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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四回。百花粉香人,蝴蝶双飞(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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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晓仰着头细读欣赏,名元识字不多,目下十行草草看完,听卿晓从头到尾念完,探头探脑问向她:“谁刻的这些字?”
“睁眼瞎,上面不都写着嘛。”
名元呵呵傻笑,扭捏着小心再问:“诗写的啥意思?”
卿晓侧身转到正脸,蹙眉含笑谐戏道:“白吃那么多年饭,你是不是光长个子没长脑子!”
名元低下头眯眯羞笑,可怜巴巴道:“从小劈柴放羊,没念过什么书。”
卿晓心里油生一股可怜,五官放缓语气不减地说:“真是胸无点墨,诗里写的是,此地为桃花源境,相爱之人难以长相厮守。”
“哦,那不了情和誓不悔是谁?”名元紧跟着又问了下去。
“哎呀你……算了,他们俩是东倾的人,听老人说百年前曾住在这里。”
“奇怪奇怪,东倾人何必来这。”
“有什么奇怪,这里那么美,住一辈子有什么不好呢。”
“你们女孩子家想法奇特,那再美的景,也不能管饱吃喝,总不能守着荒草活一辈子。”
卿晓摇头加叹气,嘴上不答心里笑道:“真是个傻瓜,美景美得不是景色,而是两情相悦,至死不渝的爱。”名元还有问话,卿晓不再理他,抬步往深处走走。
两侧断崖隐藏了一条小路,穿过去豁然开朗,群山怀抱中,春山笑雾柳媚花明。当中一方深池水,进无水源出无支流,石缝涌泉清澈见底。围池四边留有些断柱残垣,风雨侵蚀百年着痕,木黑土灰像是过去不久,应该历经了一场大火。
两人四下走走,卿晓感慨万千。抬头可见苍云,低头尤见池圆,寒风萧萧无话喧嚣,枯木凋凋败杨衰草。
倾浮故人依旧,
青荷海棠花瘦,
勾栏听曲意难久,
朝阳染尽长锈,
霜花打了梅梢头,
却道雁北归留。
可怜呀可喜,可悲呀可欢,惜又如何,无奈又怎样,后人视今,亦犹今之视昔,圈圈绕绕出不得去。
名元没她体会的多,转悠一圈没发现什么稀奇,累了坐上一块大石,边捶腿边啧声:“不是说这里好嘛,怎么住在这的人都走了,时候不早咱们也走吧。”
卿晓捡起一块石头,想砸又放下了手,站在原地横眉怒道:“你知道个屁!要不是……要不是出了事,我爹娘肯定不会丢下我!”
原本是一句玩笑,她却说着说着泪光点点,名元赶紧跑过去,低身看着她赔罪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爹娘以前住这。”
卿晓脸扭一边,丢了石头赌气不理他,名元追到正脸,死乞白赖讨趣道:“敢住这的,不是神仙也是雅士,你爹娘究竟是谁呀?”
卿晓唇咧了一丝笑意,睁大双眼瞪向他,空了片刻最后吼一句我不知道,说完话转身走开。
名元追上去沉默不语,跟在屁股后心中思道:“原来找青山绿水是假,寻她爹娘是真,四人应该有莫大关系。她不告诉我,或是真不知道,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算了不问了,诗还在要找的人怕是早就不在了。”
又到峰崖诗下,卿晓从头到尾重看一遍,名元等不耐烦碎嘴说道:“看来看去有什么好,分分合合哪有那么多伤感,既相爱就别分开,既要分开就别留记恨!”
