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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十二回。听宫秘闱事,秦筝广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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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岚伶天仙乐,迁霞玉碎魂梦绕。秦时明月把高翠,幽寂怨声韵耳蜗,闻着沤珠心脾,意会者艳乱惑心。
两人脑中放空,全身不得动弹,音波功又添一层凄寥婉转,恍惚下来到旷野,天蓝远阔白云舒展,孤影剑侠千里风,铁马冰河万雄兵,一壶浩然淬肝肠,江湖豪情快意生。
曲终人清醒,跳出掌控中,姗姗如梦方醒香汗淋漓,名元却惶惶不知发生了什么,他驻足眺望张口便问:“什么功夫这么厉害?”
卿晓掩嘴偷乐,对于他的发问一字不答,名元瞧她甜笑似二月花,忍不住怦然心动,靠近一些细嗅荷香打趣道:“听动静应该不远,谁这么大胆,敢在宫中弹奏蒙魂曲?”
卿晓从他眼中瞧出炽热,润红了脸低头答道:“还能有谁,他就是天悟奇书中,排名天下第一的秦深休。”
“秦深休?今天刚听过他的大名,他不是要去西临吗?怎么会在宫里?”
“行了你就别问了,”
“这么厉害的人物,不会是来造反吧?”
“别瞎猜了,他一直困在天牢,我哥今晚要放他出去。”
“听说今夜宫中有宴请,原来是因为他。唉,他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放他走?”
“都说了别问了!”
姗姗忽而严肃起了,瞪圆的大眼唬的名元傻笑连连,进一步玩笑道:“他那是什么功夫,弹个乐器也能伤人吗?”
姗姗噗嗤一乐,斜眉歪眼讥嘲道:“傻瘸子呀傻瘸子!天下神功千式百样,钧天广乐更是鬼枯派绝学,刚刚也只是亮了一成功力而已。”
“一成功力!我滴个老天爷,若有十成会是怎样?”
卿晓嫣然含笑,甩开他手奚落道:“少见多怪的大傻子,他想发挥全部功力现在也做不到,除非拿到自己的六仪秦筝。”
“六仪秦筝,拿到了会怎样?”
“还能怎样!全京城人都受他蛊惑呗!”
名元嘴里嘟囔着不得了,歪眼瞥见姗姗有些不高兴,小步靠近,低头看着她说:“不说他了,姗姗咱们快走吧。”
卿晓躲开他伸来的手,退步坐回石凳脸扭一边,目光忧怨望着远方,半分丧腔半分坚定地说:“我不去了,刚才你说得对,留这里有人保护我。荣华富贵受享不尽,何必跟着你这个傻子,出外经风历雨生死难安!”
就算是个十足的傻子,此时也能听出她不是真心话,名元心里纠结不已,回想前不久的神功所见,他也不明白留下好,还是带走好。
踌躇不定叹息一声,脑中又想起墨文夺的警示,黯然神伤难做决定。再看一眼姗姗掉下泪,狠下心对自己默言一句,留在这衣食无忧,无论如何不能跟着我。即使心中牵痛,仍旧大大咧咧笑道:“留下就留下吧,姗姗我走了。”
一声离别言,后退步步走,卿晓握拳攥玉咯咯响,起身半转双眼通红,泪水随眼角留到腮边,流过绷直的嘴角滴落到地上。眼看着名元颠颠走远,翻唇咬住迈一步想要叫住他,双眼闭上怎么也喊不出口。
柔风芬芳沁身舒爽,冷冷清清吹凉心、催泪伤。温月玉光暖身安康,凄凄惨惨刀绞心、面如霜。
终将离别时,筝声飘忽欢喜异常,两人相对站住,怔怔望着彼此启齿难言。笛声混歌,琵琶声响,两人又一次听音入幻。
夜幕换了白昼,悠悠白云倒吐卿心,湛湛碧浪倾诉衷肠。无垠草场遍地牛羊,天苍苍,野茫茫,心驰神往入梦归乡,情切迷往,盼目回望。
痴傻过往,春雨花香,浓情化开冰雪,涓涓小溪旁,似昔水流淌。羞赧对笑,提裙相赴,名元疾步快奔,一个跳身扑入,一个揽入胸怀。
亲亲侬侬花吻余香,蝶双美眷情定亭廊,朱唇未起,四目声响,说不尽的情话绵长。
宁静柔和,衣襟晚光,久久恋曲终虚晃。两人久梦初醒,玉芊软握在手,却有一股痛心的冰凉,名元两手捂住,低头看着她羞颜笑道:“姗姗我,刚才是音乱情迷,你还是……”
卿晓立刻抬手捂住他嘴,这傻子真是不解风情,怕他再谈离别,自己抢着说道:“我跟你走!”
