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楼上黄昏欲望休 ...

  •   一
      预期的触碰没有出现,心眉睁开眼睛,由于太用力地紧闭,睁开后眼前有些模糊,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光亮。
      浴红衣一脸阴沉地看着心眉,嘲讽道:“原来慕心眉你这么放荡。”
      心眉一愣,没有当即反应过来浴红衣的意思。
      看到她无辜的表情,浴红衣追嘲:“怎么,听不懂?呵呵,面对男人的侵犯你可是享受的很呐。”
      “你……”这回心眉可算是听明白了,她又羞又恼地朝着浴红衣怒吼:“如果挣扎有用的话!”
      话一出,浴红衣更是怒火中烧,这个女人竟然连努力都不做就放弃,简直……视线落在心眉衣袖的绲边上,上面不知在哪里沾上了点点血迹。心眉喜穿翠色的衣服,淡色的衣料上那些星星点点的红色显得格外的刺眼。
      浴红衣向前一步,抓住心眉的手腕。衣袖滑下,她如玉般白净的纤纤细手暴露人前,还保持着握拳的姿势,指甲深深地嵌在皮肉里,血从指缝中淌下。
      “把手放开!”浴红衣命令道,心已经抽搐的厉害,面上口气上依然冷冰冰的。
      “不,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心眉使劲地甩开浴红衣的手,显然还是在做无用功。
      “最后一遍,放开!”浴红衣扣在心眉手上的力道有加了些,心眉吃痛的抖了一下,拳头还是拳头。
      “你!”浴红衣火了,他伸出另一只手去掰心眉的拳。
      刚刚碰到她的手指,那方已经轻呼出声了:“轻,轻点。疼……”
      “现在知道疼了。”浴红衣埋怨道。
      “恩,这样我才会觉得好受一些。”
      浴红衣不置一词,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说了一句:“忍着点,我会轻点的。”
      他持起心眉的手,小心翼翼的把心眉的指甲从伤口中挑出来。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心眉脑海里突然冒出“呵护”一词,心中一股暖流流淌全身,舒筋通络,也就觉得伤口不是那么的疼了。心眉傻愣愣地看着浴红衣,自从那次分离,他们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近的靠在一起,还这样的和谐。心抵不住诱惑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指甲怎么这么长,回头全部都给我剪了。”浴红衣不咸不淡地冒出这么一句,马上引来了强烈地抗议:“不可以。”
      他停下手中的活儿,抬起眼帘,“对你好上一点你就肆无忌惮了。”
      “不是的,”心眉倔强地看着浴红衣,嗫喏:“指甲是我唯一的武器。”
      浴红衣怔怔地看着心眉,头一回觉得这个女人不像想象中的那么软弱,头一回站在心眉的角度重新对她审视了一遍。她的手白皙细嫩、指甲里面蓄着血,虽然很长却窄窄小小的,像是泛着光泽的贝片儿,很是可爱。他想起慕心眉是个千金小姐,她因为好看留着指甲现在却变成了保护自己的武器。若是以前她一定在众人的呵护之中惬意的生活,父兄的疼爱,丈夫的呵护……想到心眉的丈夫,浴红衣又是一阵气闷。
      “好了,剩下的你自己处理吧。”浴红衣突然板着脸,甩开心眉的手,向长廊的另一边走去。
      心眉有些莫名其妙,站在原地傻愣着。
      “教主,这个人如何处置?”莫离教主浴红衣,求指示。
      他们二人呆了那么久,竟然把那个祸端给忘了。浴红衣折了回来,站到心眉身边,俯视着脚下匍匐的猴脸男人。
      猴脸男人整一个趴在地上,方才浴红衣一掌下去就一直都没能爬起来。刚才见浴红衣走了以为可以逃过一劫,还在想怎么处置那个小娘们。谁知浴红衣去而复返,还是因着处置他而来,猴脸男人已经抖得和筛糠似地,哼都没敢哼一下。
      “老规矩。”他扔下这句话,就在廊桥的美人靠上坐下,斜靠着廊柱,闭目养神起来。
      莫离手中的剑已开刃,刷刷刷飞向那人,顿时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可是心眉什么也没有看进去、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她的视线直愣愣地投向了一边的浴红衣。他还是那么喜欢穿红色的衣服,黑色的樊花绲边。黑发变成了银丝,可是反而显得他更加的仙绝,他眼帘后的瞳孔不再是琥珀色的,冰蓝一色的冷艳。他的鼻梁还是那般地挺直,一如他的人有些倔强……瑶池不二,紫府无双。这种用来形容女子的词句用在他身上一点也不显得亵渎。
      “我好看吗?”
