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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穗灯花似梦中 ...

  •   一
      慕家小姐的房中,大夫正在给小姐诊脉。
      隔着手帕,他的手指搭在慕心眉的脉搏上。过了一会儿,老头皱了皱眉,放下手说:“恕老夫直言,小姐脉象平和,不像是得了疾症。”
      慕傲杰冷声回道:“脉象平和会三日不醒?王大夫莫非是你老眼昏花了。”
      慕傲杰不怒而威,老大夫已经冒了一身冷汗了。他连忙附和:“是是是,老夫再看看。”他一面说着,一面手指附上那只隔着帕子的手。他心慌意乱,手指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一旁的慕傲杰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朝身边的儿子慕玉寒说:“玉寒,送王大夫下去吧。”
      “知道了,爹。王大夫请吧。”慕玉寒声音一起,那边的老大夫如释重负地起身,飞快地收拾东西,随他出门去。

      慕家有自己的大夫,但是也一样的看不出慕心眉的病症。为此,丞相府三天内已经换了十多个大夫了,从宫中御医到市井的赤脚医生,可是谁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而这一来二去,成了外头茶余饭后的话题——慕家千金遭逢死劫,慕丞相病急乱投医。

      送走了王大夫,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躺在床上的慕心眉,床边叹气的慕傲杰,还有随侍的三个丫鬟。
      “呀!”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小姐的手指动了一下。”一个俏生生的翠衣小丫鬟激动地嚷嚷:“我刚刚看见小姐的手指动了一下,真的啊,你们快看啊。”
      “轻一点,不要吵到小姐。”站在一边的黄衣丫鬟,拉了拉翠衣丫头的衣角,眼睛眼睛朝慕傲杰一挪,示意她注意一旁的老爷。翠衣丫头怒了努嘴,静立一旁。
      正在这时,床上的人发出一声低哼,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慕心眉的身上。
      慕心眉睁开眼睛,茫然地环视四周。不知为什么她有种恍然隔世的茫然,她越是用力去想头越是胀痛到发烫,她想起身,谁知手肘刚刚撑起身子便是一阵眩晕,眼前闷的一下,手一软再次跌进厚实柔软的床铺上。
      “眉儿醒了!环儿把府中的沈大夫叫来,快!”
      耳边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心眉把头转过去,这一动又是一阵眩晕。她闭上眼睛让自己适应一下,再次睁开眼,男子焦急地面孔一直在眼前晃动。她张了张口,发出破碎沙哑的残音,吓得她赶紧闭上了嘴,求助地看着男子。
      “眉儿,你睡了这么久会不舒服也是正常的,不急咱们慢慢调养。”男子似乎注意到了心眉的焦躁,赶紧安慰她。他一脸倦容,似是很久不曾休息了。心眉乖巧的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送大夫出门的慕玉寒也回来了,后面还跟着气喘吁吁的沈大夫和黄衣丫鬟环儿。
      见心眉醒了,慕玉寒跑到心眉床前,又是抚摸额头探温度,又是给她掖被角,弄得心眉昏昏沉沉的头更加的云雾沉浮了。直到沈大夫上前请脉,心眉才算从他的魔掌中找到喘息的机会,她不满地瞪了慕玉寒一眼。
      站在一边的父子俩面面相觑,觉得心眉有什么变化,但又一时说不准。
      “老爷,少爷”沈大夫捋了捋他短小的胡子,起身对两人说:“小姐无碍,只是三天未怎么进食,身子虚,须得好好调养。”
      歇了一会儿,心眉觉得昏沉感减轻了许多,她乘着众人的视线围绕着沈大夫的时候,扫了一眼四周,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萦绕心头。她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受,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甚至空荡荡的头脑里那种陌生的感觉,她有些不安,有些惊惶。心眉努力了一下,开口:“你……”嘴里蹦出一个字,依旧是沙哑粗噶,心眉气恼地皱了皱眉,突然发现,她至少还会思考。
      这下整个屋子都静悄悄地,落针可闻。半晌慕傲杰激动地开口:“眉儿你刚刚是不是说话了?”