卿晓收回眼神转向他,高兴中略带兴奋地说:“你个呆子可算说对了一次,爱与不爱本就简单,相爱自然会在一起,不爱又怎会那么多悔恨。”
名元顺她话说下去,也是顺自己心说下去,两人年轻不知情爱,聊起爱与恨不知不觉羞红了脸,名元催句走吧,卿晓驻足不愿走,看着最后一句发起呆。
也难怪她有所留恋,其下一首正是她双亲所写,当中故事暂且不表。上排一首历经百年,那段夙孽牵扯东倾,东倾之地门派众多,主要分为四大派系,分别是名(圣)、魔(灵)、剑(绝)、气(仙),只有德高望重的人,才配叫圣灵绝仙。
派系分支列为下表:
名——悟疑,四灵山,绝武,夜燎圈,公领,天云门。
魔——一指,鬼枯,隐名,蒲云岛,厌龙锦,念池。
剑——镖雨,剑绝,花雪丝,晶伦,锐闪,飞线。
气——漫花,空容,治鹰,圆应峰,天潭,典托山。
落笔的两人中,不了情是名系行云门,誓不悔属魔系念池。两人最后情断义绝,不了情去了中原,峰崖帮便是他的后裔所创,誓不悔回到东倾寿终正寝。此乃后话,此处不多赘述,详情请看下部。
回到现时,字虽留长情难留,不想走终是要走。折返途中刮起一阵狂风,卷起花香陡然停下,周围蝴蝶全部飞来,上下翻翅萦绕卿晓。
不一会落满全身,尤其胸前争先贴吻,名元想要驱赶,卿晓叫骂一句让他走开。观察一会恍然大悟,想是香祛坛引它们到此,赶紧掏出来打开盒盖,斑斓千蝶争抢着采蜜添粉。
花蝶群舞中,独有两只大蝴蝶特殊,别的都在忙碌,它俩却缠绵情绕,盘旋飞舞渐行渐远,卿晓见它们一红一黄为之欢喜,合上盖子奔过去要抓。
名元紧紧跟随,看着她前一扑跳一扑,不知是不舍得抓,还是真抓不到,两只蝴蝶丝毫不受干扰,不离不弃飞向远方。
扑蝶心无旁骛,一会到了溪水岸,名元顺水往远处瞅瞅,小山上流下瀑布,应是溪水的源头。先跑过去看看景吧。路到中途忽觉瀑布下有人,跳高石上遮阳细瞧,一个男子赤身裸体静坐其中。
卿晓追蝶快要逼近,名元跃下大石飞身拦她,大步一迈伸手便抓,手心握实即刻拽过来。一时心急手劲过大,卿晓不仅身子被拉转,两人更是撞身贴站。
身前一软,低眼瞧见一双秋水明眸,紧接一股清香扑鼻,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短暂过鼻的香气,反复回旋在口腔,像是喝了一坛蜜酿芳酒,越品越馋令人痴往,越喝越渴令人陶醉,抓她的手冒汗不止,另一只手不受控制搂住细腰。
啪的一声,耳光响亮,卿晓抽得五指发麻,推开他急撤步,双腮泛红唇齿咽唾,羞眼半抬朗声高喊:“你干什么!”
名元低头搓手眼神游离,知道做错了事但心中毫无自责,喃喃几句我我,偷瞄着她苦笑道:“姑娘……姑娘还是别往前去吧。”
听他又叫姑娘,瞧他那心慌的神情,卿晓大约明白点什么,低头往后窥看,不远处大石上散落几件男人衣物。
“走走,青山绿水肯定不在这,去别处找,去别处吧。”
“嗯……好。”卿晓随即答应,满脸通红急步快走,
十步未到,名元停下脚步,心中疑虑直接说出口:“平常人不会来这,冰水中泡澡一定是高人,你在这等着,我去问问他。”
卿晓喊一句别去,名元置若罔闻径直跑开。由那一声响亮,泡澡人也看见了他们,不急不忙走上岸,内力烘湿捡衣穿身。
离得稍远名元便呼喊问话:“前辈好,您认识青山绿水吗?”
那人似是没听到,穿戴整齐站着等他,名元跑到对脸,行礼追问道:“您可曾见过青山绿水?”
那人笑了笑还是不回答,名元上下一番扫量,青衣锦绣身材高大,眉目清秀举止不俗。名元三次发问,那人笑的更开就是不言语。
“难道是个哑巴?”名元心有疑惑,卿晓匆匆跑来,见到眼前人拍手叫道:“鸟鸣聋!太好了太好了,咱们可以……”
话说一半没了下文,原本惊喜笑脸如风而逝,长叹一气垂头丧道:“他听不到也说不出话,问了也是白问。”
“鸟鸣?不可能,你确定是他?”