      浴红衣懒散的声音飘来,心眉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木讷的点点头,嘴角噙着润润的微笑。“恩,好看……好看……”
      “咯咯……原来我这般好看,”浴红衣飘忽到心眉的更前,朝着她的脖颈吹了口气,又咯咯笑道:“好看的慕姑娘都呆了。”
      心眉猛然惊醒,猝不及防地向后一倒,被面前的人托住腰拉了回来。“慕心眉我发现你特别容易摔倒啊,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不过下次最好直接点,往这里倒。”他指指自己的胸口,一脸坏笑,却没了原本的嘲弄。
      心眉的脸红了红、又白了白……
      “把他扔到后山喂狼。”收起了笑,浴红衣嫌恶的摆了摆手,命手下把人弄下去。
      心眉正好从恍惚中清醒,瞥了眼地上的人,喉口涌动,她飞快地跑到角落里,对着墙角狂吐。肚子里没有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尽是酸水。好像是把胃倾倒一般,止也止不住。
      眼前递来一块绢帕,很简单的蓝色绢子。心眉吃力的抬头,遇上莫离关切的眼光。心眉虚弱地笑笑,“谢谢。”
      莫离没有说话,眉宇舒展。
      浴红衣见到他们的互动,眉头紧了紧,走过去,拉起心眉就走。
      “你……你做什么?”没有明白过来的心眉又是一阵无语,今天的浴红衣绝对是很奇怪——喜怒无常。“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呢?”心眉又无用的挣了一番。
      浴红衣停下脚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叫来莫离对他说:“吩咐下去慕心眉今天剩下的事情让红荼做完,找个人监督着,若是没有完成不准吃饭不准休息。”
      “是。”莫离领命,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浴红衣站定,回头看了心眉一眼。这一眼就发现了心眉脚上那双大了不知有多少的男鞋。“脱了它。”
      “什么?”心眉一把抓紧衣襟,防备地看着他。
      “我说的是你脚上的鞋子。”他冷冷地说。
      “不可以,我没有鞋子……而且这是莫离大哥……”
      “你很喜欢和我作对么!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浴红衣不耐烦的打断她,“别让我动手,不然你就再也见不到它了。”
      风驰电掣般,心眉脱下鞋子紧紧搂在怀中,不满地瞪着他。
      “莫离对你很好么,又是鞋子又是帕子。你也不赖啊,这么宝贝他给的东西。”浴红衣闷闷地说,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话里酸味十足。
      “哼,”心眉仰天翻了个白眼,“你乱说什么,我和莫离大哥就像兄妹一样。而且,人在困境会特别珍惜他人的帮助,即使是举手之劳。”
      浴红衣不语,他盯着心眉窘迫交叠的双脚,蓦然打横抱起心眉,不顾她一惊一咋的叫声,飞身往云横院去。

      二
      生怕从浴红衣的怀中摔出去,心眉死死地搂住他的脖子,埋首他的胸前,听着他一声一声有力的心跳声,过风穿柳,衣袂飘摇。心底被填充的满满的,心安的感觉,过去的不快消失殆尽。
      “扑通”没有丝毫的准备心眉一瞬间沉入水底,她拼命地扑腾。“救……救救我……我不会……不会游泳……”噗噗,她又猛灌了几口水。
      浴红衣非但没救她,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话就闪人了。“快点洗,洗干净了到我房间里来报道。”
      心眉停止扑腾,水面慢慢平静下来。心眉发现坐在其中水深也不过到达胸前,暗吁了口气。
      在温热的水中,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沉浮,心眉舒服的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她睁眼打量眼前所能见的。
      这是一个很大的浴池,周围是大理石贴片,四方形的水池,每边都有盘绕着一条吐着信子的金蛇,水从舌尖滴下。她摸了一下池子壁,壁上布满了小孔,应该是出水用的。房间的墙上铺满红底踏白祥云金貔貅,形态各异,无一雷同。浴池和门之间隔着一架八开扇面的卧云松风屏……看着看着,心眉只觉得眼皮沉重,慢慢向水中滑去。
