愿?外面都传,文宣王儒雅俊秀、风度翩翩,战场上功勋赫赫,政务上勤政思民,当得一个‘贤’字。如此郎君,眉儿早就芳心暗许。方才是太过激动一时有些反应不过,让你们担心了。嘿嘿……”说完心眉故作羞态,低头掩面,一副小女儿的模样。
慕玉寒从来都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听到心眉说对此事满意,自然是拍着双手赞成了,她拉过心眉,和她谈论起文宣王来。慕傲杰头一侧,正好捕捉到心眉眼底来不及掩饰的愁怨,顿时了然。
心眉看看天,灰蒙蒙的没有风,雀鸟鸣声显得格外的孤寂凄清。她有些沮丧,易青木,他们的江湖之约,她要失约了。
两天后,宫里的赏赐就陆陆续续的到了,太后还派了两个女史来教心眉宫中的规矩。迦澜的祖制,新人婚前不得相见,所以心眉至今还不知那文宣王是长是短是胖是瘦,反正这样她也乐得,并不介意。
“爹爹,帮我把宫里派来的那些人请回去。”心眉仰天躺在睡塌上,翘着腿,手里啃着不知哪里来的糖葫芦,萍儿丫头坐在睡塌旁的圆椅上帮心眉锤着肩,看到丞相一脸惊吓的表情,忍不住捂嘴掩笑。
“像什么样子。一个姑娘家,坐没坐相,吃没吃相。”慕傲杰看着心眉一副混混的模样,有些哑然,心中倒也不气,反倒有些心疼。这个小女,在他身边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心眉坐起来,朝慕傲杰嘿嘿一笑,说:“爹爹,你可记得圣旨上是如何说眉儿的?”还未等慕傲杰开口,她就抢口道:“丞相之女慕心眉,贤良淑德,相貌出众,特封为德容郡主。”她学着宣旨太监怪模怪样的说话,一边还摇头晃脑,惹的萍儿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好好说话。”慕傲杰直想抚额,心叹:这个孩子。
心眉吐了吐舌头,马上正经道:“他说我相貌出众,倒是脱了一贯的才貌双全,想是还未得知慕心眉,也就是我,已经病症康复,现在美貌出众、才华横溢、活泼可爱、深得人心啊!!”说完,还不忘陶醉的摇了摇头。
“眉儿说的是了。”慕傲杰扬起嘴唇,“爹爹这就帮你把那些闲杂人等轰回去。”
“爹爹,原来你也这么可爱。”心眉叫道,乌黑的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结果,慕傲杰却是“可爱”。也极其的可恨,接下来的日子里,心眉绞尽脑汁也未能出的了府。
其实也无碍,接到圣旨的第二天心眉去过找易青木,不巧他不在。她托掌柜给他留了一封信。寥寥数字,她挣扎了好久,改了好多遍,废了不少纸墨。时至今日她才发现,原来她对易青木有多于他人的一点期望,一点情绪。
晚上,易青木收到手下递来的信笺,薄薄一纸上娟秀的书体小楷,跃然纸上的只有两个字——珍重!
又过了两天,心眉终于突破重围,派萍儿再次递上了一笺信纸。
易青木:
这段时间,因你任劳任怨,鞍前马后,表现可嘉,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你就不欠我什么了。
特此声明。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温柔善良美丽心眉敬上
然后便是杳无音讯,再无联系。
一个月转瞬即逝,对心眉来说,这一个月就是变相的囚禁。她上不了街、出不了府、甚至出个房门还有人候着,索性她连房门都不出了。其实,爹爹的心意她懂,她既想装痴作傻的混太平日子,就绝不可以有把柄落下,府中眼线众多,一个疏忽事情恐怕就百转千回了。只是,心一旦空下,有些东西就可以乘虚而入,比如想念,比如回忆。她从来不知道想念一个人,心中会像被蚁嗜,酥痒难忍,抓不到又忽视不了。
心眉有气无力的倒在床上,翘着腿,手里举着那根喜气的红绸,怔怔地发呆。
“穿着喜服招摇过市……应该也不错。”她一个人喃喃自语。
她想起了君悦客栈,那家食宿兼营的小客栈,突然眼前一亮:“萍儿,萍儿,快来。”
“小姐怎么了?”萍儿急急跑来,一时不知心眉着急唤她来为了何事。
“萍儿,我想吃公婆饼,要城西那家君悦客栈做的。”
“小姐,现在就要么?”萍儿问道。
“是的,快点,越快越好。”心眉一下子从榻上弹坐起来,急急催促。
见萍儿离去,心眉躺回榻上又开始发呆。这是这些时间心眉做的最多的事情。
“小眉儿你知道这家君悦客栈的由来吗?还有你吃的这个饼,好吃吧,这叫公婆饼。这家客栈原不是叫君悦客栈,而是叫‘喜临门’,是这京城做大的一家客栈,平时只招待官员富豪,到了佛斋日就对外施粥派米。喜临门的老板是旁边富县的一个乡绅,凭着祖上积攒的钱财经营这喜临门,只是这人却不善经营,平时一直都是他的妻子在打理的。后来,乡绅不小心得罪了京里的一个大官,被封了铺子,没收了财产。乡绅自己也被弄瞎了眼睛,无以生计,以为命此绝矣。乡绅的妻子便在白日到富人家里去找些粗活做,晚上缝缝补补做些针线的活计,吃了不少苦。后来遇到了些机缘,他们终于攒够了钱,足以让喜临门重新开始,谁知,天不遂人愿,乡绅的妻子却在那时去了。乡绅无心经营喜临门,便在偏市开了间不起眼的小客栈,他想念亡妻,便做了这妻子最爱吃的公婆饼。他一边做,一边念着亡妻,都说离人泪苦涩,泪落在粉中,那便成了这又甜又咸的怪味。”
“好可怜呐。”心眉眼中氤氲,转头偷偷去看账台前的掌柜。那掌柜仿佛注意到有人在看他,又是一个粉嫩嫩的小公子,立马猥琐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心眉一个激灵,她撅起嘴瞪着易青木。“你骗人!”