“走?好。”
卿晓喜上眉梢,这才注意到自己贴身入怀,推开他故作矜持道:“走可以,但是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
“从今往后,不许把我一人丢下,必须跟我寸步不离。”
名元呆了半晌,卿晓看他眼神有意嘴上不应,说一句你跟我来,一手拉住去往殿堂。
穿过金砖龙凤柱,上阶来到二楼歌舞场,敞开八窗,清风摆弄白帘布,点上九烛,昏光绚丽百蝶飞忙。
名元从没见过如此富丽堂皇的居室,呆在当地浑身不自在。卿晓却自顾自拉走铜镜屏风,挪开碍事的东西,紧接掀开绣凰地毯,反过来铺展开,背后一整张写满了诗歌。
招手叫他过来,两人跪在毯上扶地看,卿晓一首一首读与他听。
名元完全不懂诗词中的意思,听她念完指着末款感慨道:“北冥是谁?这么多只写给他一个人。”
卿晓眯眼摇头长出一口气,怀中慢慢掏出蝴蝶玉佩,与名元带来的那快对接一起,严丝合缝两块竟成了一块。
名元探头去看,卿晓露出一抹春红直接塞给他,名元拿手里左右翻转,玉中两只大蝴蝶若隐若现,随着角度不同光影折射,双宿双飞的蝴蝶扑翅翻飞,栩栩如生似乎稍不留神就要飞出来。
“好看吗?”卿晓忍不住打趣一句,名元视线不移连嗯两声。这傻子看那么久没瞧出啥意思,卿晓只好伸手点点,名元这才注意到蝶翅上隐隐刻着字,虽是识字不多,但两个字简单倒也认得,一个是晴,一个是明。
抬头急问是谁,卿晓微笑着摇头不答,跪直了身子正经说道:“名元你听好了,从今往后我什么事都不瞒你,但是你要保证,只能你我知道,永远不能说给其他人。”
这么长时间交往,名元当然知道她身世非同一般,即是她说出这种话,往下应该如实相告了。赶忙先把玉放下,郑重其事点头应好,扶她坐下说,没了往日嬉皮笑脸,盘膝对坐,竖耳凝听。
“我在这住了三天,已经是度日如年。生母宫中住了三年,深宫禁地她无依无靠,我已经能理解她的处境。听我哥说,她日日遭人嫉恨,处处受人排挤,原本可封昭仪,就因为摔了明帝的破玉,差点降罪处死。虽说明帝爱她原谅了她,但至死只有婕妤之名。这对玉佩后来才有,我不明白生母为什么带走一只,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去意决绝,只她出宫之后,唯有我身世不明。”
名元最不忍瞧她红眼落泪,靠过去轻轻握住她手,假装无事宽慰笑道:“姗姗你不用瞎猜,先帝一直爱着你母亲,你肯定是他的孩子。”
原本痛苦的姗姗,忽而哼一声冷笑,抽出手看着云灯说:“喜欢和爱全是你们想占有女人的借口,你说他们相爱,为什么敢在这里藏诗,而且全是对北冥的念念不忘?”