      “好舒服……”心眉喟叹一声,迅速扯下已经湿透的衣服往池岸上一扔,手脚并用地在水中扑腾了两下。玩累了,她靠在池壁上小憩,头一歪好像看到了什么,脸色煞白,愣在那里。
      她的右手手肘上沾了一块红红的血斑,许是在水里泡了这么久的缘故,原本暗红的颜色变成了浅粉色,但是还是让人一眼就认出它为何物。
      记忆回转,心眉猛的想起,今天侵犯她的那个人。一如被她无意撞见的那回,猴脸男人死的很惨,不,是更恶心。他就像是……“呕!”心眉不敢再想,胃里翻腾的厉害,只是现在胃里怕是连黄水都没有了,心眉捂住嘴干呕了两下,虚软的靠在池壁。她瞟了眼手肘,胃里的不适感再次泛滥。

      “你在干什么?!”浴红衣大喝一声,赶到池边。
      他在房里等了很久也不见心眉过来,他烦躁地在房里走了十几圈,终于忍不住跑来看看。虽然他不愿承认他那时很担心那个丑八怪是不是在池子里睡着了,但是他现在已经到了,而且很迅速。
      “你在干什么!”他又吼了一声,这个女人越来越大胆了,一次次无视他的存在。
      浴红衣皱着眉头看着心眉一遍一遍地擦洗着自己的手肘,那里的皮肤已经呈深红色,还泛着丝丝血迹。
      “你在擦什么,给我停下来,别逼我动手。”浴红衣怒吼,身形始终保持着不动。
      “血,是那个人的血……我,不知道……我停不下来。”心眉带着哭腔说,声音有些颤抖,有些沙哑。她的手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还一下比一下用力。
      浴红衣冲上前,把她捞出浴池,捡起脚边的浴巾,紧紧把她裹住。
      “血,血还在……易青木,我好怕……好……”眼睛迷蒙,心眉昏睡过去。
      浴红衣收回点穴的手指,环住心眉的手又往身前靠了靠。“笨蛋,现在的那个血是你自己的。”

      “瑶夜,她到底是什么毛病?”
      “慕姑娘上次的鞭伤未好好调理,睡眠不足,饮食不好,身子就吃不消了。至于浴哥哥说的那个行为,瑶夜闻所未闻。瑶夜猜测是姑娘今日惊吓过度,染上了心病。”
      “心病?”
      “心病还需心药医,让姑娘放宽心,释然了可能就好了。”
      “恩,你先下去吧。”
      “是。”
      心眉虚弱得睁着眼睛,刚才两人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尽管很疲惫,浑身酸痛,她还是开心了好一阵——他是在关心她吗?他一定就是她的易青木。

      三
      暴风雨将至,门外狂风大作,吹动门窗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时不时地嘭嘭作响,像是午夜索魂撞门即入。
      心眉躺在床上,被狂风撞门声吵醒,朦胧间眼前浮现了猴脸男人爆出眼眶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心眉冷汗直流,想翻身避开,奈何她越是想动越是动不了。身上像是压了座巨山,呼吸到了喉咙口就阻塞起来。心眉努力地挣扎,努力地想睁大眼睛看清楚。
      “嘭”心猝的一跳,心眉睁开眼睛,所有的不适感都消失殆尽。原来是梦,心眉抚了抚狂跳的胸口,后背已是热汗淋漓。
      门依然嘭嘭地响,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的阴森。心眉往被子里又埋了埋,只露出两只眼睛,四处张望。不是茅草屋,难道她还在浴红衣的云横院?她这样想着,突然,她意识到茅草屋在这样的狂风骤雨下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虽然与韩千叶接触甚少,但不代表她可以枉顾人命啊。
      心眉从床上坐起,看了看包扎好的双手,甜蜜蜜地咧了咧嘴。她飞快地套上浴红衣放在床边的白色锦缎靴,冲到门口,又弹了回来,捡起被嫌恶地丢在一边的男鞋,往腰带上一别。心眉拍了拍鞋子,保证它不会掉下来后,放心地朝门口去了。
      门开了条缝,风卷着树叶争先恐后地往屋里窜进来。树叶撞到脸上,风扯着头发,衣服被吹得哗啦哗啦作响,心眉费力地退回屋里推上门,后背靠在门上还感觉到门缝里吹来的凉气。
      “什么鬼天气,这么大风。”心眉闷闷地贴在门上,视线在屋子里一转,看到了一件深红色的披风。她用脚勾来一张椅子,靠在门上挡住风力,自己跑到衣架子前,拿起披风往身上套。披风很大,披在身上下摆堆叠了地上。心眉眼珠子咕噜一转,举起披风套住头,把自己裹住,像个红色的蚕蛹露出两只眼睛。
