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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我们是一样的人 ...

  •   已临近晚上十点,温弦和周助面对面坐在一家学校的小餐馆里,餐馆里还有几个同样没吃晚饭的同学,有的是独自一人,有的是结伴而行。可能因为夜深的缘故,大家聊天的声音都很轻,也许是陌生人之间难得的默契。
      温弦点了一份咖喱鸡饭,周助点了两个炸糕。在等餐的时候,温弦看了眼手上的腕表,当时她心里怒火中烧,只把大型物件带走了,竟忘记了搁置在椅子上的手表,要不是周助拿着表追了上来,她又丢失了一件自己的心爱之物。
      这几个月温弦总在失去中度过。
      温弦问道:“你不是吃过晚饭吗,干嘛还要跟来再吃一顿?”
      周助微笑道:“运动量大,胃里的东西都消耗完啦,反正你也没吃饭,顺道一起啦。”
      “肥死你。”温弦皱了皱鼻子,冷哼道。
      周助满不在乎地盯着温弦笑,温弦撑着下巴,视线在周助精致的五官来回游走,一脸认真道:“周助,你是不是不会生气呀?”
      周助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是比你的脾气好一点。”
      温弦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淡笑道:“怎么,想帮田朋出口气?”
      周助淡淡道:“小朋自己惹的祸自己收拾。”
      果然,温弦没有看错人,被学生们封为“世界暖男”的大男孩,其实内心并没有那么暖,至少不是对待每一个人的。温弦浅笑道:“为什么你每天脸上都挂着笑脸?”
      周助反问道:“你又是为什么?”
      夜色渐深,街道上的学生越来越少,街上大多餐馆都关门了,只有他们所在的餐馆还敞亮着,就像童话森林里被施了魔法的小屋,屋里的光亮是指引学生们回去的路标。
      温弦咧着嘴笑道:“因为我笑起来好看呀。”
      周助不置可否:“好巧,我也是这个原因。”
      一个人不要脸不要紧,就怕两个人一起不要脸。
      网球队里,温弦目前接触最多的就是周助,她表面虽对周助不温不热地谈笑,心里却对他有极高的警惕。
      来了学校的这几天,温弦也听过同学们对周助的评价,不外乎彬彬有礼、善解人意、斯文礼貌等优质词语,暗恋或者明恋他的女生只会多不会少。
      但温弦不是普通的女生,她有一双慧眼识人的本领,特别是在冰谛出了那样的事后,她待人不再一味地体贴,反而能看清很多人的伪装。
      彬彬有礼?确实,不过无形中周助是在对他在乎以外的人拉远距离。
      善解人意?这倒不假,温柔的嗓音永远是俘获女生们芳心的必要语气,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斯文礼貌?这应该只是出于家庭的教养吧,而且只对关系不近的人。
      周助看上去对每个人都好,但又好得恰到好处,这说明他对每个人一视同仁。
      温弦端起桌上有些劣质的土色陶瓷茶杯,杯口还有摔在地上后留下的缺口,温弦喝了一口温热的白开水,淡笑道:“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
      周助一愣,像是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
      “我们都在装,你在装暖男,我在装温文尔雅的大小姐。”
      经过前几次的教训,周助知道温弦能一眼看穿他,只是没想到她言语犀利的直接讲明,果然,温弦还是让他看不懂。
      周助浅笑不语,把玩着手上的茶杯,温弦继续道:“我猜,你只会对八个人不同吧。”
      网球队的球员和亲弟弟周裕。
      周助心里画的圆圈被说中,他心里咯噔一下,不过一秒的时间,周助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周助,他浅笑道:“那我猜,你只对季布不同,对吧?”
      温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继续喝着白开水。周助有一点很讨喜,既然不打算深交的人他自然不会对别人的私事过于好奇,一切都点到为止,他不再过多追问温弦,只是沉默地旋转着茶杯。
      这时,服务员双手分别端着一个圆形铁盘,一个铁盘盛着淋满浓稠咖喱汁的鸡肉饭,另一个铁盘放置着两个金灿灿的炸糕。服务员把食物端上温弦他们的桌后,就坐在厨房门口算着账本。
      温弦咬了一勺咖喱饭送进嘴角,浓浓的咖喱味在味蕾上散开,厨师一定在咖喱汁变浓稠之后加了牛奶,温弦尝到了一股淡淡的奶香。
      再看周助吃得漫不经心的炸糕,圆形的,双面被炸的金黄,白色灯光下,被油浸过的地方反着白光。温弦有些嘴馋,搁在平时,温庭钰是绝对不会让她吃这些油炸食品,虽然叛逆的温弦偷着吃了不少,不过她是第一次见炸糕这种食物,温弦不由得问道:“好吃吗?”