      “你……谁……”像是要回答他的话,心眉再次开口,这回说出的是两个字。
      这下屋子彻底沸腾了,就连门外走过的丫鬟也停下脚步,跑到门口看情况。心眉见莫名其妙的一众,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我们的爹,我是你的兄长。”慕玉寒性子急,他兴奋地挤到心眉床边,俯下身子对她说话,眼睛烁烁发光。
      看着这样的兄长,心眉心头一动,她冲他眯眼一笑,用粗粝的嗓音对着玉寒叫了一声爹。
      慕玉寒怪叫一声,大声辩驳:“我不是,那个才是你爹。我是你哥哥啊,想我年轻俊少一个,怎么也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女儿啊。”说完他还不忘回头对慕傲杰说:“爹,妹妹睡了这么久,真的傻了。”
      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心眉乖巧的朝慕玉寒点点头,表示记住了。慕玉寒一见,马上心花怒放,谁知心眉再一开口,他的脸马上就垮了下来。
      心眉说:“嫂。”
      又是一阵大笑,慕玉寒窘迫地抓了抓头,“我是皇上亲自敕封的大将军,保家卫国才是大志,怎么可以把自己断送在女人手上?何况,我和耶律齐还未分出个胜负,拖儿带女保管会被他嘲笑的。”
      慕玉寒长心眉五岁,十二岁时便跟着父亲的旧友耶律齐,伽澜的骠骑将军,学习行军打仗。十八岁回京,已经立下不少军功,还带回来了一身军人的臭脾气坏习惯——为人豪爽,不求虚礼,性格过于冲动……总之,有点蛮。
      慕傲杰看着吵闹的兄妹俩,欣慰的感觉遍布全身,这一刻他突然有种共享天伦的温暖。如果依若在就好了,他心中暗叹。
      “眉儿的嗓子可以治吗?”他突然想到,转身去问还未离开的沈大夫。
      沈大夫沉思了一会儿,在纸上刷刷刷写了几行字,对慕傲杰说:“我方才看过了,小姐的嗓子没有问题,只是这么多年没有话,有些萎缩的迹象。照着我的方子调养,平时多加练习说话,康复的机会很大。”
      因为心眉需要静养,慕傲杰叫上所有人离开,走之前他肃然对众人说:“通知府中的所有人,谁也不可以把小姐康复的事情外传,要是外面有一丝风吹草动,你们都准备好为此付出代价。”

      一个月后,到处都可以听到慕心眉咋咋呼呼地声音了。她的声音清脆悦耳,甜丝丝的感觉。她不是个安分的大家闺秀,这是她康复一个月来,所以人达成的共识。为此慕傲杰微笑着抚额,慕玉寒嚷嚷着要把她快快嫁人。
      心眉的身边总是跟着一个水灵灵的小丫鬟,叫萍儿。
      萍儿是心眉的贴身丫头,两个人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心眉幼时曾经被一个叵测的下人偷出府,卖给人贩子。那个贩子有一个团伙,被拐骗来的小孩有十余人之多,萍儿也是其中之一。人贩为首的是个脸上挂了条长长刀疤的粗壮汉子,那条疤从左眼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划过嘴唇一直到下颚。刀疤男嗜酒如命,喝醉了,就对着那些小孩又打又骂。那时,萍儿也才五六岁的样子,自个儿已是怕的浑身打颤,看到小心眉呆呆傻傻不躲不逃,可能是孩子之间的惺惺相惜吧,她硬是护着小心眉缩在角落里,自己挨了不少的打,直到案破被救,心眉奇迹般的毫发无伤。后来,被拐来的孩子都被家人领回去了,萍儿因为自小是个孤儿,便同心眉一起回了府上。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就是闯祸,找乐子。当然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心眉硬拖上萍儿,萍儿可怜巴巴地跟在后面。