      整理好,心眉再次走到门边做好冲刺的准备。门一开,风呼啦呼啦地吹进来,这次由于披风的作用,风吹到身上挡住了许多。她往外一冲,不知是风大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她再一次被拽回了屋子里,门砰地一声关上了,耳边顿时清净了许多。
      她在迷惑中,身子已经跌跌撞撞地倒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心眉抬头对上一双炽热的眼睛。
      “萧惟衍!”她惊呼,“你怎么……”还未说完,嘴就被捂上了。
      看到心眉镇定下来,萧惟衍放开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心眉,终于舒了口气:“心眉,终于找到你了。”他紧紧地搂住她,拼尽全力搂住她,让她无法呼吸,让她疼痛,让她不能无视他的存在。
      “萧惟衍,我喘不过气来了,你先放开我。”心眉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萧惟衍意识到他的失态,赶紧推开她,握着她的双肩直直地盯着她外露的眼睛。她的眼睛还是那样灵动,只是似乎少了些什么,至于到底是什么他一时也说不清。眼中的那粒痣还是那般鲜红,那般可爱。她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他笑了笑伸手是拉开她身上碍眼的披风。
      心眉傻傻的任由他摆弄,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她看着萧惟衍的脸色由喜笑晏晏到突然定格,愈变愈阴沉。她突然间醒悟过来,伸手去挡自己的脸。不知为何她不想让萧惟衍看到她现在这样窘迫的模样。
      “你的脸?”萧惟衍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尽量平静地去看待心眉脸上交错纵横的伤疤,伸向心眉脸上的手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谁干的?”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梗塞,“才半个月的时间,谁把你伤成了这样?”
      看着伤疤的颜色,他意识到心眉失踪没多久就遭到伤害了。他箍住她肩膀的手慢慢收紧,听到心眉的闷哼声,他一颤,又放轻了手中的力道。
      心眉后退一步,脚步有些踉跄,她局促地转过头不说话。
      心像被上了道箍,慢慢地抽紧,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声叹息,只剩下一个拥抱。萧惟衍紧紧抱住她,用他的体温去温热心眉微凉颤抖的心脏。
      “不怕,心眉不怕,都怪我,怪我出现的太晚。”太晚?是救她来的太晚,还是相逢的太晚?
      “……”心眉靠在他的胸膛,那种安心的感觉让她眷恋,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自私地多呆一会儿。
      “心眉,等我一天,明天我来带你走。你的脸……”他的手再次抚上她的伤疤,小心翼翼,仿佛那不是丑陋的根源而是他可以更加亲近她的筹码。他温柔的一遍遍摩挲着他的脸,指腹上传递的温度,让心眉一时忘记了呼吸。
      “你的脸,”他重复道:“我会帮你治好的,宫里御医那么多,总有可以治好的。不行的话我们到江湖上去找那些神医怪医。再不行也无所谓,你是我的妻,我不介意还有谁敢说什么,太过美貌我还要时时刻刻担心别人的觊觎,有点瑕疵我反而更加放心了。呵呵,心眉,我是不是很自私?”
      心眉摇摇头,“自私的人是我,”她对自己说。眼角有些湿润,喉口有些哽咽。
      得到心眉的肯定,萧惟衍高兴地再一次搂她入怀。“心眉,等我……明天,明天就好了。”
      不知为何,心眉竟不忍拒绝,心再一次动摇起来。她狠狠地咒骂自己的自私,眷恋萧惟衍的温柔,又放不下对易青木。只有和易青木在一起心才不会痛,那易青木种在她心里的不只是蛊还是咒的东西才不会发作。
      萧惟衍低头,温热的唇贴上心眉的额头。像是在亲吻最挚爱的宝物,他小心翼翼,抱着膜拜之心,贴上她冰凉的额头,连并着她的心也一起触碰。
