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怃奈神功》首续

19、第八回。情起爱恋伊，翩姿起舞（下）

　　第二日微风和煦，灿烂日光照进屋内，强光刺眼卿晓伸腰醒来，掀开薄被坐起身，仍觉头疼目眩。
　　口渴难耐双脚刚着地，瞥见枕头旁放着自己衣物，四四方方叠放整齐，何人进得屋中？昨晚睡觉穿得少，莫非有人……
　　正纳闷是谁这么大胆，仔细再看屋中摆放，不像自己屋子，倒像是名元……
　　脑中瞬间清醒，昨夜之事算是想起大半，咬唇捶手羞的满脸通红。懊悔也无济于事，慌忙穿上衣服，奔到正门一拉，一人端坐在门口椅上，脸朝外堵着门。
　　名元听声回头看，两人高低眼对视，谁也没有说话，卿晓忙把忸怩的大眼高抬，绕过椅子兔子般飞逃。
　　“先别走！”名元惊声叫住，卿晓也缓步停下，但她双颊绯红不好意思回头，装作无事回句什么事，名元站起身边走边说，“从昨晚到今早，茯苓姑娘满院子找你，刚才我告诉她你出门买药去了，一会儿碰见，可别说漏了嘴。”
　　卿晓会心一笑，听他脚步似到身旁，仓皇道句知道，迈开小脚飞走不停。
　　入院回到自己屋，听到卧室有些动静，掀帘一看茯苓收整着物件，悄步走进去，小声询问道：“妹妹找我什么事？”
　　背后冷不丁有人说话，茯苓吓一哆嗦，手上包袱随即脱落，回头见是卿晓，三分严肃哂笑道：“一夜未归，姐姐昨晚睡哪儿了？”
　　“我……”卿晓先给一字，眉藏眸躲蹲身帮忙捡东西，头也不抬回答道，“哪儿也没去，就在屋里，你肯定是喝醉了没看见。”
　　白茯苓看她面色潮红，额上微微渗汗，拉起她接着取笑道：“姐姐还撒谎，昨晚我又没醉，你不说我也猜到了，名元哥在门口坐了一夜！你呀肯定是……”
　　卿晓伸手按住她嘴，另只手在自己唇边一点，转看窗户紧闭，方才小声令道：“知道也烂肚子里，千万别说出去！”
　　茯苓瞪大眼珠点了点头，卿晓长舒一气松开手，起笑脸玩笑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要紧事，左护法昨晚上就走了，神医老祖说事已办妥，急着回西邻送药，跟你们道声别就走。”
　　“怎么都走这么急，左护法也不留一晚。”
　　“人家接了印，又交给老祖一朵花，说是什么典托山的仙草，酒宴结束就走了。”
　　卿晓不再应话，出神想了一会，忽而跑出房门，茯苓紧追两步见人已远，掩嘴痴笑回了屋。
　　卿晓一口气又跑进名元卧室，见他躺床上像是睡着了，到床边轻轻坐下，伸手想推又缩了回来。
　　名元闭着眼一动不动，深吸一气似笑道：“怎么又回来了。”
　　话到嘴边卿晓没好意思出口，想让他睡会起身要走，越想越觉得不妥，复又坐下推他笑道：“西邻的人今早就走，我看咱们……还是送送比较好。”
　　名元睁眼坐起身，边穿鞋边笑道：“是时候了，耽误这么久，咱们也该上路了。”
　　“你不用急，多住一天也无妨。”
　　名元摇了摇头，收拾东西顾自说道：“镖局可不是客栈，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既然要走，当然一起走最合适。”
　　卿晓也知言之有理，看他执意要走，一句规劝的话也不说，帮他包好行礼，又回自己那边收拾。
　　一刻时不到镖局门外人员全聚，大家说着道别的话，三三两两各有嘱咐。
　　卿晓来至神医跟前跪拜，老人家慌忙扶起，塞她手心一个精致玉瓶，轻抚发鬓轻言交代：“小丫头呀，此去一别不知可否再见。出门在外老朽带的药不多，解毒丸还剩一点，一日一粒按时喂他服用，够不够化毒看他造化了。”
　　卿晓捧在手里千恩万谢，泪水开始眼窝打转，白茯苓在旁看见她伤感，扑怀抱住哭了一阵，卿晓轻拍她背宽慰道：“以后多听老祖的话，咱们有幸还会见面。”
　　别理双兄只跟名元倾谈，说没大会神医催促上路，最后耳边轻语几声，名元惊喜交加，慌忙行礼说道：“多谢前辈指点，徒孙全都记下了。”
　　名元卿晓摆手目送，直到他们消失于边际，两人翻身上马正欲东行，刘镖头喊声等等快跑而来。