“不会有假。”
“我的老天,天悟奇书里有提过,他的什么功夫,在内功排行里天下第一!”
“嘻嘻,是雁北关绝学内腾功!连你这个傻子都知道,天下还有谁不知道!”
名元置之一笑,靠近鸟鸣满目尊仰,嘴上磕磕巴巴接着问,双手上下左右乱比划。
卿晓拽了过来瞪一眼,遮住凶脸低声斥道:“瞎比划什么,你又不会手语!”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试也要找对方法,你不会沾水写字吗!”
“我要是会写不早就写了。”
……
两人越吵声越大,鸟鸣看了一会放声大笑,攥攥湿发滴下水,手沾湿处写下七个字,而后指指东面,又指指南面。
“青合墓,四娇伎子?”卿晓一字一字默念,瞬间明了喜笑颜开,躬身行大礼,目送人远去。
等他消失于边际,名元才敢开口:“看年龄不显老,人倒是糊涂了,明明是三娇伎子,写什么四娇。”
卿晓往他胸口轻捶,此时高兴话中微怒:“不知道就闭嘴,走吧回去。”
摇铃唤马并不骑,顺水往下步履轻快,两人东一嘴西一嘴聊着闲话,都瞧见远处停了一辆马车,来的时候并没有。驻足观望一会,原是两个道童前来挑水。
“呵呵,是拨云观的小道士吧。”名元甜笑说道。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来过这?”卿晓随口嘲弄道。
“这里没来过,山中道观我去过。”名元大笑说道。
“定襄郡到这有百里远,你几时去过?”卿晓凝视问道。
名元笑而不答,卿晓追问再三,不得已实情相告:“记不得多少年了,小时候你离家出走,我送你就是送到拨云观。”
字说的无比清晰,但卿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瞠目结舌沉默了半晌,绕着他走了一圈,各个角度重新审视他的面容,说像不太像,说不像又有些像。
那时候毕竟太小,长大成人早变了模样,忽而想起有一样可做验证,拍脑门骂自己傻了,赶紧攥住他右手捋高袖子,拉他蹲下掀起自己裙子,胳膊与腿一并齐,两道伤痕刚好吻合。
“是你真的是你,我找了整整十年,你见我怎么不早说!”卿晓话带哭腔,四手相握,兴奋的手舞足蹈。
名元吓的赶忙抽回来,些许害羞挠头笑道:“小事一桩不值一提,我以为你都忘了。”
“太好了太好了,走走走,快跟我去观中还愿!”
两人上马东行,绕过溪水山峦环抱,群山峻岭花满枝头,真可谓:
人间正花红,青春正芬芳,春蝶成双好时光,哪儿有花开不飘香。
诗画自山遥,情浓自年少,晓燕成双楼栏绕,哪儿有恋飞不妖娆。
沿途景再美,又怎比得上心头美,春风拂甜更不敌回忆香甜。
聊起当年,卿晓不过总角岁数,使诈套出丁点身世,瞒着众人执意去寻。往东三日深山迷路,又不幸踩了猎户兽夹,熬过一夜险些冻死。
可巧名元进山砍柴,听见哭声循声而去,不仅救下,而且一路背到拨云观。
听得道童传信,卿晨先一步前去接迎,只打了个照面,名元便放心离去,自此音讯全无。
相处几日,名元只留给她一个假名,如此一来如何寻到,今日若非他主动承认,那淤结于心的疙瘩,姗姗怕是一生都解不开。
谈笑间已到邙山下,拾级而上抬头仰望,山顶云雾中,青砖翠瓦若隐若现。
往来人稀香火袅袅,
落花无有意,长情催暖风,
轻抚晚松,庙古悠钟。
一为訇,响彻霄远峰,
二作空,芳心汇影中,
半啼含笑湿云重,应是绿意晓声浓。
门外洁衣,卿晓一边帮他束带,一边嘱咐道:“进去千万不能大声喧哗,更不能嬉笑打闹。”
