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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那些仇恨不能忘 ...

  •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忘了是谁先提出来的,每周五下午三点是温弦见秦素的日子,在市内的一家三甲医院里的其中一间心理治疗室里。
      这家医院离青学不远,打车半个小时就到了,以往温弦来回就要两三个小时。她特意选择离家很远的医院,治疗费用的是平日摄影赚的外快和作品奖金,她把这些钱放在一张独立的卡上,温庭钰永远不会知道这张卡的存在,所以不会查到这些钱的来龙去脉。
      温弦今天只有上午十点的课,随意在学校美食街吃了点后就回到出租屋,换上便服,挎了个包,提着琴盒奔向医院。
      秦素的心理治疗室也是她的办公室,为了配合医院的氛围,治疗室的装修很简易,四周的墙壁是纯净的白,门和窗棂也刷的白漆,办公桌用的是浅色木材制作的,面向窗户,人却是背着阳光入座的,灯光也是白色的日光灯。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装修温弦是不会那么轻易接受治疗的,这让她有种离死亡很近的感觉。
      办公桌的前侧靠墙有一个同色系的书架,上面放的不是专业书,而是各种童话和漫画书,温弦曾经问过是因为来做治疗的小孩子居多吗?秦素的回答是比起小孩,成年人更需要童话。
      书架上还放有绿植,与温弦每个星期都会让自家的庄园送来一捧新鲜的玫瑰一样,秦素也会定期换掉绿植,患者们每次来植物都还是生机勃勃的模样。
      办公桌的旁侧是一张靠墙的暖黄色长沙发,很软,温弦每次坐在上面都有想睡觉的冲动。另一张同色系沙发是独立的,紧挨着长沙发,正对着窗户。
      温弦敲响秦素办公室门的时候,秦素正在写上个病人的病例报告,见来人是温弦,柔嫩的嘴唇挂着温柔的微笑。
      秦素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不胖也不瘦,中年发福的肉均匀得分布在她身体的每个角落,可能是职业要求,她会化淡妆,头发从前往后扎了一个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温弦做治疗的这几个月她从没见过秦素换个发型。
      心理治疗师和其他医生不同,不被医院要求穿白大褂,秦素很喜欢棉布面料的衣服,着装和配饰都偏暖色系,她不爱穿紧身的衣裤,她说她是一个爱自由和民族文化的人,所以她的服饰总会有刺绣等彰显民宿特色的东西。
      今天的秦素穿着米白的中袖上衣,领口处绘画着一朵朵小碎花,脖子上戴了一条湖绿色的圆环项链,绳子是牛皮绳,圆环中心被牛皮绳细密地缠绕了几圈,看上去又是一个地方的民族特色。
      秦素微笑着迎了上来,柔声道:“阿弦,你总是那么准时。”
      温弦笑而不语。秦素领着温弦走到沙发处,温弦很自然地坐在长沙发的中间位置,将包和琴盒搁置在一旁,秦素则坐在那张独立沙发上。
      秦素是第一次见到温弦的琴盒,她由衷赞叹道:“好漂亮的盒子,还是你最喜欢的颜色,是定制的吧?”
      温弦点头道:“因为每周末都得回家,这是外公定下的规规矩,所以我就把琴带来了。”
      “回去也要练习吗?”秦素问。
      温弦轻轻“嗯”了一声,秦素忽然好奇道:“我想看看琴,可以吗?”
      秦素虽然对音乐没有兴趣,但她一直都很好奇眼前这个音乐天才拉的琴是什么样的,与她所知道的小提琴有什么不同?
      温弦没有拒绝,打开琴盒把小提琴拿了出来,洁白的琴身在阳光下泛着银光,琴弦光泽顺滑,这让秦素不由得想到古希腊神话里的厄俄斯,黎明女神,是太阳神和月神的妹妹,象征希望。
      秦素没有抚摸那把琴,只是惊叹道:“真好看。”
      温弦笑道:“我只是提供了对颜色的想法,成品还是感谢制琴师。”
      “月白色,浅蓝色,”秦素柔声道,“原来这是一种结合。”
      季布和温弦的结合。
      温弦没有作答,只是把琴放进了琴盒。
      秦素转移话题道:“转学的第一个星期过得怎么样?”
