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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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屋子。
至于闭着眼的我为什么知道？
——这缕阳光刚好洒在我的脸上，眼皮的厚度不足以将光线完全遮挡。
……
阳光的照耀下，客人那头金色的长发更加耀眼。蔚蓝的眼睛像无垠的海面，包容而广阔，即使那里面现在充满了茫然。
睡衣可能是因为睡觉姿势不太老实，靠上的几枚扣子全部挣脱，露出大半个肩头。更巧的是，最凌乱的发丝全在另一边，似乎只为凸显这白皙莹润的肤色。只有少许几缕黏在皮肤表面凸起的位置引人遐想。
忽略发丝下的绯红和场景主人公略有些呆滞的神情。
这是光之君主也未必会有的美丽。
安达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
“抱歉，已经临近中午，我以为您早就起来了。”
站在我面前的青年满是歉意。
“是我睡得太死。”想到让我一觉睡到大中午的罪魁祸首都做了些什么，莫名有些紧张。虽然不是第一次，但这样被主人家撞见没来得及收拾的屋子对于我的羞耻心来说还是太早了。
可恶！我什么时候能拥有那家伙的脸皮厚度啊！
“那个、我会整理的。”
“呵。”安达掩面轻笑，“没关系，会有女仆来收拾，客人自便就好。如果方便的话还请一会儿到书房来找我，有些小事想请客人帮忙。”
说罢，安达便离开了。
而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至于感受到这种心情的路西法？他根本无法理解难为情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只会问‘你为什么生气？’
为什么他能跳过恼羞成怒的羞愤，直接把这种心情理解为生气啊？！
‘更生气了？’
是的，如果路西法在场我一定会给他几拳。
长时间和路西法相处的结果就是，心态恢复能力直线上升。很快，我就调整好情绪来到安达的书房。
这是成年人的必修课之一，快速遗忘被撞见的尴尬场面，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其他人。
“米迦勒大人，我可以再多留几天吗？”
阿西巴蹲在书房盆栽旁看着我，旁边是精心打扮过的麦迪克，他现在的样子完全像是个贵族少爷。
深棕色的长发束在脑后，恰到好处的自来卷显得优雅极了。墨绿色的眼睛像沉静的湖水，在这间采光不错的屋子里显得整个人都精神许多。
设计精巧的衬衣外套了一件棕色马甲，看起来和裤子是配套的。
“当然。”这是一开始就考虑好的，学校的设施方面的东西还没有着手做。就算阿西巴不提出来，我也会询问它是否要先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计划大致是这样：先寻找合适的教师，再根据教师的需求设计相应教室。至于生源，会先从堕天使里选出来一部分，另一部分选择初生恶魔。
“这种程度的自由还是有的。而且，你可是重要的教师，怎么会没有点特权呢？”
说实在的，我也没有信心是否能建立出想象中的学校。
建立学校这件事本身不难。有教师、学生就可以。问题在于怎样的教师，怎样的学生，以及在恶魔中建立道德规则的可行性。
恶魔本身的规则是弱肉强食，那么我是否能改变这种现状呢？
“谢谢大人”阿西巴蹭了蹭我的小腿，“有这样的主人我很难放心离开。”
“本以为他认清那女人的真面目就会放弃，结果今天一大早偷偷回家收拾东西，要去带走石牢里那女人。”
“这也是我想找大人的原因。”安达从旁插话，“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麦迪克先生能留下来为我工作。”
“阿西巴留在这里的话，想必麦迪克先生也会一起留下来。”
“谁会因为这只猫而留下来！”麦迪克憋红了脸，“拉芙小姐和恶魔的契约已经解除了，你们没理由拦着我带她走！”
“可她名义上还是我的妻子哦？”安达不禁笑了起来，虽然他完全不在意这位拉芙小姐就是了。
“我愚蠢的主人，与恶魔签订契约就是问题所在。你还没有意识到这点吗？什么样的人才会和恶魔签订契约啊。”
“你真的了解拉芙吗？”
“拉芙、拉芙小姐是有苦衷的！”麦迪克红着脸，强行辩解。