      “还不错,这次没有炸糊。”
      周助随意答了一嘴,见对方听后没有反应这才抬起了头,只见温弦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那个还没动过的炸糕,周助笑了:“我把这个给你尝尝吧。”
      说着周助就要夹筷子,温弦一本正经地阻止了他:“不用,我再叫一个就是。”
      温弦挺直背脊,她可不想让周助看出自己是个小馋猫,像周助这么腹黑的人,自己当面戳穿了他的伪装好几次,这次肯定会抓住一个把柄日后嘲笑她。温弦对着服务员喊道:“麻烦你,再来一个炸糕。”
      服务员往厨房里探了探头,回复道:“炸糕都卖完了。”
      温弦有些尴尬地咂了咂嘴,自言自语道:“没事,明天再来吃,店又不会跑。”
      周助低笑了一声,向温弦借筷子,温弦满头雾水地将筷子递给了周助,只见周助一鼓作气用那双筷子在还没动过的炸糕上一分为二,周助将一半炸糕放进温弦的饭碗里,顺便把筷子还给了温弦。
      周助对待女生果然很绅士。
      周助笑着说:“尝一尝。”
      食物都到自己嘴边了,哪还有拒绝的道理,温弦道了声谢,轻轻咬了一口心里满怀期待的炸糕。
      这一口下去温弦听到金黄的外壳清脆的破碎声,鼻间萦绕着在热锅里滚过的清油香,清脆的外壳下包着很糍的糯米,放进嘴里很有嚼劲,特别是和着甜度刚好的豆沙馅,这要比刚才的咖喱饭还要好吃!
      温弦就像个刚进城的小姑娘,炸糕吃得津津有味,泛着油光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弯着,周助忽然觉得,这个脾气古怪的大小姐也挺可爱的,他笑着问道:“第一次吃吗?”
      温弦下意识“嗯”了一声,但在发音的过程中她察觉不对,立马上扬了尾调,温弦睁大眼睛说:“怎么可能,当然吃过。”
      因为是临时的谎话,温弦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周助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其实承认自己没吃过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温弦不想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人家温弦出于名门贵族,哪会看得上我们平民百姓吃的东西,她家里天天都是满汉全席,我们这些吃的在她眼里不过只是猪食。”
      温弦的耳边掠过一个女生刺耳的说话声,她还记得女生说这番话时表情有多讽刺,樱红的唇瞬间像是血盆大口,要把温弦一口吃掉似的。
      “很好吃。”温弦冷不丁地说了句话,“这个炸糕挺好吃的。”
      周助看着有些出神的温弦,他猜不到此刻的温弦在想什么,只是神色凄凉,一股莫名的悲伤像藤蔓一样包裹住她的身体。周助能肯定的是这样的情绪与田朋无关,既然与青学无关,那他又何必多嘴去问?
      两人吃过晚饭后时间临近十一点,周助看着深黑的夜色,想起田朋说温弦是在外面居住的,于是象征性地问了句:“我送你回去吧?”
      果然,得到了温弦的拒绝:“我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走几步就到了。”
      周助点了点头,目送温弦离开自己的视线后,自己转身往男寝方向走。
      寝室是晚上12点断水,周助冲澡不超过二十分钟,待他洗漱好后,他拿着面盆和洗漱用具回到了静谧无声的寝室。
      寝室的灯大亮,钱真挚坐在书桌前用电脑查阅着什么,其余人都上了床铺,姿势安详地躺着。
      这是个六人寝室,分别住着周助、陈海棠、大石、鞠万、钟国光和钱真挚,陶城武和何春龙办理了走读,所以没有住校。其实一开始,这六个人也不是一个寝室的,后来成了一个球队的球员,需要商讨的时间多了起来,所以他们和别的同学商量,这才凑在了一起。
      周助知道,床上的那些人都没睡,但今天晚上发生太多事使他有些疲惫,所以他失去了跟伙伴们逗乐的兴趣,寝室里空调开得很低,他穿着宽松的睡衣睡裤钻进了温暖的被窝,以安详的姿势躺在床上。
      终于,还是鞠万忍不住了,他睡上铺,老旧的天花板他触手可及,他呆呆地看着一个点,问:“周助,你干嘛去了?”