易青木也转头看了一眼掌柜,没有忍住,一口水喷了出来,哈哈大笑。“失策啊,真是失策。这件事情告诉我们,下次吹牛要找准对象。”
想到这里,心眉笑出声来。“该死的易青木,明明那么好吃的饼。可是就着那猥琐老板的眼泪,想想就觉得够恶心了。”
忽然,她又沉下脸来,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小姐。”
“恩,来了。”门是里面锁着的。心眉以为是萍儿回来了,心想,那丫头手脚还真快,顿时来了精神,一个挺身坐起来,跑出去开门。见是慕傲杰的随侍丫鬟环儿,很是失望,表情有些恹恹。
环儿自小在府中长大,还伺候过心眉的娘亲,也算是府中的老人了。她为人很好,处事得体,也是慕傲杰唯一一个随侍丫鬟,却从不恃宠而骄。
“小姐,老爷让奴婢传话,让小姐去书房。”
“知道了。”心眉应了一声便消失在房内。
书房里,慕傲杰拿着刚从影手中得来的情报,眉头紧锁。影是慕傲杰培养的一队暗卫,朝中打滚数载,影的存在无疑为他扫除了诸多障碍。可是今天从接到影的消息到现在,他的心一直都没有平静过。
皇帝的意图连女儿都看得出。可怕的是萧惟衍,不知道他在盘算些什么。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凡伤害眉儿者,定要他付出惨重的代价。
“爹爹。”
正当慕傲杰沉思之际,心眉已经窜进屋里了。他即刻收拾好情绪,一脸平静地呷着杯中的茶。
“一个姑娘家的,总是没规没矩。都要嫁人了,还这样冒冒失失……”
还未说完,就被心眉接口。“文宣王府不比家里,你这样的性子迟早要惹下事端。要是小事也就算了,文宣王好歹会卖我一个面子。如果闯上大祸,你让我百年后有何面目去见你娘亲。我也不求你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你给我装傻充愣也好,装疯卖傻也好,只要平平安安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心眉一口气说完,抓住慕傲杰的袖子撒娇道:“爹爹,这些话你都说了百八十遍了,我都能背出来了,记住了记住了,你就不要责怪了。”
“你要是真记住就好了。”慕傲杰叹了口气:“你娘亲去的早,你……”
“你自小体弱,记事也不过数月,你让我……”心眉抢了话,还未说完,就撞上父亲愠怒的目光,自觉地住嘴,暗暗地吐了吐舌头。
“爹爹,你找眉儿何时?”心眉赶紧转移父亲的注意。
“都是被你气的,让我连正事都忘了。”慕傲杰捏了捏眉心,诸多事端让他有些头疼,“眉儿,催妆衣、催妆礼文宣王府早在三天前就送到了。明天就是你的大婚,爹爹想问你,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心眉一惊,抬头看向慕傲杰。还未回答,慕傲杰再次开口:“不要说你长待闺阁这种拿来骗阿猫阿狗的话来唬我,你的那些小把戏我清楚地很。”
“爹爹……”心眉头一次不嬉皮笑脸,她嘟了嘟嘴,有些委屈:“我哪有什么意中人,就是有个志趣相投的朋友。”
“你说的是易青木?”
“爹爹,你怎么会连这个都知道?”心眉惊讶的看着父亲,顿时有种被窥探了秘密的挫败感和不安。
“姜还是老的辣。”慕傲杰得意地说道。
心眉点点头,不再言语。
“眉儿对那易青木是作何感想?”
“只是朋友罢。”心眉挠挠头,不确定的说道。其实,她确实说不清,易青木之于她算什么。“爹爹问这个做什么?”
