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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2 ...

  •   质子终是未醉成,好像是自十七岁起,他再也喝不醉了,甚至怎么喝怎么清醒。

      而他也逐渐接受了自己清醒的状态,在清醒中装醉总比在烂醉中强装清醒要好,只是他有些说不清,如果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跟先生把酒言欢的话,他会不会还发出这个明知不可为的邀约。

      但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呢,人总是会控制不住一些突如其来的念头,只希望先生能够平安吧,不来也没关系,礼部那么多事情,沈先生不用两边跑了,总能,应付得过来了吧。

      他默不作声地又重听了一遍关于洞庭湖的传说。

      新来的先生匆匆讲完,甚至还未及午膳,他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向质子请假说明天开始需要告假回老家探望生病的母亲,如果事出意外,大概会请假很长一段时间。

      质子点头说好,即使可能会有意外,但质子还是很羡慕有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灵犀送完先生出府,着急忙慌地跑回来问质子要不要早点用膳,他查了眼拜帖,六皇子的拜帖里说要跟质子一同用膳,但是质子府上完全达不到皇家用膳的标准,灵犀还要跑去内事府借菜,很是麻烦。

      灵犀焦虑道:“公子,你要不早点把膳用了,等会就说你吃过了,我就不用去借菜了。”

      质子:“所以你是让六皇子饿着肚子跟我聊天吗?”

      灵犀:“……”

      质子:“那不快去!”

      话音未落,就听护卫传令道:“报~~~六皇子殿下到!”

      质子&灵犀:“……”

      灵犀一脸大骇:“完蛋了,现在跑去内事府时间根本来不及啊!”

      质子叹了口气:“快去,跑着去,我拖住他。”

      灵犀:“!”

      质子与六皇子接触并不多,但那段时间的结交,倒觉得是个直爽有趣之人。

      听说他自小跟骆家的小将军们一起习武练兵,行强身健体之术。虽个子不高,但孔武有力,胆识过人。

      六皇子的封地在北国较靠西的燎渊城,当地的叛乱较多,六皇子去了以后,面临了好几次不小的挑战。

      传某一役贼寇围乱,兵临城下,六皇子高唱战歌,身先士卒杀入敌军血战,全军士气高涨,重创匪乱。自此燎渊匪祸平息,民生也比以往好了很多。

      今日六皇子身着一件姜黄色外皮的雪裘,风尘仆仆而来,一进门就把大衣扔到灵犀身上直直走向质子,朗声道:“课结束了吧?一起用膳吗?”

      质子拱手行礼道:“南州余某参见六皇子殿下。”

      “哎不用拘礼,我们又不是不认识。”六皇子快速回了个礼,微笑到:“余晏,多年不见,你长高啦。”

      质子含笑不语,只见六皇子转身招呼身后的随从,笑嘻嘻地对质子说:“快快,我给你带了好吃的!我们一起用膳吧!”六皇子毫不客气,像在自己家一样大方落座,六名随从接连从华美木盒中取出精致的餐点。

      他有点埋怨地说:“离家这么久,还是天乘的东西好吃啊,燎渊真是土得要死,全是干粮,想吃顿肉都要等上好几天!”

      质子给灵犀使了个眼色让其退下,落座到六皇子身边,轻声提醒道:“殿下不可如此轻慢自己的封地。”

      “没事没事,反正是我家封地,我想怎么说怎么说呗。”六皇子又笑,“我专门问了杨管家你用膳的时间,就是想跟你好好吃一顿。”

      “承蒙六皇子殿下厚爱…”

      “你现在怎么说话这样,句句都要礼法规矩?”六皇子招呼道:“快吃这个鹿肉,冷了腥气,今个儿天寒,吃这个暖身体。”

      质子举起筷子夹了一片薄薄的鹿肉,一边咀嚼一边轻轻撇了眼六皇子,六皇子今天看起来分外高兴,燎渊高原地貌风沙漫天,常年烈日暴晒,现今已经完全被变成了古铜肤色,仿佛一发凶暴的高原狼犬,跟他们少时一同游玩时的贵公子模样大相径庭。

      ??????六皇子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道:“你知道的吧,太子大婚,就在下个月。”

      “嗯。”

      “大婚不大婚的我倒无所谓,反正我跟大哥也不是很熟,他从小就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是,嘿嘿嘿,你知道吗?我三哥也回来了!”六皇子兴奋地说。

      “三皇子殿下回城了?”质子一时停住了手中的筷子。

      “对啊!我好想我三哥啊!三哥打小对我最好了!他记得你,你知道吗?”

      “记得我?”

      “对啊,”六皇子咂了口筷子,放下,“还是他让我先来找你吃饭的,他从卿城过来的路上耽误了,两天后才能到,所以让我先过来找你,还让我给你带了燎渊的特产,菇娘果儿。”

      六皇子从脚下的木盒中取出一盘金黄色的小果子,推到质子面前说:“快,尝尝!燎渊特产,天乘吃不到!”

      亮澄澄的金色小果,已被净水洗过,还沾着一些亮晶晶的水珠,入口之前,质子闻到一股浓郁的脂粉气息,奇怪,果子为什么会有女儿家胭脂的芬芳?

      “好闻吧?”六皇子嘴角透出一丝得意。

      “嗯,好闻。”又甜腻又温柔。

      菇娘果一口就爆出浆汁,质子满嘴香甜。六皇子饶有兴致地盯着质子品尝的样子,慢悠悠地说:“你知道为什么叫菇娘果吗?因为它啊,吃起来,就像姑娘的……那什么。”

      “咳咳!!”质子顿时被呛得满脸通红。

      “哈哈哈哈哈哈!”六皇子抚掌大笑,“对不住了! 是我三哥说要我多逗逗你,多给你讲笑话听,说你现在老板着脸。这还是我三哥给我的段子呢,果然有奇效!哈哈哈哈!”