名元绷嘴点头,闷两声嗯随她入观。悄步前行,与修行人一一抱拳行礼,名元左右张望,卿晓置办香物,拉拉他的衣角,眼色示意祷告前需洗手焚香。
跨入殿阁,两人跪地三仙,依次磕头行礼,卿晓接过递来的签筒,双目微闭,心中默默念念。摇动签筒,等一枝签跌落地,双手拾取,恭恭敬敬把签筒放好。
道长前来解谜,卿晓先扫了一眼,写的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其中意思她再熟悉不过,正想着为何是它,忽而感觉有人偷看,侧头一眼,果然是名元伸长了脖子往签上瞧,忙把签按到胸前,凶巴巴瞪去一眼。
名元傻笑着起身,独自走出观外,左等右等半个时辰,可算见她出来,大有愁眉苦脸。迎上去大声发问,卿晓慌忙摆手让他小声,拉胳膊往山下赶。
走没百步,名元感到有东西硌脚,退步看到一枝竹签,拾起看上一看,认不出几字便递与卿晓。
姑娘看了愁容更深,低声念给他听:“宋玉愁空断,娇饶粉自红。歌声春草露,门掩杏花丛。”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应该是别人偷拿出来的,不吉利扔了吧。”
“扔它干嘛,偷拿出来的一定是上上签!”名元嬉笑一句,直接揣进衣兜,卿晓无奈笑了笑,道句随你一同下山。
上山时的欢闹少了多半,名元有一句没一句的问她怎么了,卿晓摇头不说,吸口山间清爽,轻吐心中不快,改为笑脸开口说道:“我听五师祖说,三娇伎子请你去庭南?”
名元答声没错,卿晓紧跟发问:“我有一事也要去,咱俩能不能一起?”
“不成不成,万万不可。”
“为什么不行?”
“太远了我功夫又差,本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一路跋山涉水,更难保你周全。”
话说的有几分在理,卿晓也只是试探着问,不是想要的答案也没有不开心,反而嬉皮笑脸逗他道:“我算看明白了,你这种人呀,信口雌黄出尔反尔!早上还说‘但凭姑娘一句话,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无怨言!’这会儿思量到困难,言而无信了吧。”欢闹之中,特意模仿他三分样。
名元不禁哈哈大笑,停下步子似郑重似玩笑道:“行行行,带着你带着你,咱俩一起闯荡江湖,做一对亡命……”
幸而话头止住,名元侧脸看去,卿晓已经假笑出了怒色,溜圆的萌眼瞪着他,咬牙戏谑道:“一对亡命什么?”
“一对……一对亡命天涯!”
挤半天挤出这么一句,卿晓窃窃欣喜,遮唇点了点头,名元按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到山下上马回程,不急不赶来到五学门,大门外散放着许多马,竖耳细听里面人声喧哗。
“有人闹事!”卿晓小声言道。
“谁?”
“不知道。”
“快进去看看!”名元颠步急言。
卿晓拉住不让进,小声一句跟我来,两人转去偏门,穿两院到堂院,贴墙躲在竹林后,透过缝隙见众人打将起来。
正中一位宽袍大汉,手持一柄夜月九环刀,体老与他贴身过招,嘭嘭作响铁蹭火花。
“我认得他们!”名元小声言道。
“谁?”卿晓心急问道。
“还能是谁,中原峰崖帮。”
“唉……又是那把破剑惹的祸!”卿晓恨恨言语,扒开翠竹跑了出去,名元紧跟其后,两人混入五老阵营。
出手对打当中,多人认出名元,转告帮主臭小子果然在这。程无穷当即下令住手,双方分站开来,程帮主大刀收背,迈步向前阴声笑道:“活着就好,姓汤的和弃恋剑肯定在你手上,乖乖交出来吧!”