      “还行。”
      温弦总是这样,尽快在秦素面前治疗了许多次,但她还是习惯性地在治疗的开始把自己包裹起来,秦素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温弦和自己治疗过的其他病人都不一样,防备心理极强,每次都是在自己的引导下慢慢说出心理话,可一次治疗只有一个小时,这对温弦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温弦忽然挪动了下身子,背对着窗户,秦素明了地站起身,走向窗户拉上了窗帘,为了温弦,她特意给窗帘做了加厚处理,让其的遮光效果更强一些。
      果然,办公室里黑了一点,只有头顶的日光灯还亮着,温弦明显放松了些。
      秦素眉眼温和,语调极轻:“这个星期有没有自杀或者伤害自己的行为?”
      温弦垂着眼眸点了点头,秦素忙问:“这种情况发生了几次?”
      温弦答得心不在焉:“两三次吧。”
      “最后是怎么得到缓解的?”
      “没有缓解,只是还要去上课,所以不得不停止下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出现在众人面前。”温弦答得依旧毫不在意,仿佛发生这些事情的不是自己。
      作为心理治疗师,有耐心是他们的必修课,但对待温弦,秦素要保持更久的耐心,她不像其他病人,一语就能击中他们心里脆弱的地方,温弦把这些都封印起来了,那件事之后让她对别人很难有信任感。
      秦素继续温声问道:“你说你自杀过,采用的什么方法?”
      温弦答道:“溺水。”她顿了一会儿,说,“我听到他的声音了,他让我停下来。”
      秦素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问道:“是季布吗?”
      从温弦近三个月的治疗中,她提到最多的名字就是季布,她曾跟秦素描述过季布的模样和性格,虽然未曾见面,秦素对季布也有了熟悉感,脑海里大概有一个这样优秀男生的轮廓。
      温弦淡淡“嗯”了一声。
      “所以你立马从水里抽身了,对吗?”
      温弦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秦素分析道:“阿弦,一般我们出现幻觉可能是药物反应,但在生死弥留之际你看到或听到的是你内心最在意的人,在内心深处,你是希望季布来解救你的对吗?”
      温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素素姐,我可以脱鞋吗?”
      “当然。”
      秦素心里松了一口气,每当温弦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是她预备放下戒心的时候,她是个很懂礼貌的孩子,虽然这样的行为已经做了很多次,但她还是会每次征求秦素的意见。
      得到秦素的同意后,温弦脱掉了鞋子,双腿蜷缩在沙发上,身体斜靠着沙发,双手环抱着双腿,垂着眼眸,披散的头发有一缕散落下来遮挡住她一侧的脸颊。
      秦素继续柔声道:“既然心里还在意季布,为什么不联系他,告诉他你经受的一切,他不会抛弃你的,你是知道的对吗?”
      温弦的声音显得破碎不堪,她低着头道:“他是不会抛弃我,可是他会杀了那些人,我不能因为自己需要得到拯救就害了他的一生。”
      “这只是你的猜测,季布是成年人,或许他有更成熟的方法解决这件事呢?”
      温弦抬起头,她的眼神黯淡无光,只有一层雾气冒了出来,她压制着哭腔,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说:“如果发生事情的人是我,他就不会理智地处理这件事,我的命比他的命还重要。”
      “相反,他的命比你的命更重要,对吗?”
      温弦轻轻“嗯”了一声。
      秦素无比心疼眼前的女孩,她知道作为心理医生可以与病人有共情,但绝对不能牵动自己的情绪,可偏偏她也有个女儿,看温弦的同时仿佛就在看自己的孩子,如果她的孩子经历了这样的事,她的心得有多痛。
      秦素问:“还是不打算告诉父母吗?”
      温弦苦笑道:“告诉他们什么?我的遭遇只会让我妈颜面无存,让温家无法面对世人,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自杀吗?”温弦露出了左手腕,指着那条蓝色的鲸鱼说,“我刚经历了抢救,睁开眼的第一瞬间就迎来了我妈一记响亮的耳光。”
      秦素道:“你妈妈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着急,害怕,下意识做出的反应。”
      温弦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噗嗤笑出声来,语气里满是嘲讽:“她以为我是为了季布,我的脆弱让她觉得恶心,她打我的时候手没有发抖,眼泪也没有流一滴,只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一直以为我会是她打造出来的最完美的作品,我理应成为第二个她。”
      秦素清晰地看到一滴泪如珍珠般从温弦的眼眶里掉落出来,“啪嗒”一声,泪水在她的牛仔裤上晕染开来。
      温弦用手将头发从前往后撩了撩,她仰起头的那瞬间表情木讷且绝望。以往当病人情绪崩溃的时候都会向秦素发出求救信号,对他们而言秦素就是自己溺水时死抓住的那根稻草。可温弦没有,她的眼神很冷淡,尽管室内日光灯如此明亮,也点不亮她那两颗黑色的瞳仁。
      秦素知道医生和病患不能有太近的距离,但她还是忍不住坐到温弦身边,用温热的手附在温弦白皙细嫩的手上面。触摸到温弦肌肤的那一刻,秦素不由得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那是一双没有温度的手。
      或许这就是灵魂长期处于黑暗的缘故,尽管外面艳阳高照,身体也没有一丝温热。
      秦素强忍着心里的震惊,面上还是平易近人的样子,语气亲切道:“那你这个星期有遇到奇怪的人和事吗?”