名元被怼的哑口无言,眉头紧锁一时不知说什么,半天憋出一句:“别胡思乱想了,或许就不是你娘写的。”
“我娘的字迹我会认不出?”
“或许是写着玩,不一定写过什么北冥南冥。”
“你少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连你都瞧出来了,旁人会看不出!”
“哎呀就算是,几首诗词没什么大不了。”
“傻瘸子呀傻瘸子,这要是被人发现,多少脑袋也不够砍呀。”
“依你说,出宫就一定找了北冥?”
卿晓叹息一声,长久沉默不语,痴痴呆呆看着名元,明眉大眼莹莹发亮,最后还是没框住泪,流下一滴笑脸说道:“你我不懂爱,为留一念情,愿承杀头罪,其中的事绝非一般。”
名元似有一肚子话说,到嘴边又忍了回去,低下头摸着毯上字迹,堵在心头的想法,好像跟诗词里有那么点契合。
卿晓没等到只言片语,想也知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推推肩膀让他抬起脸,四目相对端正说道:“一等护尊刚才带来我哥密信,执意留下我。我现在好好问你,愿不愿意带我走?帮我把其中事查明白。”
名元喜不自禁狂点头,原本下过决心的终生不见,不知怎的见了她就不舍,二来也想弄明白其中事。只是那幻境所见挥之不去,想起来膈应的心里发怵,看着她俏美俊丽的面庞,鬼使神差说了半真半假的话:“出去容易,回来可难,外面兵荒马乱,武林动荡,只怕我武功不济,难保你周全。还是我一人走吧,你留下……留下好。”
话音刚落,卿晓蹭一声耸直上身,横眉怒目放声大喊:“傻瘸子!咱俩父辈交好命有捆绑,况且只有我能救你。”
“呵呵,我不信那个。”
“不信也得信!别理双兄说你是相星河的孩子,灭龙星一生作恶多端杀人无数,你命犯天谴是天煞孤星!”
“好,我是天傻孤星,所以说你更应该留在这。”
卿晓听他这么说,又好气又好笑,涨红的脸泄了半分气,怒火不减张嘴吼道:“不行必须带我走!你我分离咱俩都得死。”
卿晓动气名元倒也时常见,只不过这次与往日不同,曾经美好又纯粹,今日怪怪的像是蒙了一层纱,又说不出怪在何处,心里一股脑涌热发甜。
双手扶肩轻抚冷静,看着她蹙眉努嘴鼻香气,靓丽动人怨楚楚,拉怀一点玩笑着说:“都是胡说别信他们,我刚才就想带你走,是你自个不愿意。现在让你留下,你又逼着我带你走,你们女孩子家小心思也太多了。”
话若情诗意,挠人羞扭捏,卿晓腮韵赤红,胳膊肘捅他一下,低头羞答答道:“不管是真是假,不管咱俩姻缘从何而来,咱们必须查个明白。这几天我想了好久,生母出宫后去过昭花湖,之后的事无人知晓。小时候,青山绿水把我托付给五老,要么去找她们俩,要么去问三娇伎子。”
只要她不发怒,其余的事名元根本无心听,笑起脸逗趣道:“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反正我是个傻子。”
卿晓捂嘴笑成一朵花,抬手往他腮上一拧,不使力气语重地说:“说好了去庭南,不能半途折返。”
名元乐呵呵摸摸脸,壮胆子抓她一只手,卿晓又搭上另一只握住,往毯上瞪眼努嘴,轻声轻言道:“不能把它留在这,还是烧了吧。”
两人相互扶持站起身,名元从一侧卷起地毯,又长又沉根本抬不起来,更不用说一个人抗下楼。
“你的剑落哪儿了?快拿过来把它割成小块。”卿晓随口一说。
“弃恋剑啊,留它没用,送给聚侠帮了。”名元也是随口应答,抬头见卿晓一脸不解,详细说了之前事,唯独不提幻境所见。
卿晓听完故事,担心之余啧啧称奇,只那墨文夺的话有些扎心,久久难安毒气说道:“凭什么送给他,剑是我夺来的,明天咱就要回来。”
“不要了,那把邪剑迷惑心智。”
卿晓一笑置之,说声在这等着,一个人急匆匆跑下楼。不一会上来,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外鞘有七色宝石排布七星,虽是黑边但闪光夺目。
拔出来刚要去割,名元一眼认出乌灰匕刃,迅捷出手一把抓住卿晓手腕,瞪圆了双眼大声责问:“这匕首是哪儿来的?”