她们可谓“无恶不作”,书房、客厅、厨房、鸡舍……她们都光顾过。最近,心眉又迷上了上街,于是两人偷偷地溜出府也是常事。慕家的丫鬟婆子至门口的守卫求神拜佛地希望两人到别出去捣乱,所以为此都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外面的街市上多了两个俏生生的少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带着随身书童。眉目清秀的锦衣少年,杏目朱唇,男生女相,不少男男女女频频回首。身边的书童,面相白净,水汪汪的眼睛惹人怜爱,书童翘着嘴,显然心有不快。两人正是心眉和萍儿。心眉张扬地走街串巷,惊叹着街上的满目琳琅,不时地东摸西看。不多久萍儿手中多出不少包裹让她吃力的放慢了脚步。手捧着东西的萍儿,被这些累赘掩住了脸,走起路来有些左摇右晃。

      二
      萍儿拖沓地跟着心眉,显然有些走不动了。“小……少爷,我们歇息一下吧。”她嘟着嘴说。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心眉的回答,她吃力地从往前看,前面哪里还有心眉的影子,这一吓可好,手中的东西噼噼啪啪都掉到了地上。
      “小姐,小姐……”萍儿在原地兜兜转转,脚下的东西铺了一地。她也顾不得其他,一边抽抽搭搭的,一边往相府跑去。

      心眉只当萍儿一直在身后跟着,方才前面围着一群人她跑去凑了下热闹,原来是几个农妇在吵架,她觉得无聊就钻出了人群。一出人群,就看到了一家别有味道的珠宝器皿店。进了铺子,才知道什么叫别具特色,在铺子中一呆就是半个时辰,那铺子的老板见心眉衣着鲜亮也不急着催她。
      看了半天她相中了一支紫玉簪,簪体线条流畅,簪顶像一个打结的环,简单大方。心眉为自己的眼光一流兴奋了好久,她拿着簪子问掌柜:“这个簪子值五两吧。”她其实并不清楚五两到底值多少,方才听几个农妇为了几文钱大打出手,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出的价已经是天价了,她还为自己的慷慨洋洋得意了好久。
      其实对普通百姓来说,五两确实已经很多了,但是珍宝斋的店家来说,就是物有贵贱,五两保证赔本。
      见店家没有说话,心眉觉的那人贪得无厌,她继续说:“店家,最多五两了。这个簪子有瑕疵,能卖出去就不错了。”心眉看着皱着一张脸的珍宝斋老板,把玩着紫玉簪不肯放下。
      “公子你不要在我这里无理取闹,我不卖了行不,五两,我就是贱卖了也不值五两,这可是上好的紫玉。迦澜玉贵,难道公子不知么?”店家气急败坏地说。他把手伸到心眉面前,说话的态度明显坏了许多。
      “不行,我要了的,顶多我再加点,萍儿付钱。”心眉看着店家有要回的意思,不禁急了。想付完钱就离开,可是回头,那还有萍儿的影子。
      顿时她不知该如何收场,把东西还人吧太没有面子,不还她又没钱给。她打着腹稿,找一套好的说辞,既能把东西还人又不失面子。
      珍宝斋的老板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见心眉愣在那里,心下也明白了七八分。他的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一把地夺过心眉手里的东西。“没钱还装阔少爷,五两?五百千我都不卖给你。”说完还朝心眉嗤了一下。他一边拿着棉布细细擦拭簪子,一边嘀咕:“装阔少,我呸,明明一个人进的门,还装……”
      “你!”心眉蹭的一下窜到店家面前,怒目而视。
      “你……你你,你想干嘛?”