      秦素尽量想把温弦从痛苦的回忆拉出来。
      温弦想了想,语气淡漠道:“青学网球队有一人,因为他先用球误伤了我且不肯道歉,所以我打了他一拳。网球队还有一人,特别爱笑,我们一起选修了心理学。”
      说来说去,还是和网球队有关系,秦素自然知道温弦是借景想人,她刚才说的两个人,只用“人”这个称呼代替,没有提及名字,说明温弦对他们只是认识,没有要深交的打算。
      秦素故作轻松道:“那个误伤你的男生多高,你打了他不怕被报复吗?”
      温弦机械似地回答:“一米八上下吧,管他呢,报复就报复呗。”
      秦素垂下了眉毛,握住温弦的手加了些力度,她轻声道:“阿弦,你答应姐姐,爱惜自己的生命好吗?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拿生命去做赌注。”
      温弦眉毛一挑,她的魂魄似是归体一般,她终于抬起那双淡静的眼睛看着满心关切的秦素。
      还是被发现了呀。
      从暑假起温弦就自作主张报了散打私教课,每天除了练琴和睡觉,剩下的时间都在学习拳散打,练习时挥洒的汗水总是能让她保持清醒,教练手上的沙包如同那些人一张张丑恶的面孔,温弦一拳又一拳猛打上去,喉咙里发出怨恨的低吼。
      温家人都以为温弦只是为了调整情伤所以选择了一项比较容易发泄的运动,再加上现在社会很乱,学点东西也可以护身,所以没人干涉她的选择。但她心里还有个念头,如果遇到强敌,那么她的生命拱手给人也不是不可以。
      温弦掩饰着心里的真实想法,用脸上的肌肉挤出一个还不算太难看的笑容,她语气故作轻松道:“姐姐,你小看我了,我教练说以我目前的水平,以一敌百不成问题。”
      温弦夸张的玩笑话让秦素也笑出了声,后来她们还谈论了别的,气氛没有刚才那么让人喘不上气了。
      治疗结束的时候,秦素说道:“阿弦,我希望下次治疗你能跟我讲点其他的人名。”
      温弦从包里拿出镜子,在哭花的地方补了下妆容,再用梳子梳理了下凌乱的头发,她穿上了鞋,精致的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我只能说尽量,毕竟我这个人记性不好。”
      说罢温弦头往旁侧歪了一下,耸了耸肩膀。秦素知道,温弦又戴上了伪装的面具,刻意压制自己的真实情绪和性格已经是她常用的保护色了,而且她现在使用的游刃有余。
      送走了温弦后,秦素坐到办公桌前,找出了温弦的病例报告,她翻阅着几个月来温弦的病例情况,沉沉地叹了口气。想起刚才在交流的过程中秦素说:“我听你的主治医生说你再次拒绝了MECT治疗,为什么?”
      温弦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语气淡漠道:“我怕做了治疗之后,它会淡化我对那些人的仇恨。”她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肉里,“那些仇恨不能忘。”
      在今天的病例报告上秦素写清了两人的交谈内容及温弦的表情变化,在结束语上她用钢笔潦草地写下了四个字:病情加重。
      今天杨焕说好来接温弦回家,不过临时有点事,早上就跟温弦通过电话,让司机张叔来接她。温弦担心自己治疗的事情败露,所以以不想让同学们看到我被特殊对待的理由拒绝了,出了医院,她在街边随意拦了辆出租车。
      温之重五年前查出癌症之后,就特别念重亲情,不仅让两个女儿带着各自的家庭重新搬回了别墅,而且温弦和温真儿读了大学后加了一条规定,就是每个周末两个外孙女都得回家,星期天一家人聚在一起吃过晚饭再返校。
      温弦的外婆黎棠是在她五岁的时候去世的,那时温之重虽然精神不如以前,但一个人住在大别墅里从未叫过孤独,他还经常嫌弃温庭钰和温庭月两姐妹,说他又不是痴呆老人,两姐妹每个星期都约好一起来看他算怎么回事?