　　递去一张绢帛卷，望着名元笑脸说道：“这有一张舆图送给少侠，那日若非舍命相救，我镖局兄弟怕是难逃毒手。”
　　“不敢不敢！多日照应该谢的应是我们，这……”
　　“聊表寸心不必推辞，庭南路远，你们还要过三关穿五门，有了它也好行路。”
　　事已至此，名元只得下马行礼，双手接过多言感谢，客气之后上马离别。
　　路上卿晓不让提速，怕他骑马颠簸，两人悠闲漫步，走走停停，第三日清早才到函谷关隘。
　　函谷自古以来便是雄关要塞，通京门户把守格外严苛，查验自然繁琐。他们没有通关过所，行贿也无人敢收，官兵拦下禁止通行。
　　卿晓也无计可施，翻山穷路越水尽头，迷疑无解走投无路，只能绕道往回去，边走边想办法。
　　过了暗柳县，又回到明花大郡，卿晓只去大酒舍，挑来挑去最大的一家大名曰一村。
　　请上二层雅间，点一桌珍馐佳肴，两人一边吃，一边相互安慰宽心。
　　楼下熙来攘往，忽有一队人马，鸣锣开道，喝令赶人，卿晓探头往楼下望。
　　排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面比银月白三分，肤润尤胜桃花红，剑眉星眼，唇甜齿白，龙姿虎威气度非凡。头戴靛蓝幞头，身着白底青云金绣蟒袍，腰佩盘龙玉带，系一把素白梅花剑，脚踏宝蓝纹蝉翼白丝履。
　　左右随从十多人，保驾护行凛凛雄风，人骑高骏声势赫奕，尤其前四目光炯炯，太阳穴凸昂气血充盈，一看便知武功非凡，高深莫测。
　　卿晓高声唤来小二，指着楼下问是何人，小二搓搓手惊讶道：“两位莫不是天外来客，他你们都不认识？”
　　“不曾见过，也未曾听说。”
　　“哎呦，普天之下谁人不知，先皇八子中丘王！”
　　卿晓听了开眼翘眉，咧嘴痴笑，赏他碎银打发走，再看名元毫无反应，一个劲地夹菜送口。
　　轻蔑一句饭桶，伸手按住筷子，凑过去欣喜道：“快点吃，咱们可以过关了！”
　　吃饱了饭，略坐一会，卿晓打听到地址，七拐八转来得一处大府邸。
　　门前立着两只汉白玉狮，九层阶上柱高门阔，面宽五间，门眉金丝木匾上，写着中王府三个鎏金大字。
　　卿晓拾级而上，名元紧随而去，上没几步，左右八名门卫伸直长枪呵斥住，卿晓走上来掏出玉佩，满面堆笑递过去，铿锵有力说道：“民女觐见中丘王，劳烦诸位带进去交给八王，中王一见便知。”
　　两人接过细赏一番，此等品相的玉器，绝非一般平民所能持有，不敢懈怠急忙送入府中。
　　稍等片刻，八王爷快步赶来，隔老远便听到笑声震天。侍卫们推开正门，卿晓见到本尊立刻施以长揖，八王跃过门框，快一步托胳膊抬住，未见起貌纵情笑道：“免礼免礼，快起来快起来。”
　　卿晓抬目正视，美人一频笑，翠声言道：“见过中丘王。”
　　“昨夜子时喜鹊叫，我还疑惑有什么喜事，果真是贵客临门。”八王双手握住她双手，端详片刻高声夸道，“哎呀，妹妹真是和晴母妃长得一模一样，快快请进。”
　　一同进府略有交语，八王奉名元为上宾，特意交代不可怠慢，而后支开所有随从，单独领卿晓来往后花园。
　　过五院再穿明盛垂花门，满眼翠草蝶花豁然开朗，四下莺燕百灵幽深秀丽，雕梁画栋庄重肃穆，珍稀桂木气宇轩昂，好一派苏州畅园。
　　两人漫步在清雨廊，折行悠悠，情痴满满，荫荫缕缕漓漓香香。游廊外流水弯弯连月，奇石叠嶂，怪鸟鸣歌。
　　八王低语声言：“小妹从未入宫，也无封号，今日特来王府，必有心事求解。”
　　“中王爷料事如神，小女身世略有听闻，此来一为……”
　　“唉！不必尊称，直呼兄长。”
　　卿晓摆手不敢直呼，中王瞧她嫣然含笑仙姿佚貌，心情畅快大笑言道：“晴母往事三五日讲不完，既来了先住下。”
　　“这……实不瞒哥哥，小妹此来想讨个通关过所，因生母与三娇伎子有关，特去庭南问询生平事迹。”
　　“这有何难，想见三娇伎子还不容易，我花钱请她们来就是了。”
　　闻听此言，卿晓不知如何答复，愁眉苦目不敢抬头，早知如此不该来这。中王以为算是应允，自作主张安排留下事宜。
　　忧心步走，过廊点过西子水，倚白桥头玉环湖。中王轻言提醒：“小心台阶。”