      心眉瞪了他半天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倒是眼睛有些酸涩,她潇洒的转头:“我还不要了呢,谁稀罕,你的破东西,送给我再倒贴钱我也不要。想你这个破店也卖不出什么好东西。”
      正在这时一个好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这个小公子,做人要讲理,得不到的就诋毁它,可不是君子之为。”心眉不由自主的抬头,对上了一双深棕色的眸子,虽然看上去慵懒散漫,却是龙章凤姿,威严之气。心眉一时看的有些怔忡。心里却没有停下腹诽:“君子,君子什么的与我何干。”
      “公子这样看着在下是何故。”男子笑道。
      心眉一惊,赶紧避开他的目光,心虚的笑笑。突然想起来,刚刚男子说什么来着。“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蛮不讲理,无理取闹,坑蒙拐骗?”心眉双目微瞠,怒视男子。
      “这可都是你说的。”男子无辜地耸耸肩,“店家可以作证。”
      两双眼睛,四道视线直直地射向百宝斋的老板。那老板已经把那陌生男子当做救星看了,自然是扯着嘴皮捣着头应和,立刻收到心眉射来的白眼。
      “明明是他狗眼看人低。”心眉嘟囔,有些委屈。但是想到萍儿那丫头不知去向,便想作罢,没精打采地往店外走去。
      “不过,看小公子的样子绝不像是市井无赖,恐是出门忘带钱了,这也是常有的事,在下倒是可以为公子行个方便。”没想到心眉还没跨出店门,男子就莫名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心眉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此人,玄衣锦袍,非富即贵,像他这样的纨绔子弟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赶紧接口道:“是了是了,我的钱都是归我家婆娘管的,你不知道,我是那个……嘿嘿,就是惧内。她怕我出门在外鬼混,便是不说明情况不给钱的,如今,突然心血来潮想送个小玩意给她,谁知,忘了自己身上无钱,同行的书童也不见了,这不急死人么。”
      心眉越说越来劲,脸不红气不喘,说的眉飞色舞。
      “这可是男子的饰物。”店家依旧语气不善,顺便提醒着这个来历不明衣着华丽的男子。“公子你看……”他对着男子说。
      “谁说这是男子戴的,我们迦澜的男子个个英武,哪里会佩这种女气的物什。”心眉强辩道,眼一转却撇到男子头上的镂花青玉冠,咳嗽一声装作没看到。
      “你个臭小子,你小小年纪哪里像是有家室的,吹牛也不打草稿。”店家反击。
      “你吹牛打草稿的。”心眉不甘示弱。
      ……
      一旁的男子看着两人一来一去的叫唤,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店家,我相信这个小公子。”
      “你看,人家都发话了,有你多嘴的份么。”心眉得意地扬眉。
      “你……”店家无语,也不再废话,噼噼啪啪算盘一阵敲打,口气僵硬地说道:“一千两,公子你要做人情,就给你个折扣,一共九百九十九两,今天头个生意,取个彩头再便宜你一两,一共九百九十八两。”他抬起头看了男子一眼,继续说道:“已经很优惠了,公子你看着办吧。”
      男子还未发话,心眉已经跳起来了,“九百九十八两?你怎么不去抢。”
      “迦澜玉贵,这算是便宜的了。”男子微笑着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千两的银票递给店家。
      心眉突然闭口,他要做冤大头,她懒得管。就是想到无功不受禄,她不喜欢受人恩惠,随手摘下腰间的玉佩,扔给男子。
      “谢过公子了,我们后会有期。”说完不想多做纠缠,抓起紫玉簪子就跑出了店门。
      男子看着心眉离去的背影,手中抛玩着那块玉佩,顿时扬唇一笑。
      店家看着男子手中的玉佩,顿傻眼:“那是上好的和田白玉啊,天价难买,绝对有价无市,天啊,早知道……”
      “店家做生意好手段。”男子说完便消失在人群了,店家眼角瞥过男子腰际佩饰,顿时僵立,口木舌僵。“那个人是……”