“那就好,”慕傲杰舒了口气,“我只是怕你自生事端,江湖上的人……”他不再多说。
三
心眉坐在镜台前,想起她自有意识开始经历的种种,顿时心生不舍,才这么短的时间,她就要从这个家搬离了,思及此,顿时泪满盈眶,头一回生出这么多善感的愁绪,泪水又迎上了眼丫鬟们手忙脚乱地帮她补妆,喜娘见状,嚷道:“郡主,别伤心了,哪个女子不嫁人的。我们王爷英才俊秀,多少女子巴巴地盼着想要嫁给他,郡主可是个好命的人儿啊。”
心眉扯了下嘴角,算是应了,可是,她实在是笑不出来,心中一股酸涩咽满喉。她任由她们摆弄着,从头发到脸上。许是睡眠太少,她朦胧间有了些睡意。不知过了多久,耳旁乍得一声叫唤吵醒了她。“小姐真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新嫁娘了。”心眉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也觉得有些恍惚。娇颜凝肤,朱唇瑶鼻,目若春水,眉似新月,发如浓墨。穠纤得衷,修短得度。金凤冠,红霞帔。即使身着红衣,也是浩气清英,仙才卓韵。红衣,易青木,她心生一颤,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踏上花轿时,心眉忍不住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父兄。生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如此亲切熟悉的眉眼了。心眉垂下凤冠上的丝穗,钻进轿中。
银顶黄盖红帏的十二人抬花轿缓缓启程,锣鼓喧天,道旁人头攒动,争相要看看十里红妆的气派场面。
心眉透过红帏向外看,最前的是开道的,紧跟着执事的、掌灯的、吹奏鼓乐的,然后就是她乘坐的花轿了。身后的队伍有多长她不知道,但是仅是慕家准备的嫁妆、皇帝的赏赐等等,都已经难以计数了,队伍有多长可想而知。心眉暗叹了口气,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准备这么多嫁妆,声势如此浩大,就不怕招来祸端吗?离了家,她再也不好向府中一般任性了,想着以后要在算计和被算计中沉浮,心眉不悦地皱了皱眉。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在心眉的念叨下停了下来。本来丞相府离着王府也不远,偏偏迎亲队伍绕了京城一圈。
轿子外面可谓是热闹非凡,邻里街坊都已经等在门口。不知为何心眉开始紧张起来,透过红帏,见地上已经铺好了履青布条,喜娘在外喊道:“新娘下轿啦!”
感觉自己像个牵线木偶一般,任由人牵着下轿,拜堂,然后入新房。整个过程不断有人压低了的说话声飘入心眉耳中。
“慕心眉真不愧是迦澜第一美人,文宣王好福气啊。”
“再好看也是个傻子。”
“真是可惜,若是我,傻得我也要,摆着看看也赏心悦目。”
……
明明离得最近的两个人却不知道对方的长相,两人默契的走完整个过程都没有看向对方一眼。
前堂已经开宴了,心眉又累又饿,可是新郎却是是迟迟不见身影。心眉估摸着他今天是不会来,她不顾下人的劝阻,遣退左右,自己揭了盖头,除去头上沉重的枷锁,和衣躺在床上。“太过分了,不来就不来嘛,我还巴不得呢。可是连吃的都不给我留点,想饿死我再另行婚配啊。”心眉仰天躺着,嘴里嘟嘟囔囔,“好饿啊,算啦,早点睡吧,睡着了就不会饿了。”
“小眉儿。”意识渐渐模糊,心眉隐约听到有人叫她。是谁?不会是文宣王来了吧,心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睡意一下子消失无踪了。她睁开双眼,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啊~”心眉惊呼,余下的声音掩没在来人捂住她嘴的手中。待她欲推开此人时,他已经自觉地离开了。
“易青木,怎么会是你?”心眉悄声问道。
“我是你夫君,新婚之夜,我不在这里去哪里?”易青木理所当然地回答。
“你?”一瞬间,心眉真有些激动,如果易青木是她的夫君,似乎也不赖。很快她察觉易青木是在耍她,她扁扁嘴,嗤道:“怎么看你都不像文宣王。”
“哎,真没劲,这么快就被识破了。”易青木耸耸肩,坐到床沿和心眉肩并肩。
“没见过比你更无耻的人了。”听到易青木的承认,她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心里空荡荡的。
“怎么,很失望么。”易青木开玩笑道,语气中却是是透着连自己都没发觉的古怪。“也对,新婚之夜,夫君没回房。却是是看到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易青木,你胡说什么呐。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心眉打起精神,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人来。照常是一袭红衣,不是喜服,衬着易青木好看的面容,在夜间烛光摇曳下,他整个人又多了分朦胧的媚态。“易青木,你今天特地穿一身红衣来戏弄我呐。哈哈哈,你也太无聊了吧。”
“咳,眉儿这样想我,太让人伤心了。我若不来,我的娘子可就成了别人的了。”易青木少有“正经”地说。
“咕~~”正当心眉不知该说什么,肚子不合适宜的响了起来。心眉尴尬的背过身去。
“眉儿还没吃东西吧,你那王爷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这样的人不要也罢。要不眉儿和我走吧。”易青木道。心眉看着他,无法从他的眼睛中读出真假。
“要不我帮你做决定。”这是心眉晕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