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九回。血星出比剑,天意难违(上) ...
-
一缕曙暖阳,芳香接雀铃,卿晓昨晚交代清晨叫醒她,时辰未到仆人还未进去,她自己倒是早早起床。
门外垂手的丫鬟,听卧室里有动静,招手唤来多人,七八个小姑娘一齐掀帘进屋,行礼万福尊呼一声小姐,卿晓回声起身,她们便开始服侍。
套衣束腰缝裙绑带,压褶舒平熏香洁手,搀去轩窗开铜镜,桂油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卿晓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上下伺候,自己的身子自己的事,插不上手反倒大不自在。
听见又有人进来,卿晓扭一眼身后,十几个面容姣好小姑娘,各拿着没见过的洁具蹀躞而入,抬水烧炉沏茶,推窗掀帘叠被,井然有序不忙不乱,不大的屋子挤满了人,没有一丝脚步声,更无人敢说话。
左右姑娘小心掖着她走,自上领至楼下,八仙合桌摆的满满当当,只供她一人享用。朝食多样极其丰盛,但是卿晓无心下咽,点了点杏仁粥,喝出香甜也只饮下一半。
问了问时辰,催促下人去往名元客房,半刻不到小厮回禀,已经收拾整妥。
起身前去会和,身后跟了一小方队,两人见面言语不多,随后跟着引路出了东偏门。
墙外溪水潺潺,路旁花映青青,日边浅色云羞照,清风拂叶未染尘,绕堤柳借三蒿翠,隔岸花分一脉香。
卿晓命令不许跟来,推着名元去往香丝树下。抬眼情默默,张口娇嘀嘀:“昨晚都帮你收拾好了,这包里,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千万拿好别丢了。”
名元一脸羞怯,摇头不接反低声问她:“真的要留下?”
卿晓苦了笑脸,低下头不声不答,最后抬眼点了点头。
“若是中王逼你留下,你就实话告诉我,不必怕他我带你走。若是真心想留,我不强求,留下也好。”
卿晓眼望别处强颜欢笑,转过脸来推包袱塞给他,郑重其事道:“别胡思乱想了,是我自己想留,快走吧不用管我。”
名元不要重又退回去,摇着头惬意笑道:“根本用不着,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路上更轻松。”
“你个傻子!没有通关过所,过不得关进不了城!往后的路还长,一个人小心点,赶快收好走吧。”卿晓先是怒视着说,后又大变了语气,不等名元回话,直接甩手扔给他。
名元傻笑了一会,既是临别赐予只得宽心收下,再想说些感谢的话,噎在心口始终说不出,两人相顾无言,尴尬笑笑名元转身便走。
卿晓叫声等等慌忙拉住,招手命人牵来马儿,亲自递去缰绳,轻轻抚摸马颈,贴脸亲昵着娇羞言道:“你要好生照顾他,别让他路上受委屈。”
听此一言,名元瞠目错愕,松开缰绳慌忙摆手,边退步边说道:“不行不行,胭驰影不能给我,它可是你的宝贝,跟了我四处奔波,一路上风餐露宿,难以照料周全,肯定不少受罪。”
卿晓掩唇嗤笑,斜瞄一眼重重塞给他,折下一丝杨柳,赠与名元转身离别。进了府邸不忘探头看他走没走,一直看着人远去,怅然若失抬袖拭眼。
一人一马沿着河岸缓缓步行,七拐八绕出了郡城,寂寥旷野风起索索,扶鞍上马踢肚东去。
行至正午时分,又来到函谷关隘,守吏架戈拦道,官员请他出示通关证件。
名元探手包内,自打出来就解开过系带,摸了许久摸不到通关过所。也不知它是个什么样,索性抖开铺在地上。
翻来倒去找不到,身后排队的人等不耐烦,渐渐聚拢过来,一个个伸长脖子围着他看。
名元掀起衣物丢在一旁,又掏出两包沉甸甸的东西,扔地上听响声似是金银。紧接捡起一个精致四方木盒,红木漆器金色纹绣,拉出小抽屉,全是粉粉嫩嫩,绿绿酥酥的小点心。
身旁的人开始躁动不安,有人讥笑,有人出言催促。听他们言语躁耳,名元心下更急更慌,不一会额头汗越冒不止,滴下来湿了袖口,扒开大物件乱抓翻找。