      三
      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心眉心一动把紫玉簪翻来覆去得看,阳光下,簪子一下子变得晶莹,剔透发亮,透过簪子看到明净绚烂的天空变成了一片紫色,一个彩色的光圈凝上簪顶,聚成了一点星芒。
      突然手一空,发簪已不再手中。“果然是好东西。”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心眉急忙转身,不想动作太大,崴了下脚,重心不稳向后倒去。没有任何阻力,心眉还没来得及呼叫,冰冷的地面和身上传来的疼痛已然说明了一切——扎扎实实地摔了一跤。心眉痛的不想站起来,她气呼呼地转头,看到一副俯视含笑的嘴脸,顿时气血上升,脸涨得通红。臀上传来的疼痛缓和了许多,心眉蹭的一下跳起来,动作之快连她自己都未发觉。心眉一瘸一拐地围着那人转了一圈,眯着眼睛故作轻佻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一袭红衣,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丹凤赤瞳,魅惑妖冶。虽然有气,但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男子的确称得上一个“美”字。美是顶美的,身为男子却有一股媚态。心眉对这种阳刚不足,阴柔有余的男子本没有什么好感,加上刚才那一出,眼前的男子形象在心眉心中又大打了一番折扣。
      “还给我。”心眉开口打断俩人大眼瞪小眼的滑稽状况,可是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又不做任何反应,倒让心眉先不好意思起来。毕竟是长在深闺中的小姐何曾盯过一个男子这么久,可还是不愿在气势上认输。见他还是一副好笑的表情,心眉气急,伸手就去夺。
      “怎么,动手抢了?”男子笑道:“那就看你本事吧。”他把手伸向高处,俯视着心眉。
      “你这个无赖。”心眉气得牙痒痒,跳起来抓男子手中的簪子,眼看就要到手了,指尖已经触及冰凉。就在这时,簪子从男子手中花滑落,似是划出了一道绚紫。心眉顿时傻了,她看着簪子划出的弧度,条件反射的去抢救,听着“叮”一声破碎的声音。
      “这可不怪我,是你自己要抢的,我只是以为你拿到了,就放手了。”男子弯下腰,耷下眉毛平视心眉。心眉剜了他一眼不再言语,本来是想有气势的转头走人的,可是一想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买的东西,应该说是捞到的东西,多少有点纪念价值。于是心眉蹲下身捡起那已破碎的簪子,收拾完,起身就走。
      “喂,生气啦。大不了我赔给你好了。”男子拦住心眉,一脸倒霉相。见她不语,继续道:“真不要……那就算了。”说完转身,作势要离开。心眉拽住他的衣服,把手摊在他面前,依旧不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不要,那就算了。哎,难得我易大少爷有这么好心的时候。”说完转身。
      “你这个无赖,赔给我。”心眉忍无可忍,挡住男子的去路。
      “好吧,易青木,不叫无赖。既然我们之间牵扯着这种关系,自然要相互认识的,对吧?”易青木看着心眉等着她的回答,见她不理自己,“不说话就算了,我走了。”
      关系他个头,心眉强忍着想给他两拳头的冲动,咬牙切齿道:“心眉”。突然意识到她把真名说出来了,现在她是个男子,马上解释道,“我是说,星辰的星,木文枚。”
      易青木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心眉浑然不知。突然,他拉住心眉的手腕往前走去。心眉心突的一跳,甩掉他紧握的手,怒目而视:“易青木,你想做什么!”
      “还你簪子啊。”易青木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珍宝斋在那里,你走反了。还有,你拉着我的手干嘛,男……”打住,心眉心里嘀咕:男女授受不亲。
      “男什么?”
      “男……男人拉男人的手……易青木,你有断袖之癖啊!”