      门外,浴红衣紧握双拳,银丝在狂风中张扬。他铁青着脸孔,熊熊燃烧着火焰的双瞳,两片泛着青白的薄唇,在风中散出摄人的阴霾。

      四
      外面的风声似乎小了许多,心眉傻愣愣地站在门边,不进不退。思绪还停留在方才萧惟衍的吻上,丝丝温热透过肌肤,她的心竟有一点悸动。
      她推开门,看着暴风雨侵袭后的庭院,枝折花落,木残鸟死。下人们正在忙着打扫修缮,一个个动作麻利,脚步利索。原来她真的是在浴红衣的院子里。
      “韩千叶!”心“扑”地一跳,这样的天气,云横院都难免遭到破坏,何况是一座小小的茅屋。想到这里,心眉再也不敢耽搁,急急地往茅屋跑去。
      耳边只有呼呼地风声,还有她沉重的气喘声。刚刚下过雨,空气中透着阴凉,凉气吸入,搅地胸口闷闷地疼。人命关天,心眉脑中只剩下支配双腿跑步地思想,全然顾不了其他,甚至是浴红衣让她停下的喊声。

      后背突然受了一记掌力,加上跑步的冲力,心眉一下子飞身跌倒,在地上滑出丈许,嘴角缓缓流下一行血,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数丈外,浴红衣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我……”。心中泛起阵阵寒意,他没想伤害她,可是……
      一张张白净张扬的笑脸在脑海中盘桓。“易青木……易青木……呵呵呵……易青木……”
      顿时头痛欲裂,他重重地抚上前额,“易青木……呵呵呵……易青木……”“……色狼……你个混蛋……”
      他突然惊慌起来,朝心眉跑去。
      浴红衣小心地翻过心眉,把她的头放在臂弯里,颤抖着手指去试她的鼻息,感觉到从她鼻间呼出的温热,悬着的心一下的放了先来。他紧紧地搂住心眉,紧紧地贴合自己,紧得不露缝隙。

      “浴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三番两次的对个弱女子下重手,你知不知道她差点没命。”瑶夜停下收拾医药箱的手,生气地看着浴红衣。
      浴红衣坐在睡榻上,懒懒散撒地开口:“本座的事情似乎还轮不到瑶夜你来管吧。”
      瑶夜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她受伤地看着他,痛心疾首地说:“浴哥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你坐上了教主的位置你就变了,变得一点都不像你了。”
      “哦?以前的我?易青木?连你也……”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瑶夜打断了。“浴哥哥,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你会提到十多年前就被你和义父灭门的易家。但是你是变了,你变的暴戾,却毫无自觉。”
      “你说什么?”浴红衣一下子从榻上弹立起来,他一把扯过瑶夜,“你说易家被我和义父灭门的?那易青木……”
      瑶夜不知浴红衣为何那么激动,她无措地任由他捏住自己的肩膀,把他要的答案告诉他:“浴哥哥……易青木是易家宗主的嫡孙,听义父说,他的血是你的开刃之祭,是你杀的第一个人。”
      浴红衣一把推开瑶夜,沉声道:“滚下去!”
      “浴哥哥……”瑶夜不知他怎么了,为何听了她的话会如此反应。她小声地唤了他一声,却换来浴红衣更大声的“滚”字。
      “最讨厌你了!”瑶夜哭着一把抓过药箱,飞快地冲了出去。

      浴红衣脸色煞白,他不知道为何会那样激动。“我不是易青木,我不是易青木,我不是……”脑子里似乎只剩下了这句话——“我不是易青木”。偶尔会想起瑶夜哭着冲他喊“最讨厌你了”,可是萦绕在心头的又变成了另一句话——“那小眉儿是喜欢妖精还是仙子?”“最讨厌的就是你!”

      “既然我不是易青木,那么你就忘了他吧!”浴红衣看了眼昏睡中的慕心眉,转身走到门外,叫来了白萱。
      “去,把白鸟给我叫来。”

      五
      心眉醒来已是晌午了,环视一周,又是她一人。心眉仰天躺着,后背有些疼,胸口也有些闷痛。她有些佩服起自己的命硬了,三番四次遭遇不测,身上早已遍体鳞伤,可笑的是这回莫名其妙的被打,她连对方是谁都没有注意。
      “原来挨打也是会习惯的,”心眉苦笑一声,她的释然让自己都吓了一跳。
      回想起这些天的遭遇,她隐隐察觉到了些,可是又说不出是什么。就像是暗夜里行走,前方出现的一点亮光,虽然看不清,却总能牵动心底一处。