　　卿晓抬裙上桥，驻立于桥顶之上，放眼远望，湖中水雾氤氲，芦摇苇荡，铺湖睡莲胜青野，荷尖停蜻比羞红，锦鳞游波辉闪动，小燕飞花落菲菲，停步清风，粼粼旎旎袅袅婷婷。
　　王爷心旷神怡，卿晓却郁郁寡欢，两人缓步下桥。
　　“喜欢吗？只要留下，要什么哥哥都给你。妹妹呀，你可是千金的公主，绝不能外出闯荡，招惹江湖的是非。”
　　有人关爱，卿晓心中暖意洋洋，含情满目看着王爷，愉悦地说：“多谢哥哥美意，只不过，我真有一事放心不下，还请哥哥……哎呦！”
　　抬头说着话，脚下一不留神踩空，扭了脚踝扶住桥栏，慢慢坐于台阶上。
　　“快让我看看，崴的不轻啊，疼不疼呀？我扶你去亭中歇歇，明天我就派人拆了这座桥！”
　　“哥哥莫动气，没什么大碍，是我自己不小心，与桥无关。”
　　卿晓强撑站起身，慢慢走也无大碍，两人边走边聊，转山绕石坐进烟渺亭。
　　亭中雕花石砖，上摆置八仙乌木桌，坐下可见四面斑竹绘影，曲径通幽，仙鹤翘步戏水，低鸣祈福。罗汉云松黄杨玉簪参差交错，壁画刻窗拱门红柱错景呼应。
　　早有丫鬟亭中等候，不必言说便有人斟茶倒水，上等清茶五色果脯，香茗熏熏，花开点心。卿晓一边品茶，一边正式相求。
　　王爷听了哈哈大笑，放下玉杯轻快道：“一个通关过所，根本不算事，明天一早我就给他。你可留下不能走，等我办完了事，再作打算。”
　　说完吩咐丫鬟，赶紧收拾楠惢阁，精挑俊美利索的丫鬟分房伺候。卿晓不敢违命，只得点头。
　　夕阳辉映，仆人簇拥着来到听雨轩，四进院内早已摆下酒宴，宾客依清水，池水围戏台，台上戏演《白蛇传》。
　　众人屏息，闻听唱词：
　　佛前并蒂莲，下界历劫，转生人蛇恋，不忘千年缘。
　　几度轮回忘前尘，倩影镜花水中月，只等与你见。
　　千古相逢情比天，不羡鸳鸯不羡仙。
　　情已生，心相至，情已深，悔也迟。
　　盗仙草、漫金山、雷峰塔下痴情恋，双手难牵断桥边。
　　天感心伤泪露露，地有情意水涟涟，佛法无渡，佛陀花开，悲喜缠绵，人妖真情永存世间。
　　……
　　卿晓听了一个时辰，泪眼摩挲，深感悲情，心中默默念念：“可叹真情难遇，执手易别。九天之下，恋如藤蔓缠缠绵，情若荷莲苦苦甜，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离不弃不往生。”
　　八王重赏，转眼瞧卿晓，泪落两行，轻声安抚，赶下戏子。卿晓害怕扫了王爷兴致，愿为歌舞一曲，众宾客抚掌道贺。
　　换了舞装，登台上演：
　　梅花落眉点，踽步生莲，寿阳公主卧花间，难比卿晓，妩媚更娇妍。
　　芙蓉姿唇潋，歌起籁天，安乐公主裹衣帘，难比卿晓，傲宠更尤怜。
　　旋转霓裳靛青蓝，弯腰蹁跹，琵琶动弦。
　　菊黄羽袖摆翩翩，抬腿撑天，笛声婉转。
　　嫣红霞帔飘飘然，玉手纤纤，古筝耳畔。
　　瑶池雾烟，凤扭彩鸾，薄影迷灯如梦如幻，
　　沉腿舒展，凌波步圆，玉洁柳腰似遮似掩，
　　……
　　中丘王看了惊讶无言，盛颜大悦，拊掌叫好！意想不到，家中还有如此多才多艺的人。好生感叹，错怪当年父皇，执意要娶庭南舞女。今日见了，遥想当年晴母妃，更是天资绝色，世间仙子。
　　众宾客早就看到，妆画人美，曼妙舞姿，三彩三音绝妙合一。更胜曹植洛神赋，宋玉求仙妃，“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一直不敢出声，此时随声附和。
　　笛转琴仰，拂袖转篇，
　　不舍爱恋离情别怨，衣袂不掀，轻扬裙边，惊鸿俯跪情深浅。
　　香瓣抖颤，声凄惨，妄作多情燕，
　　残月伴星希相揽，抱怀寡寒，蜷身独厌，婵娟孤朦意浓淡。
　　秋眸含酸，泪满眼，舍去命归天。
　　谁敢轻许诺言，恰逢少年遇见，聚散本无缘，魂归入梦魇，匆匆如烟。
　　曲终人散，直眼望名元，咽泪当欢。
　　云雾瑶台翩姿虹，
　　烛衫蓝袖蝶花丛。
　　春风拂泪萧然下，
　　寒意点唇衣雨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