      易青木一听,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喂,拉个手就是有断袖之癖,世间岂非没有正常人了。倒是你……”
      “我……我可是正宗的男人,男人。”心眉急着辩解,还刻意加粗了声音。
      “我有说你不是男人么?我只是想说,你这个家伙别扭的很。”易青木哈哈大笑,用手勾住心眉的肩膀。
      “走开!”心眉闪开,心中暗愤不平。“你别扯开话题,想赖账啊,快把我的簪子还我。”
      “还,自然是还的,我易某说到做到。不过你乖乖跟着我,不要问那么多。”
      说完向前走去,不再搭理心眉。心眉更加郁结,到底是谁欠谁的。

      一会儿,他们在富贵赌坊门口停下来。
      “富贵赌坊?喂,易青木,你不是打算来赌钱吧。”心眉不确定的看着易青木。
      “不是,我只是来赌坊借些钱,我身上可没钱,不然怎么还你簪子。”易青木斜眼看了心眉一眼,一副‘一看你就很笨’的样子。
      “你不是没有钱吗,那你哪来的赌本。”一种不好的预感席上心头。易青木眯着眼盯着她看,邪气的笑,那张妖娆的面孔张扬着危险的气息。心眉忍不住一阵哆嗦,皱着眉说:“你……你想干什么……难道……”难道想把她卖了,心眉心里这样想着,忍不住向后退去。
      “你怕什么。”易青木一把把她拽了回来,“我只是看你发带上的石头好像挺值钱的。不如借我,一会儿我连本带利还给你。”说完伸手便去取。心眉赶紧捂住头,向后退去。一边嚷嚷:“我和你狠熟吗?不借不借。”
      什么石头,那明明是一块玉好吧,不识货,俗人一个!心眉腹诽道。再一想要是头发披散下来,她是个女子的身份就暴露了。想到此,她又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心眉心中峰回路转时,易青木已经出手,待到心眉反应过来时,他已得手!一瞬间,发丝在风中凌乱,心眉瞪大了眼睛看着易青木手中的发带,一手迅速去抓飘扬的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易青木一怔,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心竟然有些微妙地触动了一下。他走到心眉身边,解下自己的发带,轻柔的挽起心眉的头发,用自己的发带绑住她细滑的青丝,她忍不住抵触挣扎了一番。易青木修长的指尖触到她的头皮时,心眉忍不住一颤,心中涌动着一股莫名。
      “喂,你走不走。”易青木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绑好发带,离开了她身畔,他什么都没说。心眉偷偷抚了下头发,抬头,易青木已经快走入门内。“喂,等等我。”心眉小跑着跟了上去。

      四
      富贵赌坊,京城最大的赌馆。每天都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一夜之间跌落深渊。都说赌馆是投射的是世间万象,赢者笑,输者悲;赢者张狂,输者顿足抢地;赢者赢的不止是钱还有足以夸口的资本,输者输的不止是钱或许还有一个家庭一段人生……
      乌烟瘴气的地方,男人们乐此不疲地抛钱、押注,所有的时候耳边都充斥着叫喊声,色子声,笑声,咒骂声。正门门帘边,一群人围着赌桌,色子声咕噜咕,所有人屏气凝神。桌边的角落里,一个人蜷缩着抱着头,赌坊的打手刚刚走开,没有人会去同情他,这种情况在这种地方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啊!我们又赢了。”邻桌的欢呼声再一次响起,所有人都脸色不善地看着他们,这都是第几次了。
      心眉激动地蹦蹦跳跳,一把搂住一旁的易青木,抬起头对他说:“我很厉害是不是?”
      “是,”易青木扬了扬唇,眼睛亮晶晶的,随后又搞怪地把头凑到心眉的耳畔,尖着嗓子学声:“男……男人搂着男人,星枚你有断袖之癖啊。”
      看着心眉快速地放开他,窘迫地把脸埋在头的阴影下,易青木顿时心情大好。
      “星枚说说看,我们下一盘开什么?”易青木带着笑意问道。心眉呆呆看着他,披散着头发使他看起来更加的俊秀艳绝。这个男子,有着和哥哥不一样的感觉,心眉脸上浮出一丝红晕。
      新一轮的叫嚷声让心眉一下子清醒过来,她使劲摇摇头,聚精会神地盯着赌桌,她眯起眼睛,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说:“是了,这回是大!”