手腕被狠抓,卿晓疼痛一缩,名元复又拉回来,卿晓急切吼道:“你快放手,被它划伤伤口不愈合!”
“是谁给你的!”
卿晓从未看过他面目狰狞,如此凶狠似要把人生吞活剥,大热天心里似下了暴雪。松手匕首掉地,怯声颤颤回道:“这是先零羌进贡的七星乌陨匕,名元你抓疼我了!”
听她喊疼,名元这次注意到卿晓花容失色,张手缩回缓过面目,一脚把匕首踢到远处,脑中百般思虑,一时疑惑难解。
名元望着角落的匕首,呆若木鸡喘着粗气,卿晓也闹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额头是冒着黄豆大小汗珠,一滴滴落下反倒让她心疼,掏出手绢边擦边忧心地问:“傻瘸子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那把匕首你离它远点。”
“为什么?”
左思右想还是不敢说出实情,回想自己刚才做得有点过分,跑去捡起来仔细辨认,确定无疑揣入怀,笑脸赔礼道:“我是怕它伤了你,女孩子家别拿锋刃,粗活用不着你,上一边歇着去吧。”
卿晓不信他胡说,这傻子不作假一看就有心事,他干着手上活,卿晓围着他再三逼问。名元这次嘴硬,凭你哄也好发脾气也罢,只有刚才的话,其余就是不说,独自割毯成块,一一搬下楼。
卿晓掂火盆出屋,点上火一片片烧,名元不停地赔笑道歉,卿晓生气不理他。拆开了对玉,一个扔井里,一个扔湖里。直到一切化为灰烬,名元千般不肯,无奈编不出理由,最终还是把匕首还给她。
事情办完,了无牵挂,出宫之路卿晓还算认识,领着名元来到芳林园。此时南宫音乐又起,此曲音调大有不同,舒缓动情之中,夹杂一缕依依不舍,好像要表达送别之意。
卿晓用心倾听一会,疑虑重重站立不动,名元拉她走,她反而拉过名元说:“说来也巧,我母亲不会武功。她逃走那天,秦深休独闯皇宫,弹起摄魂乐,引得宫中高手与他争斗,一切好像是他故意安排。”
“他们俩认识吗?”
“从未谋面,我听说,那天夜里,秦深休跟我娘说过几句话,她当时也有不舍,最后还是含泪丢下我哥,一人走了。我娘一走,秦深休也没了反抗,举手受降。”
名元哼哼傻笑,低身看着卿晓说:“要不,咱俩去南宫问问他。”
卿晓邪眉歪眼,笑着骂道:“你真是个傻子!要去你自个去,被护尊抓了,别指望我救你!”
两人痴笑对望,都不言语,随着曼妙音乐渐渐消逝,两人一路摸出北宫。
大门外车马早已准备齐全,两人见了喜笑颜开,跑去车中一看,遗落的行囊全部回来。
卿晓狐疑问道:“这么晚了,也出不了城,咱们去哪里?”
名元嬉笑答道:“这还用问,你在哪里丢,就回哪里去。”
两人会心一笑上车鞭马,只见得,月韵梅梢漏未央,缓寻梦境小相羊。万家灯火天无夜,十里绮罗风自香。
结尾诗:
桂月花丛密双飞,
俏蝶荷床羞含蕾。
连夜春光迎贵客,
隔日复香换新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