      如今温之重大不如以前了,他总说这个家冷冰冰的,还是有孩子们才能热闹起来。
      搬到别墅对温弦来说有利无弊,有温之重坐镇,温庭钰不敢再对她过分严厉。还记得她经过抢救刚睁开眼,温庭钰冲上来狠狠地给了温弦一记耳光,杨焕猛地把温庭钰推到一边,将温弦的脸轻轻托在自己怀里,他恨恨地瞪着温庭钰,那是温弦第一次看见温润如玉的杨焕有那样愤怒的表情。
      不过他没说过一句话。
      温庭钰的话像针一样,每当温弦想起耳膜都会一阵刺痛,她当时厉声道:“不就一个男人么,值得你要死要活的?温弦,温家出了你这么一个窝囊废真是丢人!”
      一向和母亲作对的温弦这次没有反驳,她静静待在父亲厚实的胸膛里,双眼无神地盯着地板的缝隙,无尽的绝望让她的小脸更显苍白。
      后来温弦听杨焕说自己的自杀吓坏了温之重,险些和她一同送来医院抢救,不过还好,温之重岁数大了,大风大浪也是见过的,在家庭医生的照顾下很快平复了情绪,当他得知温庭钰在医院的所作所为,二话没说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给了温庭钰一记清脆的耳光。
      后来温庭钰对温弦收敛了一些脾气,所谓一物降一物,这话当真不假。
      不知不觉车停了下来,司机有些惶恐地叫了声睡着的温弦:“姑……姑娘,你好像到了。”
      司机之所以说是“好像”,是因为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那是一栋将近2000平米的豪华建筑,风格以英式的经典建筑为蓝本,司机虽然是工薪阶层的人,但也看得出建筑材料与他平时看过的小洋楼不一样,无论是石材、木材还是玻璃都透露出上海人不一样的奢华。司机的车停在大门门口,门口有两个保镖似的人面无表情,硬挺挺地站着,他们正眼带警惕地望着车里的人,看清来人后,其中一个保镖表情柔和的迎了上去。
      温弦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有些发懵的望了望四周,确定是自家的山林后,她从包里掏出钱包,刚把车钱递到司机手里,保镖就打开了车门,半弯着身子,语气恭敬道:“阿弦小姐,您回来了。”
      司机的手一抖,差点没拿住钱。
      小姐?!司机不敢置信地再看了一眼温弦,这个小丫头怎么看都和普通学生无差别,穿着打扮也不奢华,居然是这屋子的小主人?!司机庆幸自己载了这位小姑娘,有生之年也算开了眼界,平时像这样家庭的人哪会愿意坐出租车,他们家估计豪车都有好几台吧,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去他们家应聘个司机的职位。
      正妄想着,温弦已经下了车,她笑脸盈盈道:“杨哥,现在轮到你和飞宇值班了呀?”
      被唤作飞宇的男生表情紧绷,直到出租车驶出了山林,神经才放松下来,他也走到温弦跟前,抱怨道:“阿弦,你怎么坐出租车就回来啦?”
      温之重手下的保镖平均年龄在35岁上下,只有飞宇和温弦年龄相近,飞宇今年28,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他很热爱这个职业,因为能够保护到一个人对他而言是莫大的成就。温弦性格随杨焕,活泼随和,从不将就什么主仆之礼,只要在这里工作的,都可以唤她一声阿弦,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喜欢她。
      温弦皱了皱鼻子,不悦道:“谁让我老爸放我鸽子。”
      “那你打电话让张叔接你去呀。”杨哥接话道。
      “低调啊同志们!”温弦道。
      飞宇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让一出租车上山你告诉我们要低调?!”
      杨哥笑道:“不要试图揣测女人的想法,你一辈子都猜不透。”
      温弦半眯着眼,歪着头看向杨哥,微微一笑道:“不愧是结了婚的,还是杨哥上道。”
      杨哥呵呵笑了,他拍了拍飞宇的肩膀说:“小伙子,赶紧谈场恋爱吧,要不然阿弦该笑你土包子了。”
      三人哄笑。
      金棕色大理石花纹的墙壁上有一个黑色的小方块,那是密码按钮。谈笑间,飞宇走过去按下了一串数字,黑色的栅栏门缓缓打开,飞宇笑道:“快进去吧,老爷可想你了。”
      温弦俏皮一笑,一边走一边说:“我不在,想我的人可多了呢!”