      周助如实回答:“陪温弦吃了晚饭。”
      鞠万继续问:“她哭了吗?”
      周助睡在陈海棠的下铺,他盯着床板回答道:“没有。”
      “世家千金是不一样,处理情绪都有自己的一套。”鞠万啧啧有声道,回想起田朋在球场大哭的场景,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又是一阵寂静,整个寝室里只有钱真挚敲打键盘的声音。
      鞠万从床上坐了起来,大着嗓门道:“我知道你们都没睡,咱们聊点啥呗?”
      陈海棠闭着眼睛道:“我睡着了。”
      “得了吧,你躺床上一个多小时了,你震耳欲聋的呼噜声还没响起来,糊弄谁呢。”说着,鞠万把自己的一只臭袜子丢给海棠,手法极其准确,正好丢到了陈海棠的脸上。
      鞠万正幸灾乐祸时,他的袜子被陈海棠扔了回来,作为多年的室友,陈海棠还贴心地送了他一双自己两个星期没洗的袜子,刚好在鞠万脸上划过,那味道比一个月馊了的饭菜还要上头,鞠万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来。鞠万捏着鼻子,用大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捏住袜子的边缘,轻轻给陈海棠扔了过去,无奈道:“海棠兄,你的袜子能不能洗洗,我的天,我快被你堆积成山的臭袜子送走了。”
      陈海棠将那双臭袜子顺势压在床垫底下,不再理会鞠万。
      鞠万继续道:“你们都在想什么?”
      鞠万的直觉没有错,以往这个时候寝室还很热闹,今天大家早早上了床,包括最闹腾的自己,也有一个来小时没讲话了。他有心事,作为队友的默契,他肯定其他人也有。
      鞠万见没人回复他,自己先说了:“我坦白,我在想温女神。”
      陈海棠一声嗤笑道:“女神?你能别叫得那么猥琐嘛。”
      鞠万理直气壮道:“干嘛,温弦长得就像金庸小说里的小龙女,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可不就是女神么?”
      陈海棠嘴硬道:“我倒没觉得这女人长得有多好看,反正挺招人烦的。”
      鞠万反唇相讥道:“你的字典里有‘好看’这两个字吗?”
      这两人再这样交流下去,估计又要吵起来,大石忙插嘴道:“温弦这个丫头,感觉很不一样,脾气忽好忽坏,跟人相处也是忽远忽近的。”
      钟国光低沉的嗓音响起:“她有秘密。”
      除了周助,其他人异口同声问道:“是什么?”
      钟国光波澜不惊地道:“不知道。”
      众人被提起的兴趣瞬间又暗淡下来,鞠万盯着从回来就少言寡语的周助,好奇道:“周助,你在想什么?”
      “小裕。”周助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自从淘汰赛的名单出来后,陶城武、周助和周裕还有其他的一些非正选人员被分到一组,周裕最近球技大有进步,对付其他人不成问题,只是陶城武和周助将是他最大的阻碍,尤其周助是这一组的最后一道防线。
      大石问道:“周助,如果,我是说如果,小裕打到你这里了,你怎么办?”
      众人都知道大石说的很婉转了,淘汰赛正选队员都是最后两个上,也就是一个非正选队员拼荆斩棘才能到最后两个关卡,周裕面对陶城武,不用猜,输。输的人要和最后一个关卡的人比试,周助和周裕遇见的几率可以说是百分之百。
      周助淡淡道:“不知道。”
      陈海棠从床上坐了起来,拍了拍床的边缘,对下铺的周助义愤填膺道:“要我说,这都怪那个什么新生龙马,教练要不是破例让他参加比赛,名单就不会重新排,你跟你弟根本就不会成为对手。”
      比起其他队友,周助看问题看得更明白,他知道这不是一个龙马造成的局面,周裕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跟自己没有原来亲近了,特别是大学加入网球社之后,他想赢周助的欲望从不掩盖,兄弟之间的战役是迟早的,只是两人实力相差的太远,让周裕赢还是输,这个问题从周裕大一起就困扰着周助。
      见周助不语,其他人以为是戳中了周助的伤心事,鞠万连忙转移话题:“真挚,你在干什么呢?从回来起你就一直守着你的电脑,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钱真挚的视线从未离开过电脑屏幕,他浏览着网页页面,轻声说道:“我在研究温弦。”
      钟国光心里一激灵,问道:“研究她干什么?”