名元正要喊一嗓休想,体老身法敏捷先一步闪他身前,推着往后走,小声交代话。
程无穷怎会让他轻易走脱,垫步高起天龙飞斩,五老同时救急,体老率先抗下。头盔顶刀铮一声巨响,重刀回弹程无穷失了重心,四五步后撤勉强站稳,右手震的发麻换了左手拿。
名元心下着急匆忙赶往后院,程无穷瞧得一清二楚,左右打眼手下,示意别让他溜了。
行老派人堵截,众下弟子人数不少,但是年纪太轻经验不足,略微勾引,还是被他们走漏了七八,不得已术老魂老转去支援,峰崖帮四堂主相继出战。
他们打的热闹,程无穷朗声大笑,掷刀于地,面朝行老抱拳说道:“五位老祖德高望重,咱们两家素无来往,亦无恩怨……”
“既无仇怨,还请程帮主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哈哈哈,晚辈事前有言在先,登门拜访并无恶意,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俩既在您府上,今日在下必须带走,再若阻拦,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你敢!五学门由不得你此胡作非为!”
“好!既如此,得罪了!”
话已至此,体老瞬步冲头,无穷怕了他的铜头铁盔,闪身避让不敢硬接。两人你来我躲三两回合,无穷大吼一声等等,唤来陪同交托重刀,脱下外衣舒展四肢。
“你好了没有!”体老不耐烦催道。
无穷招手唤一声请,体老剑步如飞铁面撞人,大碰刹那无穷展袖飘步,缩肚接住他的力道,拳掌飘风肩臂摆柳,胸前画个圆,低扫腿往侧轻推。
谁也没料到,程帮主的招式突然变的流畅丝滑,体老竟也被他轻易绊倒。只不过他一个五尺大汉,举手投足如舞女扭捏,魁梧身材似少女作态,风姿隽永算不得丑陋,但总觉得有什么说不出的不雅。
其实无穷所用招式,正是东倾行云门绝学“搂月曳袖”。表面看流风回雪,实则讲究三到合一,分别是意到、气到和力到,形意似舞,舞中运劲,以气催势,借力助力。
体老虽一大半年纪,但好胜心劲如毛头小伙,翻将起来抖了抖身,亮出绝学与他过招。双方斗武煞是好看,一个横冲直撞力道刚猛,一个娇揉媚作借力缓力。
这头龙凤相争且不表,那头名元刚入客房院,追来的人劈刀拦下,低头躲过但手缺兵刃,四方来敌又不可运化三气,三两招下被他们轻松制服。
两人把他按跪在地,其余进屋搜寻,名元不做任何反抗,低着头垂泪叹道:“不必进去了,我师哥清早已经死了。”
“死了?”左边人狐疑叹道。
“人死了,弃恋剑在哪儿?”右边人恶语凶道。
名元歪头瞪去一眼,收泪冷笑道:“剑?我不知道!”
这句狠话换来当胸一脚,打他的人还要出手,另一位推住他手腕说:“这小子嘴硬打也没用,要不了大会,里面人也能搜出来。”
确实是这么个理,行凶人放下手掌,与帮友聊起闲话,两人守着名元静待佳音。只消半刻,进去的人全部出来,简略对上话,屋中没有兵刃,但汤志鸿已然升天。
撬开死人嘴也说不出话,活着的不交代,免不了一阵毒打。名元的犟脾气打了出来,任你们哥几个怎么玩,死活我就三个字不知道!没得奈何,只好带着他回禀帮主。
五花大绑架到前院,场面依旧焦灼,都瞧见名元被俘,双方这才喊停退到两侧。
无穷听完下人汇报,大惊之后便是大喜,唯有剑事还有存疑,踢跪名元刀架脖上说:“臭小子少给我使诈,实话告诉我宝剑在哪儿?”
名元不惧威吓,昂头应答还是那三个字。无穷怎会不怒,刀背往他头上敲,再问两遍还是嘴硬。
生铁敲骨头噔噔响,行老着实看不下去,嚷一声够了下阶说道:“弃恋剑已被火血星夺去,连同我爱徒卿晨也被带走。”
程无穷摇头不信,刀面拍上名元面颊,低头继续问他。
“老朽一把年纪,没必要撒谎骗一个晚辈,剑若在我五学门,汤志鸿也不会轻易断气。”行老行步稳当,字字铿锵有力。
无穷片刻细品,来了这么久确实没见到卿晨,难道真被血星劫了道,真若如此,怕是这辈子要不回来了。幸好志鸿咽气了却他大半心事,至于刀下名元,众目睽睽下也不好杀他泄愤,刀架脖子最后问是否属实。
服软认声是一切也便过去,但他挨打了一身疼,心里憋火一字不说。卿晓看在眼里咒骂一声傻子,飞身而去甩鞭缠住刀刃,用力拉扯惊声唤道:“快跑!”