      “三皇子…额不,六皇子殿下不必如此…”质子慌忙将菇娘果咽下,勉强说道。

      “哎,着什么急啊,三哥跟我说要讲满三个,这才第一个呢!”六皇子仍不作罢。

      “余某多谢三殿下厚爱,在下心领了。”质子想起身行礼,被六皇子按住肩膀一把按回座位上。

      “过两天随我一同去三哥府上聚聚,去吗?”六皇子问道,“我问过你管家了,你那天没事。”

      质子一时找不到托词,犹豫再三道:“余某,……却之不恭。”

      六皇子:“哈!就这么说定了!我三哥说他搜罗了卿城最新最香艳的春宫图,到时候跟我们兄弟们一同品鉴!”

      质子:“……”

      六皇子大笑,拍着质子的肩膀说:“哈哈哈哈哈哈!别慌嘛!这才是第二个。”
      ……

      好不容易苦苦听完三个黄段子,送走了六皇子,质子坐在书房中晃神。明明原先记忆力里六皇子总是客气和善的,想不到四年过去,人已变得“奔放”至此,大概都有他三哥的影响吧。

      质子在天乘多年,参加的各种酒会应酬无数,遭遇过的嘲讽羞辱无数,已经养成了如何避其锋芒,尽快息事宁人的处事策略,大部分寻滋调事都能被他模棱两可的态度糊弄过去。

      唯有这个三皇子,时而循循善诱,时而咄咄逼人,永远搞不清他的目的是什么,还搞砸过好几次质子的计划。

      对,质子有过自己的计划。

      他在很早以前,就有过隐隐的感觉,所谓两国和谈,以质换战,可能就只是一个幌子,这个想法在五皇子去世以后也逐渐变得更加强烈。

      对于入质的一方,不管表面契约说得有多冠冕堂皇,永远都处于被动的角色。

      不想打的时候,所谓长生之约太平盛世,万一什么时候想打了,把质子杀了便是。如果不是因为当时南国战事所耗甚大,加上虬水泛滥,后方空虚,大概父王也不会想签订这个表面太平无忧,实则暗箭重重的契约。

      但此刻明约已立,即使脚踩悬崖一隅,质子也只能咬紧牙关硬撑下去。他想了很多促进两国交好的办法,这也是他虽然厌恶但是为什么频繁交际的一个重要原因,除了收集足够多的信息外,他盘算出其中最切实可行的一个办法,便是联姻。

      南北纷战多年,民众之间也素来交恶,这些年虽然已经好了很多,两边的人也开始逐渐做做生意了,但心底的厌恶是抹不去的,北羌人觉得南州国全是贱奴,天生下作,这辈子都只有被踩在脚底下的份,南州人觉得北羌国全是蠢货,人傻钱多,稍微哄骗几句就能赚他们的钱,何乐而不为。

      因此两国之间鲜有交融,偶有男女暗自生情者,一旦禀报家里,便会被活活拆散,更有甚者,男方送入麟山苦役,女方绑进暮江沉塘,生死相隔。

      自此落日景区暮归江又为想要生死相依的情侣殉葬提供了一个不错的场所。

      质子觉得这件事情自下而上肯定不是解决办法,如果能有自上而下的带动,那民众的接受程度应该能提升很多。
      特别是如果能得到北国皇室某位公主的青睐,一旦联姻成功,诞下子嗣,那自己在北羌基本上就算能立足了,借着皇亲国戚和一系列幕后权臣的推动,想要逐步进入政界也不是不可能,总比现在每天陪着公子哥儿们一天到晚装作吃喝玩乐强。

      这是质子能想到的最温和的推动两国和平的方式了。

      而且质子生得眉清目秀,身窄体长,一对鹤目清澈透亮,虽然他体术不行,无法持弓射箭,也无法入朝为官,为民生立命,但他会讲故事啊,别人评价腹有诗书气自华,质子一肚子的山海经类奇幻小故事,也能哄得公主夫人们心花乱放,频频青眼。

      只不过这样的机会并不多,某一次皓月公主的七夕灯会,众多皇宫贵族云集,为一争其青睐竞相为公主讲述传奇趣事,质子也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起身给皓月公主讲了故事,招摇山里九尾狐与少将军的故事,那是他精心准备了许久的故事,希望博得正值豆蔻年华的小皓月的青眼。

      当时质子的座位很远,但是即使很远他也能感觉到透过微微拂动的珠帘后面跟来的炽热的目光,他甚至预感今晚之后,别人都将对他刮目相看!

      但,妄念终归是妄念,那晚还是被三皇子搅黄了,质子甚至未及禀报便仓皇离席,耳边回荡着所谓“自取其辱”“凡事多想想自己配不配”等诸多恶语。

      当时质子也才十七岁,对男女之事其实懵懂无知,他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大家都可以,为什么就自己不行,明明是一条两全其美之策,为什么要三翻四次阻挠鼓足勇气的自己?

      在政局上的虚与委蛇,道貌岸然跟自己的委身求全相比也大同小异啊,

      装什么清高摆什么脸色呐?!

      哈,大概就是因为自己不配吧。

      那晚质子是一个人回的府院,他甚至没有叫上灵犀就一个人默默走路回去了。

      那晚下了很大的雨,电闪雷鸣。而远处的灯会还在继续,灯光摇曳,玉壶光转,人影绰约,他一个人湿漉漉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甚至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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