      “好奇,她可以一拳打倒海棠,又能不费吹灰之力击败小朋,如果真如小朋所说她家里那么厉害,那为什么要转来青学?”钱真挚用手撑着下巴,一字一顿地说。
      鞠万爬到床头,像猫咪一样扶着栏杆,八卦的天线竖了起来:“你查到了什么?”
      钱真挚道:“和小朋说的差不多,家庭背景很厉害,家人个个都是上层社会的精英,温弦九岁参加少年宫比赛,获了个二等奖,后来都是一等奖。我看了下她从小到大的照片,她是天然美,没有一丝一毫后期加工,国外的音乐学院确实邀请了她很多次,她都拒绝了,她给记者们的答案是‘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她这个金子到现在还被各大学院惦记着。我查了她在冰谛的时候,没有任何不良事迹,只打过一次架,是和同寝室的几个女生打的,伤势严重,谁也没说是因为什么,后来不久她就转学了。”
      陈海棠冷笑道:“果然,只知道动手的野蛮人。”
      鞠万啧了好几声,阴阳怪气道:“你这是说你自己吧!”
      大石被这俩给逗乐了,笑道:“还真别说,温弦简直就是女版的海棠呀。”
      陈海棠苦着脸,对着大石作揖求饶道:“别别别,我求你们放过我吧,还女版的我,想想都吃亏。”
      周助阴恻恻来了一句:“该吃亏的是温弦,你长这样,她长那样。”
      陈海棠能拍了一下床边,两人的上下铺都晃了几下:“不是,你是谁的兄弟?”
      众人见陈海棠气急败坏的样子都笑了,大石一边笑一边问道:“那温弦和季布怎么回事?”
      钱真挚唏嘘道:“我只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们能想象季布在温弦面前温顺得像只猫吗?我有查阅冰谛其他同学发的帖子,他们说季布对谁都爱搭不理,只有在温弦面前才会笑,同学们还写了季布和温弦的一些恋爱细节,我感觉我在看一本爱情小说,不,小说都没他们俩甜,可惜最后还是分手了。”
      周助这才明白,温弦之所以心里只有一个人是独一无二的,是因为在那个人的心里温弦也是独一无二的。
      钟国光冷冷问道:“季布那小子欺负温弦了?”
      钟国光明显有些护短的语气让除了周助以外的队员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的印象里钟国光只会为队里的事产生情绪,他一直都是个很冷静的人,但今天晚上,他三番两次失了态,陈海棠问道:“队长,你干嘛对温弦那么在意?”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面无表情的钟国光身上,钟国光侧过脸不再言语。知道真相的周助忙岔开话题:“所以季布和温弦为什么分手?”
      钱真挚略带沮丧的摇了摇头:“我从回来就开始翻遍所有与温弦和季布的网站,但都没提及分手原因,连谁提的都不知道,冰谛的学生只知道四五月份温弦就不再住校,季布也经常不在学校,暑假一过,大家才知道曾经的金童玉女分手了,温弦转学来了我们学校。”
      “四五月……”周助喃喃道。
      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鞠万说道:“肯定是季布的问题,你们去年看到他趾高气扬的架势没,眼睛长头顶上,温女神才不想跟这种人浪费太多时间。”
      大石微皱着眉想了想,开口道:“可是真挚刚才不是说季布对温弦不同吗?”
      钱真挚每次思考的时候都会用牙齿咬住下嘴皮,他看了一个又一个帖子,直到看到去年总决赛的照片,季布赢得了比赛,他带着骄傲、自豪、温柔的笑容转头看向一个地方。拍摄的同学应该是用相机拍的,像素极高,即使是在人群众多时也能看清一张张脸,钱真挚用手指顺着季布视线所及之处指去,第三排,温弦穿着一条洁白的法式长裙,本来盖在腿上的奶黄色大衣随着裁判的胜负宣判被随意的搁在椅子上,她站起来,一双杏眼盛满星光,正好对上了季布的视线,她那张活泼的笑脸,像是春天盛开的娇艳花朵。
      “我想,季布是认真的。”钱真挚拿着笔记本电脑从钟国光开始转悠一圈,最后在周助那里结尾。
      陈海棠不敢相信道:“靠,温弦还会有这种笑容,我以为她只会微笑呢。”
      说罢,陈海棠闭合着嘴,学着温弦把嘴角极力往上弯,其余器官都不动,这机械且标准的笑容,如果再让陈海棠手上端盘菜,他都可以成为餐馆代言人了。
      鞠万不悦道:“你别丑化温女神,她怎么笑都好看,只是便宜了季布这个家伙。”
      大石笑着说:“你们说他们的故事会不会很剧情化,比如谁得了绝症不想连累对方所以分手之类的?”