名元还没反应过来,无穷旋刀缠紧长鞭,挥力一拽,卿晓一个踉跄摔倒身前,紧接脚踩肚子,刀抵脖子换了一人。
体老带着头盔瞧不见脸色,其余四老惊了个煞白,飞身援救纷纷高喊:
“刀下留人!”
“休要伤她!”
“有话好说!”
“快快住手!”
……
无穷刀尖戳入土,狂吼了声退后,五老怕他下刀铡人,再不敢往前半步,招手弟子赶快后撤。
名元跪地膝行,高抬脸央求道:“程帮主冷静!我给你!剑我给你!”
“少跟我耍滑头,弃恋剑到底在不在你这!”
“在在,我这就去拿,这就去拿!”
人命关天,卿晓的命更比天贵,名元没有半点犹豫,解了束缚奔向后院。其实宝剑就在床边,搜查人以为是志鸿下地拐杖,根本没放心上,名元拿上火速回来。
瘸腿飞跑气喘吁吁,离到近处松手扔过去,程无穷扫一眼脚下木杖,气怒盈天晃刀吼道:“还敢骗我!”
“没有,剑在杖内。”
事到如今,无穷谁的话也不信,这小子是何阴谋,勾引我拔剑,那刀放何处?越想越来气,抬刀便砍,五学门人齐声高喊住手。
其实无穷早看出异样,刀下人非比寻常,抬刀做样只是吓吓众人,也为让名元自己来拔。哪知名元一个飞扑替她挡刀,趴在她身上闭目待死,等了一会不见疼,抬头一看刀悬半空。赶紧伸手拾杖,拔剑递去慌口说道:“你看剑在这!拿走快拿走!”程帮主宝剑接手,笑呵呵领帮员撤退。
众人长松一气,可算送走了瘟神,行老开始吩咐做事,大小周先随名元安葬志鸿,他们五个有话问询卿晓,其余留下收拾院落。
三人抬着志鸿去往后山,草草掩埋也忙到了日落,回来先给行老道声妥当。刚踏进院子,屋门推开跑出卿晓,捂着泪眼迎头撞见,大周问句妹妹怎么了,卿晓停下望一眼名元,瘪嘴摇头无声跑开。
行老出屋瞧见名元,招手唤名让他进来,大小周跟着来到屋檐下,行老拦下他俩说声在外等候。
门外等了半个时辰,凉风渐起气温骤降,乌云遮月下起了小雨,小周裹了裹衣服,伸手接水笑声说道:“再不来怕是庄家都旱死了,下的好、下的好。”
“春雨贵如油,看这架势,今晚的雨小不了。”大周随声调侃。
小周正要往下接,屋门大开名元走了出来,看见二人抱拳说道:“承蒙两位多日照顾,恩情难报就此别过。”
“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大周拦住他问道。
名元微微给笑,摇了摇头一声不答,走下台阶淋入细雨,小周跑过去再次拦住,推着他胸口笑道:“你急什么呀,这么晚了又下着雨,多住一夜明早再走。”
名元握他手腕慢慢拉下来,道句不必大步出院。大小周面面相觑,想不明白五老他们说了什么事,既不留下,追上去送送吧。
简单收拾收拾,三人来到大门外,依依惜别中,大周送他一身蓑笠,名元欣然收下,小周送他一柄长剑,名元拔剑在雨中舞了几招,剑鞘归还小周,剑身插入了木杖,三人含泪大笑了一阵。
名元再施大礼,牵马转身消失在雨中。这正是,孤影持杖入林深,黑飞飒爽云摇人,斜雨刺穿蓑笠帽,枯藤昏鸦响彻林。
孤霜影只驰风尘,
溪水映星踏林深。
夜月相思无尽处,
冥云杖骑泪落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