      心眉心中千回百转,耳畔突然传来时而叮咚时而哗哗的水声。环顾四周屋内无人,她心中暗生恻然。
      “难道是那天的鬼?”心眉这样想着,手紧紧拽住身上的被子。
      水声依旧。不知是不是幻觉,心眉似乎感觉房间里烟雾弥漫起来。她爬到床沿,伸出半个身子往外探。梅兰竹菊镂花门罩里立着一道屏风,屏风上头似乎还有水雾漫出,声音就是从屏风后面传来的。
      难道是有人在洗澡?这个念头一钻出,瞬间占据了心眉的思想。
      她排除掉那人是浴红衣的可能,心中的忐忑更少了。她是见识过那个浴大教主的奢华澡堂了,怎么样她都不会相信,浴红衣会舍弃那么舒适的地方躲在这里洗木桶浴。
      不知不觉间,心眉已经走到屏风面前了,隔着那层纱,心眉隐约可见一个曼妙身姿。心眉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虽然偷看人家洗澡不道德,但是那人明明知道她在房中的还选在这处洗澡,大有请君入瓮之意。这样想着,心眉已经站到屏风的另一侧了。
      走到这头,仿佛进了别样的世界。水雾弥漫,视野间皆是朦胧。“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雾气?”心眉嘴里喃喃自语。她不解,明明在外头都可以见到人影,进了里头反而什么都看不见了,到处是水雾,迷了她的眼睛。
      她一步一挪,手伸在身前探路。不大的地方,心眉却摸索不到可以依仗的东西。雾气越发地大了,甚至连脚下的东西也看不真切。
      像个盲人一般,心眉摸索着,突然手指触到一块温温凉凉的地方。由于看不见,心眉又放大胆地摸了几下。滑滑腻腻的触感,让她心中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再她愣神之际,雾气已经散去。只见浴红衣手肘撑在木桶,用手支着头,慵懒的像只猫。他没有回头,戏谑的声音传来:“慕姑娘,手感如何?”
      “滑滑的……”还在失神状态的心眉脱口而出,全然没有发觉自己说了怎样羞人的话。
      心眉倏然回神,她的手下正是浴红衣浴大教主的裸背。不知是不是他故意的,明明银丝披了一身,偏偏她手下的那方光溜溜没有一毫蔽物。也许是他侧着头的缘故吧,散落的银丝,偏了一角披在莹白如玉的背上,裸露的那块恰巧被心眉碰了个正着。
      “扑哧,慕姑娘还真舍不得放手了。”他突然嗤嗤的笑起来,不知何时他半侧了身体,那张惑人的脸撞入心眉的视线。许是水热雾重的缘故吧,他的眼神有些迷离,浅蓝色的瞳子竟是比水还粼粼,直晃人眼。两三根银发落在他唇边,衬着他淡色的薄唇,说不出的绮丽,撩人心弦。
      心眉头脑一热,手从他背上移开,落在浴红衣的唇角,挑开那几根调皮的银丝,又鬼使神差地抚了抚他如玉的容颜。
      在她冰凉的手指的触碰下,浴红衣忍不住颤了颤。似乎对她这种无理的触犯很适用,他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但是心眉却在这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像被烫到一般猝的收回手。她局促地看着自己的脚尖,藏在阴影下的脸已经熬成了猪肝色。
      心眉的手指一移开,一阵失落空虚的感觉充斥全身,浴红衣不满地转过身,胸前长垂披覆的银发中,两个红点若隐若现。这一幕恰巧被抬眼偷看他脸色的心眉逮了个正着,这回不光是脸红,心眉只觉得鼻口火热,胸口的心脏狂躁地跳动,站在那里全身失了知觉。
      “过来伺候我沐浴。”正在心眉手足无措的时候,浴红衣魔魇般的声音再次飘入心眉的耳朵。
      “他今天很不正常!绝对不正常!”心眉心中暗骂。她站着不动,抬起眼帘偷看他的表情,正好撞上他不容置否的眼神。她支吾地解释:“那个……男女授受不亲……那个我不是故意偷看,呃偷摸……那个我……”
      她哪来那么多废话,浴红衣朝天翻了个白眼。事实上,刚刚的雾气是他故意运功蒸腾水造成的,又是他命人搬去了四周多余的东西,当然也是他自己把裸背塞到心眉的手底下去的。要命的是,忙了这么多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浴红衣不耐烦地打断她四处搜索来的借口,“这是你作为云横院的侍俾应尽的。”
      “可是我的手……”心眉举起手,不甘心的做最后的挣扎。
      “外间案牍上有一双羊皮手套,恰好不会进水。”
      “可是……”