      鞠万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大石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拉你一起看韩剧了。”
      寝室的灯忽然全熄灭了,鞠万哀嚎一声:“以后断电能不能晚点啊,没看见我们正在听故事吗!”
      钟国光沉声道:“闭嘴,睡觉。”
      鞠万听出钟国光语气里的不快,好像不是针对他的,但他又不知道钟国光在不高兴什么,这个时候只要乖乖听话就行了。鞠万像一坨柔顺的猪油将头滑到了枕头上,闭上眼喊道:“晚安。”
      零零散散的晚安终结了男孩们今天的夜聊,屋里漆黑一片,渐渐地有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声音并不大,因为今晚睡着的人很少,总有那么几个人心里藏着秘密。
      温弦却没有男生们睡得那么好,一夜噩梦不断,好几次从梦中惊醒,又沉沉睡去,她蜷缩成一团,将压在枕头下的照片像护身符一样紧紧护在胸口,冷汗和泪水糊在一起浸湿了枕头。
      等温弦再一次苏醒,床头上的小时钟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让她的头皮一阵发紧,她烦躁地用力地关掉了闹钟。
      虽然才早上七点,外面的天空已经大亮,看太阳暖洋洋的微光,想必又是闷热的一天。
      温弦揉了揉凌乱的头发,起了床缓步走向浴室,由于时间问题她没有用浴缸,而是用一旁的淋浴给自己随意冲了个澡。
      温度偏冷的水从头顶贯穿温弦的脚指头,温弦紧闭着眼,任由带有微压的水打在她的脸上,她抓挠着身上每一寸肌肤,用身体的痛感提醒自己现在是在现实世界里。
      昨晚温弦做的梦很杂乱,一会儿梦到几张扭曲变形的面孔在自己身边萦绕,他们不说话,只是拉扯着温弦的四肢,发出刺耳且诡异的笑;一会儿温弦梦到自己在冰谛的快乐时光,只是牵着季布的手若隐若现,触感很轻,他的面容也越发模糊……最后让温弦惊醒的梦是她在空旷的球场上,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他们对温弦喊打喊杀,最后万箭齐发,直冲温弦而去,温弦的脚就像陷进了泥沼般动弹不得,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一个男生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她,那些箭都射在了男生看似薄弱的背上……
      不过才几分钟,温弦纤瘦的身体上布满了深红色的抓痕,仿佛她抓的不是自己,而是某个憎恶之极的人。
      十分钟过后,温弦从关掉了水阀,裹上浴巾,对着镜子吹干头发。
      温弦的眼眸一直低垂着,无论是低头吹发还是斜着吹抑或正着吹,温弦都没有抬眼看镜子里的自己,她面目表情,眼神空洞,手脚瘫软,那一时刻,她好似失去了三魂七魄,任谁看了都觉得比见了鬼还恐怖。
      头发吹干后,温弦将吹风机装进置物柜,来到房间阳光最好的一角,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梳妆台,台上放着化妆镜和各种化妆品。
      这次温弦没有办法躲开镜子里的自己,但她的表情依旧淡漠。她化的妆容虽然精致,但很清淡,平日里她的口红都是温柔的豆沙色或者淡粉色,这样的女生任谁看都是人畜无害的。
      温弦化好妆后换上了青学的制服,她将衣服的褶皱之处整理好后又坐回到镜子前,不如刚才对镜子的厌恶,这次她对着镜子神色喜悦,樱红的唇勾勒出一条向上弧度的线条。
      保持这样的状态,温弦提起米白色的书包,抓走挂在门口墙壁处的钥匙,匆匆离开了这间屋子。
      门关上的那一刻,温弦好似是把那个惹人憎恶的自己关在了房间,她依旧可以隐约听到另一个自己在撕心裂肺呐喊的声音,她紧闭着嘴唇,高昂着头,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楼道。
      第一节课是音乐学理论课,她本可以在学校随便买点什么边吃边去教室,但今天早上她心情很不好,没有一点食欲,所以径直去了教室。
      刚进音乐系的教学楼,程雪就叫住了温弦,她跑前几步想亲昵拉起温弦的手,温弦却以整理头发的动作巧妙避开了。程雪面部的尴尬转瞬即逝,她笑脸盈盈道:“好巧,你吃过早饭了吗?”