一件又一件奇怪零碎,物件不大却样样金贵,平生从没用过,瞧上去应是旅行常备的东西,精雕细刻精致典雅。
众人瞧他带了一堆琐碎物,忍不住放声嘲笑。名元听了更加羞愧,面红耳赤头皮发麻,心下一横抖开包布,全攉地上翻了几翻,终于看到一个手帕小包,蚕丝绸缎青丝红绣,朵朵蝴蝶兰,抓手里甚是光滑玉润。
不容多想急忙解开缠带,里面放着香祛坛,小玉瓶还有一张金色铜牌。令牌额头三个金字,他只认的其中令字,应该没错赶紧递过去,哪管它金色耀眼,穗丝殷红。
官吏接过只瞧了一眼,知道大有来头慌忙双手奉还,也不登记,俯身礼让入内。另有守吏蹲身帮忙,摊开大布一件件包好,名元裹住所有背上身,扛着行囊牵上马,着急忙慌过得关隘。
过关不远,尽是人群嘈杂,虽非城乡亭镇,却是市集繁华,往来车马如龙,行人摩肩接踵。
早上那点吃食,中看不压饿,名元肚中饥肠辘辘,随便找了一家草木小店,拴马点吃食,卸包扔桌上。
不一会饭菜端上,名元抓起馒头夹菜海吃。嚼着正香,从旁走来一人,轻拍他肩膀,指着地上说:“小兄弟,你的银两掉了。”
名元并不往地上瞧,歪头看他一眼,长相白净眯眼乐呵呵,似是没恶意也不多加理睬,哼笑一声爽快回道:“认错了不是我的。”说完继续夹菜。
那个人弯腰拾起,平放手心递到一旁,歪头引到这边笑着说:“您再仔细瞧瞧,真不是您的,我可拿走了。”
名元扭过身子正对,不往他手心瞧,只瞪着他郑重声明:“你想拿走随便,反正不是我的。”
那人不起争执笑得更甚,攥住碎银抱拳一礼,说声谢谢快步走开。
名元回身夹菜,从旁窜出一人,搀住腋下拉起身,架着便往外跑。
几步踉跄名元险些摔倒,扔了手中筷,吐出口中菜,半噎半喘高声喊道:“你干什么!”
“包被人偷了,还不快追!”
“追什么追!我的剑还在店里!”
“别傻了!全被他们拿走了!”
那人力气不小,名元浑身使劲方站立稳当,挣开他胳膊大声喝道:“你怎么知道!”
“哎呀,我从入关就跟着你!行走江湖财不外露,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露财?我几时显摆过?”
“少废话快跟我走,再不追就来不及了!”
名元还想发问,看他飞步跑开,自己也提步跟上。
追远末路,那青年把偷财的五人挤兑到犄角城下,墙高不可攀,退又无处退,拔出凶器恶语相向。
行侠青年大斥责骂,耀闪蓝光拔剑飞起。那伙贼人武功不济,三个负伤倒地,两个缴械投降。既是小贼也未伤人,青年不取性命喝句快滚,他们丢下东西四散而逃。
名元追到看着歹人逃去,又瞧见地上散落着自己的东西,方才如梦初醒,悔不当初。
不忙去拾遗落物,先跑去青年身前,满目尊仰行礼谢道:“多谢兄弟行侠相助,刚才误会,在下有眼无珠。”
那青年抬手一抹轻笑,按下他双拳说道:“先别忙谢,快去看看你的东西少没少。”
名元根本不在乎身外之物,言语再三感激再三。那青年放声大笑,喜色不改只说小事一桩。
名元先寻到木剑,而后一件件挑起包袱,看也不看,拉起青年邀去吃酒。
推辞三两回,知道这小子脾气犟,盛情难却之下,只得随他原路返回,这次名元不去破败小店,专挑大的礼让入内。
有说有笑来至包间雅阁,不惜成本点上一桌。山珍海味摆盘,陈年佳酿起坛,名元身站笔直,把盏高举喜色言道:“今日遇见张大哥,小弟真是三生有幸。”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
“弟弟嘴笨不会说话,清酒一碗不成敬意!”名元朗声笑说,仰脖一饮而尽。
“不必言谢,坐下快坐下。”张相付忙劝一句,看那小子一口喝了个底朝天,如此豪爽甚是高兴,自己也起身快饮,
连续三大碗,名元才饶他落座,两人言语一二,相付轻言提醒:“往后事事小心,值钱的物件贴身放。”
“我没什么值钱东西,只要人不丢就行,哦对了,通关令丢了也不行,不然我过不了雒阳。”
相付听了纵声大笑,轻手夹鱼看着鲜汤说道:“命当然不能丢,令丢了倒无妨,跟着我也能过去。”
名元点头认可,刚才路上听他说家住城郊涵谷,略知五谷为京城大户,自饮一杯嬉笑说道:“哥哥家境殷实,是不是袭有官职?”
