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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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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低着头,小心翼翼端着一碗茶,这是用来漱口的清茶,放了晒干的梅花和松针,清香扑鼻。
看太后擦了嘴,春和递上茶水。
“来了。”太后抿了一口茶水,吐在一旁的瓷瓶里。
春和行了个蹲礼:“是,给太后请安。”
“起来吧,慈宁宫规矩不大,做好自己的差事就行了。”
“是。”
春和起身,接过茶碗,退到一旁。
新荷端着过了两遍水的龙井过来,低眉顺眼的。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丧眉耷眼的。”太后瞥了一眼新荷,打趣道。
新荷侧蹲着请罪:“太后如今有了新人,哪里还会注意到旧人。”
语气里带着撒娇的委屈。
看来新荷和太后的关系很亲厚。
“瞧瞧咱们夏姑娘这张嘴,不过是多个人分担她的差事,就扯上新人旧人了,慈宁宫如今有了夏姑娘这尊门神,是只能出人不能进人了。”安嬷嬷顺势开玩笑,太后的眼角眉梢更为舒展。
新荷被说红了脸,低着头道:“奴婢只是嫉妒春和长得好看罢了。”
“论容貌,你们各有千秋,但是春和比你懂规矩多了。”太后喝了茶,闲闲地开口,虽是批评之言,但并不是真的怪罪。
新荷自然也听得出来,所以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模样娇憨,惹人喜爱。
每日上午,是太后的练字时间。
太后留春和侍奉在一旁,新荷则候在耳房里,确保太后想喝茶时永远有温度正好的茶水奉上。
太后练字时不喜人打扰,屋子里落针可闻。
研墨的宫女不慎错了手,发出不小的声响,太后微微皱眉。
宫女当即跪拜到地上,身体止不住颤抖:“太后恕罪。”
太后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然后看向春和:“你来。”
“是。”
春和尽量放轻手中动作,不敢有丝毫松懈。
练了大半个时辰,安嬷嬷进来通禀皇上散了早朝,正往慈宁宫方向来,说是要向太后请安。
春和心里一惊。
手下一时没控制好力道,墨汁溅出来。
太后抬头看了她一眼,放下毛笔,用湿斤子擦了手,坐到椅子上。
“你去耳房里,换新荷来。”
“是。”
到了耳房,新荷早早得了消息,满脸兴奋地迎上来:“可是皇上来了?”然后原地转了个圈:“我这样打扮,可有不妥?”
春和摇头:“很好看,并无不妥。”
“那我去了!”新荷欢快地跑出耳房。
门外修剪花枝的宫女看到新荷的动作,翻了个白眼,和旁边的宫女嚼舌根:“每次皇上来她都是这样一副妖媚模样,指望着能爬上龙床,麻雀变凤凰呢!”
“谁说不是,可架不住太后喜欢,次次都叫到近前伺候。”
春和站在门后,眉眼低垂,左手轻轻揉着酸痛的右手手腕。
难怪新荷打扮这样明丽,原是受了太后的默许?
可太后为什么要这样做,美人计?
想不出头绪,春和虽然有些懊悔错失见到皇上的机会,但也不敢轻举妄动,专心做好眼前的差事。
一连几天,春和都没有机会见到皇上。
这一日,春和有半日的轮休,紧赶慢赶地回到宫女所看玉瑶。
慈宁宫有专门的宫女卧房,所以春和无需再住宫女所了。
然而今日正是玉瑶当值,不在屋内。春和只好留下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糕点果子,里头白糖桂花糕最为香甜,春和留了张纸条,叮嘱玉瑶一定要吃。
原路返回时,在慈宁宫外碰到了皇上的仪仗,想是刚给太后请了安,准备离开。
春和蹲在墙根处行礼。
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如芒在背。
“抬起头来。”一道温润细腻的男声传来。
春和抬头,声音朗朗如山间清泉:“奴婢慈宁宫春和,给皇上请安。”
“你是新来的?从前好像没有见过。”
“回皇上,奴婢是新来的,在茶水上当值。”
“哦。”皇上坐在轿撵上,似乎兴致缺缺,抬了抬手,太监总管涪寿海高呼:“皇上起轿。”
等了一会儿,春和才起身,望到一个明黄色背影,坐姿挺拔,随着轿撵左右晃动。
眸中情绪翻涌,终于垂下眼睑,转身进了慈宁宫。
大红色轿撵上,大辰皇帝李景坚问旁边的涪寿海:“你觉不觉得刚才的宫女有些眼熟?”
涪寿海听声辨音:“奴才马上着人调查。”
春和进到屋内,新荷正与太后说着什么,抬眼看到春和进来,便住了嘴,退后几步告辞道:“奴婢告退。”
太后和煦地点点头,然后看向春和:“在外面碰上皇帝了?”
“是。”
“来慈宁宫之前,哀家问你恨不恨皇帝,你回答不恨,如今再问,春和,你恨不恨皇帝?”
春和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到慈宁宫之后,每次与太后说话都宛如行走在悬崖峭壁,一个不慎就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但这一次,她有预感,是她离报仇最近的机会。
太后与皇上关系矛盾,而她身处慈宁宫,如果想要大仇得报,就必须得到太后的支持。
她咬牙,决定赌一把。
“回太后,奴婢心里有恨。”
屋子里伺候的宫人们早早被打发了出去,很安静,只有太后手里的佛珠转动的声音,听在春和的耳朵里,宛如催命的丧钟。
终于。
“起来回话吧。”太后开口。
春和赌赢了。
她站起来,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应该也知道,我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我那个亲儿子,是个没出息的,但不管他有没有才能,做额娘的,总是要为儿子打算。”
太后做出推心置腹的模样继续说:“适才你碰上皇帝,我原担心你藏不住事,露了怯,但你做的很好,就是要这样,把恨藏在心里,谁也看不出来,你要知道,那会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
“所以太后不急着让我见皇上,其实是怕我过早暴露自己的心思,怕皇上瞧出来。”春和反应过来。
“不错。”太后点头:“我不怀疑你的聪明,但你还年轻,还需磨练心性。”
“春和明白。”
“行了,今日你既已在皇帝面前露了脸,以后也不必避讳了,照常当值,能不能把握机会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太后说完,扶着安嬷嬷的手进了里间的小佛堂里。
春和退了出来。
眼下得到了太后的默许,接近皇上更加事半功倍。
连日来的迷茫终于找到一些方向,父亲和兄长的在天之灵,会不会有所宽慰?
春和站在檐下,一袭天青,身姿娉婷,瞳孔里倒映出皎洁的白雪,少女目光坚定而明亮,面容柔和而圣洁。
幼清从来没有忘记自己宋氏女的身份。
父亲,哥哥,
请再给我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