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遇景明》念居于风

5、茶水

　　玉瑶看到春和哭，自己也急了。
　　“我的姑奶奶，如今是你有了个好前程，你倒哭起来了。”她站起来，掏出帕子，别别扭扭地塞给春和，“快别哭了，我不过是酸了几句，并不是真心怪你。”
　　春和忍不住。
　　她就是觉得委屈，惶恐，心里难受。
　　“别哭啦，你再哭下去，大家伙还觉得是我欺负了你，太后来找我算账呢！”玉瑶急得跺脚，但无论怎么劝都没有用，春和的眼泪就像六月的骤雨一样，又急又烈。
　　后来不劝了，只一个劲儿的盯着春和。
　　然后语气认真地开口：“我发现，美人哭起来还是美人，冒的鼻涕泡也比寻常人可爱。”
　　春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我才没有冒鼻涕泡。”
　　又哭又笑，春和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把头埋进枕头里，嗡嗡的开口：“去慈宁宫不是什么好差事，我确实有不能说的理由，这件事知道了反而会使你置身危险之中，我并不是存心瞒你，玉瑶姐姐，我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请你相信我好吗？”
　　玉瑶看着埋头的春和，只觉得心都要萌化了。
　　“春和，你不是好奇为什么我对你这么好吗？我家中原先有个妹妹，聪慧可爱，粉雕玉琢，有一年上元灯节，我领着她看花灯，被人流冲散了，再也没找回来，我内心有愧，有憾，直到我看到你，我就想着，若是妹妹长大了，应该就是你这个样子。”
　　玉瑶说着，眼睛慢慢红了。
　　“所以，我拿你当亲妹妹对待，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有任何事，只管与我说。”
　　春和用力点头，经历这么多，宛如重活一世，如今孤身行走于宫门之中，玉瑶是这暗夜里唯一的光，她得护好了，不能灭了。
　　天色暗了下来，两人把话说开，各自用了晚膳，洗漱了一通，玉瑶调整到白日当值，终于可以躺下来和春和一起安寝。
　　外头雪一直没停，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春和躺着，睡不着，脑子里乱哄哄的，各种事情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悠。
　　太后明知自己是宋家人，依然留我性命，她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定疆王，果真如太后所说救我只是为了利用我吗？
　　春和对朝堂局势并不了解，眼下两眼一抹黑，尽管报仇心切，却找不到方向。
　　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睡不着？”玉瑶问。
　　“嗯。”春和在黑夜里点点头，“姐姐对太后了解吗？明天就要去当值了，好歹提点我一些。”
　　玉瑶说：“并不了解。我原先只是负责洒扫的末等宫女，是新帝登基后，改朝换代，人手不够用，我才被指派到贵妃殿里，依然只是负责殿内洒扫事宜，从未见过些大人物。”
　　“唔...”春和应声，微微有些失望。
　　“不过，”玉瑶接着说：“听说太后与皇上的关系并不好。”
　　“怎么说？”春和来了兴趣，翻身朝向玉瑶。
　　“太后并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呀。皇上虽是大皇子，却是贵妃所出，登位后按照老祖宗的规矩，尊嫡母为皇太后，自己的生母为太妃，也就是现在的敦亲太妃。既不是亲母子，又能亲厚到哪里去，不过是维持着表面上的母慈子孝罢了。”
　　对哦！
　　春和晕了头，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忽略了。
　　这样一想，太后留自己在慈宁宫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
　　和定疆王一样，都在利用自己罢了。
　　说到定疆王，春和问：“那定疆王呢？姐姐可曾听过？”
　　“定疆王你都不了解？他是整个京城少女的春闺梦里人，我还未进宫时就听过他的名讳。”
　　“这么厉害？”春和震惊。
　　说到这个，玉瑶激动地披衣坐起，简直滔滔不绝。
　　“定疆王是先帝的第六子，今年不过刚刚弱冠，从小住在边关，甚少回京，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少年将军，他所率领的王军，开疆拓土从无败绩。最重要的是，他本人容貌天成，惊艳绝伦，见过他的人没有不夸奖的。”
　　春和听她说得动人：“你见过？”
　　玉瑶点头如捣蒜：“遥遥见过一面，去年除夕夜宴的时候，没看清脸，但确实风姿出众，让人过目不忘。”
　　春和哦了一声，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
　　“品性之类的。”
　　“那我哪了解，但边关战场长大的少年，或许清风霁月？杀伐决断？”
　　那和他做的事出入倒是挺大的。
　　“嗯，挺神秘的。”春和说，声音渐渐低下去，染了困意。
　　玉瑶起身替春和掖好被角：“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第二日晨起，春和早早赶到了慈宁宫。
　　安嬷嬷看到她有些惊讶：“这么早。”
　　春和点头，又摇头：“回嬷嬷的话，不算早，应当的。”
　　“来，”安嬷嬷招呼春和，“以后你就负责殿内茶水，同样负责茶水的还有新荷，她这会儿还没有上值，等下你便能见到了。”
　　“是。”
　　“慈宁宫有一个正殿，院内东西两侧为廊庑，分别连接着配殿，配殿后面还有后殿，后殿后面是耳房和佛堂，你来得早，不若现在去看看，免得回头差事上找不到方向。”
　　春和行了个蹲礼：“多谢嬷嬷指点。”
　　晨光熹微，廊下灯笼里还点着蜡烛，春和一个人走在廊庑上，心里认真记着方位。
　　走过配殿，果然看见一座佛堂。
　　不知道是此刻天光的原因还是什么，佛堂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门开着，像山海经里张着嘴巴的巨兽，不显慈悲，反而有吞山填海之势，看得人心里惶惶的。
　　这宫里的人，大多信佛，听说太后最为虔诚。
　　春和没有走进去。
　　原路返回，太后已经起身了。
　　一个旗头上镶了朵艳丽荷花的宫女从里面出来，看到春和招呼道：“你就是春和吧？我叫新荷。”
　　“是，我是春和，新荷姐姐好。”
　　“可别叫我姐姐，没的把我叫老了，直接叫名字就好。”新荷上下打量着春和：“春和，你真好看。”
　　“是。”春和答应。“你也好看。”
　　新荷确实好看，荷花旗头下人比花娇，五官深邃立体，打扮也很明艳，美得十分张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宫里的主子娘娘。
　　新荷领着春和来到一间耳房，细细讲了茶水上的注意事项，比如太后爱喝雨后龙井，需要过两遍水，水温要偏烫口，拿指甲背面触之能够忍受，就是最佳温度。
　　零零碎碎的，讲了有小半个时辰。
　　春和一一记下。
　　“走吧，太后用完早膳，该上茶水了。”
　　新荷率先出了房门，春和赶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