阿西巴一举跳到安达的书桌上，像是为了反驳麦迪克一样，离他远远的。
“她可没有苦衷。根据我的调查，拉芙是镇上数一数二的美人，家境还算不错。她与恶魔做的交易就是杀掉我，利用我的财富进入帝都的贵族圈。”
安达说完这句，特意转过头看着麦迪克继续说：“在下男爵的地位，可配不上这位高贵的拉芙小姐呢。”
安达注视着麦迪克的眼睛，半是疑问半是调笑，“所以你呢？药剂师麦迪克，你又准备拿什么来配这位拉芙小姐呢？”
我着实佩服这位安达男爵，他的嘴皮子功夫完全是臻至化境。而且我也是第一次遇见麦迪克这样执迷不悟的人。明明事实都已经摆在面前，他仍像是看不见一样。
对于这种不经世事的少年人，又有什么深重的执念能牵绊他至此？
我：“麦迪克，你现在想怎么做呢？”
“拉芙说要我带她走，我想带她离开这里。”面容稚嫩的青年像是着了魔一样，完全没有自己的判断。
这种情况，直接打晕拖走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要不，你先给他补补脑子？”我对安达说。
还是温和一点吧，万一他能自己想开呢？
安达失笑，“我一会儿就安排厨师做些补脑的菜品”
这已经不是阿西巴留不留下来能解决的问题了，问题本身在于麦迪克自己。他在寻求怎样的东西，他又想得到怎样的东西？
“你想从拉芙身上得到什么呢？”
“不！我没有！”
我的话像是戳到了青年痛处一样，引得他立即反驳。
“我爱拉芙！我要带她离开，他现在需要我！”
爱？
“你的爱是什么？”
我对麦迪克的模棱两可感到不满，他的话简直像梦游人的呓语。
如果一个人对自己做了不能理解的事，就说那人爱着自己好了；如果自己对一个人做了不能理解的事，就说自己爱着那个人好了。
他口中的爱，不过是在逃避自己不能理解的那件事的本质而已。
“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哦？我杀掉你，然后放她离开，行不行？”我听见自己这样说，一股无名的怒火驱使我这样说。
麦迪克犹豫了，不是短暂的犹豫，而是愣怔。显然，他从未料想这些东西。
“你可以为她奉献生命、灵魂乃至一切吗，少年人？”
也许是在地狱待得太久，我连话都和那些恶魔学坏了。
麦迪克不说话，还在为面子功夫做最后的挣扎。
是的，他当然说不出任何话。因为无论是生命、灵魂还是其他随意的什么，他都未曾打算付出。
他像一匹没脑子的饿狼，死死地盯着名为拉芙的少女，伺机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或许是他口中的爱，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感情。然而，智商碾压，他反倒被少女哄骗，做出蠢事。
他的本能已经把对方当做猎物，却没有察觉对方才是真正的狩猎者。
那句‘我爱拉芙’在我听来更像是‘拉芙是我的猎物’。
唯一真实的只有这少年般的样貌上的快要哭出来表情。他正是祈求怜爱者，于阴暗迷雾中大喊大叫却无比卑微的祈求者。
“她亦然，她不会为你付出任何东西。相反，她还要把你吞吃入腹。”
“你永远无法从她身上得到任何爱怜。”
麦迪克像是被判了死刑一样瘫坐在地，表情木然，唯有泪滴无声滑落。
“愚蠢的主人，不要摆出那副如丧考妣的表情。难道你感受不到我炙热的爱意吗？”阿西巴钻进麦迪克怀中，仰头蹭他下巴，说着俏皮话。
“就是这样了，米迦勒大人。不成器的主人暂时还离不开我，恐怕要过些日子才能随您一起前往地狱。到时候要怎样联系您呢？”
“用这个。”我拿出一片猫眼大小的六芒星，用圣光凝结成链条，戴在阿西巴脖子上。
“在月光下，将它浸泡在水里。”
“然后您就会赶来接我？”
“不，我们可以通话。大约可以用十多次的样子。”这是我闲着无聊用火湖岩浆捏出来的，外面裹了一层秘银。白天凉凉的，被月光照到反而会发热。
“有什么趣事也可以对我说，这些东西还有挺多的。”我摊开手掌里余下的四五枚。“还有一定驱魔的效果。”
阿西巴又向我要走一枚月亮形状和一枚三角形的。
早上那时，第二张羊皮卷也有了反应，因为不想起床，我没有理会。现在是时候去接洽下一位教师了。
“大人，那个东西可以送我一枚吗？”安达男爵笑着问我。
“你要它做什么？”
“我觉得，您像天使一样。如果不留些什么做纪念的话，我可能会后悔。”
“那就给你这枚翅膀吧，如果发现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联系我。”在地狱待的时间久了，我对天使这类词汇没有以前那样敏感。
