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寰静慕》清宵一半

20、别来岁半音书绝 三

　　月亮慢慢钻出云层，给寂静漆黑的夜晚，增添了一抹亮色，也照出了夜色中各自沉浮的身影。竹林风起，簌簌声响。
　　“是吗？韩千叶是何许人，我不认识。”易青木后退一步，拉开了和无忧的距离。他的眼睛看向别处，眼中出奇的平静。随后，他又看向无忧，带着责问的口气说：“还是，你宁愿去相信一个陌生人，也不相信我。”
　　“我……”倒是无忧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易青木说的没错，没有理由去相信一个不相识的人，可是……如果，那个人是她熟识的呢，他又会找什么借口来反驳她。而偏偏，这个理由，她说不出口。
　　“没错，我就是相信他！”无忧赌气地回答，“我……我知道的。”
　　“你知道？”易青木似乎有些紧张，“你知道什么？你的记忆……”
　　“不是！”无忧飞快地打断。
　　“不是什么？”恐慌弥漫上了易青木的心头。他不想也不能接受恢复记忆的慕心眉，他情愿她只是他的无忧，他可以守护她，就算只是作为她的兄长。对于慕心眉，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面对，所以，当他知道她失忆的时候，他竟是舒了口气。
　　“没有什么！”无忧抢口道，“反正我就是相信他，无风不起浪，如果没有这回事，如果他不认识我，如果不是与你我有关……呃，反正，理由可以有很多啦。总之，宁可信其有。”
　　“总之，你就是不相信我……”易青木垂下眼帘，有些无力地侧了下身。
　　“不是，”无忧皱起秀眉，她窜到易青木面前，抓住他两个衣袖。她仰起头，有些急切地说道：“易青木，我讨厌做你的妹妹，所以，即使韩千叶说的是假的，我也愿意相信。”她黛眉轻舒，满目缱绻，她缓缓靠在易青木的胸膛，有些哽咽：“易青木，我喜欢你啊，我真的喜欢你啊。就好像冥冥注定一般，从我睁开眼睛，第一眼就是你如霜的白发，让人忍不住心颤。”
　　易青木不自觉的搂住无忧的肩膀，叹了口气。“你明知道，这样有违伦常。”
　　“伦常？”无忧诧异地举目，“你易青木会在意世人的眼光，在意伦常？”
　　“不是，”好像被看穿一样，易青木有些尴尬的把头撇向一侧，“我不在意，可是事关于你，我在意你的名声。”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易青木扶起无忧的肩膀，示意她看向自己，顿了一下，继续道：“何况，这都是你的一厢情愿。我从来只当你是妹妹。”
　　易青木唇齿间皆是严厉，他的眉目间又坚定如山。他小心推开无忧，转身便往住处去了，没有再去理会一旁怔忡的无忧。
　　等她缓过神来，易青木早已不见踪影。无忧扁扁嘴，凝神想了半晌。忽而眼神凌厉，头不自觉的一扬。
　　“易青木，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回到小寨了，老头和易青木屋里的烛火已熄，心眉在易青木门前站了很久，天际露白方才离去。

　　像往常一样，鸡鸣时分易青木就起了，练剑吹箫，只为求得一日的心境宁和，这算是早课。早课过后，他如往常一般往无忧的房间走去。
　　“无忧，该起了。”易青木敲了敲门。
　　没有回答！
　　“无忧，再不起来，可别怪我……”话未说完，易青木皱了皱眉，迅速推门而入。
　　果如他所料，屋里无人。阳光通过窗棂射入，给屋子罩上了一层暖意，尘土在光照下无处可遁现了形来，在空气中飞舞。
　　木桌上放着一张纸，易青木走过去拿了起来。视线触到那些娟秀的小楷，眉头立马皱起，握着纸的拳头越握越紧。