      飞宇和小杨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走到院子里,家里的几个司机才打理了自己所管的汽车不久,正围在一起聊天,见温弦回来了,大家笑呵呵地打着招呼,温弦一一回应,张叔站起身走到温弦面前,有些不悦:“怎么不让我来接,又打车回来的?”
      家里的司机各有分配,温弦自有记忆起张林就是专属她的司机,无论她去哪儿都由张林接送,长大后的她也不愿意考驾照,不是坐杨焕的车就是让张叔接送,她对张林有一种父亲般的依赖感,所以她挽着张林的手臂撒娇时,并没有觉得奇怪:“这不是怕被同学们看到嘛。”
      张林对温弦何尝又不是如此?他的声音软了下来,说:“那像开学那样,停在那个离学校十几分钟的街道等你就好啦。”
      “下次,下次保证让您接!”
      温弦竖起三根手指,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张林,张林呵呵笑道:“行啦,快进屋吧。”
      “好嘞!”
      温弦上了楼梯,深棕色的家门敞开着,温弦走进金碧辉煌的走廊。
      这栋别墅一共有四层,第一层是客厅和饭厅的结合,第二层是会客室、书房和练琴室,第三层是卧室,第四层是娱乐场所。
      温弦刚走进客厅,一个软软的小糯米团子就朝自己扑了过来,嘴里奶里奶气地叫着“阿姐”让温弦这几天的疲惫一次性卸了下来,她弯下身抱起小家伙。
      小家伙的名字是温可爱,上个月刚满三岁,是温庭月的小女儿,温真儿的亲妹妹。
      温弦宠溺地轻轻捏了捏温可爱软乎的脸蛋,问道:“小可爱,想不想阿姐啊?”
      温可爱的脑袋用力点着头,笑得露出一堆小小的牙齿,说:“想!”
      温弦看到沙发那儿有半个人脑袋,电视上正放着当红偶像剧《恶作剧之吻2》,猜到坐在沙发那儿的人是谁了,正欲抬脚走过去,温可爱紧紧抱住了温弦的脖子,低声道:“别过去,魔鬼在那边。”
      “温可爱,不想挨揍的话就注意你的言辞。”温真儿头也不回,语气里却是遮挡不住的霸气。
      温可爱吓得缩在了温弦怀里,温弦不悦地抱着孩子走了过去,在温真儿的腿上狠狠踢了一脚,道:“这是你对你妹说话的态度?”
      温真儿不耐烦的皱着眉头,殷红的嘴唇微张,那些字眼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这是你对你妹说话的态度?”
      温弦坐在沙发上,把温可爱放到温真儿跟自己的中间,温真儿冷冷地瞥了温可爱一样,道:“你能让这家伙坐过去一点吗?”
      温可爱撇着嘴,一个人爬到了温弦的腿上,有些受挫地将脸贴在温弦的怀里,眼睛还不忘瞟着电视。
      温弦压低声音道:“你别这么说话,小孩听得懂!”
      温真儿无所谓道:“所以呢?”
      面对温真儿的挑衅,温弦没有再给予反应。她心里不是不明白温真儿讨厌温可爱的原因,可爱出生的那一天正是温真儿的父亲离开家庭的日子,那年温真儿不过才15岁,面对父亲毅然决然的离开,母亲痛心疾首的哭泣,温真儿手足无措。不过一夜之间,美满和睦的家庭骤变,年少的她把这一切都怪罪在刚出生的小婴儿身上。
      无论旁人如何劝说,她对自己的亲妹妹始终没有好脸色。
      温真儿虽然有时候很讨厌,温弦却忍不住从心底里疼惜她。温弦转移了话题:“其他人呢?”