“哈哈哈……有倒是有,只我不惜为官,入江湖倒自在些。”
“唉……哪儿的话,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能为百姓做点事,不比江湖争斗好。”
“你是不懂呀,江湖险恶远不及朝中之恶!算了,不提也罢,你快把包裹打开,到现在你都没看看少没少东西。”
名元大手一挥,斩钉截铁道:“不用看,都不重要。”说完一手捏碗喝酒下肚,放于桌上似是想起什么,猛拍一下脑门,赶紧摊开包裹,两袋金银随便拿出一袋,推过去笑嘻嘻地说,“差点忘了,我真是个糊涂虫,一点钱财了表寸心,哥哥莫推辞,收下吧收下吧。”
相付起初以为,他是看看丢了什么重要东西,听之馈赠金银,到嘴里的酒水吐出来,重重放下碗酒洒了半张桌,提眉瞪眼恶狠狠道:“你是真心瞧不起我吗!快拿过去别让我看见,再说这话我就走了。”
名元嬉皮笑脸忙赔不是,一袋金银虽拉了回来,但名元心中更添敬佩,斟一碗满的高举下肚。
张相付眉开眼笑,点了点头陪上一碗,名元落座他才畅快说道:“隋兄弟呀,俗话说出门千里不拿针,带到途中有一斤,你孤身一人,怎么带这么多杂碎物件?”
名元憨憨苦笑,羞眼半抬随口应道:“我也不想,都是姗姗硬塞给我的。”
“姗姗是谁?”
名元恍然清醒,搓指羞道:“她呀,嗯……是我妹妹。对了,我还没问张大哥,你出门是为何事?”
张相付邪魅一笑,含口说道:“我呀,嗯……是找我妹妹,她前两天离家出走了。”
“哎呦呦,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我帮你一起找吧。”
“不用不用,她没往西,应该往东去了,我先回家一趟,多带点人再去找。”
两人各怀心事不再多言,转聊他事把酒言欢,微微醺醺酒足饭饱,张相付拿钱付账,名元决意不肯,袋中掏出一锭银,拍桌上便推着相付出门而去。
两人上马往东,日落月出,已经远远看到雒阳城,名元鞭马加急,张相付喊住他说:“快回来!今日已晚进不了城,咱们城外将就一宿吧。”
“为什么?”
“你不知道?”
“不知道。”
“先帝驾崩不久,全国服丧未停,禁歌舞,止婚嫁。京城是城中城,每一道门都严查控防,落日关闭十二门,谁也进不去。”
“禁歌舞?昨天我还听曲看戏。”名元低声嘟囔。
“谁这么大胆,反了天了!”
“没有没有,我胡说的。哎!哥哥快看!城内有灯火!”名元指着城中惊喜大叫。
张相付哈哈大笑,伸手点点他,咧嘴说道:“你真是少见多怪!那可是雒阳城内最有名的楼,九重云霄宫!”
“张大哥莫要笑话,弟弟出门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城,更没见过这么高的楼!我看楼上还有星星,那是什么宝贝?”
“嗨,真是孤陋寡闻,这云霄宫呀,是先帝为了追求爱人,所建一座歌舞楼,九层如塔,八角楼檐放着八颗梦幻夜明珠,楼顶供着不灭灯,烧的是永恒烈焰。不管白天黑夜,相隔百里都能看到。”
“哦……原来如此。这么好的楼,就为了一个女人?真是浪费无度,荒淫无道!”
“可别这么说,对你来说是劳民伤财,对全国的姑娘而言,它可是真爱的见证。再者说,这明灯也是指路灯,方便过往行人不迷路。”
名元听了颠头耸脑,指着南边又说:“张大哥你看,那边也有好多星火,它们又是什么宫?”
相付睁眼细瞧,摸摸下巴回道:“这个……我还真没见过,走,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骑马奔到,到近处才看清,原是整座山上,人群点的篝火。
两人牵马上山,越往上人越多,半山腰处已是人满为患,相互攀谈笑声鼎沸。
从口音里也能听出,大伙来自五湖四海,认识的不认识的,见了面谦虚行礼,相付与他们一一寒暄,名元有样学样抱拳回礼。
再往上走,人渐稀疏,四周帐篷林立,一片平地上火光通明,肉香熏熏。有人招手欢迎,他俩树上拴马随即走去。
都是江湖儿女,道出姓名便是亲人,围火坐下,一边吃着烤肉,一边听取江湖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