“掰碎了就可以。”
翅膀里面用路西法的黑羽做填充。自从我失去有翅膀之后，他相当不满了一段时间。因为羽翼染上绯红时，他也能感受到同样的快乐。
翅膀是神的造物，是耶和华赐予天使地位的象征。自那时起，我便不再是天国的天使。很快就有了新的‘米迦勒’。
与神相似——像是诅咒一样的含义。
我和路西法一同诞生时，他曾用金色的双眼注视着我们。金色里是冷漠、是傲然、是最纯净的神性，没有任何欲望，寻不见喜怒哀乐的踪影，比太阳更闪耀的光辉不见丝毫温度。
还没有堕天的路西法，路西菲尔的眼眸与神如出一辙，金色的、灿若星辰却又冷若冰霜。那时的他才是真正的神似者。
至于我，只是徒有‘米迦勒’这神赐的名讳。
我是有着前世记忆飘荡至天国的灵魂，生前不曾做过什么善良到能够进入天堂的事，死后却来到天堂。被神重塑，以米迦勒的身份新生。
但现在，我不是上帝的米迦勒，不是天使米迦勒，只是单纯的名为米迦勒的存在。
“只是，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并非天使。”
而是被神所舍弃的，无用的那部分。
安达看向我的目光有些愣怔，又有些怅然，我不太清楚其中意味。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在思考为你送行的事。”安达若有所思。
这倒不至于，传单上刻有传送阵，只要我回应对方，就能过去。
……
长长的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
食客只有我、安达·西雅克和麦迪克三个人外加阿西巴一只猫。
麦迪克看上去好多了，有阿西巴这样一只猫在身边，也不坏。我甚至已经接受阿西巴最后想留在麦迪克身边的结局。
饭桌上很安静。安达·西雅克是食不言的忠实执行者。
是夜，无风亦无月。
城堡在灯光下不显得半点漆黑，反倒有些人间烟火的味道。镇子上的夜市也正是热闹的时候。
出门几步就能看见往来的人群，我似乎有些理解安达选择这里的原因了。
“看上去真不错。”
“是吧，我也这样想的。镇子上虽然偶尔有些流言，但总体来说，算是民风淳朴。”
安达顺着光向有灯火的地方看去，像是在看那灯光，又像是在看什么更远的地方。
“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拉芙这种的女人，要是在帝都那群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贵族那里发生这种事，我半点都不会惊讶。”
“你打算怎么处理拉芙？”我想起路西法说的话“她的灵魂上已经留下了恶魔的刻印，很容易再次吸引其他恶魔。”
“交给教会。”安达看向我，有些不解“难道还有别的处理方法？”
“不知道。”
教会的牧师为了彻底清除恶魔刻印，会将她的灵魂一同消灭。这就是恶魔为什么那么讨厌神职人员的原因。恶魔已经支付了劳动，却收不到相应的报酬。即使这是像高利贷一样不合理的报酬。
这样的地狱、这样的人间，终将去往何方呢？
“晚餐很美味，有机会我会邀请你来我家里做客的。”
虽然安达不一定会愿意去地狱。但这是客套话，不是吗？
“大人，我还未曾知晓您的名讳。”
“米迦勒。”
*
米迦勒，神似者。
安达回想起推开门看到那副景色，忍不住想。
神也未必有这等光辉。
他却说，自己不是天使……
安达刚进府邸大门，就看到正要离开的麦迪克。在温暖灯光的映衬下，他显得可爱极了，像个真正的小少年一样。
如果不提年龄。
安达：“这套衣服合身吗？”
“勉勉强强吧。”麦迪克面对安达时还是有些别扭，“要付钱给你吗？”
“不用了，当做我送给你的入职礼好了。”想到麦迪克住的位置在小镇边上，安达忽然有些不放心。
“东西收拾好了可以搬到这边来住。”
“需要我派人帮忙吗？”
“不用了。”麦迪克脚底抹油似的飞快离开。
看着对方落荒而逃的身影，安达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麦迪克身上的衣服是他刚发迹那会儿买的，不名贵，但足够体面。相同尺码的衣服他共有四套，冬装夏装各两套。
他长个快，这些衣服只穿一个极度就不合身了。现下拿给麦迪克穿正好。
没想到这些不舍得丢的衣服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