      温真儿答得散漫:“有一个公司的老总来谈项目,外公,我妈,你妈,你爸都在二楼的会客室。”
      “偏赶着饭点儿来。”温弦小声嘀咕着,她可不喜欢在家里吃饭吃得也不自在。
      温真儿却不以为意:“放心吧,不会留他们吃饭的。”
      不一会儿,一群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温弦闻声望去,有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很眼生,一老一少,老的那个正低头哈腰地和温之重说着什么,温庭钰和温庭月的脸上是不失礼貌的微笑,少的那个一直在和杨焕说话,时不时瞟了一眼温弦。
      温弦心里顿生烦闷,她宁愿看无聊的电视剧也不想看大人们虚伪的应酬。
      果不出温真儿所料,那两个人后来又说了几句话就从家里离开了,温弦的耳根子顿时清净了许多。
      岁月的压力不仅让温之重白了头发,也压低了他的身高,年轻时他最少也有一米七五,如今微微佝偻的背让他怎么也少了两公分,生病之后的他瘦了许多,以前的衣服都不能穿了,他干脆让温家名下的名家裁缝给他重新做了几套衣服。
      大多以中山装为主,颜色偏深,比较适合他的年龄,与人会面也不失体面。
      温之重转过身,往屋内走了几步,看着探头探脑的温弦,眼睛笑成一条缝,他伸出枯树枝一般的手,朝温弦招了招,语气里是老人家独有的缓慢与亲切:“阿弦,过来。”
      温弦抱着温可爱小跑着过来,一把将小孩递进杨焕怀里,自己环住温之重的脖子,亲昵道:“外公,我好想你啊。”
      沙发那儿传来温真儿轻蔑的声音:“嘁,不过才几天,至于吗?”
      温庭钰也看不下去,搭着温之重的肩膀温声道:“是呀爸,你们一老一小隔三差五就演一出分别多年的戏码,不累吗?”
      温之重轻轻拍着温弦的背,缓声道:“我就是舍不得我的宝贝外孙女怎么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都好几个秋天不见啦。”
      温弦得意的冲温庭钰吐了吐舌头,温庭钰闷声一哼,扭头不再看她,温庭月被这俩母女的互动也是逗得不亦乐乎,她温声笑道:“差不多行啦,我们还饿着肚子呢。”
      温真儿从沙发上起身,双手环抱在胸,懒洋洋地率先走进饭厅,嘴里还不忘吐槽道:“温弦,你不去演戏可惜了。”
      温弦离开了温之重的怀抱,冲过去就是给温真儿的屁股踢上一脚,温真儿一把将温弦的头夹在自己的腋下,温弦怒吼道:“温真儿,这就是你对长姐的态度!温家家规第一条是什么,你背给我听!”
      温真儿在温弦那颗不安分的头上抚摸了一把,洋洋得意道:“除掉温弦这个祸害!”
      温弦用尽全力踩了温真儿一脚,温真儿疼得直吸冷气,只得松了手去捂住脚趾,她弓着背金鸡独立的样子惹得温弦笑声不断,温弦理了理被弄乱的头发,嘴角一翘道:“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话音未落,温真儿猛地一跃,跳到了温弦的背上,她的双手紧箍着温弦的脖子,双脚箍着温弦的下半身,让温弦行动不便。
      温弦记得教练教过,遇到这种情况就和敌人一同摔在地上,用敌人做肉垫,然后手肘快速地在敌人肋骨处狠顶一下,再反手扣住敌人。
      可现在在温弦背上的是温真儿,她怎么可能动真格?她故意在空中甩了几下,很显然这样的用处不大,温弦拉长声音道:“小姨,真儿又欺负我了——”
      温真儿捏着温弦的鼻子正觉得好玩的时候,后脑勺就挨了一掌,温庭月温言道:“你就知道欺负你姐,快下来。”
      温真儿不服气地冷哼一声,像猪油一般顺滑的从温弦身上滑落下来,她继续挑衅道:“你不是学了散打吗?这点招数你都应付不来,当你教练还真轻松。”
      温弦翻了个白眼,不过她不想争辩,她拖长着语调道:“是是是,你最厉害。”
      杨焕走过来,轻轻抚摸着温弦的头。他虽四十来岁,却没有同龄男人应有的啤酒肚,他身材伟岸,肤色白皙,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他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眼神里充满着对温弦独有的宠溺。
      温弦一直觉得觉得自己的眼睛更像父亲,虽然父母都是双眼皮,不过温庭钰的眼睛更上挑一些,类似于桃花眼,妩媚的同时也增加了疏离感。父亲的眼睛圆润且饱满,眼皮的厚度也恰到好处,总给人亲切的感觉,温弦和父亲站在一起,那双如同照镜子一样炯炯有神的大眼总会被外人称赞一番。
      杨焕重逗趣道:“你们两姐妹呀,见面就打,不见面又想。”
      “谁会想她啊!”温弦和温真儿几乎是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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