      “哈哈,易青木,我们大收获耶,真应该好好庆祝一下。呃,不对,你还要还我簪子的。”心眉高兴地跑在易青木的前面,冲着他得意的笑。分明和易青木第一次见面,才不到一个时辰,已然像是熟识的老友了。心眉掂量着手中的钱袋,今天真的是运气好么,几乎是她猜什么就中什么。
      “怎么办。”易青木突然出声。
      “什么怎么办,”心眉脚下一顿,“当然是去珍宝斋,买簪子还给我喽。”她停下,站到易青木的面前,眼睛一眯怀疑地看着他,钱袋被紧紧的拽在手中掩在身体一侧,沉下脸说:“你……不是想赖吧。”
      “想什么呢。”易青木的手指弹了下心眉的额头,他凑到心眉耳边,“我是说,怎么办,你抱了我毁我清白,是不是应该对我负责的。”易青木垂着眉毛皱着眉头故作可怜,“……要是以后我的夫人问我,有没有抱过其他的女人,让我怎么回答呢?说有吧,夫人要生气。说没有吧,不是否认了姑娘你是女子。”易青木仰天抚额,为难地叹了口气,“哎,难办啊。”易青木披散下来的发丝拂过心眉的脸颊,苏苏麻麻的。心眉语塞,脸涨的通红。
      好一会儿,心眉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她冲着易青木嚷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你还拉我的手,勾我的肩,你是个无赖,臭流氓。”
      易青木耸了耸眉毛,委屈的说:“我也是你抱我的时候才知道的。”
      一语毕,四周静然,心眉涨红的脸似乎更红了,她紧盯着脚尖捏着手指,全然不知她头顶上方易青木的脸上挂着一抹得逞的笑容。
      “这样吧以后找我就去君悦客栈。”心眉晃神之际,易青木的声音飘然钻进耳朵,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心眉摸不着头脑。随即反应过来,十分火大的叫道:“易青木,你个臭流氓!”

      这时她的怀中投入了一个温软之物。“小姐总算找到你了。”
      “眉儿。”哥哥慕玉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什么流氓?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你怎么把哥哥请来了。”见东窗事发,心眉压低声音责备萍儿。
      “你不要怪萍儿,当我不知道是你的主意。还好今天父亲上朝未归,不然就免不了责罚了。”慕玉寒责备道。
      “哥,就知道你最好了。”知道哥哥没有惩罚自己的意思,心眉拽着慕玉寒的衣袖撒起娇来。
      “你啊。”慕玉寒宠溺的揉揉心眉的头发。
      心眉想起被自己冷落的易青木。四下张望,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臭丫头,才发现我离开,该怎么惩罚你呢。易青木站在不远的屋顶上看着他们,俊秀的脸上浮出一丝惑人心魄的笑。

      五
      阳春三月,适合踏青。
      心眉穿上新制的男装,月白色的云锦外袍,红色莲花绣纹。看着镜中红白相间的自己,无端端的一阵快活。
      甩掉萍儿,一个人溜出丞相府,信步走在京城最繁华的凤鸣街,不再新鲜的地方也因着她快活的心情而变得让人期待。
      街角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坐落着一家小客栈,门柱上的红漆有的已经脱落,斑斑驳驳地挂着,客栈破损的外沿斗拱上挂着一面褪了色的方旗,上面方方正正地写着——君悦客栈,四个字。
      “原来就是这里,”心眉望着这间上了年头的老客栈,微微有些失望。其实也不是失望,只是原以为易青木住的地方应该是个有些名堂的地方,她猜测了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有这种。
      不过很快她又雀跃起来,因为不远处的河堤旁的柳树下,易青木倚着树干嘴里叼了根稻草,悠闲地哼着小曲。

      “易青木!”慕心眉突然窜到易青木面前。
      易青木仍旧在哼着变了调的曲子,身体还配合地一抖一抖。他闭着眼,恍若无闻,嘴角却划起一道弧度。
      “易青木!”心眉凑近易青木的耳朵,大喊一声。
      易青木皱皱眉,不耐烦的掏掏耳朵。这一举动显然激怒了心眉,她一伸手就拉住易青木的耳朵,用力一拽,疼的易青木哇哇大叫。