      “你要是敢再废话一句,我不能保证下一刻你的舌头还在不在自己的嘴里。”浴红衣恶声威胁。
      心眉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上套了一副手套,大小刚好。浴红衣满意地看了一眼,闭上眼睛舒服地趴在木桶上,露出一整个背,等着心眉上前。
      心眉磨磨蹭蹭地走到木桶跟前,拿起澡布,犹豫着要不要擦上去。她狠了狠心,撩开浴红衣身上披散的银发,整个背部落出,心不由得漏了一拍。虽然隔着手套,心眉似乎还能感觉到方才那种紧致光滑的触感。
      好在浴红衣也没有太过折腾她,随便搓了两下,就放她下去了。心眉如临大赦,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内间。
      看着心眉消失的背影,浴红衣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浴红衣也罢,易青木也罢,你慕心眉休想逃出我的掌心。”他把对心眉异样的感觉归结为征服,归结为占有欲的驱使,这样想他心情突然大好起来,抓起心眉丢下的澡布悠闲得擦拭自己的手臂。

      六
      心眉坐在床沿上,躁动的心始终无法平静。泛着光泽的幽幽莹白,一直在她眼前摇晃。心眉使劲地摇摇头,想集中自己的思想,奈何现在满脑子都是浴红衣迷离的眼神,和那水雾中朦胧的旖旎。
      “眉儿,你看我好看吗?”浴红衣从内室走出,一身艳红的锦袍,银丝披散,胸襟半敞,水蓝色的瞳子散漫地扫过心眉微醺的脸颊,半启朱唇,妖颜魅色。
      感觉到脸上又开始升温,心眉闷闷地撇开脸,直想用“风骚”去形容眼前的男子。
      “好看。”她硬梆梆的说,心里已是郁闷到了极点。
      “眉儿看都未看怎就知好看?莫非这屋脊上的椽子比我好看?”浴红衣走到心眉面前,半蹲着身子,贴着心眉的耳朵轻声细语。
      心眉本是心如乱麻了,这下可好,脑袋里像是炸开了一般,完全让她处在了游离的边缘。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见浴红衣迟迟没有反应,她诧异地抬头。
      浴红衣僵直了身体,脸色铁青,和方才那般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他又变回了那个恶魔一般无情冷血的浴红衣了。
      心眉心底泛起不详的预感,思绪清明起来,她开始仔细地回想刚刚她说了什么。蓦地,心眉身体一颤,寒意遍布全身。她方才……心眉握了握拳,她方才说:“易青木,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风骚。”
      那两声“眉儿”,让心眉产生易青木在身边的错觉。当然只是错觉,事实证明,他不是,而且他似乎不喜欢提到易青木。
      浴红衣朝心眉又靠近了些,脸色不善。心眉吓得往一旁挪了挪,她不敢逃跑,因为逃跑只会让她死的更惨。
      “易青木?”浴红衣冷笑,“我记得,刚见到我的时候,你也问过我是不是易青木。”
      听到他冰冷的语调,心眉忍不住瑟缩了下,又往一旁挪了挪。她这点小动作没有逃过浴红衣的眼睛,她眼中的怯意让他更加的恼火。方才她那么自然地调笑易青木,却这样害怕地面对他,浴红衣。
      怒火中烧,浴红衣一把掐住心眉的脖子,缓缓收紧。他对上她恐惧的眼神,一字一顿地说:“慕心眉,你听好了,本座和易青木没有丝毫关系,你若再敢将本座当作是他,我定让你生不如死,把那易青木挫骨扬灰。”说道最后几个字时,浴红衣似乎要咬碎了牙齿,发出咯咯地声响。说完他一把甩开心眉,任她倒在床上粗声喘气。
      心眉完全懵了,她不相信浴红衣不是易青木,他们那么相像,甚至是一些小动作都那般相似。她不信,也不敢相信,如果他真的不是,那她所受的这些是为了什么?
      不知她哪来的勇气,她从床上跳下,到浴红衣的眼前,盯着他因盛怒而愈发浅淡的蓝眸,坚定地说:“你胡说,你就是易青木,一定是!你只是失忆了,只是忘了是易青木的事实!”
      “失忆?”浴红衣讥诮地俯视心眉,“这是什么好笑的理由,你也信?我失忆,什么都没有忘却独独忘了你慕心眉?”
      就如被人当头泼了盆冷水,从头寒到脚底。她挣扎着寻找理由来说服自己,张了张口,发现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浴红衣似乎还不甘心,他继续嘲道:“说起来,易青木是我杀掉的第一个人,是我的开、刃、之、祭!”