      温弦微笑着摇了摇头,程雪晃了晃手里的透明食品袋,不外乎是几个包子和一盒牛奶,她笑着说:“我们分着吃好不好?”
      温弦继续摇头:“我不太饿。”
      这是今天温弦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的缘故,她的声音略显沙哑,程雪关切地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不舒服的话可以请假的。”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温弦淡笑道:“还好。”
      温弦和程雪一前一后走进了教室,程雪依旧坐在第一排,温弦向最后一排走去。
      陆宇、沈阔、乔欣羽忽然走到温弦前面的一排座位坐下,陆宇露出他招牌式的撩妹笑容冲温弦打着招呼:“早上好啊温弦。”
      “早。”温弦答地敷衍,她刚一抬头就看见沈阔和乔欣羽正对着自己友好地笑,她吃惊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好奇后续发展。”沈阔很感兴趣地问起昨天关于田朋的事:“昨天那个记者,后来找你了吗?”
      温弦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课本一边回答道:“找了。”
      乔欣羽惊喜地道:“所以真的要做专访了吗?好羡慕呀,刚来学校就会为你出一期报刊,果然长得好看人生就像开挂了一样。”
      说着乔欣羽从衣袋里掏出白色的小圆镜,有些沮丧地照着自己浓妆艳抹的脸,同样是女娲的后人,差别怎么可以这么大?
      温弦轻声道:“你也很漂亮。”
      可能这是温弦入校以来第一次夸别人,在场的人都震惊不已,乔欣羽更是受宠若惊,她语速不顺畅地道:“谢……谢谢。”
      温弦继续说:“我也没什么专访,那个记者只是对我有些好奇。”
      程雪见大家都聚在后面,出于好奇心她也走了过去,恰巧听到温弦的这句话,心里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翻了,很不是滋味。无论是在学校或者出了社会,能引得记者兴趣本就是值得高兴的事,特别是他们这种需要抛头露面的专业,程雪是高中拉的琴,她参加过市里举行的大型比赛,最后却只得了个安慰奖,而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美丽女子永远只有温弦。她记得温弦,可因为自己资质太过普通,温弦早就忘记她们曾是对手。
      程雪还记得那天的比赛温弦身穿一条淡绿色的抹胸礼裙,即便那时大家还是高中生,温弦完美的胸型和腰线已经隐约能看见了,抹胸部分设计师做成了饱和度比较低的香槟色贝壳形状,从裙子中间开始就有斜着的浅绿色海浪波纹一直延续到裙摆,裙子是用丝绸做的,从腰部开始绿色的裙子就像在珍珠粉里滤过,泛着淡淡光芒,鱼尾裙的设计,再加上温弦微卷的蓬松头发,耳边别着一个海螺式的发饰,仿佛童话里的人鱼公主现于人间。
      在座有多少人自叹不如。
      温弦的琴技一直很稳,拉的曲子就像海里的浪花轻轻击打着石面,舒缓悦耳,在场的评委是闭着耳朵聆听,仿佛温弦带他们进入了童话般安谧的世界。
      比赛结果不出所料,温弦获得了冠军,程雪在台下看着她淡定自若地发表获奖感言,心里是无比的羡慕。温弦一定是天帝的女儿,所以命运才会如此偏爱她,不仅给了她无可挑剔的容貌,还让她才华横溢,是人间里的珍珠。
      颁奖典礼结束后,温弦一手提着裙摆,踩着香槟色的细跟高跟鞋,优雅地走下了舞台,面对蜂拥而上的记者和各种闪光灯,温弦从容不迫地应付着,而她的母亲——小提琴名家温庭钰则在一旁挺直背脊,露出自豪的神色。
      程雪觉得世间真是不公,有人出生在罗马,有人出生为牛马。她的家庭并不富裕,学习小提琴是家里最大的开销,还要忍受父母骂骂咧咧的怨恨,她身上这款塑料质感的礼服是母亲在一家衣服租赁店租的,不过五十块钱,哪能和温弦身上这件出于名家之手相提并论,自备的同时,她也下定决心,终有一天,她要打败温弦,成为音乐史上的另一个传奇。
      程雪尽量压制住心里翻江倒海的嫉妒,转身走向第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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