      “你作什么?”易青木揉着好不容易从心眉手中解救出来的耳朵,不满的瞪着眼前的张牙舞爪的女子。
      “我还要问你呢,叫你都不理。”心眉气呼呼的嘟着嘴。
      易青木捏住心眉鼓起的腮帮子,夸张的大笑:“我知道了,眉儿一定是想为夫了。”
      “什么为夫?谁是你的媳妇儿?”心眉甩开他的大手,愤愤地冲着他的耳朵大喊。
      易青木委屈地看着她,说:“我昨天想过了,小眉儿轻薄了我,以后娶了媳妇,怕媳妇小气。想来想去要是媳妇是小眉儿,就不怕这麻烦了。”他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心眉一番,摆出一副更加可怜的表情,继续道:“虽然你的条件是差了点了,恩,脸太白,腰太细,局部少肉,不过……马马虎虎还能说得过去。”
      心眉随着易青木的视线看向自己,轰的一下,脸顿时通红,大叫道:“你……你个臭流氓,大混蛋。”
      易青木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心眉更是羞红了秀颊。
      “说到底,小眉儿是想我了才来的吧,不过才分开一天。哈哈哈,也是,想我易大少爷英气逼人、玉树临风、面如冠玉、一回眸迷倒一大片、一浅笑老少通杀,想是应该的。”说完,易青木还象征性的四处抛媚眼。
      “你……你少在那边臭美,”心眉气急,晕红渲满脸颊,“我来找你是因为……我的簪子你还没有还,你想赖账啊。”
      “好小气的媳妇儿,我的自然是你的。当然喽,你的自然也是我的,何必斤斤计较。”
      “谁是你的媳妇,易青木,我警告你,不许再占我便宜。”心眉气急败坏,脸愈发的红了。细细思忖了一下,她一本正经的说:“要不,你带我闯荡江湖,我就不要你还了。”
      易青斜睨了心眉一眼:“你?不要,带上你保准是个累赘。你这么容易相信人,很难说你不会被人拐了,我还得经常去寻你。哎,世间像我这般好的人实在是难找了。江湖?坏人很多的。”他用哄小孩的那一套敷衍着。
      “你……”心眉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见心眉委屈的模样,易青木有些不忍:“好了好了,是为夫不好,媳妇儿莫怪,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易青木摆出一副倒霉相,逗得心眉扑哧一笑。
      “易青木,不准你再喊我媳妇儿。”她说出第一个要求。
      “就这点不行。”易青木不满地摇头,“你占了我的便宜,还想不认账?”
      “我……哪有。”
      “哪有是什么意思?是哪有不认账,还是哪有占我便宜?”
      心眉彻底无语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她应该认账的。
      “我要吃东西,我饿了!”她迅速转移话题,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好。”易青木朝天眨眨眼睛,得逞地扬了扬嘴角。
      易青木往君悦客栈走去,心眉紧随在他身后。到了门口的时候,心眉抓住易青木的袖子,有些为难地说:“那个……这里的东西会好吃么?”
      易青木低头看了她一眼,“眉儿觉得这里的东西会很难吃?”
      心眉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易青木扬唇,伸出他的大手,在心眉头上乱揉一气。心眉微微挣扎,她愠怒地抬头,正好撞上易青木含笑的眼,脸一热。
      易青木俯身凑在心眉的耳边说:“记住,表面上看到的东西未必就是真的,眼见未必是就是实情,耳朵听到的就更加不可靠了。”
      这句话,心眉当时并没有怎么在意,若干年后再想起来才发现,原来很多事情冥冥之中上天早已有了提示。
      而事实上,君悦客栈的东西确实很好吃。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你怎么又来了。”
      “你怎么还在。”
      两人相视一笑,“因为知道你会在啊!”异口同声的说道。
      默契这种东西,很微妙,妙趣横生。也很奇特,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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