      心眉脸色煞白,无力地站在那里。易青木死了?还是浴红衣杀死的?什么时候的事?她在干什么?易青木是谁,浴红衣是谁……她完全混乱了,过往与易青木相处的一幕幕都如镜中花水中月,一个涟漪,镜破月散。
      “既然易青木根本就不存在,那么你就忘了他吧。”浴红衣的声音飘飘渺渺地传入心眉的耳中,她混乱的思维完全无法理解其中之意了。
      看着失魂落魄的心眉,浴红衣想要消去她对易青木记忆的欲望更加强烈了。他拍拍手,白鸟莫失从门外走来。

      “教主!”白鸟恭敬地福身。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浴红衣说,视线一直没有从慕心眉的身上移开。
      “是,”白鸟应道,她看了眼心眉,有些不忍,毕竟有些事情她和莫离一样看得比谁都真切。她犹豫了一下,对浴红衣说:“教主,摄魂之术的精要在于抹去的记忆再也不会回来,就如同从未发生过一样。”
      “你想强调什么?”浴红衣斜眼看着她,不满之色尽显。
      “教主,这样对慕姑娘很残忍。”白鸟顿了顿,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残忍?我陌燎四大护法之一的白鸟什么时候学会同情人了?要知道坐上这个位置,手上的血沾的可不少,你杀人的时候怎么没有同情他们?”
      一句话堵住了白鸟的话端,她悄悄地叹了口气,走到心眉跟前。
      心眉意识混乱,失魂落魄,眼神有些涣散,这正好给了白鸟可乘之机。白鸟双手扶住心眉的肩膀,让她看着她的眼睛,开始念动咒语。
      心眉混混沌沌地站在原地,胸口空落落的,什么都不在想,也什么都不愿意想,就那样让自己处于神游太虚之状。突然,心一震,似乎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地侵入她的身体,啃噬着属于她的部分。心眉原本失了焦距的眼睛,显得更加空洞幽暗。
      头脑里易青木浴红衣的身影开始交叠,慢慢又分离开。突然眼前一片漆黑,就像是被蒙了层黑幕。黑幕中出现一丝光亮,慢慢散开分作一团。光亮中易青木一袭红衣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他抢了她的簪子,“果然是个好东西。”她伸手去夺……突然画面消失了,心眉努力地去想刚才看到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好吧,易青木,不叫无赖。既然我们之间牵扯着这种关系,自然要相互认识的,对吧?”……画面再一次出现再一次消失,再一次无迹可寻。
      “臭丫头,我哪有这么没用,我要是死了你不是守寡了。”易青木虚弱的笑道,用手拂去心眉脸上的泪珠……“还是你想改嫁?想都别想,不会给你机会的。”
      “咳,眉儿这样想我,太让人伤心了。我若不来,我的娘子可就成了别人的了。”
      “啊呀,我说眉儿啊,原来你这么心急。为夫带着伤呢,温柔点。
      ……
      一个个画面出现,又如烟尘散去,殚尽无踪。心眉开始惊慌起来,她想睁开眼睛,眼前却始终是一片黑幕,一旦有影像闪过,也会消失无踪。易青木,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大喊:“易青木……易青木……”可是她却慢慢迷惘,她在叫的那人是谁?
      浴红衣面无表情地看着白鸟施咒——那个一向不施于人的邪术,今天却用在了心眉身上。
      倏然,他身体一颤,心口针绞般的疼,手缓缓抚上胸口用力按住,即使这样也没能缓解那股冲击般的疼,那样的疼让他没法呼吸。
      他看到心眉空洞的眼睛里不断地涌出眼泪。她面无表情,可是那僵硬地脸上的痛苦哀戚却生生夹杂其中,显得奇怪扭曲。她的手不停地在空气中乱抓,似乎想要留住些什么,那样悲伤,那样绝望。她的嘴唇一张一翕,没有声音发出,浴红衣却听懂了她正在说的话——易青木,易青木……不,不要……不怕……眉儿不怕……
      她似乎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如果再进行下去她会死的。这种想法不断冲击着浴红衣,一股恐惧涌到心里,不断地撞击他的心脏。
      “停下来。”浴红衣突然开口,心口的疼痛让他几欲晕厥。
      “教主,现在停下来就前功尽弃了。”白鸟难以置信地看着浴红衣。
      “我让你停下来!”他冲过去,一把推开白鸟,一手揽住倒下的心眉。摄魂之术被中途打断,心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浴红衣紧紧地拥住心眉,仿佛只有这样紧密的贴合才能让他心中的恐惧消退些,让他的心痛缓和一些。他感觉心眉在颤抖,于是他抱得更紧了些,希望可以让她不那么难安。可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正在颤抖的还有他自己。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