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寰静慕》清宵一半

28、易青木 （一）

　　记忆开始衰退，我不记得那是哪一年，那一年我的年龄。我开始记不清父亲的容貌，记不清姐姐的名字……
　　我在那个小黑屋里呆了很久，久到不知年岁，不知白昼黑夜。我只知道浴红衣醒了又睡下，周始往复。
　　家族被屠杀的那一夜，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已经找不到了。心，是木然的。
　　刚刚被抓到陌燎后山的山洞里，我也挣扎反抗过，我发过重誓，要报仇，要将浴千行碎尸万段。

　　第一夜，漆黑的山洞里，紧锁的铁门，密不透风，只有针尖大小的微弱光亮从门缝中透出，不知日夜，没有食物。我嘶叫，痛骂，可是没有人回应，死寂。
　　第二夜，一切如旧，只是我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饥饿口渴折磨着我。
　　第三夜，死亡的恐惧袭来，嘴唇干裂，喉头肿胀。我不能死，我对自己说，我还要报仇，我怎么可以这样轻易的就败下阵来。我挣扎着起身，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似生锈了，一动就吱嘎吱嘎的响。我感到浑身无力，头痛欲裂，额头滚烫。
　　没有食物，没有水，甚至连只老鼠都没有见到过。我把自己移到洞壁，地上的泥土有些湿润，我用指甲扣了一些出来，塞进了嘴里。霉变诡异的口感，胃液倾泻而出，我逼迫自己不吐出来，逼迫自己把那些令人作呕的泥土咽进了肚子里。
　　……
　　第五天，感觉已经到达了生命的极限，看东西也变得迷蒙模糊，我的身体动弹不得。
　　我迷迷糊糊醒来，眼前放着一碗稀饭，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挣扎着坐了起来，颤抖着双手，端起了碗。我的喉咙已经肿胀的无法下咽，一碗稀饭，我喝了半个时辰。
　　沦落陌燎的第七天，我慢慢恢复了神志，随即又陷入了更深的绝望。他们挑断了我的手筋脚筋，随即又帮我续上了。从今往后，我生活行走无碍却再也无法练武了。
　　后来，我便一直被关在黑屋子里，所能做的只有观察浴红衣，渐渐地我开始分不清自己和浴红衣了。我的行为举止，说话方式，和他如出一辙。甚至有时候，浴红衣在思考的问题，我们可以给出相同的答案。
　　后来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人蒙住我的眼睛，把我带到一个密室。我被封住穴脉，暂时失去知觉。他们在我脸上刮骨剔肉，然后缝合，涂上一层层不知明的粘液。直到我重见天日的那天，我路过河边，低头看到了自己的容貌，才惊觉，我有一张与浴红衣一模一样的脸。
　　然后有一天，我逃了出来，过程出奇的顺利。我遇到了我的师父，他帮我搭脉疗伤，帮我断筋重续，教我武功。
　　我想过退隐江湖，找个隐秘的村庄平淡过完一生。然而，那些家人亲族的哀嚎声，父亲双目流血的画面总是在如梦时分如期而至，惊得一身冷汗。我都快记不清他们的名字了，却似乎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嗜血的画面。
　　我在陌燎附近打探，希望可以找到机会混进去，杀了浴千行，为族人报仇。如有天助一般，陌燎一众正在寻找浴红衣，而我被顺理成章的当成了他，被迎入教中。现在想来，浴红衣那时大概是被逼着修炼司空的时候。而我因为身形相貌与他相似，被当成了陌燎的少主。
　　那种傲视天下的感觉是我从来不曾拥有的，一旦站在了那个位置，我便忘记了家仇，忘记了过往的痛苦，甚至是那些噩梦也变少了。所以，浴红衣，你永远不要出现该多好。
　　事与愿违，他还是要回来了。瑶夜说，她在后山见过我，怎么回来的这版快。我方知，真正的浴红衣出现了，我仓皇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