　　亲爱的易青木哥哥：
　　我不要再做你的无忧了！既然韩千叶告诉了我前因后果，我决定自己去探寻真相，免得某人说我不相信他！从今天开始，我叫回慕心眉。
　　勿寻！
　　心眉留字
　　啪！易青木一掌拍在木桌上，“简直是胡闹！”
　　听到声响的无稽老头探进头来，“喂喂，我说小子啊，那个臭丫头跑啦？”见易青木不理，老头也不恼撇撇嘴道：“跑的好！你个小子无趣的很。那丫头天天用热脸来贴你的冷屁股，换了我我也跑了。外面大好江山，还怕没有男人，那臭丫头姿色又好。啊呀呀，你就不用担心了，下次回来，她一定会帮你把妹夫带到了。”
　　“砰——”木桌的桌腿断了一根，平静的竹屋一下子变得压抑，靠近易青木的地方，有些竹子已经承受不住开裂起来，争相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
　　“啊呀臭小子，你要把屋子拆了啊。虽然臭丫头回来时一个人变成两个人，哦说不定是三个人，这点地方肯定要拆了重造。可是现在还早啊，八字还没一撇呢。哎呀呀呀……”
　　只听“噼里啪啦轰！”屋子彻底倒了。
　　一阵烟尘缭绕中，易青木从废墟里出来，虽然身上蒙了层灰，可是依旧给人一种纤尘不染的感觉，那种感觉在于他周身的寒气逼人。他不说话，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味道，眼中闪烁着冷漠。
　　“咳咳，臭小子，你要杀人灭口啊！丫头回来了，我一定要告状，让你一点追她的机会都没有！”无稽老头一边从废墟中爬出来，一边嚷嚷道。
　　“老头，我要下山。”易青木冷冷道。
　　“咳咳，你要下山啊。”无稽咳两声，面色一沉，严肃地说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若是有违，我可以救活那个丫头，也可以再弄死她。”
　　“我不会拿她的生命开玩笑。”易青木平静的说：“当初你让我们留在山上是好意，我明白。如今看来，老天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我，躲不过，只有背水一战！”
　　他字字铿锵，态度坚定。只要和心眉有关的，他从来都不能置身事外。
　　“哎！痴儿啊！”无稽叹道：“你可想过山下多少人想要你的命，那个丫头是个命大之人，身边不乏贵人，你其实无须太过挂心。”
　　“我只相信我自己，其他人我无法交托。”易青木说道。
　　“那你又何苦欺骗她？你明知她对你的感情，却还要把她从身边推开。如今又巴巴地要把人追回来，你累不累啊！”
　　无稽的话把易青木逼的无处遁形，他明白的，什么都明白。可是，心里有一个结，解不开还越抽越紧。
　　“我知道你是因为自己曾经伤害过她，又有练司空的关系，你害怕浴千行不放过她，再次伤害她。所以，你退缩了，害怕了。可是又忍不住想把她绑在身边，想到她会和别人在一起，会嫉妒的发狂。”
　　无稽大有咄咄逼人之势头，易青木往后退了一步，脚下有些轻浮。他动了动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怎么样，被我猜中了吧。想当初老头我也是风月场中的人啊，游曳情场，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没见过。”无稽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你啊就是太笨，若是有我当年的一半聪明，也不至于落到被人利用的下场，不过还不至于没得救。说起来……”无稽捋了捋胡子，“那个小子是我徒弟，你斗不过也是正常！”
　　他突然轻声自语，所说的话却一字不漏地钻入了易青木的耳中。
　　“他是你的徒弟？他是谁，浴千行？”易青木追问道。
　　“咳咳，没有的事，你听错了，哈哈哈哈……啊！你个臭小子，没大没小的，快放开我！”
　　易青木一把拽起无稽老头，“不是我要冒犯你，我只是想听实话！”他摔下重话，放开了手。
　　“说就说嘛，动手动脚的做什么？回头我一定要告诉臭丫头，说你欺负我！”无稽顺了顺衣襟，不去看易青木愈来愈黑的脸，一个人喃喃自语。
　　“说来话长啊！”无稽往往地上一坐，靠在一棵青松上，做好了要打长期战役的准备。
　　“长话短说！”易青木冷冰冰地说道。
　　“哎，凡事都有前因后果，急不来，急不来的！”无稽叹了口气，娓娓道来：“那时我正值年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无稽瞥了眼易青木即将发怒的脸，悻悻地住了嘴。随即又说道：“人不风流枉少年，那时我……臭小子，你再这样色迷迷的看着我，老头我就不说了。”
　　易青木抚额，无稽继续道：“后来我碰到了我那老婆子，两人一见钟情，海誓山盟，非君不嫁非卿不娶，后来隐居山上。谁知老婆子生了重病，只有一年可活了，她遗憾没有给我生个崽子，一直郁结于心。我不忍心，就捡了两个孤儿带回山上陪她，顺便收了做徒弟。差不多同时，我上山给她采药的时候，拾到了一个卷轴，那上面记载着一个上古利器的造法，你猜是什么？”无稽老头神神秘秘地看着易青木说。
　　易青木依旧面色淡漠，他垂眸一想，便说了出来：“司空。”
　　“还不算太笨！”无稽点头说道：“就是司空。那东西打造起来很简单，但是暗藏玄机，卷轴上是这样说的‘破天开地，绝世无双，达至上者，玄得无疆’，里面还有一套修炼司空的秘籍。我那时年少气盛，加上本来就有很高的武学造诣，便废寝忘食地钻研起来。练至第七层就停滞不前了，修习很困难。”
　　他停下来看看易青木，想从他口中得到回应，谁知易青木依旧不语。无稽气得够呛：“臭小子，难道你就没有遇到过这个问题吗？”
　　“我从未在意过，练不下去就不练，本不是我甘愿的。”易青木回到。
　　“活该臭丫头不要你，”无稽气闷地说，“突然有一天，我神智开始混乱，心想是走火入魔了，也就是那一天，我差点杀了我那老婆子，幸亏我及时醒悟，好险。说也奇怪，那功夫练至四层，心就会排空，绝情绝爱。我当时真的也是吓到了，便扔了司空不再去碰它了，并且嘱咐两个徒弟不准去碰。谁知事与愿违，在江湖上惹出了这么多的事端，说起来，我还真是造孽啊。”
　　讲完，无稽老头站起来，拂了拂尘，带着易青木来到一个山洞前，对着石门敲了三下。门轰然敞开，里面的蜡烛噗噗噗都亮了起来。只见山洞里挂满了不同材质的司空短萧。和田玉的、红玉的、翡翠的、碧玺的、玛瑙的……
　　我知道你的司空碎了，此番下山，我这个老头也没什么好送的，你自己挑一把吧。
　　易青木惊讶地看着满山洞的司空，真是百感汇于心。
　　“怎么样，惊奇吧。老头我一个人无事，便做做这东西好玩的。没想到竟收藏了这么多了，别客气，尽管挑。”
　　无稽见易青木兴趣乏乏的样子，知道他的心已经飞到山下了，也不多说随手丢给他一支司空。“喏，这是上等青翡做的，就送给你玩了。”
　　碧青色的短萧，较于原先那支显得更加的深邃沉静，一如现在的易青木。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